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隨即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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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大員短短的一行字,倒沒想到這麼有分量。張寧親眼所見,頓時有所體會了。他轉過頭時,正碰到貼身侍衛徐文君的目光,和她沒什麼好說的。然後打量了一番周夢熊,言又止,終於沒開口說話。
他一踢馬腹,離開了俘虜營,繼續巡視營寨周圍。自從殺吳庸滅口之後,張寧覺得他的想法也在不斷改變,原本認為自己變得冷血無情了,今卻發現有些深蒂固的觀念還是不容易大轉變的。
他想起明天要驅趕這些俘虜去送死,突然有點於心不忍。迫降卒去挖牆,守城的劉鶴舉不可能坐視,一定會下令攻擊屠殺這些人,實際上換作任何稱職的武將都會下這樣的命令。
降卒們若是跑回來,張寧一樣要下令屠殺以儆效尤,不然肯定無法其他人過去…太沒人道了,這些軍戶的身份和農奴似的,本來就是些可憐的窮人。但他又想,如果總是這樣心慈手軟,如何取勝?奪取永定衛,具有非常大的戰略意義,可以不計代價!
他不斷地說服自己:人雖自稱萬物之靈,卻依舊是在遵循叢林法則弱強食,魚大眾者慾望滔天。
失敗者能做什麼,自怨自艾麼…他實在不喜歡自怨自艾的覺。對勝利的渴望,對恥辱的痛恨…他覺得自己確實是一個輸不起的人,脆而易折。
張寧的臉上陰晴不定,太陽最後的餘光映在臉上,膚彷彿已變得橙黃。
“周將軍提出的掘牆之法,勝算幾何?”張寧再次轉頭故作淡然地問道。
周夢熊沉片刻道:“不好斷定。殿下既然下定決心攻城,只有這個法子,您總不能造雲梯蟻附,六七百人肯定是不夠損耗的…
昨一戰,在下旁觀之後覺得軍中的火器程應在一百步以上,且訓練較好、能採用雲南沐王提出的輪擊之法。
咱們便能採用這樣的戰術,先驅趕降卒填河,然後至城下掘牆,城上定以滾木火油箭矢拒敵。此時我軍以火器在百步處掩,以殺傷敵軍為目的。如此一來,便能以降卒損失換守軍兵力與物資。
待降卒死傷殆盡,則造竹木筏渡河,圍捕強拉附近軍戶百姓,繼續此法。假以時,守軍無法支撐傷亡損耗,可能就會投降了。”張寧問道:“能估計出換比麼,死多少丁夫能換一個守軍命?”
“這…”周夢熊想了想“我軍仰,又有牆垛阻擋,就看士卒的槍法如何了,估計死十個人能擊斃一兩個敵兵。我軍彈藥是否充足?”
“火藥是夠。”張寧道,他從石門縣掠奪了不少硫磺,有了原料便造了足夠的火藥,因為火槍本來也消耗不大“鉛彈若是不夠,現造也不會費太多時。”張寧又問:“若是降卒死完了,渡河去抓丁,軍戶和百姓會不會躲到山上去?”周夢熊謹慎地回答道:“很有可能,也許抓丁並不容易。”張寧忽然發現周夢熊正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著自己,這樣的目光讓他渾身有些不自在,好像被看穿了一樣。不知為何,張寧很不願意讓人看穿自己,習慣地想偽裝。不過他問剛才那種問題,不就是在為自己找理由?
也許怎麼決定的答案,他的內心裡已經有了。只是需要一個理由,或者是藉口。他想起自己的“父親”失敗後也許在後悔當初的決策吧?
或許有一天被人魚的時候,會痛恨自己為什麼有機會魚別人時要優柔寡斷!張寧的左手扶著間的佩劍,他到手心裡已經浸出了汗水,溼滑一片。
若是沒有親自上戰場指揮戰役,決策就容易多了,四百多降卒命運如何,只是一個數字,而不是一群狼虎噎著飯的人。
“事不可為,無法強求。繞道先取慈利、石門二縣,得到補給再從長計議,諸位以為如何?”他總算開口說道。
周夢熊首先贊成道:“正應如此,據悉朱勇調集了官軍主力正在盧溪對付苗人,永定衛以東兵力空虛,各縣城防禦脆弱,攻打十分容易。
先取澧水沿岸各地,再取大庸所、九溪衛等城,永定衛兵力大損難以野戰,已成孤城,不必太過在意…”張寧轉頭用徵詢的神看那些武將,韋斌等人一個個表現木訥…在稍大的戰略層面,這幫武將好像真沒多少見識,實在是無奈。
倒是周夢熊越說越動起來:“如果苗人能在辰州拖住朱勇,形勢則一片大好。我們依託庭西北部地盤擴軍備戰,數月後兵馬達到規模,就有本錢問鼎常德府。
若是打下了常德府,那庭魚米之鄉富庶之地,實力便不可同而語了…屆時不僅能讓武昌震動,京師乃至天下都要為之動容。”張寧點點頭,表現得比較淡定。
他見周夢熊臉上的紅光,心下琢磨不此人的立場…周夢熊從上邊被派下來是不是有其它目的,雖然張寧沒找到證據佐證,只是臆測,但他並不懷疑這一點。
不過在直覺中,周夢熊的立場也並非那麼簡單,這個如果真是追隨建文帝從南京跑出來的,他應該會懷念往的榮光罷?
