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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扶欄向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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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心一嘆,"何必跟她們一般見識。婉嬪娘娘待你好,她們自然會嫉妒。你不理會也就得了,這樣為難自己是何苦?"玉漱紅腫著眼睛,抬眸看她,"蓮心,你會不會怪我?"蓮心溫和地一笑,撫著她的髮際,輕柔地道:"傻丫頭,若你得勢,我替你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怪你?只是,你才剛得罪了雲嬪,現在又跟婉嬪走得這麼近,我有些擔心…"玉漱握著蓮心的手,將頭靠過去,依偎在她的身側,"我知道。因為早前你跟我說過御花園裡,婉嬪娘娘設計陷害雲嬪,正好說明她們其實面和心不和,一直惡。所以我想,婉嬪拉攏我,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要跟雲嬪作對。但蘇公公已經答應我,會將我的名牌安排進下一次的選核中。"蓮心有些訝然,"蘇培盛?"玉漱點點頭,"是婉嬪娘娘讓我去找他。如果這次我能脫穎而出,博得品階,就再不用留在這裡受她們的窩囊氣了。"蓮心望著她的神,臉上出一抹擔憂。

初三,是個難得的好子。

風清朗,那蔚藍的晴空裡,飄著一絲輕薄的悠雲。陽光透過雲彩,肆無忌憚地曬在地面上,曬得方磚石火辣辣的發燙。鮮花著錦,烈火烹油,那些新刷過紅漆的迴廊和廊柱,油亮亮,紅得彷彿能隨時淌下來胭脂一樣。

靜怡軒裡,安置著一道黃花梨壽字龍紋彩繪黑漆十二扇圍屏,圍屏前,敞椅和紫檀木小方桌都擺好了,桌上擺著白玉浮雕荷葉瓣盤,盛著四季鮮果,盈盈可愛。

巳時剛至,一隊宮裝麗人順著石子小徑走來。雙挽手,笑臉輕勻,隨著步履翩躚,搖曳的裙裾宛若花中之蝶,帶來一股香風陣陣。這些都是要被皇上閱見的秀女,從屬鑲白旗和正紅旗,由敬事房的太監取其中名諱靠前的十五人,以作待選。

小軒裡的敞椅都還空著,封秀領著秀女們走到石子步道上,排成一列。統一旗裝旗頭的少女們噤聲垂首,雙手疊,靜靜等候。

而此時此刻,幾個答應和常在則在鹹福宮的正殿裡坐了很久,直到武瑛雲裝扮好了,一行幾人才踏出殿門,朝著御花園的方向走去。

選秀其實是一檔很繁重的事,重重篩選,重重考核。其間的家世背景、關係人脈,不管是哪一樣,錯漏一樁,都有可能要得罪人,招致麻煩。此前的兩次,都是勤太妃親自主持,這回卻因為前幾的陰雨天,腿腳犯了舊疾,所以就落在了武瑛雲的肩上。

"連這麼重要的事,都託付給雲嬪姐姐,可見咱們萬歲爺有多麼寵幸姐姐呢。"

"就是,單是看這一樁,就已經比過了那婉嬪。"身側,幾個答應和常在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武瑛雲聽在耳畔,抿了抿嘴,並沒言語。

閱見秀女這等事,依照族裡規矩是大事,但在皇上眼裡卻不見得有多麼重要。這番給了她,怎麼寵幸倒是無從說起,打發她來代勞倒是真的。否則堂堂皇后尚在儲秀宮安坐,如何就輪到自己了?

武瑛雲想到此,不想起自己參與選秀的那一年。那還是三年前,皇上初登大寶。也是像今年這樣一直拖得很久,倘若不是幾位太妃催促得緊,新一屆的秀女險些輪入下一屆。而挑出來的幾位,也不是皇上親自指的牌子,只是宗親裡面身份比較高的幾位,像她,像李傾婉,甚至是諸多從未得寵過的妃嬪。

