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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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爬上家門口的車道,他就看見落地玻璃窗的簾子拉了起來。他的車拐上車道時,愛波從廚房跑到了車庫前等他,穿著黑的雞尾酒裙和平底舞鞋,繫著一條他從未見過的白
薄紗圍裙。他還沒來得及熄火,她已經打開了車門,抓著他的手臂並開始說話。她的手比莫莉·格魯布的還要瘦弱和緊張,而且她更高,更老,用的是另一種香水。另外,她說話的語速比莫莉更快,聲調更高:"弗蘭克,聽我說。在你進來之前我必須跟你說幾句話,非常非常重要的話。"
"說什麼?"
"很多很多東西。首先第一條,今天我想了你一整天,我為發生的一切到非常抱歉而且我很愛你。別的可以等一會兒再說。現在我們一起進屋吧。"當愛波挽著他的胳膊,兩人邁著遲緩的腳步一起走進廚房時,弗蘭克在這短短的幾秒鐘
受到了異常複雜的情緒——除非他有一年的時間什麼事都不做,才有可能把這種情緒解剖清楚。這就像在沙塵暴中前行,在海
上走路,在虛無縹緲的空氣上漫遊。更可笑的是,雖然他無法梳理
亂的思緒,但他卻可以分辨出,愛波和莫莉的聲音儘管完全不同,她們的腔調卻有一種共同的東西:一種莫莉在談及諾碼認識的名人,說到"視覺工具部"時的裝腔作勢;她們說話有一種表演的味道,一點虛假的熱情,就像她們正在跟某個
漫的角
談情,而不是他,一個活生生的男人。
"親愛的,你先在這裡等一下,"她說,"就一小會兒,我會叫你的。"說完她轉身離開,讓他獨自一人留在廚房裡。烤牛的焦香味幾乎讓他的眼淚掉下來。她遞給他一個裝滿了威士忌和冰塊的老式玻璃杯,然後消失在黑暗的客廳裡。現在他已經聽見客廳傳來孩子徒勞地抑制著的嬉笑聲,以及擦亮火柴的聲音。
"好了,"她喊道,"現在進來吧。"他們已經在桌子旁邊坐好了。他先是看到他們的三張臉,然後才發現是什麼東西讓他們的臉籠罩在搖曳不定的黃光亮中:一個蛋糕上
的蠟燭。然後緩慢的、尖銳的歌聲響了起來:"祝你生
快樂,祝你——"詹妮弗的聲音是三個人當中最響亮的,愛波是唯一一個唱到高音部分還找準調子的——"祝你生
快樂,親愛的爸爸…"而邁克爾則盡著他最大的努力,他的笑容是最燦爛的。
7"原諒你什麼啊,愛波?"他們兩人單獨留在客廳裡,這時候她猶豫地朝他走前一步。
"原諒我所有的事情,"她回答,"所有的事情,我這個週末對你做的事。我在那個糟糕的演出之後的種種表現。現在我有好多東西想要告訴你,我想到了一個最美妙的計劃。聽我說,弗蘭克。"可是他的腦子一片死寂,什麼都聽不進去。他覺得自己像一頭怪獸。他狼虎嚥地
下晚餐,就像是一個已經快要餓死的人那樣往嘴裡猛
了七大叉的巧克力蛋糕;在打開生
禮物時不斷地重複著"真
,真
"——他剛剛就是這樣形容莫莉·格魯布的;他聽完了孩子的睡前禱告,然後躡手躡腳離開了他們的房間;現在他站在
子面前,聽著她祈求自己的原諒。在這一刻,他冷冷的眼睛發現,她已經沒什麼可看了:她太老,太高,而且太過熱切。
他想要衝到房子外面,用某種烈的方式為自己贖罪——揮拳砸向一棵樹,狂奔好幾英里,或是跳過石牆,直到自己
疲力竭跌倒在一片泥潭裡。但他沒有這樣去做,他只是緊閉雙眼,伸出雙臂把她摟在懷裡,絕望地抱著她撕扯著她的圍裙,擠壓著她後背凹進去的肌膚以消解自己的痛苦。同時,他的嘴貼著她的脖子並呢喃著:"哦,我的寶貝兒,哦,我可愛的小丫頭。"
"不,先等等,聽我說。你知道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幹什麼嗎?我在想念你。弗蘭克,我想到了最最美妙的——不,等等,我真的愛你,不過請你聽我說,就一分鐘,我——"唯一能不讓她說話並從視野中消失的辦法,就是去親吻她的嘴。兩人的身體幾乎失去了平衡,地板似乎都開始傾斜了,兩人順勢向後踉踉蹌蹌地倒退了幾步,這才坐倒在柔軟的沙發裡,沒有重重地摔倒在咖啡桌上。
"親愛的?"她在他耳邊低語著,急促地著氣,"我真的非常愛你。但是你不覺得我們應該,哦,別,別停下來,別停下來。別停。"
"應該怎樣?"
