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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馳曠野忍病救情人返家鄉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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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先到旁邊找個地方歇一會去。”鐵芳就仍然柱著樹枝走路,走得快到停車的那個地方,他找著了一塊石頭就坐下了。雪瓶在他身旁倚馬而立。寒風呼呼,吹得他們的身體都很冷,他們心裡都存著許多話,可是相隔咫尺,卻無一言。

又待了會兒,雪瓶見那邊的火光已漸熄滅,她就說:“我要去找那鑰匙,大哥你給我看著馬吧!”她並給了鐵芳一口劍,她就只提著一口寶劍,又往那邊走去。

這裡鐵芳長嘆了口氣,剛才奪老君牛的那口刀,連同樹枝都扔在身旁,他的手裡只扼著這口劍,雖然覺得份量很輕,但這是雪瓶持用過的,有誰能夠抵得過這口劍呢?自己的武藝太差了,錯還是錯在自己的母親玉嬌龍的身上,她怎可以遇見一個武藝平常的我,就要把我帶到新疆去,作她那親近的人的終身伴侶呢?那時我可也糊塗。怎麼還想不到那親近的人就是她這個義女呀?要知道是雪瓶,我羞死愧死也不能去見她,並且我早就該說實話,說我在洛陽那個地方,本來有呀!

待了不大的工夫,雪瓶就回來了。果然找著了鑰匙,她可不管給開鎖,只把鑰匙在鐵旁的手裡,嬌細的聲音說:“大哥你自己試看開吧!如若鑰匙不對,我就回去再找。”說著她轉身走了幾步,眼睛向著那四周的黑莽莽曠野望去。

這裡鐵芳又費了半天的功夫,才開了鎖。他的兩腿舒服了,站起來邁大步走了幾步,反倒不由仰天長嘆了一聲,那邊的雪瓶不噗吭笑了。

鐵芳述明瞭此番的遭遇,雪瓶又忿然說:“既是黑山熊、柳三喜和甚麼戴閻王全在長安,那我現在就要去剪除了他們。”鐵芳卻說:“姑娘一定要去,我也不會攔阻,只是長安是一個大地方,那裡的惡人多半是武藝高強,柳三喜且是詭計多端。”雪瓶說:“那我也不怕,我決不會像大哥,上了他們的這個大當。”鐵旁的臉上又是一陣發熱,說:“還是我同著姑娘去吧?給姑娘作一個幫手。”雪瓶搖著頭說:“依著我這倒不必!你跟著我,並不能幫助我甚麼。”鐵芳聽了,越發地慚愧,並且知道由今起,雪瓶更得看不起我了,我更不配與她接近了。遂點了點頭說:“那麼我就不跟隨姑娘了!我們現在就要分手嗎?”雪瓶問說:“大哥現在還要往哪裡去?”鐵芳又嘆了一聲說:“我現在實已灰心於江湖爭鬥之事。我要先回到洛陽去看一看,自然那已不是我的家了,不過有幾個舊的朋友,我還要去看一看,但住不了幾天,我也就離開那裡。”雪瓶似乎又是笑著,說:“離開了那裡,你又打算往甚麼地方去呢?”鐵芳遲疑了半天,才說:“我也不是對於人事灰心,我實是自覺得武藝太不如人!”雪瓶說:“武藝如人又當怎麼樣!像我,我也不是恃武自驕,我的寶劍,弩弓,不過是為剪除那些江湖惡霸,假若江湖惡霸都沒有了,那我倒後悔我會這點武藝。”鐵芳說:“我也不是要另投名師,我更非想要棄武學文。”雪瓶問說:“那麼大哥你的年紀還輕,你這一輩子難道甚麼事情也不作了嗎?”鐵芳說:“我想離開了洛陽之後,就去找一座深山古!”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雪瓶已經低下了頭去了。

