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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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雅視線停在母親衰老的容顏上,雙掀了又合,本還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選擇盡數回。
她明白母親為何會有這樣的結論。
自她有記憶以來,父親鎮遊手好閒、飲酒賭博,家中經濟全仰賴母親的小麵攤支撐。好不容易母親獨力將她這個獨生女拉拔大,父親卻拿著母親儲蓄多年的老本,跟個酒店小姐私奔,從此人間蒸發,對她們母女倆不聞不問;更糟的是,何雅最後一次聽到父親的消息,是父親從事一些非法行徑,被法院傳喚出庭…
正因為有這樣不成材的丈夫,所以,對傳統的何母而言,男人有份正當的工作,能夠養家、善待兒,已經是件實屬不易的事,更何況莫韶華對病中子不離不棄,甚至一肩扛下家務與育兒之事,更是萬中選一、難能可貴。
“雅雅,媽跟你保證,韶華是個好丈夫,更是個好爸爸,你得回去你們的家,試著跟他還有女兒相處看看,醫生說這樣對你恢復記億也有幫助。”何母語重心長地繼續勸說。事實上,女兒此時出口的每一分擔憂,聽在婚姻乖舛的她耳裡,都像是人在福中不知福的無病呻。
“好啦,媽,我知道了。”何雅明白母親心思,對母親話中的怪罪之意不忍苛責,最後只能淺聲應好,淡淡地嘆了口氣。
她無從反駁母親的論點,而且,既然母親說她跟莫韶華回去是為了要“恢復記憶”她又還能說些什麼呢?
就算她坦白告訴大家,她是從十年前的時空來的,她的記憶也永遠不會有恢復的一天,又有誰會相信?如今只能且戰且走,就這麼順著失憶戲碼演下去了。
幸好,雖然時間快轉了十年,她過的畢竟還是自己的人生。
她有同樣的原生家庭、同樣的母親,與雖然老了十歲、但仍是自己的外貌,這會令她覺稍微好一些,比較能接受她即將要面對的改變。她只要想辦法說服自己,她就是這個三十歲的何雅,只是提前窺見與體驗自己未來的生活罷了,或許一切就能一如往常。
“媽,住院手續辦好了,您要直接回家嗎?我送您一程。”何雅思緒仍在漫遊之際,莫韶華頎長優雅的身影從病房外徐步走進,薄框眼鏡後的幽深眸光淡淡停在何雅與岳母臉上,口吻從容,男嗓醇厚,沒來由令何雅心驚跳了一下。
何雅就是覺得在這十年後的時空裡,莫韶華是個十分論異且令她無所適從的存在。
據說莫韶華是個大學教授,而他表現出來的也的確是那個樣子——徹頭徹尾的學者氣質、言語寧定、風度非凡。
但何雅實在不明白,她一向活潑好動,一時半刻靜不下來,為何會跟個斯文得體的教授級人物走在一起?而且還生了個女兒?
想當初,她被送到醫院來時,莫韶華尚有短暫出驚慌情緒,但此後他便是不興波瀾、寡言溫淡,臉上始終維持著疏離客套的一號表情,瞧不出他真正心緒。
雖說這幾她與莫韶華並無單獨相處的機會,身旁不是有母親,就是有棠棠在場,確實也不適合表現出夫之間的親暱之舉,但…
她像無意間闖入她的未來,得以窺伺靠近她未來的丈夫;明明對他一無所知,卻被命運預告與他的相愛。
她實在無法不對這件事到彆扭與難為情。
“不用,我自己坐車回去就好。韶華,你快帶雅雅回家,回家趕緊整理一下,下午還得出門接棠棠呢,這幾天真是辛苦你了。”何母話音中對女婿的辛勞有著滿滿的體恤與同情。
“哪裡,這是我應該做的。”莫韶華薄微勾,斯文清俊的臉容上笑意淺淡內斂,出口的每一句話語都謙沖得體。
“媽,我們一起下樓吧,我幫您叫車。”
“不用了啦,我還想去樓下商店街逛一逛,你們先回去,有什麼事再打電話給我,如果韶華你之後沒時間陪雅雅回診也通知我一聲,我再陪她來。”何母對莫韶華代完,又轉頭對何雅道:“雅雅,你要好好照顧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先跟我講,別吵到韶華學校上課。”
“好,我知道。”這幾來對母親“以莫韶華為天”的叮嚀越來越習以為常,何雅心中雖有些不是滋味,卻仍是乖順地點了點頭。
她想,母親心中大概對莫韶華這個女婿滿意得不得了,比對她這個女兒還滿音心。
“雅雅,那我先走了。韶華,雅雅就拜託你照顧了。”何母拍了拍莫韶華肩臂,揚聲叮囑。
“媽,我會的。”莫韶華送何母走到病房門口。
“媽,再見。”何雅望著母親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病房外頭,偏眸睞向莫韶華偉岸直的身影,忍不住又想嘆氣了。
“小雅,你不舒服?”莫韶華旋身走回病房內,銳地注意到何雅那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沒有。”何雅不甚自在地望了莫韶華一眼,垂首搖頭,不知該如何言說這種古怪至極的情緒。
事實上,莫韶華就是她最不想面對的問題,而她現在竟然要跟他回“家”?子該做些什麼?母親又該做些什麼?她要如何與一個陌生的丈夫相處?又要如何照顧一個七歲的孩子?再有,即將要回的那個“家”又是什麼模樣?
即使頂著一副三十歲的人身體,她骨子裡仍是那個沒嫁過人的女大學生呀!
“小雅。”望著何雅緊蹙的眉心,莫韶華忽而朝她走近了幾步。
“嗯?”何雅再度吁了口長氣,對二〇一三年開始的新人生既無奈又惶恐。
“不要擔心,無論你能不能恢復記憶,我都會照顧你。”莫韶華本就低沉的嗓音在空蕩的病房裡聽來更為喑啞,與他渾身散發出的拘謹氣息大相逕庭,反而有種乖違的魅人魔力,比深夜廣播電臺裡的男主持人更引人。
何雅不得不承認,假如當莫韶華的子,每天睡前能聽他念個邊故事的話,光是為著這嗓音,她便會十分樂意跟他回家,儘量當個稱職的“莫太太”的。
“你為什麼知道我在擔心?”何雅仰首提問,直到此時才發現莫韶華很高。她有一百六十八公分,視線竟然只及莫韶華襯衫的第二顆釦子。
“你煩惱時總是這樣。”莫韶華指了指她微鼓的兩腮與微噘的。
何雅怔愣了會兒,而後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莫韶華指的是她臉上表情洩漏她的心緒,霎時間有種被陌生人看透的困窘與不安,耳微紅。
“這真是太不公平了,你很瞭解我,我卻對你一無所知。坦白說,不只是你,就連棠棠我也不瞭解,我甚至不知道我們的家是什麼樣子。”既然終於有獨處的空間,何雅決定把握機會,老實對莫韶華髮出抗議。
“你別心急,醫生說順其自然,該想起來的時候,就會想起來了。”莫韶華溫緩地道,鏡片後的眼神依舊沉定如兩汪看不清的深潭。
“但是…”她本就不會有想起來的一天啊,不管她的大腦如何運轉,都無法憑空捏造出這十年的記憶,這十年對二十歲的她來說,原本就是空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