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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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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將軍認為那不是兩個人偉大友誼的結束,而是這種友誼的開始。他們之間不和的源也不在於授予派斯將軍特權,或是倒黴的玻利維亞憲法,或是將軍在秘魯接受授予他的帝王權力,或是由於他想把總統府和參議院永久地設在哥倫比亞,也不是奧卡尼亞會議後他具有的絕對權力。不是,這些或那些都不是造成相互反目為仇的原因。這種可怕的怨恨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積越烈,直至導致9月25的暗殺行動。

“真正的原因是桑坦德不能領會整個大陸是一個國家的思想”將軍說“統一的美洲對他來說太大了。”他準備結束此次拜訪,看了一眼躺在上的洛倫索?卡卡莫,有如躺在一場從沒有打勝過的戰爭的最後戰役的戰場上。

“當然,人死了之後任何東西也沒有意義了。”他說。

洛倫索?卡卡莫看見神情憂傷且已無任何禦敵之力的將軍站了起來,他到將軍和他一樣,對往事的回憶甚於年齡對他產生的負擔。當卡卡莫把他的手握在他的兩手中間時,發覺兩個人都在發燒,他默然地自問,兩個人當中將是誰的死亡阻礙他們再次相見。

“西蒙老弟,一切都完了!”洛倫索?卡卡莫說。

“我們把它毀了,”將軍說“現在唯一剩下的是再一次重頭做起。”

“我們去做。”洛倫索?卡卡莫說。

“我不去做了,”將軍說“我所缺的就是把我扔進垃圾箱去。”洛倫索?卡卡莫把裝在紅綢匣子裡的一對手槍送給他作紀念。他知道將軍不喜歡火器,在他為數不多的個人爭鬥中,他都讓自己用劍。但是這兩支槍具有道義上的價值,因為在一次愛情決鬥中,它們被幸運地使用過.將軍動地收下了。沒過多少天之後,將軍將會在圖爾瓦科接到卡卡莫己經去世的消息。

5月21(星期天)的下午,在吉兆的預示下將軍又踏上了旅程。船與其說是被槳划著前進,不如說是被水推著前進,舢舨把陡峭的巖壁和海灘上的海市蜃樓都拋在了後面。現在途中碰到的木排數量比過去多,速度也更快。與頭幾天見到的不同的是,這些木排上都蓋有夢幻般的小房子,窗沿上擺著花盆,窗口涼曬著衣服,還帶有鐵絲編成的雞籠並養有牛,早衰的孩子們在向著已過去很遠的舢舨招手道別。船隊在映照著滿天星斗的平靜水甩航行了一個整夜,天亮時,遠遠望見桑布拉諾鎮在旭初照下閃閃發光。

碼頭上,被人們喚做大孩子的卡斯圖洛?坎皮略在樹冠如蓋的木棉樹下候他們,他在家中準備了沿海風味的木薯香蕉以歡將軍。他發出這樣的邀請是據傳說得到啟發的。據說,將軍第一次訪問桑布拉諾時,曾在碼頭大石頭那邊一家小得可憐的飯館裡吃了頓午飯,飯後他說,即使僅僅為了享用一頓可口的木薯香蕉,每年也要來此一次。飯館的女主人為這位如此重要客人的光臨受寵若驚,她讓人去尊貴的坎皮略家借來盤子和餐具。有關那一次用餐的細節,將軍已記不清了。何?帕拉西奧斯也沒有把握,但那具有沿海風味的木薯香蕉與委內瑞拉的燉大是不是一回事。但是,卡雷尼奧將軍認為是一樣的,而且確實在碼頭的大石頭那邊用過餐,不過不是在馬格達萊納河戰役期間,而是這次戰役的三年前乘汽艇來這裡時吃的飯。將軍對於他記憶力的衰退越來越到不安,他謙遜地肯定了人們提供的證言。

