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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雪山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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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一幕,岳陽和胡楊隊長都愣住了,就如同張立第一次看到卓木強巴和狼說話一樣。此時的卓木強巴,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親切,那是一種摯友之間的親切。那眼神,那笑容,好像他們是分別幾十年的親兄弟,又好像是攜手走過一生的老夫,或者說是戰場上一同活下來的生死至,當時卓木強巴和那頭雪獒擁抱在一起,散發出來的親和力甚至讓風都變暖和了,真是怎麼形容都不過分。胡楊隊長不僅對卓木強巴的變化到驚訝,那頭雪獒也讓他到震驚。他也曾見過不少獒,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大塊頭的傢伙總是陰沉著臉,一雙眼睛以剽悍的目光盯著你,要不就是一副高傲且狂野的尊容,他從未見過,獒也有這樣柔情的一面。此刻伏在卓木強巴肩頭的岡拉,不僅鼻腔裡發出嗚鳴,那顆碩大的頭顱也在卓木強巴肩上來回蹭著,就像滿腹哀怨的少女在向離別多年、等待了多年的情郎訴說著思念和委屈。

那一人一犬,長久地緊緊擁抱在風中竊竊私語,旁邊三人則呆呆地看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卓木強巴才將岡拉放下,撫觸它的額間。岡拉伸長脖子,很愜意地閉著眼睛。卓木強巴道:"給你介紹幾位朋友,岡拉。他們都是我的同伴。"接著,在岳陽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下,卓木強巴煞有介事地將他們一一介紹給岡拉認識。

這時,胡楊隊長總算見到了他經常見到的藏獒模樣,岡拉只是在聽到他們名字的時候睜開眼瞟一下,那神情,就像一位正在享受按摩的老總,旁人給他介紹是否錄用新來的員工,它半睜開眼,隨後微微地點點頭。岳陽不滿道:"哎呀,看它那個樣子,這麼拽!"岡拉突然一瞪眼,朝著岳陽齜牙咧嘴,岳陽心中一個靈。站在岳陽身旁的瑪保受到的驚嚇更為明顯,忍不住退了兩步,若非胡楊隊長攙扶一把,險些跌倒。

胡楊隊長笑道:"我見過的藏獒大多是這樣的,成年藏獒體型碩大,孔武有力,而且它們對陌生人通常保持著敵意和警惕,在它們眼裡,普通人本就不是它們的對手,它們有資格驕傲。除了它們的主人之外,想要得到它們的尊重,除非你也尊重它們,當你用看寵物的目光去看它們時,它們也會用看寵物的目光來看你。以它現在這種姿勢和態度,表示它已經認可你了,當然,這是看在強巴的面子上。"

"岡拉,岡拉?"岳陽不信,試探著叫了兩聲。岡拉臉轉向一旁,瞅都不瞅岳陽。

卓木強巴見瑪保臉一陣慘白,忍不住道:"你沒事吧?"瑪保面有難道:"這裡,你找得到路了嗎?"卓木強巴環顧四周道:"當然,這裡離岡的小屋已經很近了。如果你有什麼事的話,可以不用送我們了,我們能找到回去的路。"看著瑪保的面,卓木強巴寬他道。

瑪保謹慎地看了岡拉一眼,猶豫片刻,終於道:"那,我就送你們到這裡了,你們自己小心。"卓木強巴和胡楊隊長與瑪保握手告別,表示了謝。

瑪保離開之後,岡拉突然睜開雙眼,從卓木強巴的手下躥了出去,跑了兩三步,回頭一望,接著又跑了兩步,再次回頭,隨後撒開四蹄,像一陣旋風似的跑走了。卓木強巴看著岡拉的背影在風中漸漸變成一朵藍的雲,微笑道:"走吧,它已經迫不及待要將我們到來的消息告訴岡普帕了。"岳陽看著瑪保的背影,奇怪道:"他怎麼了?"胡楊隊長道:"不知道。"岳陽和胡楊隊長還以為房屋近在眼前,誰知道山大路遠,又走了十幾裡地,這才從山坳峽谷間穿過,眼前一闊,雲清天低,小蒿草鋪成的草甸如綠茵球場,那卵石和嘎達土混凝而成的石屋就在綠茵場一端,屋後數十枯樹樁圍了一個大大的圈。不過岳陽卻發現那羊圈裡空無一物,草地上也沒有牛羊。

