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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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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陷人沉思,不再聽酒友們的閒聊,連奇維·林·利索勒特都不看了。他想起了往事,三千多年前的往事。按他自己的生命計算,已經過去了三個世紀。

堪培拉。範當時十三歲,是特蘭·紐文最年幼的兒子。特蘭·紐文,北方所有土地的領主、國王。範住在冰冷的大海邊一座石頭城堡裡,在利劍、毒藥和陰謀叢中一天天長大。如果中世紀的生活持續下去,他只有兩種前景:或是被謀殺,或是成為統治一切的國王。但是,這個飛行器和無線電只存在於遠古傳說中的世界,突然有一天,與星際貿易者正面相遇了。青河。他們的艦載小艇將城堡南面的大沼地燒成一片枯焦,當時的情景範至今還記得。短短一年時間,堪培拉的封建體制土崩瓦解了。

青河前往堪培拉的艦隊只有三艘飛船,他們在計算上出了大錯,以為等他們趕到時,當地人會擁有很發達的技術文明瞭。可事實上,特蘭·紐文就是傾全國之力,也無法為這支艦隊提供必要的補給。兩艘飛船留下了,年少的範跟隨第三艘飛船離開故土—這套人質把戲是他父親琢磨出來的,自以為佔了那些來自星辰的人們的便宜。範在堪培拉的最後一天是個寒冷多霧的子。從高牆環繞的城堡走到沼地花了大半個早上。這是人家第一次允許他從近處觀看天外來客巨大無比的飛船,少年範·紐文欣喜若狂。範一生中再也沒像那次一樣,幾乎把什麼都錯了:高高聳立在霧氣之中的其實只是艦載中型登陸艇;跟範的父親掃招呼的那位高大魁梧、舉止奇特的大官其實只是大副;恭順地跟在他身後幾步遠處的女人皺著臉,掩飾不住自己的渾身不舒服—侍妾?脾女?後來才知道,是船長。

範的父王打了個手勢,孩子的老師和他嚴肅的僕人領著他走過泥巴地,走向來自星辰的人們。放在他肩頭的手抓得緊緊的,但範幾乎沒注意。他仰頭望著,驚歎不已,雙眼貪婪地噬著“飛船”視線竭力追蹤著船體金屬(是金屬嗎?)閃亮暢的曲線。這種完美的物事他只在小件珍寶或者繪畫中見過,眼前的一切彷彿是化為現實的夢想。

要不是辛迪,他或許會被他們上船去,僧然不知其中的背叛和出賣。辛迪·杜坎,特蘭的堂弟的二女兒。她們家地位很高,可以住在宮中,卻又沒高到能施加什麼影響的地步。辛迪十五歲,是範見過的最奇特、最熱烈的人,怪得他找不出可以形容她的話,只能用“朋友”這個詞,而且,這個詞也夠了。

她突然出現了,擋在他和天外來客之間。

“不!不能這麼做,不應該,不—”她舉起手,彷彿要阻止他們。

範聽到附近一個女人大喊起來,是辛迪的母親,朝自己的女兒尖叫著。

真是個愚蠢、無望到極點的舉動啊。範那群人連腳步都沒放慢,他的老師一揮齊眉,狠狠打在辛迪腿上。她倒下了。

範一轉身,想朝她衝去,但幾雙有力的手舉起他,抓住他的手腳。他只看見辛迪在地上掙扎著想爬起來,眼睛仍然望著他的方向,全然不知執斧衛士已朝她奔來。這是他最後一眼看到辛迪。一個渺小的人,卻身而出,極力保護他。範·紐文始終不知道她為此付出了多大代價。幾個世紀以後,他重返堪培拉,富甲天下。雖說當地已經進入了技術文明,他仍舊可以把整個星球買下來。他搜索過所有老舊的圖書館,還有留在當地沒有離開的青河人的片斷數據。沒有任何文件提到辛迪那次行動之後的遭遇,辛迪的家族記錄也沒有提供什麼線索。她,還有她所做的一切,在時間的眼裡,實在渺小得不值一提。

範被人揪上前去,速度飛快。匆忙之中,他只來得及瞥一眼他的兄弟姐妹們,年輕的、面容冷酷的男男女女。對他們來說,這一天意味著消除了一個很小的競爭對手。僕人們在範的國王父親面前暫停了短短的一瞬。那位老人—其實只有四十歲—低頭看了他一眼。特蘭一直不像個父親,更像某種遙遠的、反覆無常的自然力量,隱身於無數老師、競爭兄弟和朝臣之後。他的嘴角拉下來,緊緊地閉成一條線。那雙冷硬的眼睛裡掠過一絲近於同情的神情。他觸了觸範的臉龐“堅強些,孩子。你有我的姓。”特蘭轉過身去,用一種混雜語言和星辰來客談話。範落人天外來客的掌握。

和奇維·林·利索勒特一樣,範·紐文被拋進無邊無際的大黑暗中。也和奇維一樣,範不屬於這片黑暗。

他清晰地記得頭幾年的事,比他一生中任何時間的記憶更加清晰。毫無疑問,船員們肯定打算把他直接扔進冬眠箱,下一個停靠點甩掉他完事。這麼個小傢伙,他還當宇宙間只有一個世界,那個世界是扁扁平平的一大片,這輩子只學過怎麼拿著把劍亂揮亂砍一氣。你能拿他怎麼辦?

