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感深交莽漢硬作媒依巧計崇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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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香卻又在對面問說:“您的外婆家,也是在洛陽住嗎?現在還有甚麼舅舅、妗子、表兄弟嗎?”韓鐵芳搖頭說:“全都沒有了,現在我家中只有個胞妹,也已出嫁了!”繡香點了點頭,看了雪瓶一眼,表示出一種失望的神氣,雪瓶這時心裡也拿不定主意,因為韓鐵芳把他的家門,雖然沒說得很詳細但也可知是個破落的人家,已沒有甚麼可疑的了。繡香姨娘因為他長得有點像那死去的自己的爹爹玉嬌龍,但,實在是太渺茫了,太靠不住,因為這,自己心裡早先有一點像是嫉妒似的那點情緒,倒冰消了,而對韓鐵芳倒發生了無限的憐愛。
這時繡香又說:“韓大爺實在是位好人!不瞞您說,我早先原是大主爺跟前的一個丫寰,主人待我恩深義重!”說至此處不
擦了擦眼淚,又悲聲說:“她一身雖享盡了福,任慣了
,但也受夠了苦,她原本有一個親生的兒子,…”話一出口,卻又自悔失言。因為現在既知韓鐵芳不是自己所疑的那人,便不應當說出玉嬌龍另有親生子早年
落在外生死不明之事,也不能說雪瓶並非她的骨
,於是就改口說:“但是那個孽子早就死在祁連山裡了!”韓鐵芳一聽,面
不由得一變,因為“祁連山”實在扎他的耳朵,震撼他的心。
只聽繡香又說:“所以她早年有這件傷心的事,也就十九年沒進玉門關去。”韓鐵芳聽了“十九年前”這四個字,就不由得更詫異了,趕緊聽繡香往下再說。
“直到她的痛越來越重,她才想著那裡還有一些未辦之事,這才掙扎著病體又離開了新疆,她在路上是怎麼遇著韓大爺的,我也不知這,不過,要不是有韓大爺跟著她,她在外頭死了,至今我們還不知這呢!”說到這裡,愈是悲悽,雪瓶也倚著門拿手絹眼睛。
繡香又說:“韓大爺待我們的大恩頁難報答,尤其是上回您好心好意地到了尉犁城,因為那些哈薩克人在中間攪和,我們竟錯會了意,真是對不起您!”韓鐵芳帶笑說:“那倒沒有甚麼!也怪那時我沒有把話說明白!”雪瓶在旁微微有點臉紅,把頭低了下去,繡香更提到黃羊崗子之事,說:“我還叫您救過!”韓鐵芳說:“那也是我應當作的,但只恨我沒有學過甚麼武藝,不然,我那前輩所作的事,和
姑娘的俠義行為,都是我景仰的,我都要效法,不容一些惡人橫行胡為!”繡香說:“可是我看韓大爺是一位忠厚的人,文墨的人,不應當跟那些壞人常常鬥氣!您這裡還打算往哪裡去?”韓鐵芳呻
了一會才說:“我想到甘省再辦一些事,然後,我也不知我一定的去處,不過是到各處飄
罷了!”繡香惋惜著,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半天方才啟口說,“我想您既對我們有這許多好處,我們要是對您沒點酬報,那人說不過去了。”看了看雪瓶又說:“我出個主意,那匹馬送給您啦,您既跟她爹爹
了一場朋友又將她的爹爹葬埋,應當把那匹馬送給您。”雪瓶抬起臉來,很
動的說:“我原也是這個主意,在黑沙漠裡遇見您,我為甚麼不說話就走,就是想把這匹馬贈給韓大爺,作一點酬報,表我們一點心。”韓鐵芳將要推辭,繡香又說:“我們還想贈您一些銀錢,雖然我們這次出來也沒帶著太多的錢,但是還能拿出幾十兩出來送給您。”韓鐵芳擺手說:“這樣,就是人看不起我了!”繡香搖頭說:“不是,這實在是我們的一點誠意。”韓鐵芳仍然擺手,繡香又說:“您聽我說,我的意思是贈您些銀錢,您拿著回家,就不至於再在外邊
了。”韓鐵芳點了點頭,說:“蕭太太的這番美意,我是
謝的,但…”說到這裡,卻不
微微冷笑,慷慨地說:“但我並不是沒有錢,實不瞞太太跟姑娘,我這次出來,將幾十萬的家資金都分散給了人,我出來完全是為在江湖間長些閱歷,哪能又受您的錢回家去呢?我謝謝太太跟姑娘,可是錢,跟那匹馬,我全不能受。”繡香還要解說,雪瓶卻拿眼
把她攔住,同時雪瓶對韓鐵芳就更加留心。
韓鐵芳又說:“我在江湖這樣奔波,受挫折,我是很高興的,因為我原是想結天下有肝膽的、知心的朋友,如
老前輩一樣。