鐵芳又說:“但我勸姑娘應當趕快回往尉犁城。”雪瓶說:“尉犁城那個地方我早就厭煩了!”鐵芳說:“那麼我想姑娘應當到北京去。”雪瓶說:“我到北京去作甚麼?那裡既沒有我的親人,又沒有我的故舊。我想大哥你倒是真應當去。”鐵芳搖了搖頭,卻又問說:“不知玉欽差現在哪裡?”雪瓶說:“我想大概已經到長安了,有那些官人保護著他,長安又是一個大城市,我想倒沒有甚麼令咱們不放心的。不過,他實在是你的舅父,你應當去投他。”鐵芳說:“我在洛陽住著的時候,就是放蕩不羈,早就有志邀遊江湖。如今地方我已走了不少了,外面的事情我也經歷過了,以後我隱身不出,已經違了我的素志,我若再去跟著作官的親戚去謀食,那我更得愧死了!於今我就是想先回到鳳翔府。…”雪瓶就問說:“你還回到那裡去作甚麼?”鐵芳說:“因為當我中計被擒時,我的那匹馬也落在他們的手中;那匹馬,我斷不能夠相舍。”雪瓶也呻著,待了會兒又問說:“那麼,只要將馬找回來,你就沒有別的事了吧!”鐵芳點頭說:“再沒有別的事了,由那裡我就一直回洛陽去了,只是…”他才說到這裡,雪瓶已在她馬上的行李中掏出了兩塊很沉重的東西也不知是金還是銀,就在鐵芳的手中,說:“我給大哥這個作為路費,我願大哥到鳳翔不用費力,就將我爹爹的那匹馬找回來,然後那匹馬將大哥平平安安送回洛陽!”鐵芳又慚愧又傷心,收了了金銀,又說:“但我也願知道姑娘的去處!”雪瓶說:“我沒有一定的去處。”鐵芳說:“不過姑娘到長安之後,是回新疆,還是往他處,我也願大概聽姑娘說一說。”雪瓶說:“我是要往江南去,因為當年李慕白拿去了我爹爹的幾卷書,我要去把它索回來,然後我也許往北京走走。我往北京,並不找誰,只因為我爹爹早先曾在那裡住過,所以我也想去看一看,士那裡我就再回新疆,看看我繡香姨姨,看看幼霞,將來我也許去找一座深山古,…”她說到這裡,鐵芳的心裡難受極了,只見雪瓶就上了馬,說一聲:“再見吧大哥!”她就揮鞭向北走去。一霎時,夜去了人馬的影子,寒風也遮住了蹄聲。

鐵芳卻彷彿連腳步都邁不開了,呆了半天,才覺得雪瓶原來留下了一口寶劍在他手中,他想叫雪瓶回來,但已經無及。他只得手裡拿著這口劍,心裡就說:除非將來能夠有緣再見雪瓶,自己再將這口劍還給他,不然這也如同那匹黑馬一般,自己永久不能相舍。

他轉頭去看了著那邊的餘燼已經全都滅了,他也不再找那墳地旁停著的兩輛車跟沒人騎的兩匹馬,他就向西茫然地走去。他走了半夜,到天黎明之時,才找著一個小村鎮,這裡有一家豆腐房,鐵芳就進去買了幾塊還熱的豆腐當飯吃了。吃完了,磨豆腐的人就都睡了,他就也就著人家鋪在地下的稻草睡了一個大覺,天近年方醒。看了看自己的衣袖都已磨破,並有幾處被綁繩勒緊的痕跡,這樣他覺得在路上行走,一定會惹人注意。他就背著人掏出了雪瓶贈給他的盤費看了看,見是一塊金,兩塊銀,他就拿著一塊份量輕的銀兩,到街上換了,並買了一件短棉襖,一條棉褲,還有一頂氈帽,他把自己打扮得倒像個鄉下人了,這才回來給了豆腐錢,然後就挾著一口寶劍,離開此地向西走去。

他走的不是大道,可是到晚間也尋得了店房。宿了一夜,次晨再往下走,心裡盤算著到鳳翔,怎樣取回他那匹馬,覺得總是趁黑夜暗中取出來才好,不必白天硬去找那星辰堡,又得與那裡的惡奴們動手。

