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挽狂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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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在半年之內,第二次眼睜睜看見,身邊最親最近的人驀然離開。
一任挽狂瀾下天窘暗,浮現出血般殷豔的紅。搏動的紫微星倏地一亮,突然黯淡下去,拖著深長的白尾向天邊隕落。
太元廿十一年,九月,星罡異動,天下謂之變矣。
同樣的夜晚,建康城的某一處角落裡,有人倚窗獨立,仰頭靜觀著迥變的天象。他高挑頎長,略有些消瘦,風吹起霜白的袍擺,像是獵獵招展的一面旗。
良久,他長眉一顫,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怎麼”王練之審視著他的臉,立刻緊張起來。
謝混掩上窗,悠悠轉過身來:“哎,天象異動,只怕過了今晚天下有變。”
“怎何以見得”
“你看孤星犯煞,即便不是血光之災,也未必有什麼好事。”話音未落,門上響起了輕釦。謝混隔著窗問:“何事”外頭的人回道:“稟公子,宮裡傳來疾報,說陛下夜裡遭魘駕崩了”屋裡的兩人一驚,都不約而同地回頭,觀察著對方愕然變的臉。
“知道了,你下去領五百銖銀錢,給送報的使官。”謝混打發完下人,轉頭問王練之“練之,以你平的觀察,陛下可有夢魘的病”王練之想了想,搖頭道:“陛下不過三十五歲,正直鼎盛之年,身體一直很康健,就算有夢魘的症狀,也不可能一下就喪命。”
“你的意思是說,這其中有蹊蹺,陛下不是死於魘疾,而是有人蓄意隱瞞真相”
“不錯,我好歹是大夫,這點是論斷還能推的出來。
“王練之皺眉道“可我有一點不明白看經典小說來>書農書庫,這樣做到底對誰有益處,何況誰有這麼大膽子,能瞞天過海”謝混按住額角,沉道:“這個倒也不難,去尚書檯查一下錄薄,就知道陛下留宿在哪個宮。能下手的無非是身邊人,尋常太監宮女估計沒這個膽子,唯一有機會得逞的就是那些嬪妃。”王練之點頭道:“這個我信,陛下向來放縱私慾,後宮所納之人不下上千,冷落了哪一個,以至於慘遭報復也不是沒有可能。”
“事情未必這麼簡單。”謝混搖頭“你想,那些嬪妃雖然失寵,只要陛下活一天,便還有一天的盼頭。可陛下若是死了,只怕點這點盼頭也沒有。她們不會蠢到自掘死路的地步。這個人既然敢幹,而且乾的明目張膽,一定是背後有人撐,吃準了查不出來。”
“什麼後臺能硬到連弒君都不怕”
“至少是控了半個朝廷,且有一定量的兵權。這事情成則矣,不成就是滅九族的大罪。沒有周密的計劃和手腕,誰也不敢拿自家腦袋開玩笑,所以我敢打賭,一定是朝中人乾的。”王練之點頭道:“經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個人。桓玄手握重權,也算有點勢力,難道他現在生了異心,想走他爹廢帝篡權的老路”謝混搖頭道:“這我也想過,但可能不大。桓玄既然肯做駙馬,就說明他還想投靠朝廷。明天就是成婚的子,如若陛下一死,他苦心營算的一切豈不是淪落成空”王練之默然頷首,一想到明天婚禮不成,暗自竟有種按捺不住的喜悅。他心裡雖這麼想,臉上卻不表現出來,只贊同道:“不是他又是誰呢”謝混低笑說:“這正是我一直困惑的地方,你想想,王恭才去京口鎮守,陛下就莫名其妙的暴斃了。其中誰的獲益最大”王練之恍然省悟過來:“你是懷疑會稽王父子可是會稽王身為皇親,與陛下又是同胞兄弟,他怎麼下的去手”謝混冷冷一笑:“為了奪權,同室戈的例子還算少麼生在皇家,還講什麼辜負情面依我看,別說陛下,就是他們會稽王父子之間也未必合得來。此番果真順利的話,等到太子即位,宮裡又有一輪更烈的爭鬥。”王練之聽他說的不寒而慄,一想到君羽就更加焦心。如果明天成不了婚,她就得繼續困在宮裡,少了武帝這頂保護傘,誰還為她遮風擋雨以她那點心機,只怕單純的連個孩子都不敵,又怎樣能在這血染的深宮裡存活下去“你在擔心公主”謝混看出他的心思,索然問。