老前輩玉嬌龍是三十年來天下揚名的英雄,蒙她以青眼待我,我們一路上傾心快談,臨到沙漠,同遇大風,她不幸死了,臨死時在風中雖未將話說明,但她似
將身後之事託我,這就可見她覺得我是她的一個好朋友。我受了這樣的榮幸,就已是不虛此行了,至於錢,我用不著,馬,我兩番跋涉,奔走,送來送去,哪能臨了又落在我手內的道理?”說到這裡不住的搖頭,臉
變得發紫。
雪瓶趕緊走過來幾步,說:“既然這樣,韓大爺不肯要銀子要馬,我們也不敢相強,這件事撇開來,不要再提了。韓大爺正直慷慨,只是我知這我雪瓶一個女子,恐怕終生也不能再報答您的恩惠,但,我記在心中就是了!”韓鐵芳將眼光對著雪瓶,他覺得雪瓶的言語是寶劍切金斷玉之聲,十分的乾脆,決然而鏗鏘作響,又見雪瓶的臉如秋霜,如寒月,凜然可畏可敬。繡香也不再說話了,只是低著頭。韓鐵芳也發呆似的半天沒有說話,他此時心裡是翻來覆去地想:覺得這些話現在是都已說完了,只是應該說說玉嬌龍在半路跟自己所說的那些含含糊糊的話,但是聽剛才繡香說甚麼玉嬌能有個親生兒子在祁連山失落,又甚麼玉嬌龍十九年未到玉門關裡去,那可似乎又與我有點…。
心中既疑且亂,但這些事又無法問,不知先問哪一句話才好,連連暗歎了幾口氣,皺了幾次眉才問說:“蕭太太到這裡有幾天了?”繡香說:“我們來這裡很多天了,不久我們也就要回去啦!這次到迪化來,原是因為您那次離開尉犁城之後,我們不知大王爺是生是死,請了個名叫賽八仙給算了個卦,他說是大王爺沒死,在這兒呢,我們信了他的話,才往這裡來。”韓鐵芳點頭說:“賽八仙那個人我也認識,我這次來,並於沙漠附近見到一個人,這人自稱與
老前輩生前相識,並且…”繡香跟雪瓶同時驚疑地問說:“這個人姓甚麼?叫甚麼?”韓鐵芳遲疑了一下,才說:“這人姓羅,叫半天雲羅小虎,聽他自己說,他早年原是沙漠中的一個大盜,但早已洗了手了。我見那個人雖然
魯,倒也還是個有血氣的好漢。剛才我到這裡才聽說他也來到迪化,並且似乎出了點甚麼事。”雪瓶緊著嘴
兒聽著,聽到這裡,就點頭說:“不錯!羅小虎確是於前天晚間被官人鷹眼高朋、鏢頭方天戰秦傑等人給捉住的。其實他很冤枉,全是我作的事讓他受連累!”說到此處,因為繡香向她驚恐地擺手,囑咐她要小一點聲兒說話,她就搖頭說:“我也不必細說啦,只是羅小虎現已入獄。”繡香忙站起身來,過來用極小的聲音對韓鐵芳說:“剛才,那鏢頭方天哉秦傑還來探聽呢,幸虧我的心眼還靈
,沒說雪瓶姑娘在這裡,他才走的。”雪瓶忿忿地冷笑說:“其實他們就是知這我在這兒,恐怕也不敢把我怎樣!他們未嘗不自量,他們並不傻,羅小虎不過是老了,而且我爹爹又已死了,否則諒他們也不敢動!”繡香嚇得面
發黃,直往窗戶外去看,並攔住雪瓶不要再往下說。
雪瓶就說:“這件事與韓大爺無關,請韓大爺不要向別人去說,也不要向別人打聽。您不是快要離開這裡了麼?那麼就恕我不能相送了,將來我也還要進玉門關,後也許還能跟您見得著!”韓鐵芳一聽,話已經說到盡頭了,雖然不是逐客令,可是自己不能不站起身來預備走,心裡縱還有許多要說要問的話,也都無法再表達了,只是惆悵不置,而且有些依戀難捨不願意走似的。
繡香卻又說:“韓大爺坐著,不要客氣!”韓鐵芳搖搖頭,又拱手說:“我要告辭了。”繡香拿眼望著雪瓶,雪瓶卻也未對韓鐵芳加以挽留。
韓鐵芳出屋,到前院裡,那個給他看著馬的店夥,就帶著笑問他說:“找間屋子歇一歇吧!”韓鐵芳搖頭說:“不,我來到這兒,是為給裡院的姑娘送馬匹來的,將馬匹留在這裡就是了。”他扭頭看看,見雪瓶站在裡院約臺階上,正向他這裡望著,他就自己動手解下馬上的包袱、寶劍等物,在肩上背著,在手裡提著。這時雪瓶也走出來了,她那秀麗的邊帶著微微的笑,靈活的雙目含了一種愧對的神情。
韓鐵芳也笑著說:“請姑娘將這匹馬收下吧!我很懶,這些也沒給他洗刷,它的身上真是太髒了!”雪瓶卻搖頭笑著說:“這倒不要緊。”韓鐵芳又彎
說:“姑娘再會!”說畢,彷彿連抬眼看雪瓶也不敢,其實他是很惆悵、痛苦,不忍再看雪瓶的芳容,轉身邁步走開。但才走了兩三步,又聽見雪瓶那動人嬌語在他的身後說:“您是現在就離開迪化呢?還是想在這兒再遊玩兩
?”韓鐵芳止住了步,又回過來,背著他那很重的包裹,千里拿著沉沉的寶劍,略略抬起頭來,卻又看見雪瓶那兩道正瞪著他的目光,他彷彿覺得有一種