坎皮略家族有座富麗堂皇的邸宅,庭院裡有不少高大的杏樹,衛隊的擲彈兵就在杏樹下面木板支成的案子上吃午飯,案子上鋪著香蕉葉代替桌布。在俯覽整個庭院的內臺上,有一張豪華的餐桌,完全按照英國方式佈置而成,那是供將軍和他的副官及少數幾個來賓用餐的。女主人解釋說,他們是清晨四點才接到蒙波克斯的消息,幾乎沒有充裕的時間來屠宰他們家牧場裡飼養得最好的牛、羊。鮮味美的已被切成一塊塊放在水裡大火煨煮,同時還配以園子裡的各種水果。

聽到事先並未告訴他而已準備好午宴的消息,將軍甚為惱怒,何?帕拉西奧斯不得不使盡和事佬的全部解數,勸說將軍接受登岸的邀請。家宴上親切好客的氣氛使他的情緒大為好轉。他有有據地誇讚了菜餚的味道可口和主人家女孩子的溫柔甜,羞怯而殷勤的姑娘們按古代的方式利索地招待著在貴賓席上就座的賓客們。他特別讚賞了銀質餐具上地道、緻的鋼印和已被新時代的不幸所噬的某家族的徽記,但是,他使用的是自己帶的餐具。

唯一引起他不快的是一個在坎皮略家族庇護下生活的法國人,他來參加午宴是想在這樣一位顯要的貴賓面前顯示他對古往今來所有不解之謎的廣博學識。他在一次海難中丟失了所有行李,從差不多一年之前起,他和他的助手及傭人就佔據了坎皮略家住所的一半,等待著應從新奧爾良寄給他的一筆沒有把握的救濟金,何?帕拉西奧斯知道他叫迪奧克勒?阿特朗蒂克,但他不清楚他的專業屬哪一門學科,也不知道他來新格拉納達是幹什麼的。要是他光著身子。手裡拿把三叉戟的話,與海神的樣子毫無兩樣,他為人的魯和邋遢,鎮上無人不知其名。但是與將軍吃飯這件事使他很是動,就餐前特別洗了個澡,指甲顯得乾乾淨淨,五月的大熱天,穿著象冬天巴黎沙籠裡一樣的衣裝,上身是配有金燦燦鈕釦的藍禮服,下面是時裝指南上的老式條紋褲。

從打完第一聲招呼起,他就以純正的西班牙語開始了他淵博的講座。他說,一位格勒諾布爾小學時代的同學,經過14年不懈的努力,剛剛破譯出了埃及的象形文字,玉米的原產地不是墨西哥而是美索不達米亞的一個她區,在那兒發現的有關化石,早於哥倫布到達安的列斯群島的年代.亞述人早就獲得了天體對疾病產生影響的實驗證明,與一部剛出版的百科全書所說的相反,希臘人直到公元前400年才知道了貓。他以權威的口氣片刻不停地談著一個又一個問題,只是當他抱怨拉丁美洲烹飪技術的文化缺陷時,才稍作緊急的停頓。

將軍坐在他對面,裝著吃得比往常多的樣子,眼睛盯著餐盤,勉強對法國人以禮貌的注意。從一開始法國人就試圖用法語跟將軍談,出於客氣,他回以法語,但隨即仍用西班牙文講話。那一天將軍的耐使何?勞倫西奧?席爾瓦到意外,他知道歐洲人的專制主義如何使他惱怒。

法國人嚮應邀的客人、甚至坐得較遠的客人高聲說話,但是,很明顯,只有將軍的注意力才是他興趣的。據說,他從雞談到驢地突然直接問將軍,歸結蒂哪一種政府制度最適於拉丁美洲的這些新共和國。將軍仍然沒有抬起目光,反問道:“您怎麼看呢?”‘我認為拿破崙的事例不僅對我們來說是好的,對於整個世界也是如此。”法國人說。

“我不懷疑您這樣認為”將軍絲毫沒有掩飾他的譏諷“歐洲人以為只有歐洲搞出來的東西對全世界才是好的,而所有別的一切都是該斥責的。”

“據我所知閣下是君主制方案的推動者。”法國人說。

將軍第一次抬起了目光“您該忘記這件事了,我的額頭永遠不會被一頂皇冠沾汙。”他指著他的副官們結束道:“我有伊圖爾維德在那兒,他將提醒我這件事。”

“就說他”法國人說“您在處決這位皇帝時發表的聲明使歐洲的君主主義者大大鬆了一口氣。”

