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花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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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是堂嫂家的大女兒,在她出生之前,父親就在一次事故中去世了。燕子4歲時,堂嫂帶著她一起嫁到了我們村。
堂嫂是高中畢業,這樣的學歷在那個年代的農村是比較少有的。年幼時,我總覺得堂嫂跟我每天見到的農村婦女們截然不同,像個城裡人似的。同樣是每天的辛勤勞作,但不論什麼樣的衣服穿在堂嫂身上,總是給人一種乾乾淨淨,清清的
覺。那時候住的房子大多是土磚房,但村子裡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像堂嫂一樣,總是把家裡收拾得十分的乾淨、整潔。我印象中最深的是堂嫂家的
,
上的被單很乾淨不說,蓋的被子總是疊得很整齊。燕子在這方面很像堂嫂,但長得不像,堂嫂說燕子死去的父親長得很漂亮,燕子像她父親。
燕子十六歲那年,繼父也在一次事故中去世了。同樣的不幸發生在了同一個人的身上,真真讓人唏噓不已,難以接受的命運,卻又不得不接受。燕子的生父有一個弟弟,當時是鎮上的幹部,聽說了燕子家的變故,就把燕子接到鎮上去了。從那以後,我就很少見到她。
隨著歲月的逝,我也出門在外,整
為生活東奔西忙。燕子後來的一些情況都是偶爾回家時,聽父母說的,只知道她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叔叔就把她安排在機關裡上班,成了令人羨慕的端著“鐵飯碗”的公家人。再後來,就是結婚,先後有了一兒一女,似乎生活得很是幸福。
兩年前的端午節,我回家看望父母,突然得知燕子患了神病的事。我大吃一驚,無法把眉清目秀,極愛乾淨的燕子和我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自說自唱,四處遊蕩的
神病人聯繫在一起。我心有不甘地問父親:“怎麼就能肯定患的是
神病呢?”父親說:“事情已經發生好幾個月了,是經過了醫生們的確診的,燕子現在就住在一家
神病醫院裡。”我自言自語道:“怎麼會得這種病呢?”父親很有經驗似的,說:“得這種病的人,要不是聰明過了頭,就是心
狹隘過了頭,一遇到點什麼事,一時轉不過彎來,腦筋就亂了。”我後來又回去過幾次,聽說燕子的病總是反反覆覆的,一直沒有痊癒。在這期間,工作也丟了,而且丈夫家的人已經有了嫌棄之意,病情發作時,沒有再送她去醫院治療。
節快到時,我在家裡住了幾天。有一天下午,我坐在家門口一邊曬太陽一邊看書,有幾個隔壁的小孩在門前的道場上玩打珠子,玩得甚是熱鬧,我就放下書,饒有興趣地看著。突然看到一個女人向他們走過去,還邊走邊說:“給一個珠子我,我跟你們玩。”我仔細一看,竟然是燕子。比以前胖了些,好像胖得有點不正常,跟浮腫似的,可能是一直在吃藥的緣故的吧。一個小男孩很快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珠子來,
給了她,還蹲在地上做了個樣子,大概是教燕子怎麼打。燕子像個孩子一樣,蹲在地上,輪到她打時,可能是手勢不太對,沒有打著,引得孩子們鬨然一笑。練了幾個回合,燕子想是打著了一個,又像個孩子一樣,高興地說:“我打著了,我打著了。”然後把珠子還給了那個小男孩,拍拍手說:“我有事,不跟你們玩了。”說完,向我們家走來,口裡大聲地喊著:“三婆,三婆。”是在叫我母親。
母親在屋子裡,沒有聽見,燕子已經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我,十分驚喜的樣子,笑容滿面地朝我走來,說道:“細姑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燕子雖說比我大好幾歲,但論輩份是要叫我姑姑的。我在家裡是最小的一個。小時候就在父母跟前抱怨,說蠻大個人還要叫我細姑,叫得我很不好意思。但抱怨歸抱怨,她們還是該怎麼叫就怎麼叫。燕子依然很熱情地問我工作怎麼樣?愛人怎麼樣?孩子怎麼樣?城裡怎麼樣?我也笑著一一地回答,但心裡卻是十二分的惶恐,就像站在我面前的是一頭餓狼,隨時會向我撲來一樣。
母親聽到我們的說話聲,從屋裡走了出來,燕子馬上跟我母親接起了話頭,我才長長地鬆了口氣。看著那群玩得正歡的孩子們,我不有了一絲慚愧。燕子是堂嫂讓她來找母親借東西的,她拿了東西,又站在我面前說了一會話才回去。母親望著她的背影,說:“燕子現在多半是住在這裡了,也沒怎樣發病,就是話特別多,連素不相識的人也要拉著人家說上兩句。”我在家裡住了幾天就走了,後來聽說燕子的丈夫和她離了婚,兩個孩子跟著丈夫,燕子得了幾萬塊錢。這是不是燕子的本意,我不得而知,反正不管她願不願意,曾經擁有的丈夫、孩子、家,都離她而去了。
我再一次回到家時,母親說燕子死了,我還以為是那該死的病最終沒有放過她。母親說是因為一種心臟病,一覺睡著了,第二天再也沒有能夠醒來。我愴然地望著門口,想起燕子去年喊著“細姑”笑容滿面地向我走來的樣子。久久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