染力,也可以說是威嚴,他簡直不敢拿眼睛去對看,就笑了笑,說:“也不一定,這回,我原是同那位姓徐的客人來的,他也在烏爾土雅臺見過您!”雪瓶點頭說:“我知這,他是久在新疆販賣茶葉的,有時候也賣藥。”韓鐵芳也點點頭說:“就是他,他現在東大街的福全泰茶莊等著我,我也許還要在他那裡歇一兩
,或許今天就走!”說著又笑了笑。
雪瓶卻又問:“您沒有馬可怎麼走路!”韓鐵芳說:“那倒是很好辦,上次有您贈給的銀兩,我沒有花去多少,買一匹馬足足有餘的。”雪瓶就不再言語了,她眼望著韓鐵芳恭敬地轉過了身,遲緩地走出了店門。韓鐵芳走在大街上,聽那個酒鋪裡還有琵琶聲彈著那個俚俗的小調,比早先琵琶巷蝴蝶紅她們彈的那種調子還俗,還難聽,真令他心中不痛快,往北走了幾步,忽見一個人伸手把他攔住。
這人穿著便衣,正是剛才那個方天戰秦傑,他的態度倒不大惡,帶著點假笑,問說:“喂!朋友,你剛才找雪瓶幹甚麼去啦?”韓鐵芳倒一驚,心說:他們原來沒聽信繡香的話,原來還是曉得在那裹住著的就是
雪瓶,這也怪剛才自己在那酒鋪裡不該說出她的名字來。臉
不由變了變,就說:“我沒有找其麼
雪瓶,我找的是那店裡住的蕭太太,因為有點事。”秦傑又一笑說:“你姓甚麼!”鐵芳回答說:“姓韓。”秦傑又說:“你是幹甚麼的?”並摸了摸他的寶劍。
韓鐵芳不由有些動怒了,心說:你一個鏢頭,竟來盤問我?便昂然說:“沒甚麼事幹,在迪化玩幾天,還要在東邊去。”秦傑點頭說:“這很好,早點走為是,你明白吧?這兒早晚還得出事,你也是個東邊的人,咱們都算鄉親,少把腳往裡蕩,明白了吧?”韓鐵芳忿恨地,真想把他一掌打倒,但是又見這旁站著那耳邊有黑的小子手中持著寶劍,怒目相視,彷彿立時就可拼命。他有意撥出鋼鋒來與此人對一對劍,然而又知道那樣可就立時得出大事,這兩個保鏢的身後必定還有人給他們保鏢,自己倒不怕,怕的是連累了
雪瓶,其實
雪瓶也必定不怕,最怕的是連累繡香,於是便也冷笑一聲,將
中的氣強壓下去,點點頭說:“多謝!1我在此住兩三天,必定走,老兄你不要多疑我。”秦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看你也像是一個老實人,好,走吧!”拿手一推,若不是韓鐵芳練過功夫,這一下就被他推倒了,同時聽見旁邊那耳生黑
的人怒罵了一聲。
他頭氣惱,但極力忍耐,邁步走開,心想:不必去找徐客人了,何必給人家做生意的人惹事,但才走到這條南大街的盡頭十字路口,就見徐客人正跟著一個身穿官衣戴紅櫻帽,有兩撇鬍子的文縐縐的人在談話。
韓鐵芳本想從他背後悄悄走過去,可是不料早被他著見了,他說:“韓爺,你見著她們了嗎?
來!我給你引見引見,這位是撫臺衙門的柳師爺。”柳師爺也對韓鐵芳帶笑點頭,韓鐵芳見他跟徐客人是很密切的朋友,他們訂了晚晌徐客人到他家裡吃飯,然後就各自彎彎走了。
韓鐵芳卻低聲說:“徐大哥,我不能陪你到茶莊去了,我想到北街去找家店房,一兩天我再看您去。”徐客人驚問說:“為甚麼?”韓鐵芳走近一步,向南斜著眼睛著了一下,才說:“因為,我聽說前兩天羅小虎在城裡開了事,雪瓶已蒙了嫌疑,剛才我看他們對我也留上了心,我若跟大哥住在一塊,豈不要連累你,連累了那茶莊?”徐客人搖頭說:“不要緊呀!咱們別多說話就是啦,與咱們有甚麼相干呢?”韓鐵芳說:“不然,我雖不能多言惹禍,但至少我要在此等著看看羅小虎的官司打得怎樣,定甚麼罪,因為我曉得他確實是一條好漢、英雄。在他定罪之前,到牢中去看一看他,問他有甚麼要託我辦的事沒有,以盡友誼。”徐客人點頭說:“韓爺,無論誰要是
著你這麼一個朋友,這個人可就算走運了,你對朋友實在盡心,我想:這不要緊。你放開膽,咱們只要行得端,走得正,無論甚麼嫌疑,也絕落不到咱們的頭上,若說將來看看羅小虎,那也辦得到。剛才跟我說話的那位柳師爺,是撫臺衙門的總文案,在撫臺面前,他說了甚麼就算甚麼,他跟我七八年的
情了,有他關照著,到牢裡去看一看姓羅的,那不算甚麼。走吧!到福全泰茶莊歇一會去,那裡的尤掌櫃也是很好
的人,走走,不要緊,你在正經的買賣人家裡住著,官人決不會疑心的!”韓鐵芳只好跟著他往東大街走去,走不遠就到了那福全泰。這個茶莊是很大的買賣,專運祁門六安、普洱、紫陽各地的茶葉來販給南北疆的蒙古人及哈薩克人,後院住著許多客人。來到這裡,掌櫃的尤大立時就叫夥計給他找房子,跟他說說笑笑,十分廝
,徐客人給韓鐵芳引見,尤掌櫃還以為他是一個買賣人,就也沒有細問。