來到門口,只見木門上繪著月和雍仲符號,門楣很低。門內傳出一聲犬吠,不是"汪汪"的,而是"嗯…嗯…"這樣的發音,隨後屋內有人道:"強巴,你又來了!"聲音蒼勁雄渾,中氣飽滿。

岳陽等人大吃一驚,屋裡人竟然知道是卓木強巴,難道那頭叫岡拉的雪獒已經能與人了,要不屋裡的人怎麼會知道來者是誰?卓木強巴也問道:"阿果,你怎麼知道是我?"一個滿臉笑容的人出現在門口,他的臉白裡透紅,有些蓬亂的頭髮從狐皮帽下支出來,臉上皺褶很深,但兩眼有神,頭髮烏黑,看不出有多大年紀。這人外面套了件緊身豹皮鑲邊的加翠氆氌,左袖紮在間,右袖搭在肩上,用結辮帶將裡面的羔皮坎肩扎得緊緊的,一把長刀隨意帶上。這就是岡普帕了,那勁服疾裝和古樸長刀使這個一米六幾的紅臉膛漢子更像武林中人。

普帕道:"能讓岡拉這樣高興的,除了你還有誰。"只見岡拉將頭從岡褲腿邊擠出來,一雙大眼睛打量著眾人,不一會兒又將頭縮回去,從另一側擠出來,就像一位狡黠又害羞的小姑娘。

雖然上一次來沒能借到岡拉,但是居住的那半年,卓木強巴卻和普帕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如今這座石屋,有一半還是他修築的。

普帕讓出道來,道:"快,屋裡坐。"石屋很奇怪,沒有窗戶,屋裡光線暗淡,大白天也要點著酥油燈;門極矮,連岳陽也不得不貓才能鑽進去,卓木強巴幾乎是半蹲著進去的。屋內又陡然寬敞,正中放了個火塘,上面有大盆熱水,水裡泡著一個甕,不知道里面是什麼。

在酥油燈昏黃的光照下,屋裡亂七八糟地堆著傢俱衣物,頭頂懸掛著大塊油膩膩的風乾,四壁黑得發亮,那是被油煙燻的。此外用繩子穿了許多一塊塊像茶磚的東西掛在牆上,一張長板又當又當坐榻,褥子凌亂得像被狗啃過,旁倒有一條幹淨整潔的圓形毯子,不過那是岡拉睡覺的地方。岡拉一進屋就趴在上面,只用一雙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卓木強巴。

看著一屋堆得滿滿的衣物,岳陽都不知道該坐哪裡,去看強巴少爺,只見卓木強巴將衣物往旁邊一推,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上,他也撿起衣服,選了張凳子坐下。岡將一些雜亂物什統統扔到上,把凳子出來,然後揭開水中的瓦甕,一股酒香頓時撲鼻,原來他在溫酒。

胡楊隊長告訴岳陽,這裡是高寒地區,訪客往往歷經風寒,所以待客之道是以酒代茶,喝了暖心暖胃。

拿了四個大茶杯,斟了滿滿四杯酒,遞給卓木強巴和岳陽等人,一面遞酒一面喃喃細語,像在唸咒,又像在唱歌。

岳陽依稀記得這種待客酒要先喝三口,但是不能喝完,扭頭一看強巴少爺也沒有一口喝完,但是那一口灌得很兇,於是他也喝了一大口。這一口下去,岳陽頓時如炭在喉,腹中如火中燒,卻噴不出來,一張臉立刻憋紅了。沒想到這不是尋常米酒,更像燒刀子或二鍋頭。