"應該先回到臥室裡面。不過如果你不想的話,我們可以就在這裡,我愛你。"
"不,你說得沒錯。我們應該到臥室裡去。"他強迫自己站起身來,然後伸手拉著她,"而且我該先衝個澡。"
"不,不用的,求你不要。不要先去沖澡,我不讓你去。"
"我真的得去,愛波。"
"為什麼?"
"就是因為我真的得去。"他每邁前一步,都要用上全部的氣力。
"我覺得你真是太壞了,"她緊緊握住他的胳膊,"太壞太壞了。弗蘭克,你喜歡所有的禮物嗎?那條領帶怎麼樣?我去了差不多十四家店,結果哪一家都沒有像樣的領帶。"
"這條領帶真,是我所有領帶裡最好的一條。"熱水
過身體,莫莉·格魯布就像第二層皮膚那樣貼在他身上,必須用盡全力地擦拭,才能把她剷除掉。他認為他應該向愛波坦白。他應該抓住她的雙手告訴她:"聽我說,愛波,今天下午我——"他關掉全部熱水,讓冷水從頭頂
瀉而下——他已經好多年沒這樣做過了。冷水帶來的劇烈刺
讓他舞動著身體,讓他
息,但他還是強迫自己留在下面默數到三十為止。這是他以前在軍隊裡經常做的事情。現在他果然振作了起來。告訴她?為什麼啊,他當然不能向她坦白。這樣做他媽有什麼意義呢?
"你看上去很乾淨,"她已經給自己換上最好看的那件白睡袍,"你看上去很乾淨很平和,來,坐到我身邊吧,我們先說一會兒話,好嗎?看看我準備了什麼。"她在
頭桌上擺放了一瓶白蘭地和兩個玻璃杯,不過他沒有給機會讓她在杯子裡倒上酒,也沒有讓她再多說什麼。此後她只有一次離開他的懷抱,那是為了拉開她肩上的絲蕾肩帶,讓睡裙順著她的
部滑落。他還沒來得及撫摸,她的
頭早已硬得
立了起來。
這已經是這一天之內他第二次發現,愛的舉動可以讓他變得沉默無言。他一直盼著她能夠把那些話留到明天。他知道不管她打算說什麼,肯定都會帶著那種戲劇臺詞一樣的怪異腔調,而他現在本沒有做好準備去應付。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躺在這裡,在黑暗之中微笑著,既困惑,又愧疚,同時還很快樂,然後沉入深深的睡意中。
"親愛的?"她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親愛的,你不是馬上就要睡覺吧?如果就這麼睡了,那瓶白蘭地就白白費了。另外,我真的有很多話想對你說,我甚至還沒找到機會跟你提一提我的計劃。"一分鐘之後他發現保持清醒也不是那麼難。像現在這樣坐在她身邊,身上蓋著柔軟舒適的毯子,在月光下悠閒地啜飲白蘭地,同時傾聽著她高低起伏的聲音,其實也很愜意。不管她說話像不像演戲,她充滿愛意的聲音還是很動聽的。最後,帶著一點不情願,他開始專心地聆聽她說的話。
她說,她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這幾天持續的傷情緒,以及她對他一整天的思念,以及對他的愛戀。她的計劃是今年秋天全家移居歐洲,在那邊開始新生活。他知道他們手頭到底有多少錢嗎,靠著他們的存款,還有把汽車和房子賣掉之後拿到的錢,再加上從現在到九月這段時間的積蓄,他們可以舒適地過上六個月。"
本用不了六個月那麼長的時間,我們就能安頓,像現在那樣自給自足。所以沒什麼可憂慮的吧。"他清了清嗓子,"呃,寶貝兒,你想想看,首先我能找一個什麼樣的工作呢?"