於是韓鐵芳就同著徐客人住在這裡,到傍晚時,徐客人又帶著他到柳師爺家去吃晚飯。柳師爺是褒城縣的人,跟徐客人可謂同鄉,因此女不避,雖然韓鐵芳不大好飲酒,也不會說話兒,但是柳師爺也很以自己人看待他,說話也不避,說了玉欽差查辦案件,又說官花園裡出兇案,更說了羅小虎被捕之後,官花園跟撫衙門還都鬧了一次賊,可是羅小虎不過是早先南疆一個大盜,這次實在沒有作案,現在迪化是另有賊人,衙門方面已經知這了。
說到這裡,雖然旁邊沒有甚麼人,可是這位柳師爺也不由得壓下了一些聲音,緓x齟盒⊥躋?⑺擔骸翱滔鹿俜蕉賈?餑譴盒⊥躋?妥≡諛洗蠼值募??輳?吹幕褂形詼?裂盤ǖ那ё苄障艫模??鄧?搶湊飫鍤俏??怯袂詹睿?菟鄧?鞘喬灼藎?墒且蛭?詹鈁?≈?悅揮薪蛹??裉煊痔?的歉齟盒⊥躋?丫?吡耍?衷詮偃宋?聳潞芊⒊睿?桓頤爸?グ歟?煥詞敲壞玫狡局ぃ??詞槍思八??詹釷喬灼藎?鉅?艫幕故遣桓胰撬?h撬?共灰?簦??搶茨俏淮捍笸躋?墒塹匣?巧趺詞薊岱⑸??⑻?翟諼糾緋怯屑蓋Ч??巳巳?塹鬧富印8?ù筧絲峙氯淺齦?蟮氖攏??玫4Ψ幀!?br/>韓鐵芳在旁邊把這些都聽得清清楚楚,玉嬌龍病死沙漠之事,這裡的人還不大知這,也許雖知這了,也不敢相信,不敢藐視
雪瓶。他心中對此倒很高興,但徐客人卻不住地斜著眼著他,飯後,又閒談了一會,他們就向柳師爺道了謝,告辭走了,出了柳家的門,外面天
已黑,衚衕裡十分的寂靜,大街上也沒有往來的人,只遇著兩批查夜的官人。
徐客人就在暗中拉韓鐵芳的胳臂,當時沒有說甚麼話,回到茶莊裡,將要睡覺的時候,他才悄悄地向韓?說:“韓爺,你今天在吉升店裡見了雪瓶,沒有說甚麼嗎?”韓鐵芳搖頭說:“沒有,我今天去,就是為將那匹馬還給她。”徐客人就說:“好啦!好啦!可是你記住了,別再見她去了。萬一再出了甚麼事,衙門裡的人奈何不得她,可是奈何得了你,到那時,就是咱們在衙門裡認識人,也怕不能維護了。至於羅小虎,剛才你沒聽柳師爺說嗎?他的官司倒不大要緊,過兩天你到衙門看看他,也許不至於落甚麼嫌疑,可真別再跟秀樹奇峰接近了!你不是手裡還有些銀子嗎?若不夠,我再借給你點,買一匹只要能夠走長路,不必跑多麼快的馬,就行啦!你還是往東邊去吧!現在的新疆,雖然是龍已死,虎已成囚,但這條小龍兒一定更會與雲作雨,攬海翻江,咱們這些平凡的人,可跟人家比不了,千萬別去套近。”韓鐵芳聽了雖然滿口答應,但心中卻另有打算,
神十分的興奮,至少也得在此多住些
,看個究竟,看羅小虎是其麼罪,看
雪瓶留在此處不走,是意
何圖,沒事便罷,有了事,自己還可拔劍幫忙,然後,自己離開新疆,才會放心。他並且知這衙門中的人,和這徐客人及一切的人,都對於
雪瓶的為人不太瞭解,
雪瓶原不是怎麼神奇,或是蠻橫殘暴,她原也是個很明理而且溫柔的人,與她的母親迥不相同。
他心中如此想著,不又億想今天聽繡香透出的那兩句話,覺得真的很可疑。假定,我要真是玉嬌龍跟羅小虎所生的兒子,…想到這裡卻又覺得太離奇了!便不再去想。
當睡得不太安穩,次
自己心中仍怦怦不安,恨不得再到吉升店裡去看著雪瓶。但徐客人又拉著他,說是要帶他逛逛迪化城附近的名勝,他拗不過,只得隨著徐客人逛了兩天,但是他的心裡時時刻刻念著雪瓶,只是在街上又總沒遇見她,也聽不見一點有關她的消息。
後來韓鐵芳又聽徐客人由柳師爺那邊得來的信,大概是欽差玉大人在撫臺那裡說了話,認為官花園殺死竇定遠之事,並非羅小虎所為,羅小虎雖有口供,但與事實不符,難據以論罪。雖然如此,他也不能立時出獄,因為二十年前他在新疆有重重罪案,如今都要翻一翻,究查究查,一究查起來,他至少得在監獄裹住個三年五載,才能夠定罪,結果是能夠活或是還得死,那可連柳師爺也不敢斷定了。
不過那樁案子暫時的情形可是緩和了,於是韓鐵芳就由徐客人轉託柳師爺,給他向撫臺衙門看獄的人打點好了,他就以曾與羅小虛有一面之識的關係,到獄中看望羅小虎。
這監獄是歸按察司管轄,四邊的牆都很高,屋子卻極低,都是鐵窗鐵門,裡而回著的犯人約有十個,都穿著紅布的破爛衣裡,長頭髮,長鬍子,跟鬼一樣。有的得了病,爬在黑得看不見人的地方哼哼,有的卻著鐵窗坐在地下,拿著些線織打腿帶子,這是他們的工作,可以叫看監的人拿到外邊換幾個錢,又可以消磨他們這獄中的歲月。
看監的是一個老頭子,但是神矍鑠,態度威嚴,他一來到鐵窗前逡巡,監裡的犯人連一個敢大聲