王練之不置可否地點頭,毫不避諱:“是,以她現在的處境,應該是最尷尬的一個。桓玄可以無所謂,成不了親繼續領他的兵。可公主不同,她畢竟也是個女兒家,雖說這件事不怪她,可到底有損顏面。陛下一不在,有多少人單等看她的笑話,還有誰肯手去管”謝混撫著眉心,嘆道:“讓她歷練歷練吧,人總是不能一輩子傻下去。何況我覺得這未必是件壞事,至少對於你來說”王練之立刻地否認:“少胡說,公主成不成婚,與我有何相干”謝混拍拍他的肩,笑裡別具深意:“先別急嘛,我又沒說你和她怎麼樣,你幹嗎急著撇清自己其實君羽這丫頭,除了頭腦有點簡單,也算是個美人兒坯子。那天在蘭亭裡,我差一點把持不住,險些答應了陛下的要求。可惜我子懶散,最進不得皇宮那種憋悶的地方。只能錯過了駙馬這等好差使,把機會拱手讓給別人。”王練之這才省悟,指著他問:“那你那天說的定親”謝混揚眉笑道:“自然是託詞。我若下定決心想要一個女子,別說定親,就算得罪了朝堂天下也再所不惜。只是我現在寄情山水,不想沾染男女間的俗事,這顆心也就閒著,不知道該給誰。袁山松的女兒我見過,樣貌歸美,到底有些小家子氣,與君羽相差甚遠。說實話,她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只是一個普通女子,我或許真的會考慮娶她。”王練之心中一顫,忍不住問:“那你對她到底有沒有一點動心”謝混一愣,旋即挑高了眉峰,嘴角噙笑:“如果我說有,你信不信沒想到他這般直接,王練之反而被堵的啞口難言,一時不知道該接什麼話。端詳著他出的異樣神情,謝混看在眼裡,一切早已瞭然於。
“信不信無妨,你也不用擔心,我做人有個原則,絕不搶兄弟看上的人。情不是珍玩賞賜,你喜歡就去爭,沒有必要遷就我。”王練之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也略有些動容。可一想到那天在東華門,君羽半玩笑式的拒絕,他又心灰意冷下來:“你說的沒錯,情不是珍玩賞賜,有時候不是爭了,就一定能得到的。”謝混聞言淡淡一笑:“怎麼,她心裡有別人,所以拒絕了你”
“這倒也算不上。”王練之嘆息道“其實我最初進宮問診,就已經知道她心有所屬,否則也不會害那種病。至於她心裡有誰,我也不想知道了,總之不是桓玄。”謝混默然頷首,雖然沒點透,他也已大致猜到君羽患的是什麼病。想到那夜烏衣巷,她紅著臉爭辯,說:“你怎知道我沒有,除非是我喜歡的人,否則又有什麼意義”雖然直白的有些幼稚,卻讓人有幾分動容,即便遊刃有餘的他也不免心有餘悸,只怕再多邁一步就是在劫難逃。
不知怎的,竟有點微微嫉妒她心裡的那個男子,像是一條小蛇,在啃噬著他冰冷多年的心。謝混煩躁地合上眼,努力牽引著自己的思緒,想忽略掉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那一脈遺憾。
他暗自嘲笑:“謝混啊謝混,枉你平孤高自詡,自以為子淡定,波瀾不驚,原來也不過如此。”這般笑著,已不願再放任地想下去,於是與王練之別開話題,聊別的去了。
下之卷∶千載相逢猶旦暮孤身對眾敵上九月六,也就是武帝駕崩的第二天,皇宮內外已經撤下豔紅喜布,掛上了白的招魂幡,整個建康城沉浸在一片悲慼之中。武帝的靈柩停置在帝宸殿,每畢上的早朝也被迫取消,因太子司馬德宗天生痴傻,主持不了大局,國事暫由會稽王司馬道子攝政。
有的大臣覺察出端倪,對武帝“因魘暴崩”的說法表示懷疑,入宮覲見,被會稽王降旨斬殺在東華門外。同時又有一干重要官員被秘密捕殺,與王國寶等人無故提拔相比,形成了鮮明落差。這次大清洗使人們重新意識到另一勢力的崛起,紛紛禍亂避走。
五後會稽王拿到虎符,匆匆將武帝下葬,同天呈出一紙遺詔,昭告天下傳位於太子。連龍袍都來不及趕織,就讓司馬德宗在帝宸殿宮匆忙登基。
桓玄的婚事雖然耽擱下來,朝廷為了安撫他,封其為督、廣二州軍事、廣州刺史。賞的賞,罰的罰,眾人各得所需,又正逢良辰吉,很快便把喪事忘到腦後。
就在這一片歡娛當中,若有一個人的處境最尷尬,莫過於出嫁未成的君羽。宮裡的奴才私下嚼舌,紛紛開始議論起這件事。
“哎,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你說這是什麼命呀”
“總不是好命,剋死了爹,又去剋夫,誰娶她可要倒血黴的。”
“噓你聲兒小著點,當心讓人聽見了撕你的嘴”
“怕什麼,先帝都不在了,新皇一登基誰還給她撐,”這兩個宮人在窗下私論著,不時竊竊偷笑,絲毫沒有意識到隔了層窗戶紙,有人聽的清楚入耳。君羽默然走出去,悄無聲息地站在她們背後,那兩人似乎覺出有異,驀地回頭,當即嚇得面如土,膝一軟撲通跪到地上,沒命地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