一見岳陽不住哈氣揮手的滑稽樣,屋裡的人都笑了起來,連岡拉都眯縫著眼睛,下頜頻點,如同一隻媚笑的貓。胡楊隊長道:"這可不是青稞酒。這裡是高寒地區,人們喜歡喝烈酒,據說有的酒濃度在百分之七十,那幾乎就是酒了。你以為你和強巴拉一樣能喝啊!"岡普帕面有得意之道:"這就是歷史中的阿次吉酒,外面都說是阿拉伯傳入西藏的釀酒法,其實我們的祖先早在唐代以前就會這種釀造技藝了。阿次在古藏語中的意思就是樹汁,本來這酒是用樹汁和蜂調和釀製的,這裡沒有蜂,我用別的東西替代的,比其他酒還要烈一些。"岳陽不敢再喝,他的身體已經像被火包裹著了。岡也不在意,和卓木強巴敘敘舊情,然後道:"說吧,這次你來的目的。"卓木強巴道:"紫麒麟。"岡瞪了瞪眼睛,齒而笑,看了看岡拉,又看了看卓木強巴,道:"你依然相信…有海藍獸,就一定有紫麒麟?"卓木強巴肯定道:"這次我一定能找到的。"岡道:"我能幫你什麼忙?你該不會想把我的岡拉…它已經過了那個年紀了啊?"卓木強巴一愣,旋即笑了。他知道,岡拉應該已過了十五週歲,按照獒的壽命,它已經屬於中老年,顯然岡認為自己想讓岡拉去與紫麒麟配,但是岡拉已經過了生育年齡了。卓木強巴道:"這件事情說來很複雜,我只能簡單地告訴你,我們要上雪山。"岡的笑容頓時收斂起來,道:"不可能,紫麒麟不可能在雪山上存活。"卓木強巴道:"我知道,我們要去的地方,應該不是雪山頂上,我們估計是一個與達瑪人居住區類似的地方,那裡有適宜紫麒麟生存的環境。但是我們找不到上山的路,聽說你是唯一知道上山的路的人。"岡沉著臉道:"我不會帶你上雪山的。"卓木強巴急道:"為什麼?阿果。"岡道:"你知道的,拉珍就是因為帶別人上雪山,所以雪山收去了她的魂魄,那是對我的懲罰。從那以後我就發誓,不管是誰因為什麼原因,我都不會帶人上雪山了。"卓木強巴緊眉,思索著該如何解開岡這個心結,這時,胡楊隊長道:"其實,我們不僅僅是去找紫麒麟,我們是代表國家去尋找一座消失在歷史中的廟宇,它可能是全西藏最大的伏藏…"原本,胡楊隊長是打算利用神秘的帕巴拉來打動岡,沒想到,這一說,岡冷笑道:"帕巴拉!那就更不可能了,帕巴拉只應該存在於它存在的地方,不應該被人打擾。強巴,這下,我可不管你有什麼理由,絕不帶你們上山!"岳陽心中暗道:"糟糕,胡楊隊長忽略了,岡是唯一知道上山的路的人,以前來找他的人說不定多少也透過帕巴拉的事,這下巧成拙,可能連強巴少爺也被看做騙子了!"他靈機一動,拋出殺手鐧道:"岡大叔,強巴少爺可是聖使,以前我們都不知道,聖使!"他重重地強調了一遍。

沒想到,岡干脆地回答道:"我管你是什麼使,就算他是欽差大臣,我說不帶就不帶!"岳陽一愣,沒想到聖使這個名字在這裡不好用。

岡拉似乎察覺到什麼,反覆看著它的主人和卓木強巴,兩人臉上沒有笑容,沉默著,它也到一絲無助。突然它躥出來,在岡的腳邊蹭著,用那大腦袋頂著,滿腹委屈地低鳴。岡摸了摸岡拉的頭,嘆息著對卓木強巴道:"我相信,你是去找紫麒麟。"他又看著胡楊隊長和岳陽道:"他們是去找帕巴拉…"他停了停,道,"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傳說中的帕巴拉被光軍藏匿起來是有原因的。它和它所在的香巴拉雖然象徵著可以滿足人類所有慾望,可是你不要忘記,在那無盡的財富背後,藏匿著的是毀滅一切的詛咒,你得到多少,就將失去多少。世上沒有從天而降的財富,也沒有憑空幻想就能得到的滿足。"卓木強巴眼前一亮,追問道:"你知道帕巴拉和光軍?你知道多少?"岡哼笑一聲道:"我知道的,只怕比你能想到的要多得多。"卓木強巴道:"能告訴我們一些你知道的關於帕巴拉的事嗎?"岡沉思著,卓木強巴悄悄給岡拉遞了個眼神,岡拉又開始在岡腿邊拱他,嘴裡"嗚嗚"地叫著,使勁昂著頭,一雙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岡,彷彿在哀求岡:"告訴他吧,告訴他吧。"岳陽和胡楊隊長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劇駭,唯有卓木強巴知道,什麼叫通靈之獒,怎麼算是能讀人心,這就是靈獒海藍獸!

