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早上化作雲彩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事情到了這一步朱瞻基也在想:這件事王狗兒是沒有參與的,他也無從打探內情。海濤肯定不會洩給他。兩個外臣難以有機會和內侍接觸。王狗兒既然不知自己可能牽涉到謀害太宗的事,就犯不著冒欺君之罪平白陷害海濤,王狗兒已經是司禮監掌印了,宦官中最大,他還有什麼必要提著腦袋去陷害一個下級?
反倒是海濤的動機更加合理,海濤一向覺得自己資歷老,在朱瞻基做太子時就在東宮服侍過,不該被王狗兒壓一頭。
他想陷害王狗兒,掌握的信息量充足,動機也很明顯…朱瞻基此時已傾向了王狗兒,便傳諭道:“馬上派人去關押王美人的地方,以及海濤的住處查!”王狗兒忙去傳諭,一眾人在御門等著結果。過了許久,負責搜查的宦官回來了,稟報道:“在海公公住處發現了許多黃金…”
“撿要緊的說!”朱瞻基道,現在宦官貪汙斂財對他來說也不算要緊事。來稟報的太監又說:“關押王美人的地方發現了一點東西,窗戶縫灰塵裡的…皇爺請過目。”朱瞻基問道:“這是什麼?”太監顫聲道:“砒霜!”王狗兒忙火上澆油:“砒霜是劇毒,但若是用量少就不會馬上死人,慢慢地體內積攢多了,才會莫名其妙地喪命。”
“奴婢冤枉啊!狗的王狗兒,你的心忒毒!”海濤又怕又恨,口不擇言。
王狗兒卻道:“咱家真不是想害你,你別恨咱家,這種事太大,咱家敢隱瞞不報?”海濤忙道:“驗屍…對!是不是中砒霜死的,讓仵作一驗屍就能立馬真相大白。”朱瞻基此時倒是平靜下來“難道要因為如此有失臉面的陰謀詭計去打攪先帝的陵墓?來人,著將海濤拿到東廠看押!”王狗兒大意外,一時沒想明白皇爺到底為何要放過海濤的命,這種人當場沒被處死,時間一拖可能就能保住一條狗命。
張寧見事情發展到現在,心道王狗兒真是幫了大忙。果然朱瞻基就問胡瀅:“既然那種香灰的氣味很淡,胡侍郎當會不會嗅錯了?”胡瀅沒有像常人一樣馬上否決,他看完了眼前的一齣戲,情知事不可為,因為太監內鬥,讓情勢變得對自己的政見極為不利…不過還好,皇帝問的是“嗅錯了”而不是直接問欺君之罪,那事兒還不算太糟糕,否則皇帝沒必要給他胡大人找臺階下。
或許因為胡瀅的股一直沒歪,就算辦砸了一兩件事,也不會遭到殺身之禍。他想罷忙跪呈道:“按理老臣不會嗅錯,不過…皇上說得對,那東西的氣味太淡,人之五覺有時可能會恍惚,興許真是老臣嗅錯了,老臣罪該萬死,請皇上賜罪。”其實敢上書皇帝,哪裡有拿不定的事?要麼是別有用心故意欺君,要麼就是十拿九穩能確定的事。
若是自己都是是而非,還寫什麼奏章,不是把廟堂當兒戲麼?君臣一問一答,無非是皇帝先給人找臺階,然後胡瀅順著臺階下而已。果然朱瞻基一副仁厚地說:“還論不上死罪,朕非刻薄臣子之君。”殺頭應該是沒那麼嚴重了,但這事兒一旦輸給了張寧,胡瀅頓覺自己仕途黯淡,官越做越小的話在當初的下級面前,實在拉不下老臉點頭哈,他當場就萌生了請辭的念頭。
他隨即就拜道:“皇上厚恩,老臣卻辦事不力,辜負了君父之望,實無顏再戴烏紗。老臣歲數也不小了,耳不聰目不明鼻子還出了問題,請皇上降恩,準老臣回鄉養老。”
“胡侍郎莫要說氣話,過幾天再說。”朱瞻基挽留道“今便到此為止,都下去吧。”胡瀅和張寧一起行拜禮,這才退著出了御門。二人結伴而行,默默無語,一直出了大明門才開口。大明門上面題著“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出自大才子解縉之手。
當初解縉“獲罪”在雪地裡活生生被凍死,卻不知為什麼永樂帝沒把他題的詞給摘下來。燕大俠也跟在後面一起走出來。出大明門之後兩旁的房子全是官署,看到權力中樞的境況讓胡瀅多少有點遺憾,他回頭對張寧說:“老夫確未料到內侍也摻和進來了,這事兒老夫認輸。”張寧忙抱拳道:“沒有贏家的,下官也從未想著戰勝胡大人,只是各有立場身不由己,請胡大人見諒。”胡瀅點點頭,有點不服氣地說:“平安說得也對,說到底那香灰案和你扯不上多大關係,你最大的軟肋還是被人攻擊身世。皇上對你的芥蒂主要還是這一點,你還真是沒辦法的。”
“謝胡大人提醒。”張寧忙道,很誠懇的樣子。他並沒有因為胡瀅惱羞說句氣話,就去爭口舌之利。胡瀅見狀微微有些意外,點頭道:“後生可畏。”二人走了一段路,遂相互拜別分道揚鑣。張寧琢磨著眼前,萬一被發現王狗兒的信息是他透的,建立朱瞻基判斷的基礎就會轟然崩潰,後果很嚴重。