"什麼樣的工作都不用去找。親愛的,我知道如果你想要的話,你可以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找到工作,不過這一點不是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本不需要找工作,因為我會去。你先不要笑,聽我把話說完。你知道在海外政府機關做文書工作可以掙多少錢嗎?在北約辦事處一類的地方。而且你知不知道那邊的生活消費水平有多低啊,跟我們這裡比起來?"她已經把一切都打聽清楚了;她在一本雜誌上讀過相關的文章。憑著打字和速寫技能,她可以掙到足夠的錢養活一家,甚至還有餘力僱請一位保姆在她上班的時候照顧孩子。用她的話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無缺的計劃,她只是奇怪為什麼自己此前從來沒有想到過。不過,儘管她對自己的想法很有信心,他卻邊聽邊笑。她不得不時時打斷自己來制止他,而且用越來越少的耐心去提醒他不要發笑。
她不知道,他的笑並不發自內心。他不斷地做出聳肩的動作,也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是在用一種打趣的方式告訴她,這是個好玩的傻主意。其實他是在向她掩飾——或許也是在向自己掩飾,他對這個計劃到強烈的恐懼。
"我對這件事情是很嚴肅的,弗蘭克,"她說,"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吧?"
"不不,我知道你是認真的。不過我有幾個問題。第一,你在外面忙得不可開掙錢養家的時候,我到底應該幹什麼?"她把身子往後挪了挪,在微弱的燈光中檢視著他的臉,那架勢像是在表達,她簡直不敢相信折騰了半天他還沒明白她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嗎?你還不明白我的整個打算?你可以去做七年前就該去做的事情了。去找你自己。你可以去看書,去學習,去散步,去思考。你會有很多時間。這是你生命中第一次有時間去
清楚你到底真正想做什麼。而且你有時間和自由去做這件事。"當他一邊搖頭一邊笑出來時,他知道這番話是他最害怕聽到的。他的腦子裡不安地閃過一個畫面:她穿著巴黎風格的定做西裝,從公司回到家裡,優雅地脫掉絲蕾手套時,發現他慵懶地蜷縮在髒兮兮的睡袍裡面,躺在
上挖鼻孔。
"聽著,"他的手從她的肩上滑下來,然後探入胳膊底下輕撫著她的房,"首先我必須承認,你說的這些聽上去都很美好。你的確對我很好——"
"這不是我對你好不好的問題!"她重重地喊出了這兩個"好"字,像是在強調這是她最蔑視的字眼。同時她甩開那雙放在自己部上的手,就好像她對它也充滿了蔑視。"看在上帝的分上,弗蘭克,我這麼做並不是表示我對你好!我並沒有為你做什麼偉大的犧牲,你難道不明白嗎?"