輕輕敲了敲岡拉的頭,道:"小妮子,別以為你在那裡偷偷和他眉來眼去的我沒看見,我會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岡拉嗚嗚了兩聲,趴在地上,兩隻前腳抱住頭扮委屈,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卻滴溜溜打轉。岡作勢再敲,岡拉趁其不備,一溜煙躥到上,躲在卓木強巴身旁,然後伸出舌頭,向岡扮了個鬼臉。

無奈笑罵:"小叛徒。"岡拉哼哼著,索枕在卓木強巴的腿上,伸長脖子,眯著眼睛,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讓卓木強巴給它整理髮去了。

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最終道:"好吧,有些東西,我原本打算帶進墳墓的。我問你,強巴拉,八年前你來這裡,真的只是為了岡拉?"岡拉一聽提起它,趕緊睜開眼睛,豎耳傾聽。

卓木強巴半怒半急道:"這是什麼意思?八年前,我連帕巴拉是什麼都不知道!"岡點點頭,道:"你們可知道光軍?"[戈巴族的信仰]卓木強巴點頭,岡苦笑道:"吐蕃王朝的最強戰力,竟然沒有在任何歷史文書上留下隻言片語,哼哼,真是讓人不可思議啊!"話鋒一轉,隨後道,"你們對光軍知道多少?"卓木強巴看看胡楊隊長,隨後將他所瞭解的光軍大致說了一遍。岡不住點頭,然後道:"看來你們下了很大工夫啊,竟然被你們挖掘出這麼多資料。那麼對於戈巴族,你們的瞭解又有多深?"卓木強巴整理了一下思路,又從象雄十八巖居小邦說起,講述他們所知道的戈巴族。岡靜靜地聽著,有時出讚許的微笑,等卓木強巴說完,岡才道:"能從神話故事和歷史殘片中搜集到如此多有用的信息,你們一定付出了很多。不過我有一點疑問,你們對戈巴族的來歷、過渡到光軍的歷史和他們的生活方式瞭解較多,可是對於他們的信仰,似乎沒有涉及?"卓木強巴遲疑了,雖然他從父親那裡得到關於光軍信仰的推測,可是他並不敢肯定,所以就沒有說。

"信仰?"岳陽質疑道,"軍人不是隻需要服從嗎?"岡道:"別忘了,軍人首先是人。在古代高原,可以說人人都有信仰的,而且他們的信仰極其堅定,那是銘刻在他們的靈魂和骨子裡,任何人都不能改變的,軍人也不例外。在吐蕃軍中,就有專門的軍辛一職,乃是軍隊中的苯教祭師。卜卦預知兇吉,戰後招撫亡魂,誦平息軍心,這些都是軍辛的工作。"岳陽道:"這樣說來,那時候的光軍信仰的是苯教嘍?"岡道:"的確,那時候的軍隊大多信仰苯教,但光軍…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岳陽猛然一震,驚道,"難道說,光軍他們既信苯教,也信佛教!他們是介於兩種宗教之間的融合信仰?"岡第一次仔細打量這個看起來無憂無慮的年輕小夥子,岡拉也瞅了岳陽一眼,不過那表情顯然是嗤之以鼻。岡道:"反應很捷啊,看來你們也在這方面有所瞭解了,不過不全對。戈巴族,他們有著自己的信仰,那是一種我們稱之為原生巫教的信仰。"

"原生巫教?"胡楊隊長和卓木強巴神情都專注起來,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道:"對,就是在人類文明萌發之初,對於河川山石、電閃雷鳴,乃至一草一木、飛禽走獸,皆奉為神靈,無所不拜,無所不尊。也可以把這種宗教看做是苯教的雛形,直到後來苯教祖師辛繞出世,他將這些神靈統一整合,將原始的宗教系統化、規範化,這才形成了後來的苯教。當然,也有人說,苯教是自波斯傳入大食,再由大食傳入青藏高原的,但是缺乏確鑿的證據,只能說兩者信仰相似。不過我認為,古人的原始崇拜,大多都是山川自然,它們當然會相似。"岳陽道:"這樣說來,戈巴族的歷史豈不是非常久遠?"

