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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甲申之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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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胡雪巖說:“事情要快了。”

“我明天一早就去,上海道衙門我有人。”古應說:“小爺叔明天中午來吃飯,聽消息。”

“好。”胡雪巖說:“這幾天我們早晚都要碰頭。”第二天中午,古應帶來一個極好的消息,各省協助的“西餉”已快收齊了,最早的一筆,在十月初便已匯到。

“有這樣的事!”胡雪巖大為困惑“為啥邵筱村同我說一文錢都沒有收到?你的消息哪裡來的?”

“我有個同鄉晚輩,早年我照應過他,他現在是上海道衙門電報房的領班。

“那就不錯了!”胡雪巖既喜且怒“邵筱村不曉得在打什麼鬼主意?我要好好問他一問。”

“小爺叔不必如此。我想最好的辦法是請左大人打個電報給邵筱村。”原來古應從他同鄉晚輩中,另獲有很機密的消息,說是李鴻章正在設法打擊左宗棠,因而想到,邵友濂對胡雪巖有意留難,是別有用心。但這個消息,未經證實,告訴了胡雪巖,反而會生出是非,只有用左宗棠出面,措詞嚴厲些,帶著警告的意味,讓邵友濂心生顧忌,在期限之前撥出這筆代收的款子,了卻胡雪巖的責任,最為上策。

但胡雪巖又何從去了解他的用心,他仍舊是抱著在左宗棠面前要保持面子的用心。在江寧時,左宗棠原曾問過他,有什麼事要他出面,意思就是指上海道代收“西餉”這件事,當時如說請他寫封信催一催邵友濂,是很正常的回答,左宗棠不會想到別的地方去。已經回答沒有什麼事要他費心,而結果仍舊要他出面,這等於作了墊不出五十萬銀子的表示是一樣的。

因此,他這樣答說:“不必勞動他老人家了,既然各省都快到齊了,我去催他。”胡雪巖一向沉得住氣,這一次因為事多心煩,竟失去了耐,氣沖沖地去看邵友濂,門上回答:“邵大人視察製造局去了。”吃了個閉門羹,心中越發不快,回到製造局命文案師爺寫信給邵友濂,措詞很不客氣,有點打官腔的味道,而且暗示,邵友濂如果不能如期付款,只好請左宗棠自己來料理了。

這封信送到江海關,立即轉送邵友濂公館,他看了自然有些緊張,因為“不怕官,只怕管”自太平軍被平息後,督撫權柄之重,為清朝開國以來所未有,左宗棠是現任的兩江總督,如果指名嚴參,再有理也無法申訴,而況實際上確也收到了好幾省的“西餉”靳而不予,也是件說不過去的事。因此,他很不情願地作了個決定,將已收到的“西餉”開單送轉運局,為數約四十萬兩,胡雪巖只需墊十萬銀子,便可保住他對洋人的信用。

但就在寫好覆信,正待發出之際,來了一個人,使得他的決定整個兒被推翻。

這個人便是盛宣懷,由於籌辦電報局大功告成,不但成了李鴻章面前有數的紅人,而且亦馬結上了醇親王的關係。此番是銜李鴻章之命,到上海跟邵友濂來商量,如何“救人”?

“救火”是盛宣懷形容挽救眼前局勢的一個譬喻,這也是李鴻章的說法,他認為由越南危局引起的中法衝突,他有轉危為安的辦法,但主戰派的行動,卻如“縱火”清的高調,則是火上澆油。但如火勢已滅,雖有助燃的油料,終無所用。意思就是打消了主戰的行動,清便不足畏。

那麼,誰是“縱火”者呢?在李鴻章看,第一個就是左宗棠,第二個是彭玉麟。至於西南方面如雲貴總督岑毓英等,自有辦法可以控制,即使是彭玉麟,倘無左宗棠的支持,亦可設法讓他知難而退。換句話說,擒賊擒玉,只要將左宗棠壓制住,李鴻章就能掌握到整個局勢,與法國涉化干戈為玉