“我對當時說的話一個字也不會動,”將軍說“我對象伊圖爾維德的父親這樣平常的人能作出這樣了不起的事情到驚異,但願上帝能象把我從與他一樣的生涯中解脫出來那樣,把我從他遭遇的命運中解救出來,雖然我知道,永遠也不會把我從他經受過的那種忘恩負義中解脫出來。”接著,將軍試圖緩和說話的生硬語氣,他解釋說,提出在這些新誕生的共和國建立君主制度的是何?安東尼奧?派斯。這一主張傳播開後,便得到了代表各種利益集團的推動,他本人甚至考慮將它披上終身總統職務的外衣,作為不惜一切代價爭取並保持美洲完整的孤注一擲的方案。但是很快他就覺察到了它的自相矛盾。

“聯邦制我覺得正好相反,”將軍說道“由於它要求於我們的超越了我們的品德和才能,我覺得,對於我們這些國家它太完美了。”

“不管怎麼說,”法國人說“不是制度,而是制度的過分化的東西使歷史失去人。”

“我們已經背得出這個講話了,”將軍說“實質上,這就是歐洲最了不起的趨炎附勢者本哈明?康斯坦特的那種需要。他先是反對革命,然後又支持革命。他開始反對拿破崙,可後來成了他的廷臣。很多次,他晚上臨睡時是共和黨人,早晨醒來時卻是君主主義分子,或者相反。而現在,由於歐洲的絕對優勢,他又成了我們真理的絕對保管人。”

“康斯坦特反對專制的論據是很清楚的。”法國人說。

“作為良好的法國人,康斯坦特先生是專制利益的狂熱鼓吹者,”將軍說“相反,有關那場辯論,唯一清楚的論點是普拉特講的,他指出政治的好壞取決於推行它的時間及地點。在生死攸關的戰爭裡,我親自下令一天裡處決過80名西班牙俘虜,包括瓜伊拉醫院裡生病的戰俘。今天,如來在同樣的環境下,我的嗓音將毫不顫抖地再一次發出那樣的命令,歐洲人將沒有什麼道德權威來指責我,因為如果一部歷史浸透了鮮血、卑鄙和不義的話,那這就是歐洲的歷史。”在一片有如籠罩著整個小鎮的肅靜中,隨著分析的深入,他自己的怒火越燒越旺。被駁得不過氣來的法國人想打斷他的話,但他一揮手就把對方鎮住了。將軍回顧了歐洲歷史上那些令人髮指的屠殺。巴黎的巴託洛梅之夜,十個小時內,死者超過2000。在文藝復興的鼎盛時期,15000名由皇家軍隊收買的僱傭軍焚燒了羅馬城並把它洗劫一空,又用刺刀殺死了它的8000名居民。彩的結局是全俄羅斯的沙皇伊凡四世,叫他“可怕的人”一點也不錯,他殺絕了莫斯科和諾夫哥羅德之間的所有城鎮的居民,而在諾夫哥羅德,僅僅因為懷疑有人密謀反對他,在一次襲擊中就下令屠殺了它的20000居民。

“所以,就請別再給我們說我們應該幹什麼了,”將軍說道“別試圖教訓我們應該怎樣為人處世,別想讓我們成為和你們一樣的人,別企求我們在20年裡做好你們化了2000年尚且做得如此糟的事。”他把餐具叉地放在盤子上,第一次用他噴著火焰的目光盯住法國人.“孃的,請讓我們安安靜靜地搞我們中世紀吧!”一陣咳嗽使他幾乎緩不過氣來,當咳嗽平靜後,他惱怒的痕跡一點也沒有了。他著最動人的微笑向坎皮略轉過身去,特別向他表示道:“親愛的朋友,請您原諒,今天這樣的嘮叨不配這頓如此值得回憶的午餐。”威爾遜上校曾把將軍的這段曲告訴過當時的一位記者,但此人沒有留神記住。

“可憐的將軍已經完了,”威爾遜說。實際上,凡是在他最後一次旅途中見到過他的人,都確信是這樣,也許這就是誰也沒有留下有關文字材料的原因。他的某些隨行人員甚至認為他將不會被寫進歷史。