"好吧好吧,你不是在表示對我好。你先不要生氣。不過不管出於什麼理由,我覺得你必須承認這件事情並不那麼現實。我要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我要是同意你的話,"她說,"那麼只能說明我對"現實"的評價很低。你覺得我的計劃不現實,但我想,更不現實的是,一個有頭腦的男人年復一年像狗似的做著一份他本無法忍受的工作,每天回到一所他無法忍受的房子裡,生活在這塊他無法忍受的郊區。而且家裡等著他的
子同樣不能忍受這些東西,不能忍受跟一群無趣和沒有追求的廢——哦,弗蘭克,其實你不需要我來告訴你,我們所處的這個環境到底有多糟。我說的很多東西其實只是重複你的話。就在昨天晚上坎貝爾在這裡的時候,你記得你說過郊區的人總不去正視現實,就像一切與己無關嗎?你還說每個人都把孩子浸泡在泛濫虛偽的情
中來撫養長大。你還說過——"
"我知道自己說過什麼,只是我不知道你竟然在聽。你那會兒看上去很厭煩的樣子。"
"我是很厭煩。這也是我要說的:我從來沒像昨晚那樣厭煩、壓抑、沮喪過。尤其當我們談論著吉文斯太太的兒子,尤其是我們像逐臭之蠅那樣把他津津有味地掛在嘴邊。我記得我看著你,心裡想著:天啊,有什麼辦法能讓他住嘴嗎?!因為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建立在,我們比這一切高尚,我們是與眾不同的。我當時只想大聲說出來:其實我們並不比任何人優越,你看清楚,我們就是你所說的那種人!我當時對你有點——我不知道,或許是蔑視吧,因為你看不出這完全是一種謬見。後來今天早上你離開的時候,我看到你倒車時看了房子一眼,那眼神就像房子會咬你一口那樣。你的表情這麼淒涼,我開始哭,然後我覺得孤獨得要死。我想:我們怎麼會陷入這樣的境地,如果這些都不是他的錯,那麼到底是誰的錯。我們是怎樣走進唐納德森們、克雷默們和文蓋斯們這個小小的夢境般的世界裡?哦對了,還有坎貝爾們,我今天還想清楚了一點,就是坎貝爾們也在費我們的時間。然後,老實告訴你弗蘭克,然後我站在廚房裡就像突然得到什麼啟示一樣,一個念頭第一次出現在我腦海裡: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這一直都是我的錯,我甚至可以告訴你這個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別打斷我,聽我說下去。"他當然知道現在不是打斷她的時候。她肯定整個上午都沉浸在痛苦的思緒中,在這個安靜和乾淨得毫無生氣的房子裡走來走去,她肯定把手指放在
上
扭扭直至疼痛。隨後的整個下午,她肯定帶著無可抑制的
動穿梭在購物中心,在
亂的"不能左轉"路牌和憤怒的
警中間霸道地駕馭著方向盤,在各家商店忙進忙出就為了買生
禮物和烤牛
和蛋糕和圍裙。她用了一整天的時間來推動這股氣勢洶洶慷慨
昂的情緒,就為了這一刻的自貶。現在她終於把話說出來了,當然不希望受到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干擾。
"所有的一切可以追溯到我們還在貝休恩大街的時候,"她說,"就是我剛剛懷上詹妮弗之後,我告訴你我打算——你知道的,打算把她做掉。其實那個時候你跟我一樣,也不想要小孩。你有什麼理由想要她呢?但是當我跑到外面買了橡膠器,我實際上是把整個包袱壓在你的身上。這就像是對你說:好吧,如果你想要這個孩子那就完全是你的責任了,你就必須完全改變自己來供養我們。無論你想做一個怎樣的人你都必須放棄,你只能做一個父親。弗蘭克,要是那個時候你看穿了我的用心,要是你罵我臭女人並且對我置之不理的話,你馬上就會發現其實我
本就是在虛張聲勢。我
本不會去
產,我沒那個勇氣。但是你沒有那麼對我,你太善良,太年輕,而且
到害怕。你忍受下來了,於是一切就這麼開始。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捲進這樣一個巨大的錯覺當中。一個巨大的,醜惡的錯覺——它告訴人們,每個人有了家庭之後都要脫離真正的生活而"安定"下來。這就是郊區生活裡最
漫的謊言,而我只能讓你屈從於它直到今天。我的上帝啊,後來我甚至沉溺下去,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肥皂劇裡陳詞濫調的角