"那當然。"岡道,"象雄巖居十八小邦,那已經是戈巴族沒落之後的事情了,早在象雄建國之前,戈巴族就已經存在並且輝煌過。當然,在歷史文獻中不可能找到那麼古老的資料,但是,在神話故事中卻留下了無數戈巴族的身影。戈巴族他們有自己獨特的神靈,也有自己的宗教領袖,不過要說清楚,先得從他們的來歷說起,在他們成為象雄十八巖居小邦之前,繼續往遠古追溯,一直可以追溯到藏族的起源…"他看了卓木強巴一眼,道:"自魔女與猴生下後代之後的…四族時期,你知道吧,強巴拉?"卓木強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岡慨道:"我想,或許那也是戈巴族最輝煌的一個時期…"岳陽不明就裡,詢問道:"四族時期是指什麼?"卓木強巴道:"你們都知道我們西藏有個很有名的關於人類起源的故事,是山中的一位魔女與一隻渴望修成正果的猴子結合,他們誕下六隻小猴,成為人類最原始的祖先。後來繁衍越來越多,最後就分為了四個大的部落,也就是藏族的四大血統。那個時代,又稱為四族時期,究竟有多久遠,恐怕比我們悉的三皇五帝時期還要古老。我一直覺得,那只是一個神話故事,不過現在看來,那個故事的真實,恐怕也和三皇五帝的故事相似。"岳陽明白道:"也就是說,那段時期真實存在,只是一些人和事被神話和誇大了。"胡楊隊長道:"不對啊,我記得以前看到的資料是說那六隻猴子後來就形成了六個氏族,而且那些氏族的名字也不盡相同。我只記得有一個黨族,不知道是不是項的先祖。"卓木強巴道:"我知道,胡楊隊長說的那是佛教典籍中記載的內容,我說的是我們家那本古經裡提到的內容。"岡道:"按照古籍的記載,西藏的四人種分別是斯族、穆族、桐族和冬族。那時候他們已經開始信仰原始巫教,他們將部落的最高統領稱為苯波。苯波的意思就是大巫師,是古代人們的神領袖,這種稱謂一直保留到象雄、吐蕃等新興的王國建立之前。"岳陽不解道:"這裡面沒聽到戈巴族的名字啊,這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岡道:"在四族時代結束之後,據神話傳說出現了瑪桑九族,然後分裂為二十五小邦,後來又有了十二小邦、四十小邦,那應該是指出現了無數小部落族群相互征伐的戰亂時期。這些小邦都是互不統屬的氏族和部落,他們中開始出現自己的王和臣,只不過隨著歷史的變遷,種族的名字早已逝,不能一一追溯源。我們只能推測,戈巴族正是四族之一的後裔,應該是某一族衰落解體後遺存的小邦,居於二十五小邦之中。"岳陽道:"為什麼這樣說?"岡道:"因為他們的信仰。戈巴族信奉的是四族歷史上最傑出的四大巫王,他們的稱號分別是黨·苯波、賽·苯波、東·苯波和莫·苯波。這種信仰和戈巴族與狼同居的生活方式,應該是自戈巴族誕生之或是在他們誕生之前便有,並一直延續至今,據說當年藏王松贊干布將四座鎮邊廟改稱四方廟,正是為了合光軍的信仰。後來很多戈巴族人加入了光軍,為了合戰爭的需要,他們又在眾多宗教中挑選出一位破壞力強大的神靈作為他們的戰神,梵音叫摩醯首羅。其實那就是佛教中的大自在天。在印度教裡是象徵破壞之神的溼婆。他擁有毀滅一切的力量,可以將整個宇宙重新清洗,就算後來被納入佛教裡,他也擁有不低於釋迦牟尼的力量,獨立於諸天神佛之外。另外還有一點很奇怪,在擁有戰獒之前,他們崇拜的圖騰或神獸不是狼,而是一種與蛇相似的生物,據說是一種會飛翔的蛇形生物。這種信仰,在古老的苯教中同樣存在,正因如此,當中原的龍傳入西藏之後,才會很快被藏民接受。"說到這裡,岡停下道,"對戈巴族的歷史和信仰,我知道的大概就是這麼多了,畢竟光軍和戈巴族一直都是一個神秘的存在。"三人面面相覷,消化了半天,岳陽才道:"對,對不起,我有些糊塗了,那四大巫王的名字怎麼和他們的種族完全不同啊?還,還有,戈巴族的信仰不是融合了佛教和苯教的信仰嗎?怎麼又成了與他們完全不同的信仰了?"岡道:"首先,那四個稱號並不是巫王的名字,它們僅是一種象徵代號,在古代發音中的意思沒有人知道,不過我想大概相當於我們今天所說的智慧天王、威武天王這一類吧。不過傳說中那四位巫王的後人倒直接將自己的姓氏改為了黨、賽、東和莫姓,至於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至於戈巴族的信仰問題,那又得從另一頭說起,同樣很長。"岡起身,又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道:"關於那種介於佛教和苯教信仰之間的融合信仰,得從藏王松贊干布說起。你們知道,在佛教傳入西藏之前,幾乎高原上所有部落信奉的都是原生苯教。當然,那時候的苯教歷經千餘年,已經詳細規整化了。但是苯教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多神論,它繼承了原生巫教的特,世間萬物皆有神靈,而且那些神每一個都是獨立的,他們各自有各自的領域,各自管轄各自的範疇,如果兩位神之間爆發了衝突,那麼大家打一架,有輸有贏,沒有哪一位神凌駕於另一位神之上,也不存在誰的地位更高或是更低。而且苯教巫師靠預言來決斷國家大事,今天我們已經知道,那種巫卜預言之說,缺乏科學和實效,所以,當藏王松贊干布繼位之後,他決定改變這一切。你們可知道,藏王松贊干布,原本是一名苯教徒。"