過了桑布拉諾,熱帶雨林不那麼稠密了,沿岸的居民點氣氛更為愉快,彩更為鮮豔,有些地方的街巷裡還傳出“不為了什麼”的樂曲聲。將軍躺在吊上試圖用一個平靜的午睡來消化法國人的狂妄言辭,但沒有做到。他在想著那個法國人。並向何?帕拉西奧斯說可惜他沒有能及時找到擊中要害的句子和無可辯駁的論據,而現在,當他躺在孤獨的吊下和對手已遠離程之外時,這些話,這些論據都一一浮現在他的腦際。但是,傍晚時分,他的覺稍微好了一點,便指示卡雷尼奧讓政府努力改善那個倒黴的法國人的狀況。

隨著船隊將要臨近大海時,人們對大自然的渴望愈來愈強烈,大多數軍官都欣喜若狂,有幫助划槳的,有用刺刀捕殺鱷魚的,更有的把簡易的事情複雜化,做船上犯人的活兒來消耗過剩的力。相反,何?勞倫西奧?庫爾瓦只要有可能就白天睡覺,夜裡幹活,他這徉做是因為懼怕自己可能因白內障而引起失明,就像他外婆家幾個親人所遭遇的那樣。因此,他在夜裡起幹活,以便學會做一個有用的盲人。在戰地營房的那些難眠之夜,將軍曾多次聽到他二手幹活的忙碌聲,鋸斷自己刨光的木板,組裝已做好的零件,輕輕地敲擊錘子以免把別人從睡夢中吵醒。次,人們很難相信這樣的細木工活兒是在夜裡摸黑乾的。在皇家港口的那個晚上,何?勞倫西奧,席爾瓦因沒有及時回答口令,值班的哨兵以為有人企圖趁著黑夜偷偷接近將軍的吊,差一點向他開槍。

船隊行得既快又穩,唯一的小事敵是海軍准將埃爾韋斯的一艘輪船造成的。當這條船排故著汽,從一旁往相反方向駛去時,產生的尾波危及到了船隊,一條裝滿給養的舢舨被掀翻了。輪船的挑簷上可以看到“解放者”這幾個寫得很大的字母。將軍沉思地凝視著那艘船,直到危險過去,那條船在視野裡消失了為止。他咕噥道:“解放者。”接著,就象某人翻開書的下一頁似地自語道:“他們以為那是我!”夜裡,他躺在吊上無法入睡,緩慢的槳聲玩著與熱帶雨林裡捲尾猴、小鸚鵡、大蟒蛇的聲音比美的遊戲。突然,誰也沒有想到,有個人說道,坎皮略一家由於害怕被傳染上結核病,把那套英國餐具,捷克波希米亞的玻璃器皿和荷蘭臺布全都埋在院子裡了。

雖然在大河一帶這己是人所皆知的消息,而且很快將傳遍整個海濱地區。但是,這是將軍第一次聽到對他病症的馬路診斷。何?帕拉西奧斯到將軍受到了震驚,因為他的吊不再擺動。經過長長的沉默思慮後,他說:“我是用的自己的餐具。”第二天,船隊在特內里費鎮靠岸,以補充路上掉進水裡的給養。將軍悄悄地呆在了舢舨上,但是派威爾遜登岸打聽一位姓萊奧努瓦或萊奧努瓦爾的法國商人,此人有個女兒叫阿尼塔,其時大概20歲左右。由於在特內里費沒有查到結果,將軍希望也去附近的瓜伊達羅、薩拉米納和皮尼翁詳盡地瞭解一下,最後,他才確信在現實中這是一個沒有任何據的傳說。

他在這件事上的興趣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數年來,有種不懷好意的議論從加拉加斯到利馬一直在跟蹤著他,據說,大河戰役期,他路過特內里費時曾與阿尼塔?萊奧努瓦發生過違法的、失去理智的情愛關係。這種言蜚語一直使他內心不安,但他也沒有任何辦法給以澄清。首先,因為他的父親胡安?維森特?玻利瓦爾上校曾因所謂強xx成年和幼年女子一事和濫施初夜權並與很多女人有不正當的關係而在聖馬特奧地方主教面前受過好幾次的控告。其次,在大河戰役期間,他在特內里費總共才呆了兩天,兩天的時間對於如此熾烈的愛情是遠遠不夠的。但有關這件事的傳說竟達到了這樣的地步,甚至在特內見費的公墓裡有座立著的安娜?萊奧努瓦墓碑的墓,直到世紀末,它都是情人們朝拜的地方。

