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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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中畫紙一抖,牢牢盯著我,半響,眼中競滾出淚珠:“我不知你是人是鬼,還是你一直就在這個山裡可你為什麼現在才出現呢,嫂嫂,你該來見的不是我,是哥哥啊。”和她打招呼完全是迫不得已,卻沒料到她會這樣哭出來,雖然我也經常掉眼淚,但最怕別人在我面前哭,簡直不知如何是好,轉身便要走,身後傳來她驀然抬高的哭腔:“你如何忍心,嫂嫂。”口颳起一陣小風,幾片秋葉隨風落地,不管不顧地想走,已走了好幾步,腿雙卻自己緩下來,還是停住了腳步。
背後一陣悉卒,蘇儀的噎聲近在咫尺:“你墜下山崖那,哥哥他也陪你一同墜下去了,他想要追你,山崖下江滾滾,歷盡艱辛,可最後尋到的卻只是你的一套紫衣,你不知影衛找到他時他是何種模樣,幾乎半條命都讓江水沖走了。可回到行宮,他絕口未提起你,休息半便著手父王出殯之事。他遇事向來沉著以對,我們都以為他是一時執,看樣子已經想通了,卻沒想到父王出殯之後,他擯除一切外事,將自己關在房中整整三。即位那一天,他手中端著你的靈位,親自將它放在了身旁的後座之上,你一定不曉得,那靈位是他三裡不眠不休一筆一劃親手雕刻出來的。”我抬頭望著天,看到藍天上白雲高遠。是我的錯。都是我的執念。他不應該愛上我。一個活人,愛上一個已死之人,這注定是一件沒有未來的事。
那時候我只想著靠近他,再靠近他,想著要讓自己此生沒有遺憾,壓就沒有去想倘若終有一我離開他,他會如何。是我錯了。
身後蘇儀上前兩步,聽到她帶著哭腔啞得厲害的顫抖嗓音:“你為什麼連頭都不願回是覺得這些都還不夠那麼如果我告訴你,他因為你,連劍也不會用了呢,你會不會稍微有一點動容”我猛地回頭,艱難道:“什麼意思”她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淚,努力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哥哥他劍術高超,遇事出劍一向快速,常令他的那些影衛們無地自容。可即位那,夜宴上有刺客行刺,明明是能極易擋回去的劍鋒,哥哥卻我去探他的傷勢,問了許久,他只淡淡告訴我,他已不能用劍了。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因那誤刺了你,所以再不能用劍。今次也是,趕著你的生,其實身體還沒有完全將養好,也不遠千里來雁回山。他雖什麼也沒說,可我也想得到,這全是為了你。可你如何忍心,如何忍心明明還在人世卻瞞著他,他就來到你面前你也不肯見他,如何忍心讓他”山很高,第一次發現,原來頂許多地方都被溶蝕。是啊,我如何忍心,我不忍心的,可,一種痛緩慢地自心底滋長,良久,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響起:“蘇儀,幫我一個忙好不好。”前往吳城的路上,聽說趙姜兩國開戰。這事既在人意料之中,又在人意料之外。八月底慕言便同趙王會盟,我以為依趙王的急脾氣,最多不過半月便要同姜國宣戰,卻不想今次竟沉住了氣,一直拖到了十月初。
聽說宣戰之,趙王親臨陣前歷數了姜國的七大罪狀,壓軸的那一條十分彩,人證物證確鑿地直指四月時姜國為除蘇譽嫁禍趙國借刀殺人之事。
趙王聲聲控訴,說姜國實乃虎狼之心,一方坐大,不惜設此毒計以使趙彖兩國相互攻伐而得漁翁之利,幸好兩國長年睦鄰友好,兼有姻親之信,才免了國主兄弟鬩牆,不想姜王卻賊心不死,為了掩埋掉此前設計趙國和陳國的不儀之舉,竟然不惜自斷右臂,使出苦計來自己殺了自己主事的丞相且誣賴到莖國頭上,姜王此舉,著實有違為君之道,上對天子不忠,下對臣子不義,令天下人心寒,如何如何的。