氣的都沒有,他因為受了柳師爺的託付所以對韓鐵芳倒是頗為客氣,叫著:“韓爺,您到這兒來!您找的那個人,就在這玄字牢裡了。”他先走到一間牢房前,向鐵窗裡叫著說:“羅小虎,過來!有人看你來啦!”裡邊卻有別的犯人說:“他的腿走不動!”這看監的罵著說:“你們不會攙他過來嗎?你們都是死人?”當下鐵鐐之聲譁啷譁啷的響,就有幾個犯人走到靠裡邊的一個黑暗的角落裡,大家使著力氣,拉那個羅小虎。
羅小虎卻還發出神充沛的語聲,說:“喂!朋友們,你們拉我幹甚麼!莫非又要過堂嗎?告訴他們官兒,堂不必過啦!該定甚麼罪,就叫他們定甚麼罪吧,老爺不愛活啦!”外面看監的人卻大聲喊著說:“有人來見你:快過來吧!”羅小虎卻仍然說:“甚麼人來見我?是男的是女的!”幾個犯人死力的拉他,就像拖著一隻受了傷的老虎似的,把他拖得靠近了鐵窗。
韓鐵芳就彎下了身去向他說:“羅兄,羅兄,是我,我來看你,你還認不認識我!”滿身乾草,頭髮蓬亂的羅小虎忽然一,坐起了,他那雄壯的身軀,睜起了他那兇彪形帶有驚訝之
的雙目,隔著鐵窗看見了外面的韓鐵芳,他往起就站,用他兩隻大手抓住了窗上的鐵柱子。他半趴半立的,咧著大嘴一笑,說:“啊!好朋友!你竟會找到這裡來看我!真夠
情!韓爺,韓鐵芳,老兄弟!你真不錯!”韓鐵芳不由現出一種難過的樣子,說:“羅兄,你在此受苦了!真想不到,可是不要發愁,我聽說你這官司並不嚴重,總有出頭之
。”羅小虎卻笑哈哈地說:“誰管他!死就死,活就活,我半天雲闖一輩子江湖,跟千金小姐,蓋世無雙的女俠作過兩口子,死了還能算冤?不是吹,你們這些小夥子都沒享過我那個福!”韓鐵芳聽了,覺得很發窘,腦裡翻憶起前幾天那位蕭太太繡香所說的話,真的如果我要真是他們的兒子,那可才令人傷心、難辦呢!眼睛直直地望著羅小虎,想要看他是不是,配不配作自己的父親,此時,羅小虎卻把口水都
到窗戶上了,笑得合不上嘴,一半開玩笑一半認真的樣子又叫著:“老兄弟,那天在沙漠裡,你沒遇著
雪瓶吧?你可真不行!讓我告訴你吧,現在她就住在…”說到這裡他先回頭向別的犯人說:“去!去!少聽這話兒!”然後才轉過頭來,把頭整個擺在窗上,悄聲地說:“你把耳朵給我,我跟你說幾句私話,莫叫別人聽見了!”韓鐵芳就把耳朵側了側,只聽羅小虎說:“
雪瓶就住在南頭吉升店裡,可不知這這時候她走沒走,現在迪化的玉欽差,就是她的舅舅,她真是我跟玉嬌龍所生的女兒,一點也不暇!”韓鐵芳聽到這裡,倒覺得糊塗了。
羅小虎又說:“那孩子長得多麼俊!不在她媽之下,本事也比我高,我看惟有你這小夥子才配作地的女婿,你別推辭了!”韓鐵芳不住地搖頭,但臉上卻有些發熱了。
羅小虎又說:“喂!你真別推辭!我是媒人,我也是你的老丈人,你就趕緊到那店裡去找她,她若已經走了,你就這到尉犁城,無妨原原本本地跟她一說,你要是說不明白,可以叫那繡香跟她說,繡香全都如通,準保她也知這我就是雪瓶的爸爸。你這次來,既是在路上埋葬了玉嬌龍,又和我了朋友,無論怎麼她也得嫁你,雪瓶不會不願意,你們小兩口兒,哈!在一塊兒和和睦睦,那死了的玉嬌龍和快死了的我,我們都放心啦!”韓鐵芳滿心的悽楚,已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羅小虎又說:“官花園殺死鐵霸王竇定遠的那件事情,頭一天過堂的時候我就招認,因為我想:那一定是雪瓶那孩子乾的,她為的是嚇嚇她的舅舅,不如我替她頂了罪,就把她擺脫了,可是昨天過堂,官兒又不問啦。那件事倒不要緊,由我擔待,反正這一個大盜半天雲的罪名就夠啦,也絕活不了啦,再背上個罪名也壓不壞我,只是你千萬去勸她彆著急,我在堂上可沒牽扯上玉嬌龍,官兒也沒往那邊去問。就是這些話,你千萬記住了,快去找她,別再來看我了。你看了我這一回,也就夠情啦!我
了一輩子朋友,還沒有像你這樣一個呢。得啦!得啦!快走快走!”韓鐵芳的雙淚忍不住往下急
,又覺著自己太兒女態了,便極力抑止住心中的悲痛,作出苦笑,又說:“羅兄的話我全都明白了。你放心,你的女兒我必當盡力照顧,但我卻,卻未必能夠娶她。”羅小虎瞪著眼說:“為甚麼?難這你嫌她爸爸是我?”韓鐵芳說:“不是,你是一條好漢,現今的事情,我更對你欽慕,雪瓶更是世間罕有的女子,不過我不能娶她,是因別有隱情。”羅小虎面帶不悅之狀,說:“你這可就不對了!大丈夫作事得痛快,別那麼酸溜溜的像個秀才。