在將軍的隨從人員裡,何?瑪麗亞?卡雷尼奧的殘臂所到的不便是大家友善地取笑的原因。雖然他的胳膊裡已沒有了骨頭,但是手的動作、手指的觸覺他都覺得到,陰天骨骼的疼痛他也有知覺。他仍具有譏嘲自己的幽默。相反,使他擔心的是在睡夢中回答別人問話的習慣。在夢裡他能與人進行任何方面的談,但無一點清醒時的控制能力。在夢中他還能說出他在醒著時守口如瓶的打算和挫折。某一次,曾有人毫無據地指控他洩軍情。船隊航行的最後一天夜裡,靠著將軍吊守夜的何?帕拉西奧斯聽見睡在船頭上的卡雷尼奧在說話:“7982個”

“你在說什麼啦?”何?帕拉西奧斯問道。

“說星星,”卡雷尼奧答。

將軍睜開了眼睛,他確信卡雷尼奧在說夢話,於是欠起身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夜空。夜,廣袤遼闊,皎潔燦爛,明晃晃的星星填滿了天幕。

“差不多要多十倍”將軍說。

“就是我說的那個數字”卡雷尼奧說“加上兩個在我數數時一閃而過的星。”這時將軍離開了吊,看到他仰面睡在船頭上,顯得比什麼時候都清醒,光著的身子上佈滿了橫七豎八的傷疤,他正在用傷殘的胳膊數著星星。委內瑞拉白崗子那一仗結束後,找到他時就象這樣,上下染滿鮮血,渾身幾乎被砍得稀爛,人們都以為他死了,就把他放在了泥沼裡。身上有14處被馬刀砍傷,其中幾刀使他丟掉了胳膊。後來,又在別的戰鬥中受了另外一些傷。但是,他的神絲毫無損,他的左手處得如此靈巧,以致他不僅耍刀、槍得心應手,聲名卓著,他那妙的書法也聞名遐邇。

連星星也逃脫不了命運的捉”卡雷尼奧說“現在就比l8年前少了”

“你瘋了,”將軍說。

“沒有,”他答道“我老了,但我不願相信這是真的。”

“我比你足足大八歲”將軍說。

我的每處傷口要算兩歲,”卡雷尼奧說,”這樣我就變成了我們中間年齡最大的人。”

“如果這樣說,最大的要稱何?勞倫西奧,”將軍說“他有五處槍傷,七處被長矛刺傷、兩處箭傷。”卡雷尼奧就勢抓住了他的回答,回敬了一句惡意深藏的話:“而最年輕的可能是您了,您皮也沒有撓破過一塊。”將軍聽到這種既是事實也是責備的話已不是第一次了,但在卡雷尼奧的語調裡好象並沒有怨恨,兩人之間的友誼經受過最嚴峻的考驗。他在卡雷尼奧身邊坐了下來,幫他欣賞映在河裡的星星。當卡雷尼奧再次與將軍說話時,那是在間隔了長長的停頓之後,當時他已進入了夢鄉。

“我拒絕接受這次旅行將是生命結束的說法。”他說。

“人們的生命不僅僅以死亡來結束,”將軍說“還有別的方式,包括某些更為值得的方式。”卡雷尼奧仍不願意接受將軍的解釋。

“得乾點什麼,"他說“即使用紫硬香菊給我們洗一次澡也成。而且不只是給我們幾個,應給整個解放者軍隊洗一次。”將軍在第二次去巴黎之前,尚未聽說過關於用紫硬香菊洗澡的事。紫硬香菊即倫塔納花,用它來洗澡是委內瑞拉民間用來消災祈福的一種方法。有關此花具有這樣的功能,是溫布爾特的合作者埃梅?邦普郎博士以一種唬人的、科學的鄭重語氣告訴他的。就在那個時候,他認識了法國司法界一位令人尊敬的法官,他在加拉加斯度過了他的少年時期。這位法官披著漂亮的長髮,蓄著被消災的浴水染紫的鬍子經常出入於巴黎的文學沙龍。