他步行的很慢,走了兩方才又來到了鳳翔,他以舊衣服裡著那口劍,也不大能為人所注目。他來到這裡時,天已晚,他索不進城,一直往城北的星辰堡,毋昏暮,路上沒有一個人。

他快走到星辰堡了,忽聽得前面有人嚷嚷,前面走著兩個人,一個袍袖很肥,另一個身著短衣,歪歪斜斜搖搖晃晃地走著,同時大聲嚷嚷著說:“見不著韓鐵芳,我就不離開這地方,我們倆個既是一塊來的,就得一塊走。媽的你們跟我套情,是因為我帶著賽姜維的信,韓鐵芳可叫你們他媽的捉住害死了!”這是安大勇的聲音,跟著他的那個人卻是銀霸王侯雄。他說:“沒有的話,我們這裡的人,誰也沒看見韓鐵芳。”安大勇就又說:“小子你說話我絕不信,我看你絕不是個真名道,你說不定是個幹甚麼的,前天我在鐵葫蘆那裡聽人說了,那天下雪的時候,你們先捉住了我,後捉住了韓鐵芳。媽的你們現在就是把韓鐵芳出來,算沒事,要不然打開解七的棺材叫我看看,我不信他是真死了,他一定是怕我,他藏起來了。”銀霸王卻冷笑著說:“誰怕你?姓安的你要明白,連我全都不怕你,不過你既跟賽姜維和金霸王都有情,我們才放開你,因為咱們是一家人。”安大勇說:“媽的你別套近,我跟韓鐵芳才是一家人!”銀霸王就發出嚴重的聲音,說:“老安!你說這話時可要小心一點,幸虧是跟我說,我跟金霸王的情比別人深,衝著他,我不能把你怎麼樣。可是你這話要叫黑頭鬼程三他們聽見了,就可能宰了你!”安大勇罵著說:“黑頭鬼程三在哪裡?我要見一見他,你們不要淨拿他來嚇唬我?我不怕他!”銀霸王說:“你看!你看!我好意帶著你到酒鋪去喝酒,跟你敘情,不想你這傢伙喝醉了,反倒跟我鬧起來了!快走吧!快回去吧!這兩天莊子又有事,我一個人也照顧不到,你得幫我的忙,誰叫咱們兩人是朋友呢!”此時由後面尾隨著的鐵芳,已經將寶劍亮出來,他緊跑了幾步道上了。那銀霸王侯雄覺得背後有腳步聲,就疾忙回頭問說:“是誰?”鐵芳說:“我就是韓鐵芳!”銀霸王嚇了一大跳,出短刀向鐵芳砍去,鐵芳以劍去刺。

那安大勇問說:“真是韓老弟嗎?”鐵芳說:“你還聽不出我的聲音來?”安大勇自後一下抓住了銀霸王的背梁,同時將刀奪了過去,只說聲:“躺下吧!”又一腳,那銀霸王就果然躺在地下,呻了起來,鐵芳可以說一點力氣也沒費。他拉著安大勇向前走了幾步,就問說:“他們是怎麼把你放了的?”安大勇說:“這就因為我懷裡還有一封賽姜維寫給金霸王的信,就是這小子放的我,他倒跟我直套情。我看出來他是給戴閻王看家的,他一個人又不敢看,才叫我幫他的忙,可是我又不放心你,我到處打聽,誰也不知道你的下落。他們莊子裡的事情很怪,裡院停著一口棺材,據說是解七。大前天他們才把我放開的時候,我還看見有個穿著孝的媳婦,是解七的老婆,在裡院燒紙,可是第二天就看不見了,都說是回孃家去了。昨夜裡他們馬圈裡又丟了一匹馬。…”鐵芳聽到這裡,就不一怔,問說:“丟的是甚麼馬?”安大勇說:“那咱可不知道,倒不是他們拐來的我那匹馬,他們那裡的莊了都是一句實話也不跟我說,每逢我要打他們,銀霸王那小子就趕緊把我拉到一邊,不叫我多問。可是我見他們今天都很驚慌,銀霸王拉我到街上喝酒也是故意躲開點,他有點不敢回去的樣子。”鐵芳又問:“昨夜他那莊裡,除去丟失了一匹馬,再沒有別的事嗎?”安大勇說:“我想是沒有別的事,那些人不過是瞎疑惑,以為盜走馬的是甚麼高人,我想若是高人還會來盜馬?他們也沒看見那個人,可是他們都很慌。”鐵芳就說:“你帶著我到他們的莊裡去問問,你可要記住了,遇著人有我的寶劍應付,可不用你胡殺亂砍。”安大勇笑著說:“諒他們也沒有人再跟你動手,他們莊子裡那幾他有本事的都沒在家,只剩下幾個賭鬼了。”又自言自語地說:“我不該叫銀霸王那小子趴在那裡,因為剛才還是他出的錢,請我吃的酒呢!”鐵芳也不言語。此時安大勇的酒意倒是都沒有了,進了莊子,藉著牆上的一盞油燈,他還細看了看鐵芳的模樣兒,就拍著鐵芳的肩頭大笑說:“哈哈!真是你!這些你跑到哪兒去啦?幹甚麼去啦!”鐵芳卻搖頭說:“此時我沒有工夫告訴你,我們先進去吧!”於是安大勇就上前打門。門裡面問說:“是誰?”他說:“是我,是安大勇跟銀霸王侯雄回來了,你們把門打開吧!”裡面將大門一開,他舉起了短刀,鐵芳晃起了寶劍,開門的人嚇得回身嚷著就跑。他們兩人向裡快走,院裡就“噹噹”響起了鑼聲,人亂嚷著,燈籠照耀著,刀也都拿出來了,但統共還不到十五個人,而且都是莊丁,沒有一個會武藝的。