。我把自己想象成這麼一個女孩:要不是太早結婚的話,她肯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女演員。我想你是知道的,我
本就不是當演員的料,而且也
本沒有想要去當。你知道我去那個學院只是為了離開家,而我心裡明白的,我心裡一直明白這一點。後來在準備表演的三個月裡,我就掛著這麼一副高不可攀、既甜
又苦澀的神情。你想想看,這恐怕已經是自我麻醉的極致。你現在知道這是一種多麼不正常的狀態了吧,我毀掉了你的生活之後還覺得不夠,還想把這些可惡的事情都做到底,反過來讓你覺得是你毀掉了我的生活,這樣我就能以最終的受害者自居了。聽上去太恐怖了,但這是真的,真的!"每說一聲"真的",她就用拳頭敲打著自己
的膝蓋。"現在你知道我在求你原諒什麼了吧?還有為什麼我們應該儘快離開這裡到歐洲去。這完全不是我對你好或者慷慨大方,我現在給你的不過就是你應得的東西,我倒是覺得非常抱歉,它來得這麼遲。"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現在我能說話了嗎?"
"可以。不過你確實明白了,對吧?我還可以多喝一點白蘭地嗎?一點點就好,恩,這就可以了,謝謝。"她喝了一點酒之後,把頭髮往後甩了一下,身體挪向後面靠著牆壁,因此離他遠了一些,肩上的被子也向下滑落了一截。她把腿卷在身體下面,整個人看上去輕鬆而自信,她做好了聆聽的準備,並且因為明確地表達了自己而到快樂。她的身體散發出藍白幽光,對他來說具有強大的力量。他知道自己如果注視著她,肯定沒法集中
神思考,於是他強迫自己轉頭去看雙腳之間被月光照亮的地面。他以極慢的動作點燃一
香菸。他必須在紛亂的思緒中找到方向…每天下班回到巴黎的公寓裡,她的高跟鞋會堅定地把地板敲得"篤篤"響,她的頭髮會向後梳成一個很乾練的圓髻,她的面孔會
出明顯的疲憊,以至於她兩眼之間會出現清晰可見的豎紋,即使在她微笑的時候也是如此。而他自己呢…
"首先,"他終於開口說,"我想你對自己太苛刻了。沒有哪件事情是那麼黑白分明的。你沒有強迫我去選擇諾克斯這份工作。另外你可以換一個角度看,你說你知道自己不是當演員的料,因此不該覺得自己被抑制、被欺騙。那麼同樣的論斷是不是也可以用在我身上?我的意思是說,誰能肯定我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人物呢?"
"我並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她的聲音很平靜,"我想如果你真的成為什麼大人物的話,你會過得很辛苦。不過如果你是在質疑,到底有誰會認為你是個不同尋常的人,誰會相信你擁有傑出的頭腦,那麼弗蘭克,我可以告訴你,答案是所有人都這麼認為。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
"算了吧,我不過就是一個有點小聰明而且長著大嘴巴的傢伙。我是在向每個人展示我的博學,其實我並沒有那麼多的才華,那些都是吹噓和偽裝。我其實——"
"你不是在吹噓和偽裝。你怎麼能這樣說你自己?弗蘭克,難道情況已經糟到讓你完全失去了自信?"其實沒有,他必須承認情況並沒有壞到那個地步。而且,他害怕在她的崇拜之中發現一絲的動搖,他擔心自己真的成功說服了她,讓她相信自己不過就是一個有點小聰明的傢伙。一時間他的心裡已經亂作一團。
"好吧,"他決定讓步,"好吧,先假設我曾經是個有出息的年輕人。但問題是在哥倫比亞大學像我這樣的人太多了,這不表示——"
"像你一樣優秀的並不多,"她堅定地說,"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人——他叫什麼名字來著?就是那個你曾經非常崇拜的人。那個曾經的戰鬥機飛行員,所有女孩都圍繞著他。對了,比爾·克羅夫特。我永遠不會忘記他是怎麼說你的。有一次他跟我說:"如果我有這傢伙一半的頭腦,我就再也不用為自己擔心了。"他這麼說不是在恭維你,他真的這麼想。每個人都知道,只要你有那麼一次機會找到你自己,那麼就沒有什麼你做不到的事情,沒有你擔任不了的角。當然了,拋開這個不說,無論你多麼平凡你也應該去尋找自己。你明白嗎?"