那天在沙漠裡,你遇見雪瓶,那時候我恍憾地看了一眼,她是甚麼神氣我可沒有看見,你的神氣卻瞞不了我。哈!別看如今我這樣兒,早先我可比你還漂亮,年輕人的這些事我都知這,你何必跟我裝假?聽我的話,你娶了
雪瓶就得了!但是千萬記住,別說你將來一定作不得官,就是朝廷給了你督、撫、提鎮,那麼大的官,你可也別作!有本事,無論幹甚麼都能吃飯,可惜我把一口寶刀扔了,不知落於誰手,不然,我可以送給你,你拿著它,跟雪瓶兩人闖一闖江湖,走走地方,爭些個名頭,叫人知這玉嬌龍跟羅小虎還有個好女兒好女婿,那也是我們的榮耀…”說到這裡,他好像腿疼得站不住了,就蹲下身子,他的腳鍊也“噹啷噹啷”的直響。外面的韓鐵芳往裡已看不見他的面孔,可是還聽見他呻
了兩聲,又似笑著,氣力卻很微弱地說:“韓兄弟,你見了我的女兒還得告訴她,我們不姓羅,更不姓甚麼
,我們是汝寧楊家的後代,我有出嫁的妹妹在北京…”韓鐵芳還要傾耳向下去聽,那個著監的卻從身後拉了他一把,悄聲說:“要有其麼話,等下次來這兒再說吧!這羅小虎同不得別的犯人,本來是不應該叫人來見他,待會兒,按察司也許會到這兒來查,我們擔不起。您請到我的屋裡歇會兒,喝碗茶去吧!”韓鐵芳只得退身,拱千說:“不用!不用!今天承蒙關照,我跟他話也說夠了。我這就要告辭,只是…我這朋友羅小虎確實是一條好漢,請你多多關照他!”看監的人連連地說:“不要緊,您也太客氣啦!有柳師爺吩咐過話,我們還會錯待了他嗎?”說時就看著韓鐵芳的手,沒想到韓鐵芳的手不向口袋去掏錢,只高拱了拱,說:“改
再會!”轉身走了,看監的也沒往外送。他剛走了幾步,就聽著監的在他的身後大罵起來,說:“你們這些個窮困徒!連個闊人兒都不認識!”韓鐵芳聽了,雖然覺得有些刺耳,但也不能斷定他是在罵誰,就走了出去,腦裡只思索著羅小虎剛才說的那些話,心中既惆悵又猶豫,不知是否應當再去見雪瓶。恍恍憾憾走著,連街上的車馬都不大留心,一直回到茶莊裡,到了屋內,旁邊幾個茶客人在那裡擲骰子,他卻跟沒有看見一樣。
徐客人叨著一隻旱菸袋走了過來,推了他一下,向他低聲問說:“怎麼樣?你見著你那個朋友沒有?”韓鐵芳點頭說:“見著了。”徐客人又問:“他沒有和你說甚麼話嗎?”韓鐵芳搖了搖頭,只是發怔。
徐客人又說:“你沒替他打點打點嗎?”又怕他聽不懂,就接著說:“沒給看監的幾個錢嗎?”韓鐵芳說:“我忘了應當給他一些錢,只好下次我去的時候再說吧!”徐客人笑了笑說:“下次?這次你沒拿出錢來,下回你還想去見?”想了一想,又說:“不要緊,一兩天我見著柳師爺的時候,跟他提一聲就行啦!”他以為韓鐵芳手裡沒有甚麼錢,話便沒有再向下說,可是韓鐵芳卻從此再不能到牢中去看羅小虎了。他每天無所事事,只在街上徘徊,總希望能遇見雪瓶,可總沒遇見,其實他把腳步稍微挪挪,就可以到南大街吉升店裡去打聽打聽雪瓶到底走了沒有,可是他連南大街也不敢去。
他活了二十歲,自信頗有決斷,頗能夠拿得起,放得下,但遇著瞭如今的事,他真一點主意也沒有了。他恨自己因循不決,簡直是婦女不如,但是,究竟怎麼辦才好呢?如若見了雪瓶,那就得把羅小虛的話跟玉嬌龍早先說的話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訴她,且不管她聽了羅小虎就是她的爸爸,她怎樣傷心,動,也許立時會為救羅小虎又作出甚麼魯莽的事來,最要緊的就是那婚配之事,萬一她答應了,願與我結為夫婦,那時候我該怎麼辦呀?答應吧!自己的家中確已有一房
子,停
再娶,欺心騙人,那對得起誰?如果不答應吧?可秀樹奇峰真今人難捨。
他終為此事發愁,過了半個月,徐客人把賬都收清了,也休息夠了,就要回漢中府家裡去,邀他同行。他卻不願意走,只說:“因為我和羅小虎相
一場,我很佩服他為人俠烈慷慨,又因他與玉嬌龍、
雪瓶都有關,她們也都是我的朋友,更不由得我不關心,我得等到羅小虛的罪名定了,如若死,我得弔祭他一場才能夠走,如不至於死,我臨走時也得在牢中與他再見一面!”徐客人聽了就笑著說:“你這個人
朋友,可也太死心眼啦!據我近
聽說,羅小虛的案子,須得等到伊犁將軍衙門的公事來了才能定罪,將來解到伊犁也說不定,
雪瓶是還沒有走,住在店裡不常出門,應眼高朋這些個人還天天在南大街亂轉,一定是想抓住她個
病,也把她提到衙門裡。我勸你千萬不要去找她,找她可能把你給連累上!”韓鐵芳聽了這話,又不
愕然。