自古君王愛美人,可像皇上這般的,卻是如何都讓人猜不透。

武瑛雲一邊想著,幾個人相攜繞過萬亭,一座半敞的花庭即在眼前。

苑裡的花開得正好,卻怎麼都比不上那些年方二八的少女,明媚鮮妍,月貌花顏,端的是連滿院芳菲都羞煞了。

秀女們站在太陽底下,因時辰有些久,被曬得臉頰微紅。見到走來的一行人,惶恐地連身行禮。玉漱站在比較靠中間的位置,瞧見來的竟是武瑛雲,一愣之後趕緊低下頭。

"本宮今來,乃是代表著皇上、太妃娘娘。諸位不用拘著,各自依照平時便可。"武瑛雲邁著端莊的步子,手裡執著奴婢送上來的名諱簿冊,從她們跟前一一走過,目光掃了一遍,頷首道,"各位都是旗裡的姑娘,選到宮裡,應該都是能詩會畫的。這樣吧,你們每人出一個拿手的技藝,好讓本宮瞧瞧。"武瑛雲說罷,走上臺階,坐到陰涼的亭子裡。奴婢遞來香茶,她抿了一口,拿著簿冊,一頁一頁地翻看。

這簿冊是幾前就送到鹹福宮的,上面詳細記載著每個秀女的家世背景,還配有小相。武瑛雲此刻再一次細細地翻看,想著既然這是點到自己頭上,推不掉倒也好,索替自己招攬幾個,裡面若真是有誰展翅高飛,也好記著自己的恩典。

靜怡軒下,秀女們開始準備,幾乎都選擇了安靜的技藝——畫畫,寫字或是彈琴,其中有幾個比較擅舞,可大熱的天兒,跳完定是一身汗,只得作罷。

等到玉漱時,她挑的也是畫畫。

剛將筆蘸了墨,就在這時,武瑛雲忽然將手裡的簿冊放下,抬眸道:"你不用畫了,本宮將你選秀的資格剔除,封掌司,明就送她出宮吧!"一句話,滿場驚愕。

封秀忙走到紫檀桌案前,"啟稟雲嬪娘娘,玉漱小主是通過初選才留在宮中的,倘若這麼輕率就送出宮去,恐怕…"

"輕率?"武瑛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這時,武瑛雲從敞椅上站起身,然後將名諱簿冊遞給封秀,"你看看上面的記錄。耿佳·玉漱,九門提督府管領耿德金的女兒。我阿瑪還在京城時,曾暫代過一陣京師的佈防治安,當時逢上衛軍譁變,阿瑪他因此處罰了幾個看守不利的管領。所以我對著個耿德金這個名字,至今仍有些印象。"武瑛雲睨著目光,居高臨下地看著畫案前的玉漱,"你本就不是在旗的女子,因為你阿瑪早在五年前就被削掉了旗籍。膽敢偽造冒充,你好大的膽子!"她說完,啪地一下將簿冊摔在玉漱的臉上。

"雲嬪娘娘,奴婢並非冒充,奴婢的阿瑪已經恢復了旗籍,娘娘明察啊!"玉漱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連封秀的臉都變了,冒充旗籍,進宮選秀,這是多麼大的紕漏?不僅是內務府裡負責此事的一應奴才和宮婢,就連戶部經手的一應官員,都要因此而掉腦袋。

武瑛雲的臉上則出一抹莫測的笑容,"恢復旗籍?本宮當然知道削掉的身份,有可能因立功而復原。然而本宮想知道的是,你阿瑪的事,可有在宗人府備案過了麼?如果沒有,那他仍舊只是個庶人,而你又是憑什麼進宮選秀的?"玉漱算是徹底傻眼了,旗籍,宗人府…她是經由紐祜祿·嘉嘉的安排,最終能夠在戶部報上名字。倘若阿瑪仍不是在旗的身份,自己怎麼能得以進宮呢?

玉漱想到此,梗著脖子,高聲道:"娘娘,奴婢的阿瑪的確已經恢復了旗籍,請娘娘明察!"封秀也拱手道:"是啊,雲嬪娘娘,此事非同小可。娘娘切莫聽信旁人嚼舌,而錯怪了玉漱小主。"

"是不是錯怪,待會兒封掌司遣人去宗人府那邊查查就知道了。本宮倦了,剛才看過一輪,這幾個秀女也無甚出眾,想來品貌上乘的還在剩下的人裡面,擺駕吧。"說完,抬起手,即刻有伺候的奴婢搭著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