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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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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巖談朱寶如夫婦的故事,話到此處,忽然看著烏先生問道:“你曉不曉得,是哪個抓的朱寶如?”

“不是團練局的巡防隊嗎?”

“不是。是他自己。這是一條苦計,巡防隊的人是串出來的。”胡雪巖說“朱寶如一抓進去,問起來在我善後局做事,巡防隊是假模假樣不相信。”

“朱寶如就寫了張條子給我,我當然派人去保他。等他一保出來,戲就有得他唱了。”據胡雪巖說,他釋放之前,向朱家駒、王培利,拍擔保,全力營救。

其時這兩個人,已由防巡隊私設的“公堂”問過兩回,還用了刑,雖不是上“夾”或者“老虎凳”但一頓“皮巴掌”打下來,滿嘴噴血,牙齒打掉了好幾顆,當然出言恫嚇,不在話下——朝廷自平洪楊後,雖有“脅從不問”的恩詔,但太平軍的零散敗兵,除非投誠有案,倘為私下潛行各處,地方團練,抓到了仍送官處治。因此,朱家駒、王培利驚恐萬狀,一線生機,都寄託在朱寶如身上,朝夕盼望,盼到第三夭盼到了。朱寶如告訴他們,全力奔走的結果,可以辦個遞解回籍的處分,不過要花錢。朱家駒、王培利原有款子在康錢莊,存摺還在。朱寶如說,這筆存款不必動,他們回到上海仍可支取。至於劉家的房子,出了這件事以後,眼前已經沒有用處,不如犧牲定洋,設法退掉,存在康的三千銀子提出來,在團練局及錢塘、仁和兩縣,上下打點,大概也差不多了。好在寶藏埋在劉家,地圖在他們身邊,等這場風波過去,再回杭州,仍舊可以發財。

到此境界,朱家駒、王培利只求脫卻螺紲,唯言是從。但朱寶如做事,顯得十分穩重,帶著老婆天天來探監送牢飯,談到釋放一節,總說對方獅子大開口,要慢慢兒磨,勸他們耐心等待。

這樣,過了有十天工夫,才來問他們兩人,說談妥當了,一切使費在內,兩千八百兩銀子,剩下二百兩還可以讓他們做路費,問他們願意不願意。

“你們想,”胡雪巖說:“豈有不願之理。存摺的圖章在王培利身邊,給朱寶如以後,第二天就‘開籠子’放人了。不過,兩個人還要具一張甘結,回籍以後,安分守已,做個良民,如果再潛行各地,經人告發,甘願憑官法辦。”

“好厲害!”烏先生說“這是絕了他們兩個人的後路,永遠不敢再到杭州。”

“手段是很厲害,不過良心還不算太黑。”烏先生又說:“那兩個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如果要他們把存摺拿出來,五千銀子全數沒,亦未嘗不可。”

“不然!朱寶如非要把那張合約收回不可,否則會吃官司。為啥呢?因為從頭到底都是騙局,那家的房主,本不姓劉,孫四也不是‘瓦搖頭’,完全是朱寶如串出來的。如果這張合約捏在他們兩個人手裡,可以轉給人家,到了期限,依約付款營業,西洋鏡拆穿,朱寶如不但要吃官司,也不能做人了。”

“啊,啊!”烏先生深深點頭“這個人很高明。不他們的五千銀子,放一條路讓人家走,才不會出事。”

“不但不會出事,那兩個人還一直矇在鼓裡,夢想發財。”

“對了!”烏先生問:“嚴進士家的房子呢?”

“我先講他騙了多少?”胡雪巖扳著手指計算:“房價一共三千四百兩,付定洋四百兩是孫四的好處,整數三千兩聽說巡防隊分了一千,朱寶如實得二千兩,典嚴家的房子夠了。”

“典了房子開粥廠?”

“是啊!朱寶如來同我說,他看中嚴家房子的風水,想買下來,不過現在力量不足,只好先典下來,租給善後局辦粥廠。他說:‘做事情要講公道,粥廠從第一年十一月辦到第二年二月,一共四個月,租金亦只收四個月,每個月一百兩。’我去看了房子,告訴他說,‘這樣子的房子,租金沒有這種行情,五十兩一個月都勉強。善後局的公款,我不能亂做人情。不過,我私人可以幫你的忙。”承他的情,一定不肯用我的錢。不過辦粥廠當然也有好處。”

“那麼,掘藏呢?掘到了沒有?”

“這就不曉得了。這種事,只有他們夫婦親自動手,不能讓外人手的。不過,朱寶如後來發了財,是真的。”

“大先生!”烏先生提出一大疑問:“這些情形,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有些情形是孫四告訴我的。他只曉得後半段,嚴家房子的事,他本不清楚。”談到這裡,胡雪巖忽然提高了聲音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過了有四、五年,有一回我在上海,到堂子裡去吃花酒,遇見一個江西人,姓王,他說:胡大先生,我老早就曉得你的大名了,我還是你杭州康錢莊的客戶。”

“不用說,這個人就是王培利了?”

“不錯。當時他跟我談起朱寶如,又問起萬安橋劉家的房子。我同他說:朱寶如,我同他沾點親,萬安橋劉家,我就不清楚了。”胡雪巖接著又說:“堂子裡要談正經事,都是約到小房間裡,躺在煙鋪上,清清靜靜私下談,席面上豁拳鬧酒,還要唱戲,哪裡好談正事?所以我說了一句:有空再變。原是敷衍的話。哪曉得”

“他真的來尋你了?”烏先生接口問說。

“不是來尋我,是請我在花旗總會吃大菜。帖子上寫得很懇切,說有要緊事情請教,又說並無別客。你想想,我應酬再忙,也不能不去”胡雪巖說,他準時赴約,果然只有王培利一個人。開門見山他說他做過太平軍,曾經與朱寶如一起被捕。這下胡雪巖才想起他保釋過朱寶如的往事,頓時起了戒心。王培利似乎知道胡雪巖在浙江官場的勢力,要求胡雪巖設法,能讓他回杭州。

“你答應他沒有呢?”烏先生嘴發問。

“沒有。事情沒有清楚,我不好做這種冒失的事。”胡雪巖說“我同他說,你自己具了結的,我幫不上忙,不過,你杭州有啥事情,我可以替你辦。他嘆口氣說,這件事非要我自己去辦不可。接下來就把掘藏的事告訴我。我一面聽,一面在想,朱寶如一向花樣很多,他老婆更是個厲害角”說到這裡,烏先生突然發覺螺螄太太神似乎不大對勁,便打斷了胡雪巖的話問“羅四姐,你怎麼樣,人不舒服?”

“不是,不是!”螺螄太太搖著手說:“你們談你們的。”她看著胡雪巖問:“後來呢?”

“後來,他同我說,如果我能想法子讓他回杭州掘了藏,願意同我平分。這時候我已經想到,朱寶如怎麼樣發的財,恐怕其中大有文章。王培利一到杭州,說不定是要去尋朱寶如算帳,可是,這筆帳一定算不出名堂,到後來說不定會出人命。”

“出人命?”烏先生想了一下說:“你是說,王培利吃了啞巴虧,會跟朱寶如動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