範·紐文原本有他自己的計劃。那些冬眠棺材把他嚇了個靈魂出竅。重奏號剛剛離開堪培拉的軌道,小小的範·紐文便從分派給他的艙室裡失蹤了。對他的年齡來說,他一直是個小個子,一躲起來,誰都別想找到他。他讓重奏號的船員們忙活了四天,四下搜索他。最後,不用說,範輸了。幾個怒氣沖天的青河人把他揪到船長面前。

到這時他才知道,船長原來就是他在沼地見過的那位“嬸女”就算知道了,他仍舊不敢相信。一個弱不風的女子,卻統率著一艘星際飛船,還有上千名船員(沒過多久,幾乎所有人都下崗休息了,進人冬眠狀態)。嗯,也許她是船主的侍妾,把船主毒死了,接管了他的船。這麼一想,一切都合情合理了,但也說明這是個陰險惡毒的女人。事實上,蘇娜只是個資歷不深的船長,有一小批人投票反對繼續留在堪培拉,她就是這一小批人的頭兒。留在當地的人把飛走的人稱為“謹小慎微的懦夫”現在,這批人正朝家鄉的方向飛去,等待他們的是確切無疑的破產。

他們抓住他,把他帶上艘橋。範還記得她當時的表情。船長居高臨下,怒目而視,瞪著這個搗蛋的小王子。那時的他還穿著堪培拉貴族的天鵝絨呢。

“你耽擱了我們的輪崗,年輕人。”範只大致聽得明白她的意思,少年甩開恐懼和孤獨,直視她的眼睛。

“夫人,我是你的人質,但不是你的奴僕,不是任你擺佈的人。”

“該死的,他在說什麼?”蘇娜·文尼看看她的助手“你瞧,小鬼,這一次飛行要花六十年,我們只能把你先凍起來。”最後一句話筆直地穿透語言障礙,聽起來實在太像馬伕在剁掉一匹馬的腦袋之前說的話了。

“不行!你甭想把我進棺材裡。”這句話蘇娜·文尼聽懂了。

一個人突然嘴,對飛船的主人說了些什麼,大致相當於“別管他怎麼想,船長”範準備好了,等待著最後的、必敗無疑的戰鬥。

但蘇娜只盯著他看了一秒鐘,然後吩咐其他人離開她的辦公室。

剩下的兩個人混雜著雙方語言談了一千秒左右。範知道朝廷上的諸般詭計,也知道怎麼縱別人,但這些辦法這會兒全都不適用。沒等他們說完,小男孩已經傷心地痛哭起來。

蘇娜攬著他的雙肩“這樣會一直持續好多年,”她說“你懂嗎?”

“我…我懂。”

“如果你不讓我們把你放進冬眠箱,到達目的地時,你會變成一個老頭子的。”冬眠箱這個詞仍然是個難以接受的字眼。

“不,不,不!不等變老,我就會死的。”範·紐文已經失去了理智。

蘇娜一時沒有作聲。多年以後,她把她當時的想法告訴了範。

“是的,我可以把你硬進冬眠箱,這麼做才對,也符合我們的道德觀念。而且省了我一大堆麻煩。我一直不知道鄧和他的貿易委員會為什麼非要把你給我。那些人,心狹隘,又對我很不滿意,可這麼幹未免太過分了。

“所以,現在你就是這樣,一個被親生父親出賣的小男孩。我不會像他和委員會,拿你做那種易。真要那樣我才活見鬼呢。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你一直冷凍,直到飛抵納姆奇,醒來後還是個零蛋,一樣不知道應該怎麼在技術文明中生活。嗯,不讓你冬眠,也好,教你點基礎知識。我看你也明白了星際飛行需要多長時間,再過一些年,也許你就不那麼害怕冬眠箱了。”不像說起來那麼簡單。船上出現了一位不承擔任何責任的人,飛船安全程序必須重新編寫,適應這種新局面。原來的程序不允許出現船上夾雜著非船員,飛船上只能有船員。但程序總算編好了,幾位值班人員自告奮勇延長自己的值班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