"啊!"岳陽輕輕驚呼。誰不知道藏王松贊干布是觀音菩薩的化身,在藏傳佛教中有極為尊崇的地位,現在岡竟然說他是苯教徒,著實令岳陽大吃一驚。不過看胡楊隊長和強巴少爺的反應,顯然這是真的。

道:"宗教的產生,往往是為了撫人們的心靈,但是一旦和政治掛鉤,那麼它們的首要作用就成為了統治階層的工具。不管哪種宗教,在統治者看來,只要它能讓百姓變得更容易接受統治,它就是好的宗教,反之,它則是統治者的絆腳石。苯教的多神論和國家大事問天機制,顯然是不利於統治的,所以藏王松贊干布的前半生是一名苯教徒沒錯,可是他很快發現,那些苯教的巫師將國家大事給上天去決定,嚴重地影響著他的統治。他需要的是中央集權,國家大事由他說了算,而不應該靠上天,所以,改革必須進行!而佛教中佛祖誕生時那一句'天上地下,八荒六合,古往今來,唯我獨尊'的十六字真語顯然非常適合統治者。其實,早在松贊干布推行佛教前,佛教已經傳到了西藏,結果卻遭到了苯教的強烈排斥,本沒有立足之地。要知道,讓人們改變千餘年的信仰,去信奉一種新的宗教,這是極為艱難的過程,除了藏王松贊干布,還真沒有哪位統治者敢開這個頭。為此藏王松贊干布做了許多工作,通過和親引進佛教,頒佈一系列的法令和條例給僧侶大開方便之門,制定一系列信奉佛教的優惠政策等等。"岳陽皺眉,這些好像不關戈巴族什麼事。只聽岡繼續道:"不過當時藏王松贊干布面臨的壓力,恐怕比我們所能想象的還要大。要想讓百姓接受新的宗教,首先就要從自己做起,從身邊的高官大員開始,而當時的環境,上至官員貴族,下至百姓農奴都是忠誠的苯教信徒,朝堂內外反對聲一片。這些,都還不是藏王要擔心的,真正讓他擔心的是軍隊,在那個時候,軍隊裡的士兵也全是信奉苯教的,如果士兵譁變、叛逃、反抗、暗殺,那麼後果將不堪設想。所以在很早以前,藏王就做好了準備。"這時候,"戈巴族"三個字,已經出現在卓木強巴等人心中了。果然,岡道:"現在你們知道了,為什麼藏王松贊干布不選別的人,而執意要把戈巴族人訓練成光軍了吧。正是因為他們的信仰與別的藏民信仰都不同,只要不觸碰他們信仰的核心,也就是四大苯波的地位,其餘不管是苯教的年、贊、魔,還是佛教的釋迦牟尼或密教的大如來,他們都可以信奉,與他們的原始信仰不會有任何衝突。所以後來光軍一直擔任著皇家親衛軍的職務,他們的實力是最強大的,而他們的信仰包容也是最強的。"岳陽不解道:"可是,為什麼,他們後來連佛教和苯教都一起信了呢?"岡道:"說到這個,就不得不提一提佛苯之爭。你們應該知道,佛教和苯教在高原上爭鬥了幾百年,可以說從藏王松贊干布將佛教正式引入西藏起,到吐蕃王朝崩潰,這兩大宗教的鬥爭從未間斷過。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原生的苯教不僅在信仰上與佛教有所差異,更重要的是,無數的權貴大臣,他們的利益與苯教是息息相關的,通過原始苯教的儀軌和占卜方式,使他們在一些國家大事上具備發言權,可是佛教進入宮廷之後,那些大臣在重大決策和利益分配上,就失去了主導地位。藏王松贊干布乃是不世雄才,他在位的時候沒有人敢反對,可是他去世後不久,那些從苯教得到利益的大臣們就開始重新擁護苯教了。表面上看,吐蕃王朝時期是佛教和苯教在進行爭鬥,實際上,這是皇家與那些握有重兵的大臣在進行權力的爭奪啊!此後的幾百年,在大臣的引導下,一些君王信奉苯教,另一些君王又堅持佛教,就這樣反反覆覆、來來往往,歷史上的尊佛抑苯、尊苯抑佛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還有無數次發生過血衝突。只不過末代藏王朗達瑪做的那一次最為徹底,所造成的後果也最為嚴重,直接導致了王朝的瓦解,所以才被人們所知。而在這期間,作為藏王的親衛軍,最接近藏王直屬部隊,由戈巴族人組成的光軍,他們的信仰,就不得不隨著藏王信仰的改變而改變。所以到後來,他們的信仰變成了一種很奇怪的模式,能最大限度地將原本格格不入的佛教和苯教包容在一起。也只有這樣,最高領導才能放心讓他們負責安全保衛工作,而光軍也從未讓藏王們失望過。"岳陽道:"不對啊,吐蕃歷史上還是發生過很多次暗殺事件的。"岡道:"光軍只是負責外圍的警戒,在藏王外出時防止刺客的暗殺,對宮廷內部的陰謀和鬥爭他們卻是無能為力,那高原之主松贊干布的死因至今還撲朔離,你不能說是光軍沒有盡到他們的職責。事實上你們仔細查閱吐蕃史,真正在公共場合死於刺客刺殺的,只有藏王朗達瑪,而其餘意外死亡的藏王,都是死於原因不明的宮廷鬥爭。"岳陽自言自語道:"如此說來,戈巴族和藏王之間,似乎不存在什麼大的矛盾,那他們為什麼要突然離開,並且帶走了四方廟裡的全部珍寶呢?"岡臉上出悲憤的神情,嘆息道:"不知道啊,這正是光軍留下的最大謎團。誰也想不到,號稱吐蕃最強戰力的光軍,會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一定是早就策劃好了的,但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他們要這樣做,就沒有人知道了。我僅知道有傳言說,是藏王滅佛滅得太過徹底,似乎連光軍也無法容忍;另一種說法則是源自娘氏和韋氏兩大家族的鬥爭,畢竟這兩大家族的人都曾出任過光軍的最高指揮官。但是這些說法都缺乏證據,不足信,不足信啊…"說著,岡出深深的疲憊,眼神落寞。

