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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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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很老的照片,年歲比我還要大。看它發黃的樣子,靜靜地躺在僻靜的角落,而裡面的故事,而我一向都記著。

照片上那個人很英俊,很多人都這麼說。即使比起周潤發,也毫不遜。即使他現在已經老邁,仍然可以看見他過去的痕跡。他背後的景緻,不知道現在是否還在,是武漢東湖的屈原廟。儘管我去過武漢,但沒到過這個景點,好在我很幸運,還能去問照片的主人,說哪是什麼地方。

這是主人在1957年時拍的。現在看他,舊時的容顏還依稀可辨,只是兩鬢斑白,蒼老得沒了顏。蒼老其實不算什麼,這是每個人的必然命運。老天為我們準備的這幾十年漫長歲月,相對那些夭折和短壽的人,已經幸運好多。只是這幾十年該怎樣度過的,這才重要。

“可惜。”老照片上的主人微笑著說,沒有表達出更多的意思。面對眼前這真實無比的結果,一種無可奈何的結局,他還能喟嘆什麼?想起那些更加悲苦的人生,他轉而覺得自己已經是被老天眷顧了。

1957年,他正在武漢體育學院受訓,作為宜昌市的代表練短跑,後來的成績,短跑全省第二,長跑第一。偶爾寫一封信回去,卻不寄給父母,而是一個學生,戀人,曾在照片背後落下“是他永遠的愛”的人。那時,他的工資有六七十元,這在當時是很可觀的。因為物價都很便宜,比如糧食和才幾錢,而大多數人,那時只有二三十元。他在武漢期間看見一輛摩托車,幾乎就準備買下來,但是嫌不好帶回去才作罷。父母全都在家,歷經滄桑之後,正受著兒子的瞻養。一家人聚攏一起,其樂融融,何其好也?

可好景不長,反右開始時他首當其衝。因為他的名字被人寫在一張大字報的落款上。後來他工作的發報機壞了幾個二極管,這很正常,而且也便宜,兩塊錢就可以買到,旁邊也有備用。他卻因此被打成現行反革命和右派,被法院判處三年有期徒刑。其間,法院前來宣判的人居然問單位負責人要判多少?三年,對方說。三年,就把一個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凍結了。然而,這在乖戾的時代是很平凡的。當時,單位上派二把手到北京學習怎樣甄別右派,誰知回來不久,自己就榮幸成為右派分子。

災難應在別人身上,你只是嘆和同情。一旦它是你自己,就決不這樣簡單。因為它的後果,實在過於殘酷。既可以使一個格開朗的人消失了,變的話很少,始終對人懷有疑慮,也能使你剛硬的格也軟弱了,卑微而自慚,陽光似的臉上再也看不到笑容。

在監獄的第二年,他的女友進了醫院作護士,儘管她說過要等一百年。但這份愛,遠遠不及身邊人追求的貼身。就這樣,第三年她寫來一封信,他打開,看見的盡是抱歉。讀過信,他沒有任何表情,因為相對自己被誣入獄,這打擊要輕,要輕。那時,政治犯到監獄外幹活,從沒有押送人員,也沒人逃跑。他曾經動過找她的念頭,但最終還是木然無語,只是更加沉默和抑鬱。

後來女友與別人結婚了,而他出獄後被分到搬運,每天,每年,都在碼頭和建築工地之間往返,拖著沉重的闆闆車上坡下坡。再過幾年,那女人到婚姻痛苦無趣,就給他寫來一封信,希望重拾舊緣。但他的母親卻把信藏起來,沒有告訴兒子,直到他結婚後很久才知道。不過他說,即使自己知道,也不會再在一起了,因為,覆水難收,更因為,她在自己最艱難時候拋棄了這份情。

誰知道將來?年輕時,只知道海誓山盟,以為約定了今生,就不會改變,就會白頭偕老,人生無常啊。誰知道,一個人最重要的年華,居然只有那麼短短几天。而以後的所有夢想和憧憬全都毀於一旦,毀於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件中。別的不說,什麼理想事業,只是黃粱一夢。

等到1979年,他才解脫出來,重新回到原單位。工資也補發了,連帶坐牢三年,在搬運作苦役十九年,一共二十一年,補了他七十二塊錢,分六個月給他!不過他認了,至少還能活著見到自己被平反,已屬難得,還有幾多冤魂長眠於地?甚至連當年牽連他入獄的親友,他也原諒了人家,覺得人家也是迫於形勢,倘不違背良心,不僅不能保住自己,只怕連他也會被打成右派。

一個小城,大家總可以遇見。曾經銘心鐫刻的人,不會緣分淺到相遇也不能。那天他經過醫院,忽然看見一張悉的臉龐,只是變得蒼老了,而誰,又經得起二十年的歲月淘洗?在對方的輕呼中,他知道自己被認出來。但遇見了又如何?世事蹉跎,也不過相視一笑。何況她身旁還有一個親密的男子。她向前邁出了一步,又停住了,僵硬地打了一個招呼,分明有更多的苦衷,卻無法言說。只是各自總有那麼一個時間,沒有旁人,在相冊上,或是就在心裡,望見那段舊事,會淌出一些使人不覺地微酸。

俱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