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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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海運局的公事。”王有齡說“我接手還不久,這次‘民折官辦’一案,其中委曲,無不在大人鑑之中。如今首尾未了倘或後任不明究竟,遇事挑剔,且不說賠累的話,只往來申覆解釋,就極費功夫。大人請想,那時我人在湖州,如何得能全副心思去對付錢糧。這後顧之憂,我斗膽要請大人作主。”
“你要我如何替你作主?”黃宗漢問。
“請大人許我在這一案了結以後再卸。”黃宗漢沉
了,兩眼望空,似乎有所盤算。這一個便也猜他的心思,莫非這個差使已經許了別人,所以為難?
“答應你兼差,原無不可。”黃宗漢慢慢把視線落在他臉上“只是你兼顧得來嗎?”這一問在王有齡意料之中,隨即答道:“請大人放心,一定兼顧得來。因為我部下有個人非常得力,這一次‘民折官辦’,如果沒有他多方聯絡折衝,不能這麼順利。”
“喔,這個人叫什麼名字?是什麼出身?幾時帶來我看看。”
“此人叫胡光墉,年紀甚輕,雖是闤闠中人,實在是個奇才。眼前尚無功名,似乎不便來謁見大人。”
“那也不要緊。現在有許多事要辦,只要是人才,不怕不能出頭。黃宗漢問“你說他是闤闠中人,做的什麼買賣?”
“他,”王有齡替胡雪巖吹牛“他是錢業世家,家道殷實,現在自己設了個錢莊。”
“錢莊?好,很好,很好!”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語氣奇怪,王有齡倒有些擔心,覺得皮裡陽秋,用意難測,不能不留神。
“提起錢莊,我倒想起一件事來了。”黃宗漢問“現在京朝大吏,各省督撫,紛紛捐輸軍餉,我亦不能不勉為其難,想湊個一萬銀子出來,略盡綿薄。過幾天託那姓胡的錢莊,替我匯一匯。”
“是!”王有齡答道:“理當效勞,請大人隨時下來就是了。”一聽這話,黃宗漢便端茶碗送客,對他兼領海運局的事,並無下文。王有齡心裡不免焦急,不上下下,不知再用什麼方法,方能討出一句實話來?因此,他一出撫臺衙門,立刻囑咐高升去找胡雪巖。等他剛剛到家,胡雪巖跟著也就來了,王有齡顧不得換衣服,便拉了他到書房裡,關起房門,細說經過。
“現在海運局的事,懸在半空裡,該怎麼打算,竟毫無著手之處,你說急人不急人?”王有齡接著又說“索當面告訴我不行。反倒好進一步表明決心,此刻
得進退維谷了。”
“不要緊,事情好辦得很。”胡雪巖很隨便他說“再多花幾兩銀子就行了。”
“咦!”王有齡說“我倒不相信,你何以有些把握?再說,花幾兩銀子是花多少,怎麼個花法?”
“雪公!你真正是聰明一世,懵懂一時。‘盤口’已經開出來了,一萬銀子!”
“啊!”王有齡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他把當時的情形又回想了一遍,只因為自己不明其中的奧妙,說了句等他“隨時下來”黃宗漢一聽他不識竅,立刻就端茶送客,真個翻臉無情,想想也不免寒心。
“閒話少說,這件事辦得要快,‘藥到病除’,不宜耽誤!”
“當然,當然。”王有齡想了想說:“明天就託信和匯一萬銀子到部裡去。”
“慢一點,這一萬銀子給我,我另有用處。”這話似乎費解,但王有齡看他不說,也就不問,這是他籠絡胡雪巖的方法之一,表示徹底信任,所以點點頭說:“明天上午請你到局裡來取。”
“不!明天雪公一定很忙,我不來打攪,請派個人把銀票給我送來,盡上午把它辦好,中午我們碰頭。”
“慢慢,我想一想。”王有齡猜度明天的情況:“算它一早‘掛牌’,立刻就要到藩署謝委,跟著上撫臺衙門”
“不!”胡雪巖打斷他的話,搖著手說“雪公,撫臺那裡下午去。你從藩暑回局裡,有件要緊事辦,把局裡的人找了來,透點意思給他們,海運局的差使不動。為什麼呢?是要把人心穩住,拿錢莊來說,如果檔手一調動,夥計們就會到外面去瞎講,或者別人問到,不能不回話,這樣一來,內部許多秘密,就會洩漏出來。我想官場也是一樣,所以只要這樣一說,人心定了,就不會有風言風語,是是非非。雪公,你看可是?”
“怎麼不是?”王有齡笑道“我的腦筋也算很快,不過總比你慢了一步。就這樣吧,別的話明天中午碰了頭再說。”到了第二天十點多鐘,海運局的庶務,奉命去打了一張信和的銀票送來。胡雪巖隨即去找劉慶生。他是這樣打算,劉慶生是個可造之村,但是立櫃臺的夥計,一下子跳成檔手,同行難免輕視,要想辦法提高他的身分,培養他的資望。現在替黃宗漢去辦理匯款,顯得來頭不小,以一省來說,撫臺是天宇第一號的主顧,有這樣的大主顧在手裡,同行對劉慶生自然會刮目相看。等他說明了這番意思,劉慶生高興得不得了,但是他倒不盡是為自己高興。
“真正是意想不到的漂亮!”他收斂笑容說“胡先生,實不相瞞,有句話,我現在可以說了。大源的孫先生,對你老人家的後臺、實力,還有點將信將疑。我心裡懊惱,苦於無法分辯,空口說白話,毫無用處,不如不說,我現在到大源去辦了這筆匯款,他們就曉得你老人家的手面了!”
“還有這一層?”胡雪巖笑道“等招牌掛了出來,看我再耍點手面給他們看看。”
“事不宜遲,我此刻就去辦。等下我把票據達到府上。”劉慶生的身價已非昔比了,穿上鹽大街估衣鋪買來的綢緞袍褂,簇新的鞋襪,僱了一乘小轎,抬到大源。
大源的夥計無不注目,以為來了個大主顧,等轎簾打開,一看是劉慶生,個個訝然,自也不免妒羨。劉慶主略略有些窘態,幸好他天生一張笑臉,所以大家也還不忍去挖苦他。
見了孫德慶,稍稍有一番寒暄,隨即談入正題:“我有筆款子,想託大源匯到京裡,匯到‘升昌’好了,這家票號跟戶部有往來,比較方便。”
“多少兩?”孫德慶問:“是捐官的銀子?”
“不是。黃撫臺報效的軍餉,紋銀一萬兩。”聽說是黃撫臺的款子,孫德慶的表情立刻不同了“咦!”他驚異而重視“慶生,你的本事真不小,撫臺的線都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