"你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首先——"說到這裡弗蘭克發現與其讓自己說下去,他更需要安靜下來。於是他用力下一口白蘭地,讓灼燒的
覺在口腔裡蔓延,然後順著肩膀和脊椎溫暖身體的每個角落。他嚴肅地盯著地板。
比爾·克羅夫特真的那麼說過嗎?
"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一定的道理。"他再次開口,但是聲音裡已經透出一種像愛波說話似的戲劇調調。他知道自己在這場爭辯中已經輸了。此刻他用的是英雄人物說話的那種語氣,一種連比爾·克羅夫特都敬仰的人才會發出的聲音,"或許我真的擁有一些可以
知的才華,如果我是個藝術家,或者是作家,又或者是——"
"弗蘭克,你真的認為,只有藝術家和作家才有權利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聽我說,我不介意你五年什麼都不做,我也不在意五年之後你告訴我,你想成為的不過是個磚匠,或者是機械工,或者是水手。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所說的一切跟可以知的才華沒有任何關係,現在是你的本質被桎梏起來了,是你,真正的你,被一再地否認,否認和否認。"
"那麼我的本質是什麼呢?"他今晚第一次直視她的眼睛。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抓住她的腿雙,而她也伸出雙手覆蓋並按壓著他的手。
"你難道不知道嗎?"她輕柔地拉著他的手,劃過大腿,然後停留在她平坦的腹部,並再次把它們按緊。"你難道不知道嗎?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寶貴最美好的事物,你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他生命中經歷過多次的挫敗和低頭認輸,只有這一次看上去最像一場勝利。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幸福在他內心熊熊燃起;他從來沒有過這麼純粹這麼不真實的美麗
覺;他覺得過去的一切都可以抹去,未來也完全在他的掌控中。這間房子的四面圍牆,這片廣闊得令人窒息的土地,這些市鎮和樹,都可以在他一念間化為烏有。現在他可以統治整個世界,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男人,因為身邊有個美妙的生靈向他敞開並隨他同行,即溫柔又堅強,而她是個真正的女人。
當早起的鳥兒傳來第一聲清脆的鳴叫,當茂密的樹叢已經在晨霧中由灰轉綠,她的指尖從他的邊緩緩劃過。
"親愛的?我們是打定主意了要去做,對吧?我們不會只是說說而已,對吧?"他仰躺在上,享受著自己
膛有節奏的起伏。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的
膛如此寬厚有力,完全可以配上中世紀騎士佩戴的金屬
甲。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他做不到?還有什麼旅程會讓他退縮?還有什麼美好的生活他不敢向她許諾?
"沒錯。"
"我這麼問你是因為我希望可以馬上開始準備。明天就開始。寫信,處理護照等等。另外我覺得我們應該馬上告訴詹妮弗和邁克爾,你說呢?他們會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我希望他們比其他任何人都先知道這個消息。"
"嗯,我同意。"
"我是說除非你已經下定了決心,不然我不會告訴他們。"
"我已經打定了主意。"
"那就真是太好了。哦,親愛的,快看看都什麼時候了。外面都已經亮起來了,你睡不了多久,今天上班肯定會很累的。"
"不會的,我沒事。我可以在火車上打個盹。還可以在辦公室裡睡一會兒,沒關係的。"
"好的,我愛你。"於是他們一起像孩子一樣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