我覺得這條罪狀前半段還有譜,後半段可真是冤枉死了姜王。能想得到月前慕言是怎麼編排好這一番說辭去矇騙趙王,也能想得到趙王為什麼就死心塌地相信了他一番鬼話並果然出兵,沒有其他原因,一切只是靠天生的演技。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一著棋,慕言走得極妙,當初姜國撒網布局之時又豈能料到今是這個結果,又豈能料到最後有資格收網的竟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設計的那條網中魚但我想,以趙國的國力,敢向姜國宣戰,又不是一時衝動,必定是會盟之時慕言許諾了兩國一旦開戰,趙國為前鋒陳國便為後盾什麼的。但直至蘇儀將我秘密帶回昊城,卻並未聽到趙國在這場戰事裡討得什麼便宜。
反而聽說姜王被那七條罪狀得惱羞成怒,調兵遣將前來拒敵,全國上下司仇敵愾,連續七,趙國大軍不僅未能在兩國邊界線上前進分毫,反而節節攻退。看來慕言並沒有兌現當初同趙王的諾言。
蘇儀用一個不解世事的公主眼光來看待這場戰事,覺得趙國和姜國兩敗俱務最好了,如此,與兩國相鄰的陳國數十年都能高枕無憂。
連她都看出這事的門道,相信深陷囹圄的趙王也反應過來,但此時此刻,餘了大張旗鼓向陳國求救。他已別無他法。而不到兩國兩敗俱傷之時,我敢打睹,慕言他決然不會出兵。我喜歡的這個人,我著實很瞭解他,只要我想的話。
十月二十五,天有陰風,自璧山一別。我與慕言已整整十五未見,對他來說,與我分別的時光還要更長一些。
戰線拉得太長,趙王終是支撐不住,急惶惶遣使來昊城求援。聽蘇儀說慕言藉口身體有恙,辰時並未上朝,將趙國的使臣徹底晾了一頓,下午才又傳了旨,說身體稍好一些,晚間將在珍瓏園大宴友國來使。
蘇儀在一旁安我:“哥哥這一向的狀況雖然都有些不好,但身上的傷勢已經沒大礙了,料想只是夜裡忙於政務太甚,無妨的。再說,今夜宴,晚些時候你便也能看到”話沒說完卻紅了眼眶。我笑著同她做了個鬼臉:“若今夜你仍是這樣,那我們鐵定要穿幫了,被他知道你說該怎麼辦,捱打的話你可要站在我前面。”她愣了愣,抹著眼角道:“明明都這麼糟糕了,還有心情開玩笑,你果然像哥哥說的那樣,他不在的時候”腦中驀然閃過慕言那時所說的話“我不在的時候,她比誰都堅強。”我打起神來,撐著頭道:“你看,都是他說了那樣的話,害我本來想哭都不敢哭了,要給你做好表率嘛。”她看了我好一會兒,輕聲道:“除了讓哥哥他忘記,再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嫂嫂”我抬頭看了會兒房梁,收斂起臉上的笑容:“是的,沒有別的辦法了。”我終於做出這個決定,要為慕言彈一支華胥調,子午華胥調,拿走他的記憶。
其實子午華胥調獲得曲譜的方式同我往常彈奏的華胥調並沒什麼不同,只是須在子夜奏響,以鮫珠為契約,以咒語及念力撥動琴絃而非手指。
彈奏出的曲子能為對方編織一個特別的幻境,這幻境雖也是過去重現,食的卻並非對方的美夢命,而是那個人在心中刻痕最深的情。
所謂子午,指的是子夜到正午,陷入幻境的人不能看透心魔自幻境中走出,正午後待他醒來之時,被幻境所食的那部分情便會缺失掉。但子午華胥調所編織的幻境和尋常幻境不同在於,即便被織夢的人走不出夢境,也不會失掉自己的命,午時一到仍會醒來,而他醒來之後。夢境仍在另一處空間裡延續。
這大約是最大的秘密,可能連君師父都不曉得,是術,逆天之行。
因世上本不該有誰有權力剝奪他人的情緒,也不該自神賜的時空中圈出連神都看不到的一隅,所以法術一旦施行成功,對施術者的反噬相當巨大,屆時寄宿的鮫珠會粉碎殆盡。法術的力量也會隨之消散於荒墟。一切都歸零。
此前,我想要慕言記得我,記我一輩子。可倘若記住我只是讓他痛苦,不不忘記,不如,一切都歸零。
是夜,蘇儀領著我前去珍瓏園赴宴。在衛國,公主未嫁之時絕不能拋頭布,陳國雖與衛國僅一水之隔,這方面的民風卻是大不相同。
我扮做蘇儀的侍女,緊緊跟在她身旁,一路走過珍瓏園重重宮燈楚楚秋,看到天竺葵在眼前鋪開,直鋪到玉製的王座下,仿若這場盛宴是開在一片花海之上。
如此美妙的景緻,悠然風雅得像是一幅新鮮的潑墨圖,一看就曉得是誰的風格。不遠處傳來宦侍的唱喏,眼角處瞟到侍女隨夜風輕拂的紗羅農帶。蘇儀是我一把,才發現王座下群臣都壓低了脊背,謙卑地等待他們的君主幸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