安大勇就大喊著說:“小子們別胡亂上前來討死!你們看,你們認得這個人嗎?這就是涼州府出過大名的韓鐵芳,他可比我還厲害!”此時燈光都照到鐵芳的身上跟臉上,這莊裡人誰不認識他?他在這裡鎖了好幾天,後來是捆著押著走了的,如今他怎麼會回來了呢?這個人的本事可真大!因此把一些人嚇得全都不敢近前。

鐵芳倒是很平和地說:“你們全都不要害怕,我跟你們並無甚麼仇恨,現在黑頭鬼程三等人都已死了,我回到這裡來非為別事,就是來要回我的那匹馬。”他的話才說出來,就有人稱呼他為“韓大爺”說:“你的那匹馬昨天就去了!昨天夜裡馬圈裡進去了一個人,看圈的人都看見了,是一個女的,手拿著一口寶劍,硬開了門,把那匹黑馬給牽走了,看圈的人今天才敢把話說出來,他怕那個女的就是雪瓶,所以當時就嚇得連屋子都沒敢出。”鐵芳一聽了這話,就不發了半天愣。安大勇卻不相信,他嚷著說:“你們不要說謊,雪瓶如果真來了,哪能夠只牽去一匹馬,就饒了你們這群小子。再說她哪能夠不等著跟韓鐵芳見見面,你們就快說實話吧!馬在甚麼地方?快些還給人家!”這十幾個莊了全都著急地,說:“這是真話,我們說謊幹甚麼?戴閻王連家都不敢回來了,我們誰願意給他賣命呀?”鐵芳倒將安大勇勸住,他倒是很相信雪瓶已先自己而來此,將馬取走了。那本來是她爹爹遺留的馬,也應該由她取走。於是就不再追問,只又向安大勇說:“現在我可要走了,安兄,你是還在這裡呢,還是要往別處去?”安大勇說:“我在這裡不走,是為等著見你,如今我知道你還活著,媽的我還在這裡幹嗎?明天早晨我就到長安去,看看金霸王是個朋友不是,他若可,咱就在那裡留下,為吃飯,沒法子。他若也是戴閻王、解七、黑頭鬼那樣的一類東西,咱就不但不給他作夥計,反得跟他鬥鬥!”鐵芳就壓下點聲音說:“我託你一件事,到了長安,你千萬不要向人提起我。”安大勇說:“這行,可是老兄弟你還要往哪裡去呢?”鐵芳說:“我要回洛陽去。還是那句話,今後即使有人找著我跟我爭鬥,我也決定設法避免。安兄!你我後會有期吧!”說畢轉身就走。

安大勇追著他說:“喂!他們圈裡還有不少馬匹,我牽來一匹,你騎走好不好?他們這裡也有錢,拿他們點兒給你作盤纏好不好?”但他又拱了拱手,就出門走去。離開星辰堡,他將那寶劍仍用舊衣服裡上,放在腋下,就又踏著夜走了。鐵芳如今可以說是萬念俱灰,既不買馬,也不僱車,連大道都不走,寧可遠點走那曲折的小徑,寧可中午在小村鎮買那劣的飯食吃,夜間投小店,或投人家,有時就在野地上,受著風霜躺臥一宵。走了七天方才到了長安。

他的鬍子已長得很長,衣服也顯得很破舊,他住在城裡一家小店內,白天在街上閒遊,他看見了金霸王高越,並且跟著那安大勇,由此可見那金霸王還“夠朋友”鐵芳卻避開,沒叫安大勇看見。

晚間住在店裡,他就聽人閒談,並且跟店夥打聽,知道欽差玉大人早已離開了長安,這時多半已經出了潼關,快回到北京了。又聽說戴閻王是回河南靈寶縣去了,呂慕巖仍在金霸王的鏢店裹住著。沒聽說出甚麼事,也沒聽說小山神柳三喜跟黑山熊是否在這城內,雪瓶的行蹤更是無人曉得,簡直就沒有一個人提起。

城內很安靜,雖然常有鏢頭及章馬持刀的江湖人、武師們往來,但並沒有一件爭鬥殺毆之事。鐵芳在店裡住了四天,就離開長安往東走去。長安道東,知道他的仇人更多,所以路上更加小心,但竟未遇著甚麼事情。走出潼關,沿路上已看見了新年的景象,行至靈寶縣時也未停留,然而卻在此聽說戴閻王確實回來了,住在城中的宅子裡。

