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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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與胡雪巖第二次來,但處境與心境與第一次有天淵之別。一坐下來,四面眺望、神閒氣靜,一年不到的工夫,自是湖山不改,但他看出去彷彿改過了“西子”格外綽約,青山格外嫵媚。
“兩位吃酒、吃茶?”老闆看他們的氣派、服飾,不敢怠慢,親自走來招呼。
“茶也要,酒也要。”王有齡學著杭州腔說:“新茶上市了,你說說看,有點兒啥個好茶葉?”
“太貴重的,不敢頂備,要去現買。”
“現買就不必了。”王有齡想了好久說:“來壺花菊。”那茶座老闆看王有齡有些奇怪,先問好茶葉,到頭來喝壺花菊,看起來是個說大話,用小錢的角。
不但他詫異,胡雪巖也是如此,問道:“怎麼喝花菊?”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去年就是喝的花菊。”這話只有胡雪巖心裡明白,回首前塵,不免也有些慨,不過他一向是隻朝前看,不暇後顧的情,所以旋即拋開往事,管自己點菜:“一雞三吃,醋魚‘帶鬢’,有沒有活鯽魚,斤把重的?”
“我到山下去一條。是不是做湯?”
“對,湯鯽魚,燙兩碗竹葉青,四個小碟子。帶幾張油蓑餅,先吃起來。”
“好的,馬上就來。”等把茶泡了來,王有齡端杯在手,望著暗青淡紫的暮靄,追想去年在此地的光景,忽然情動了。
“雪巖!”他用非常有勁道的聲音說“我們兩個人合在一起,何事不可為?真要好好幹一下。”
“我也這麼想,”胡雪巖說“今天來就想跟你談這件事。”
“你說,你說!”
“我想仍舊要幹老本行。”
“不是回信和吧?”王有齡半開玩笑地,說實在話,他還真怕信和的東家把胡雪巖請了回去。
“我早已說過了,一不做‘回湯豆腐’,二是自己立個門戶。”胡雪巖說“現在因為打仗的關係,銀價常常有上落,只要眼光準,兌進兌出,兩面好嫌,機會不可惜過。”王有齡不響,箸下如雨,只管吃那一碟發芽豆。胡雪巖知道,不是他喜愛此物,而是心裡有所盤算。盤算的當然是資本,其實不必他費心思,資本從哪裡來?他早就籌劃好了,不過自己不便先開口而已。
那一個終於開口了:“雪巖!”說句老買話,我現在不原意你去開錢莊。目前是要你幫我,幫我也等於幫你自己。你好不好捐個功名,到哪裡跟我在一起,撫臺已經有話了,最近還有別樣安排,大概總是再派我兼一個差,那時我越加要幫手,你總不能看著我顧此失彼,袖手不問吧?”
“這我早就想到了。開錢莊歸開錢莊,幫你歸幫你,我兩樣都照顧得來,你請放心好了。”
“當然,你的本事我是再清楚不過,不會不放心”看到他口不應心,依舊不以為然的神情,胡雪巖便放低了聲音說:“雪公,你現在剛剛得意,但說句老實話,外面還不大曉得,所以此刻我來開錢莊,才是機會。等到浙江官商兩方面,人人都曉得有個王大老爺,人人都曉得你我的關係,那時我出面開錢莊,外面會怎麼說?”
“無非說我出的本錢!你我的情,不必瞞人,我出本錢讓你開錢莊,也普通的緊。”
“這話不錯!不過,雪公,‘不招人妒是庸才’,可以不招妒而自己做得招妒,那就太傻了。到時候人家會說你動用公款,營商自肥,有人開玩笑,告你一狀,叫我於心何安?”這話打動了王有齡的心,覺得不可不顧慮,因而有些躊躇了。
“做事要做得不落痕跡。”胡雪巖的聲音越低。
“錢莊有一項好處,代理道庫、縣庫,公家的銀子沒有利息,等於白借本錢。雪公,你遲早要放出去的,等你放出去再來現開一家錢莊,代理你那個州縣的公庫,痕跡就太明顯了。所以我要搶在這時候開。這一說,你懂了吧?”
“啊!”王有齡的想不同了“我懂了。”
“只怕你還沒有完全懂得其中的奧妙。‘隔行如隔山’,我來講給你聽。”胡雪巖的計劃是,好歹先立起一個門戶來,外面要得熱鬧,其實是虛好的,內裡是空的,等王有齡一旦放了州縣,這家錢莊代理它的公庫,解省的公款,源源而來,空就變成實的的了。
“妙!”王有齡大笑,學著杭州話說:“雪巖,你真會變戲法兒!”
“戲法總是假的,偶爾變一兩套可以,變多了就不值錢了,值錢的還是有真東西拿出來。”
“這倒在實實在在的話。”王有齡收斂笑容,正說道:“我們商量起來,先說要多少資本?”於是兩個人喝著酒,商議開錢莊的計劃。主要的是籌劃資本的來源,這可要先算“民折官辦”的一盤帳,胡雪巖的記憶過人,心算又快,一筆筆算下來,要虧空一萬四千多兩銀子,都記在信和的帳上。
得了海運局這麼一個好差使,沒有到好處,反鬧了一筆虧空,好象說不過去。但王有齡不以為意,這算是下的本錢,以這兩個多月的成績和各方面的關係來說,收穫已多。只是有了虧空,還要籌措錢莊的本錢,他覺得有些為難。
“本錢號稱二十萬,算它實收四分之一,也還要五萬,眼前怕有些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