“降卒怎麼處置?”韋斌問道。周夢熊聽到這裡用饒有興致的目光看著張寧,張寧其實很厭惡這樣的目光。他的口氣也變得不怎麼友善:“能如何處置,難道把四百多人一起殺了?”韋斌道:“怕等我們一走,這幫降卒又成了官軍的走卒,武裝之後將來再次與我們為敵。”張寧這回比較果斷就說:“你們也瞧見了,那些人口音不一,從外鄉被迫來做軍戶的,給口飽飯吃就滿意了。
先登名造冊,去告訴他們,願意加入咱們的有飯吃有軍餉。不願意的發路費讓他們滾蛋,下次再被俘就砍了。”他的口氣生硬,沒有商量的意思,韋斌也不多說,只抱拳道:“是。”第二天早上,降兵們明白狀況之後,果不所料半數的人願意“入夥”其它人因為在永定衛屯田已娶生子,大部分說要逃離這裡。就算永定衛沒遇到如此劫難,之前就跑了很多了,不然五六千兵額的衛城也不能只有這麼點兵。
軍戶們想法也比較簡單,因為見識了叛軍的厲害,又有白飯和吃,加之不知去哪裡容身,乾脆入夥了。將士們砍樹木竹子造了許多筏子,將那些不願意造反的降兵送過河,每人發了一點盤纏和糧食,便打發走了。
剩下的兩百多人進行了整編,編為右哨第一、第二大隊。隊正以上將領從朱雀軍中挑選人員擔任,新增的士卒暫時沒有兵器和旗幟。
至於張寧的命令中登記造冊一條沒能實行,很多武將連字都不識,這事辦起來有點費時間。張寧的人馬擴充到了大約一千人,眾人划著木筏依次渡河,陸續將輜重及十幾個傷兵運到對岸,因為工具簡陋,一直到下午才全部過河。
衛城裡的官軍只是在上看看熱鬧,絲毫沒有要出城再戰的意思。軍隊從北岸向東大搖大擺地行進,走了兩天,再次砍木頭造船隻筏子渡河,因為北岸的山路越來越難走。
若非永定衛城卡在中間,人們也不用渡河兩次。正月初五,大軍抵達慈利縣城外。慈利縣的知縣在兩個月前自殺了,好像沒有長官,那幫官吏搞清楚是張寧的人馬回來,倒也乾脆,直接開城投降了。張寧也沒讓慈利縣的官吏百姓失望,率軍進城後嚴令將士不得擾民。不過軍糧補給是要讓那幫官吏想辦法的。
休整一之後,姚二郎的左哨第五大隊被留下來駐守,督促當地官吏士紳籌集軍需。主力人馬繼續沿河向東進發。及至石門縣,那老相王典史見張寧又帶那麼多兵來了,遂主動開門接。
有汪知縣頂罪,這老傢伙居然還當著官,一點變動都沒有。一路兵不血刃,讓周夢熊瞠目結舌。張寧頗有些得意地對部將們說起軍紀帶來的好處,慢慢就開始見效了…
這些縣城明知抵抗也打不過,開門投降又不會被殺,傻子都知道應該怎麼選。至於會承擔事後被朝廷治罪的風險,那便沒辦法了,好漢不吃眼前虧總比眼下就被人殺了好。
***朱勇集中庭西各府縣衛所主力五千多人已進佔盧溪,正為自己的一步妙棋甚為自得。此地南控辰溪縣去路、北扼驢馳司方向,更擋在苗人回老寨的正面大路上,當是畫龍點睛之地。
而此時從常德新近動員徵召的二千多預備軍戶兵馬正陸續向龍頭寺集結。龍頭寺在辰州府東面,已對苗人形成東西夾擊之勢。加上辰州府城池堅固,守個幾月不是問題。
苗人的處境拿朱勇的話便是風箱裡的耗子兩頭受氣、中間還有顆柳釘,連個可以做屏障的立足之地都沒有。
一萬多苗人武裝在朱勇眼裡已然成了他刷戰功晉身爵位的工具。也許此戰之後,回朝再封個太子什麼保的也有希望。
朱家不僅是國姓,他老子朱能就是靖難之役為太宗家奪取天下捐軀的功臣,朱勇本人也是為三代皇帝南征北戰,這樣的大好光景他家再得勢個兩三代或許也不是問題。
不料這時永定衛的急報到了他的手裡,讓他不得不為之心裡添堵。
“無用的蠢物!”朱勇直接將急報摔在了中軍大帳的大案上,隨即掉到地上,帳下諸將紛紛側目。
當初朱勇為了徵苗四處調兵,把庭湖西各地衛所的兵都調空了,獨獨為永定衛留下了較多人馬軍械。豈料那指揮使劉鶴舉一千多人打一股幾百人的叛軍,竟然一敗塗地、損兵折將被入衛城。
過了一陣,身寬體胖一臉淡泊的曹善走了進來,也不知他怎麼得到的消息。曹善脾氣好,看到地上的急報,親自彎撿了起來,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讀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