“筱村兄,你不要看什麼‘主戰自強’、‘大奮天威’、‘同仇敵愾’,這些慷慨昂的論調,高唱人云,這不過是聽得見的聲音,其實,聽不見的聲音,才是真正有力量的聲音,中堂如果不是有這些聽不見的聲音撐,他也犯不著跟湘陰作對一一湘陰老境頹唐,至多還有三、五年的富貴而已,何必容不得他?反過來說,如果容不得他,就一定有非去他不可的緣故在內。筱村兄,中堂的心事,你先要明白。”中堂是指李鴻章。

盛宣懷的詞令最妙,他將李鴻章對左宗棠的態度,說得忠厚平和,一片恕詞。但在邵友濂聽來,是非常明白的,李、左之間已成勢不兩立,非拼個你死我活不可了。

“是的。”邵友濂矍然警覺“我明白。不過,我倒要請問,是哪些聽不見的聲音?”

“第一是當今大權獨攬的慈禧皇太后,她辛苦了大半輩子,前兩年又生了一場死去活來的大病,你想,五十歲的老太太,有幾個不盼望過幾年清閒子的,她哪裡要打什麼仗?”

“既然大權獨攬,她說個‘和’字,哪個敢不奉懿旨?”

“苦就苦在她什麼話都好說,就是這個字說不出口。為啥呢?洪楊勘定大亂,從古以來,垂簾的太后,沒有她這樣的武功,哪裡好向廷臣示弱。再說,清的論調,又是如此囂張,只好表面上也唱唱高調,實際上全不是這麼回事。”

“我懂了,這是說不出的苦。”邵友濂又問:“第二個呢?”

“第二個是當政的恭王,他一向主張跟洋人打道,以和為貴,如今上了年紀,更談不上什麼雄心壯志了。”

“英法聯軍內犯,恭王主和,讓親貴罵他是‘漢’、難怪他不敢開口。可是,醇王一向主戰,怎麼也不作聲呢?”

“這就是關鍵所在。如今的醇王,不是當年的醇王了,這幾年洋人的堅甲利兵,”盛宣懷停下來笑一笑說:“說起來倒是受了湘陰的教,西征軍事順手,全靠槍炮厲害,這一點湘陰在京的時候,跟醇王談得很詳細。醇王現在完全贊成中堂的主張,‘師夷之長以制夷’,正在籌劃一個闢旅順為軍港,大辦海軍的辦法。醇王對這件事,熱中得不得了,自然不願‘小不忍而亂大謀’。”

“嗯!嗯!有這三位,中堂足足可以擇善固執。”

“提到擇善固執,還有個人不能忽略。筱村,你是出過洋的,你倒說說看,當今之世,論洋務人才,哪個是此中翹楚?”

“那當然是玉池老人。連曾侯辦洋務都得向他請教。”

“玉池老人”是郭嵩燾自署的別號“曾侯”指駐法欽差大臣曾紀澤。事實上不僅曾紀澤,連李鴻章辦洋務亦得向他請教,因為李鴻章雖看得多,卻不如郭嵩燾來得透徹,同時亦因為李鴻章雖然亦是翰林,而學問畢竟不如郭嵩燾,發一議,立一論,能夠貫通古今中外而無扞格,以李鴻章的口才,來解說郭嵩燾的理論,便越覺得動聽了。

“現在彭雪琴要請款招兵,王閬青已經在湖南招足了四千人,這就是湘陰派出去‘縱火’的人,一旦禍發,立刻就成燎原之勢。中堂為此,著急得很,不說別的,只說法國軍艦就在吳淞口外好了,人家已經親口告訴中堂了,隨時可以攻製造局,這是北洋的命脈之一,你想,中堂著急不著急。”聽得這話,邵友濂大吃一驚,他總以為中法如有衝突,不在廣西,便在雲南,如果進攻高昌廟的製造局,便是在上海作戰,他是上海道,守土有責,豈不是要親自上陣跟法國軍隊對壘。

轉念到此心膽俱裂,結結巴巴地說:“上海也有這樣的話,我總以為是謠言,哪知道人家親口告訴了中堂,是真有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