所以他覺得今後一段時間內還是最好別和王振往來,相信王狗兒也清楚其中關節,王狗兒也不是個腦殘,事兒砸對大家都是災難。***胡瀅和燕若飛上了馬車,燕若飛看著臉疲憊的胡公,進言道:“在下探了一番辟教,這幫人對朝廷極為不利。胡公是否能據此上書?也讓皇上知道,咱們查這事兒不是全無用處。”***不幸被胡瀅言中,張寧費盡心力想讓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印象改觀,結果還是被完全排斥在權力決策中心之外,繼續當著禮部儀制司員外郎的閒職毫無作為。
新皇朱瞻基不如永樂帝殺伐果斷,但也絕非軟弱仁厚之君而善權謀之術,登基幾個月每次殺人都是先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不是好侍候的主。前朝下獄的言官李時勉因此不僅險些掉腦袋,一個修身養自喻君子的文人幾乎要身敗名裂。
但樂安的漢王好像還沒意識到自己這個侄兒難對付之處,行事愈發猖獗,年末京師常常能見鬼頭鬼腦打探消息的人,多是漢王的細作,這些事早就有廠衛甚至御史報到朝廷裡了。朝廷對漢王的所作所為毫無反應,看來朱瞻基是要將那“擒故縱”的既定好戲唱到底,充分佔據輿情的有利地位。
不過朱瞻基幾個月來不是毫無作為,連張寧都看到了他有意培養權力班子的進展。提拔了一批年輕官員,可惜沒包括張寧。連那個張寧的同鄉矮子楊四海,也被皇帝在眾多奏章中發現了他才能過人之處,議事時常讓這個小官參與。
楊四海就是當初張寧認為他沒抱住大腿而失立功先機的同鄉,不料穩打穩紮後來居上,加上楊四海又是進士出身,前程看起來比較光明。
臘月初下了一陣雪雨,天氣愈發陰冷,張寧的情緒也漸漸低落起來。若是沒遇到姚姬,他覺得自己大概也不會有“賈誼”般懷才不遇的失落,有沒有前程有多大的前程也是無所謂的,畢竟還年輕嘛,無須太急功近利意圖青雲直上。
就算是在現代做公務員,年輕有為平步青雲的也是極少數,大多還得熬資歷、熬資歷也不一定能熬多高,以張寧這個年齡做到從五品員外郎已經不算差了。
就算失卻了優勢,一切亦是正常範疇。可是現在他卻無法淡定,他覺得自己在費光陰,得過且過毫無作為。下值後的旁晚,徘徊在小小的普通四合院的屋簷下,看著朦朧的雪雨,一股鬱氣在張寧的心頭揮之不散…
有一種無力,在強大穩定的力量面前無力撼動的渺小。自己心中慢慢發酵出的“抱負”難道是因為知道自己是皇室成員,所以不甘心過普通的生活了?
這時他倒是理解了漢王明明希望不大、為什麼也要想方設計奪位,那種希望的誘惑會矇蔽人對局勢的判斷。
也許姚姬說得對:早就沒有希望了,你好好過自己的子。張寧抬頭看著屋簷外飄飛的雪雨,頹喪而帶著惆悵地道:“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
“哥哥在唸想誰呢?”忽然出現了張小妹那種清純的臉,她笑眯眯地走過來悄悄問道“不會是方姐姐吧…放心好了,我不會告訴羅小姐的。”張寧微微詫異道:“小妹聽懂了?”他知道張小妹雖然識得幾個字,在雲錦鋪上能看看賬目什麼的、也可以照著刺繡字句,但於詩書讀得非常少,什麼典故經書基本不懂。小妹搖搖頭:“不懂什麼意思呢,不過我能覺到哥哥心裡的受。”張寧的情緒在一瞬間彷彿改觀了不少,小妹雖然簡單單純卻美好,美好的東西總是能讓人愉快,她很能染人近朱者赤嘛。珍惜眼前人,還有小妹沒有被分割一方呢。
“你的覺確是靈的。”張寧回報以溫和的微笑。小妹見狀就黏住他,央求道:“我聽不懂,你給我講講,人家想聽。”張寧左右沒事幹,便隨便地在上房門口的門檻上坐下來,說道:“我給你講還不成麼?相傳一兩千年前的戰國時期,對,就是戲裡唱的完璧歸趙那個時代…”小妹眨巴著水靈的大眼睛,一本正經地聽著。張寧繼續說道:“重慶府巫山縣住著一個神女,她叫…瑤姬,是天帝的女兒。
瑤姬暗中傾慕楚襄王,私下凡塵相會,襄王一見之下驚為天人、效連理,可惜仙凡阻隔,沒能如願。襄王返宮後對神女仍念念不忘,巫山神女為解襄王一片痴心,在夢中與襄王結為連理後,贈玉佩而別。
襄王其後踏遍巫山,再訪佳人,神女再現法相,解說前緣已了,勉楚王收拾情心,專心社稷,遂辭別返天庭。***瑤姬臨別時說了剛才那段話,大概意思就是說:她是仙女,早上化作雲彩,旁晚就花作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