鐵芳也不多加打聽,只是步履著一層層的黃土高原,傍著那行將解凍的黃河走去。向東又行了約有十,這天在黃昏的時候,他就到了洛陽了。

這裡,他雖已不認作是他的家了,但確實是他生長之地。城門多半已經開了。他也不想進城,只踏著荒原,直向著“望山村”走,路過早先師父蕭仲遠所居的那個“鬼子”的地方,一看,那間破草屋已經沒有了,只剩下當年自己偷著學武藝時的那片曠地。鐵芳想起了舊事,又想起蕭仲遠在祁連山中殉身的情形,真是不勝慨嘆。

又向東走,這條路他早先常騎著“烏煙豹”或“雪中霞”那兩匹馬走來走去,彼時他是一位花花公子,如今卻等於是落魄還家,他心中充滿著悲傷。眼看著快要走到村西口了,卻聽見打更的梆子聲,的正是初更,彷彿他竟辨得出這打更的是誰似的。

他剛進了村,就見有幾條大狗汪汪的叫著,奔向他來了。他就拿著手裡的那衣棠裡著的寶劍晃動著,口裡斥著說:“去!去!咬誰!”這幾條狗撲到他的近前,卻忽然都不咬了,都圍著他聞,他心中說:“狗倒還能認得我!”就找著了他的大門,“吧吧”打了幾下,裡面有人很橫地問說:“甚麼人?天黑了還來打門!”鐵芳就也帶氣地回答說:“是我!”但心裡卻又一想,我是這裡的誰呢,我已經不應當姓韓了,家財我也早已分散了,我來此當甚麼主人呢?遂就向裡邊說:“你開門吧,開門你就認得我了。”旁邊的人說:“這可不行!你不說明白了,我們不能開門,因為現在家裡沒有主子。”鐵芳說:“我就是鐵芳!”裡邊聽錯了,更發橫了,說,“甚麼?街坊?我們這村裡可沒有你這樣不識事的街坊!你難道不知道我們的大相公在外邊啦!向來是一到天黑,就不開門了!”鐵芳說:“我就是你家的大相公呀!”那人忽然不言語了。又待了半天,才聽見裡邊彷彿有兩三個人說話,就聽見那三的聲音說:“你既連馬蹄響聲都沒聽見,那可就大概不是咱們家的大相公。”燈光也隔著門縫兒一閃一閃地,三趴著門縫向外看了看。

鐵芳就說:“三你開門吧,是我。”裡面的三一聽,時喜歡得說:“啊!

”趕緊就把外門開開了,然而燈光一照,鐵芳的這個穿著打扮跟模樣兒,他們三個人卻又都疑惑了起來。鐵芳嘆著氣邁步進了門坎,三高舉著燈籠,追著照著又細細地看,他就說:“哎呀!真是大相公!我的老佛爺!您可回來啦!大相公可真瘦了!老了,您的馬呢?哪兒去啦?”當時那兩個僕人也都趕了來行禮,有個老人且從屋中趕過來說:“我早就知道大相公快回來了。

因為前幾天來了一個姓邢的年輕的人,他說是大相公快回來了。”鐵芳一怔,那三卻向那老家人埋怨,說:“為甚麼你不把這話告訴我呢?我連影兒都不知道,不然我也可以接大相公去呀!”老家人卻說:“因為你白天淨睡覺,我也見不著你。前幾天是有一個姓邢的人,牽來了一匹黑馬,他說是給大相公送來的…”三問說:“不是大相公的那匹烏煙豹嗎?”老家人搖頭說:“不是,所以我才沒敢收下,那姓邢的又說是在陝西扶風縣,有一位姑娘給他送來的。他說姑娘是個甚麼小王爺,我聽著更是摸不著頭腦,就也沒敢留他在這兒。他又說大相公在鳳翔府遭了一回難,可是現在也躲開那步難了,大概不多子就可以回來了。我怕他是個騙子,就也沒敢信他的話。”鐵芳聽到了此處就趕緊問說:“那個人以後就沒有再來嗎?”老家人搖頭說:“沒再來!大概他見我們這裡不收馬也不理他,他一掃興,就離開洛陽走了。”鐵芳站住身呆呆地發傻,三在旁說:“一匹馬算得甚麼?大相公明天您到圈裡去看,那幾匹馬我叫人給您喂得肥極了,就等著您回來騎他們。大相公您也別嘆氣,錢化完了,回到家裡來,不算甚麼,您如今到了家,還是一家之主,少也正等著您回來呢!”鐵芳自呆了半天,腦裡浮現的只是雪瓶,他一點也猜不透,雪瓶由星辰堡取了馬,給那個邢柱子,命他送到這裡來,是有甚麼用意?

如今聽到人提到了“少”三個字,他才想起了自己的子陳芸華,他就向裡院走去,隨著他進來的就是老家人,還有打著燈籠的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