提供的信息讓岳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正努力將倒懸空寺與光軍的失蹤聯繫起來,他隱約覺得所有獨立的事件就像被打亂的拼圖碎片,只要找到它們發生的前後順序,就能組成一幅完整的拼圖。可是一番努力之後,終因線索不夠而只能放棄,拼圖中還缺少一些關鍵的碎片,他無奈地搖搖頭。

這時候,岡對卓木強巴道:"對了,還有一條線索或許對你們有所幫助。強巴拉,還記得你第一次來,給我說的那個九狗一獒的故事嗎?就是挖個坑,將小獒崽都扔進去那個。"卓木強巴點頭,這是方新教授給他上第一堂課時講述的內容,也是他小時候經常聽到的故事,他也常將這個故事告訴他的朋友,但是那次…

繼續道:"那次我嘲笑了你,還記得吧?"卓木強巴當然沒有忘記,那次向岡說起這個故事時,岡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在嘲笑卓木強巴班門斧,後來他問起岡為什麼發笑,岡只是道:"沒什麼,很好的故事,很真實,我聽過。"但卓木強巴總到岡似乎還有什麼沒說出來。

這時,岡才道:"因為當時,你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現在,你應該知道那種九狗一獒的訓練方法是怎麼來的了吧?"卓木強巴猛地一震,驚呼道:"光軍!戰獒!那是戰獒的訓練方法!"這一刻他才明白,為什麼那次岡言又止,當時他本就不知道光軍是什麼,恐怕就算岡說出來,他也未必會相信,自己在那裡誇誇其談,在岡眼中恐怕是井底之蛙,夏蟲語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