徐客人又說:“還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你,怕說出來你害怕。”韓鐵芳趕緊問說:“甚麼事?你說出來不要緊。”徐客人說:“就是那個仙人劍張仲翔,那傢伙本來是關西有名的強盜,因為玉欽差往西來,路上受過兩次驚,所以才在西安府找了他和方天戟秦傑、鐵霸王竇定遠保鏢,那三個人雖然立時成了欽差的家將,可是他們究竟安的甚麼心,現在還猜不透!也許將來欽差要吃他們的虧,近來因為羅小虎的官司是欽差給說的情,玉大人因羅小虎被獲之後,仍有盜賊夜鬧官花園,便斷定殺死鐵霸王之事絕不是姓羅的作的。可是那方天戟還明白一點,他對羅小虎的事,看得不太重,仙人劍張仲翔卻簡直是一個大混蛋,無論別人怎麼說,他就認定鐵霸王必是羅小虎殺的,羅小虎若是不死,他決不服氣,聽說他已經在酒館請了客啦,請的都是在衙門吃紅差使的儈子手,打算在羅小虎受刑的那一天,他要摘下那顆心,好祭奠鐵霸王。羅小虎丟在鞏家店裡的一匹馬,和被擒時拋下的一口寶刀,如今也都落在張仲翔的手裡,張仲翔就拿著寶刀滿街亂撞,一腦門子煞氣,連欽差大人也都敢大罵,他知道羅小虎早先和玉嬌龍的事,他就向人說:玉欽差袒護他妹夫,可惜他那個妹夫又太見不得人,如果玉欽差敢循私枉法,教羅小虎脫離死罪,那他就要對玉欽差不客氣啦!”韓鐵芳聽到這裡,不由怒氣墳。徐客人又向下說:“這些話我都是昨天在柳師爺的家裡聽他說的,柳師爺早就叫我勸你離開,因為你到牢裡看了一回羅小虎,張仲翔知這,他知這你姓韓,可還沒大看得起你,再說他在迪化城裡,總還不敢公然打架行兇,將來可也難說了。所以我勸你,不如走吧!咱們一塊回東邊去,你或是回家,或是到我們漢中府去看著,到我家裹住些
子,
朋友麼!我可真不願意你在這兒,早晚要惹上大麻煩!”韓鐵芳卻冷笑著,堅決地搖頭,說:“既是還有這許多事,我就更不能走了。”看看屋中沒有別人,他就將他的寶劍取了出來,倒把徐客人嚇得面
改變。他說:“徐大哥,你應曉得我雖然武藝不及玉嬌龍、
雪瓶,但我與他們確係一
人物,教給我武藝的人是一提金蕭仲遠,他又有個別號,名叫瘦老鴉。我與玉嬌龍原也素昧平生,只因在靈寶縣搭救難女,趕走了戴閻王,殺死了金刀餘旺,我們才相識的。”徐客人有點戰戰兢兢地,點頭說:“是!我知這,我早就看出來啦,你也是一位江湖義俠,不過,我剛才說的那些話,可也是好意。”韓跌芳抱拳說:“徐兄的仁義,我終身難忘,只是如今這件事,請徐兄莫要攔我,也不要去跟他人提說。”徐客人連連點頭,但卻皺著眉。
韓鐵芳又說:“我原也不願意如此,但如今的事情看來,恐怕我要忍也不成,到時我要替雪瓶、羅小虎出一臂之力了。徐兄既也要走,我在此居住更是不便,我想今天就離開這裡,找一家店房去住。”徐客人說:“北大街鞏家店的隔壁雙安居,那裡的掌櫃的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帶你去,店錢給不給都不要緊。”韓鐵芳擺手說:“這不必徐大哥費心,我自己去就成了。”說著,就要收拾他自己的東西。
徐客人卻又攔住他說:“你先不要忙,如今的事情還得思慮思慮,那個店可就緊挨著羅小虎早先住的地方,有些不方便吧?”韓鐵芳說:“這倒不必憂慮,想鷹眼高朋等人在那裡抓住了羅小虎,反倒未必會再住那邊去了。如果是江湖人,豈會那麼傻?那裡剛抓走一個,又去一個人等著抓?所以找想我若住在鞏家店裡,更可以隱身。”徐客人說:“不用!不用!你就住雙安店吧,今天或是明天,我一定去看你,你身邊帶著的錢夠嗎?”韓鐵芳拍著他自己的行李說:“足夠!足夠!”當下就匆匆的收拾好了隨身的東西,徐客人帶著他又去見這裡的掌櫃的道謝辭別,於是韓鐵芳挾著自己的行李到了北大街,找著了那雙安店,進去只說自己才從吐魯番來的,在偏院裡找了一間小屋住了。如今他不僅主意完全拿走,防範仙人劍張仲翔再陷害羅小虎,幫助雪瓶不要叫她踏入鷹眼高朋等人的網羅,辦完了這兩件事就決定走,而且除此兩件事之外不再跟雪概說半句話,就這樣,就這樣!玉嬌龍邀自己西來的那番意思,以及羅小虎在鐵窗中所說的那些話全都深藏在自己心中,不讓雪瓶知這,不向別人說,自己原是有
子的,姻緣之事,本來就不該提。
他的神十分奮發,天將黑時,用畢了晚飯,本要出去,不想徐客人來了。到底徐客人向這裡店家託囑了,並且還特意到韓鐵芳的屋中,極小的聲音說:“我明天就走,你也不必送我。你的事,不叫我管,我也不能多說話,可是咱們兩人也算是相