將軍嘲笑一切散發出信或超自然絕技氣味的東西,並譏諷有悖於他的老師西蒙?羅德里格斯的唯理論的一切信仰。當時.他剛滿20歲.是共濟會成員,殷實富有,不久前喪偶,他對拿破崙?波拿巴的登基加冕大惑不解。他高聲背誦盧梭的《愛彌兒》和《新愛洛綺絲》裡他所喜愛的片斷,這兩本書多少年來都是他的頭讀物,在老師們的照顧下,他身背挎包,徒步穿越了幾乎整個歐洲。一次,在一座山頂上,俯瞰著腳下的羅馬城,西蒙?羅德里格斯給他說了句有關美洲各國命運的豪壯的預言。對於這一點他看得更加清楚。

“對這些討厭的西班牙人,應該做的就是把他們從委內瑞拉攆走,”他說“我向您發誓我將這樣去幹。”當他達到成人年齡並終於能夠支配遺產後.便開始了一種適應於當時的狂熱和他本人格特點的生活,三個月裡.他花去了15萬法郎。在巴黎最豪華的旅館裡包有數個最昂貴的房間,隨身跟有兩個制服筆的僕人,進出是一輛配有土耳其車伕、幾匹純白良馬拉著的馬車,在不同的場合攜帶不同的‮婦情‬,有陪他去他喜愛的普羅科佩咖啡館喝咖啡的,有陪他去蒙馬特跳舞的,還有陪他去歌劇院他的私人包廂看戲的,他向所有相信他的人講述怎麼在一個倒黴的夜裡玩輪盤賭,一下輸了3000比索。

回到加拉加斯後,他以羞於告人的情繼續閱讀一本被他兩手翻得皺摺不堪的《新愛洛綺絲》,他與盧梭比跟自己的心靠得還近。然而,6月25暗殺陰謀不久之前,那時他己圓圓滿滿、富富有餘地履行了他在羅馬立下的誓言.當曼努埃拉?薩恩斯第十遍朗讀《愛彌兒》時,他讓她別再往下唸了,因為他覺得這是本令人討厭的書。就是這一次,他這樣對她說:“任何地方也沒有1804年在巴黎時那樣使我厭倦。相反,他在巴黎逗留期間,曾認為自己不僅是幸福的,而且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並且也沒有用紫硬香菊的預言之水浸染他的命運。

24年之後,當他深為大河的魅力所引,自己的生命己近垂危,且為對手所敗時,也許他問過自己是否有勇氣把牛至和鼠尾草的葉子,還有何?帕拉西奧斯為他準備洗浴消遣用的苦橙子扔進糞坑裡去,是否有勇氣遵從卡雷尼奧的忠告,與他的叫化子軍隊,他那廢物一堆的榮譽,他那些值得銘記的錯誤,還有整個祖國和他自己,一起沉入用紫硬香菊泡成的救苦救難的大海海底。

這是一個萬籟俱寂的夜晚,就象在利亞諾斯無垠的河灘上,靜得數萊瓜以外兩個人的悄聲密談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克里斯托瓦爾?哥倫布曾經歷過這樣的時刻,他在記裡這樣寫道“整個夜裡,我都到飛鳥的聲音。”因為經過69天的航行,陸地終於近在眼前了。將軍也到了飛鳥的聲音。鳥兒差不多是八點鐘開始飛過的,當時卡雷尼奧已沉入夢鄉,一個小時後,他頭頂上的鳥兒如此之多,翅膀煽起的風比刮的風還大。過了一會兒,由於水底映出的星星而失方向的數條大魚.從舢舨下面遊了過去,東北方向腐物發生的臭氣,也一陣一陣地撲面而來。那種即將獲得自由的奇特覺在大家心裡產生的無限力量,無需要看見它才去承認它。

“天哪!”將軍長嘆了一聲“我們到了。”確實,大海就在那兒,海的那一邊就是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