了一場,你為朋友那樣捨命,我難道就不懂得做朋友麼?我若是那麼個人,這些年就不能夠在新疆各地往來,現在我已替他託付好了,你只管在這店裡住,決困不著你,幾時走,路費不足,可以到櫃上去借,我並且還給你預備好了一匹馬,也不用說是借你的,還是送你的,反正,只要你看著風水不好,就趕緊跟店家說,店家立時就會把馬牽來,你騎上了馬就快走。我知這你們走江湖的,只要有馬,就甚麼也不怕,要不,怎麼叫響馬呀?”韓鐵芳聽了,又是
,又具覺得好笑,便連連抱拳。
徐客人就說:“我要走了,你也不必送,咱們後會有期。”說著他就出了屋。
韓鐵芳充滿著許多謝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讓徐客人自己走了。他在屋中發了半天怔後,也出了門,直往南大街走去。這時初更早已敲過,天都黑了,月光又微微地照著,秋風卻吹得很緊,他來到了吉升店斜對面的小酒餡,就走了進去。屋裡的燈雖不大亮,可是人很旺,一進屋子,熱氣就撲在臉上,酒客倒是不多,也沒有見著鷹眼高朋、仙人劍和甚麼方天戰,除了有幾個閒漢抱著酒壺仰著脖子痛飲之外,只有兩個官人模樣的人,一個旁邊放著一頂半舊的紅櫻帽,一個卻
著整齊的辮子,四十來歲,穿著灰布夾袍,青緞的坎肩,倒像是個跟官的人。這兩人的面前擺著好幾樣兒酒菜,彼此細細地飲酒,慢慢地說話,看見了他,倒沒有怎麼介意。
韓?剛要找個座位,卻聽旁邊有閒漢招呼他說:“喂!喂!還早一點,得過了三更才能玩呢!
你等一會再來吧!別忘了多帶錢!”韓鐵芳不由站住,思索著他這末一句話,才知道此人必以為自己是來此賭錢的,於是心思一轉,笑了笑說:“錢倒沒有帶多,四五十兩還有,我也知這還得等會兒才能開賭,可是我現在想先在這兒喝杯酒兒。”說著,就靠近那個官人的旁邊坐下,夥計過來問說:“您要酒嗎?”韓鐵芳點了點頭,伸著兩個手指頭說:“有二兩就夠了。”小夥計把他的臉詳細地看了看,忽然帶點笑說:“我看著您眼!”韓鐵芳倒不
吃了一驚,小夥計又說:“半個月前,您到我們這兒來過,是不是?您跟吉升店裹住的蕭老爺認識,是不是!”韓鐵芳心說:這個小夥計倒真是好記
!遂點了點頭,悄聲說:“那邊住的蕭老爺,他走了沒有?”小夥計先斜著眼望望旁邊正在喝酒與人談話、說著北京話的那跟官的模樣的人,然後也悄聲說:“沒走,蕭老爺沒走,太太也沒走,他們的小姐,聽說已走了一個,可是這兒還留著一個,整天也不出門,不知是那個甚麼小王爺不是?”他吐了吐舌頭,又努努嘴說:“那邊不就是欽差大人衙門的二爺嗎?今天拿了一雙鞋,聽說是由別處鞋鋪給送到衙門去的,這位二爺又給送到店裡
給小姐啦!聽說那雙鞋仙人劍張爺搶著看了,說是真好!緞子的,繡的是英雄鬥智。”這時那邊的跟官的人又說:“夥計,把那滷煮雞子再給咱們拿一碟兒來!”小夥計答應了一聲,就不敢再說別的話了,韓鐵芳笑著說:“快去吧!給我拿酒來!甚麼雞子,也給我拿一碟來!”小夥計轉身走去,待了不大工夫,兩個手拿著三隻碟子,把一碟燻豆腐乾,一碟切好了的滷煮雞子放在韓鐵芳的眼前,又把另一碟雞子送到那邊桌上,然後去取溫好了的酒,給送來,就站在韓鐵旁的桌前不走。他又笑著問:“蕭老爺這兩天也不彈琵琶啦,要聽也聽不見了!”韓鐵芳就說:“他還來這兒賭錢嗎?”小夥計說:“差不多天天來,可是這兩天他沒有賭,因為…”笑了笑說:“他都賭光了!好賭的人要是沒有賭本兒,那可真難受!”韓鐵芳又問:“你們既是開酒鋪,為甚麼還要設賭局?”小夥計這:“這是人家借的地方,本地有名的人黑臉弔客耿雄他開的,早先賭的小,後來仙人劍張爺那些人一來,才賭得大了,我們掌櫃的也好賭,
的頭兒都輸掉了不算,還賠賬!”韓鐵芳斟著酒,飲了半口,小夥計又笑著說:“大爺,你是不是姓韓?我聽蕭老爺說,您的琵琶彈得很好,那個玩藝兒可真好聽,我聽著比胡琴好。”韓鐵芳只是笑著,並不言語,這時候就見屋門被人猛拉開,走進來一條漢子,韓鐵芳不由嚇了一跳。在黯淡的燈光下,看出這個人一身青,
間的繡花帶子上
著一口帶環子的明晃晃的短刀,兩耳生著黑
,敞著
膛橫著走路。韓鐵芳知這此人就是仙人劍張仲翔,遂趕緊扭轉過臉去,向著牆。
張仲翔倒似是沒看見他,一直走到那跟官的人桌前,說:“喂!連喜!連二爺!你把那雙鞋給雪瓶送去了沒有!”連喜卻皺著眉,說:“甚麼
雪瓶?別胡說!那雙鞋我倒是給送去
給蕭千總了,他也收下了,他說一兩天就走,路過尉犁城的時候再把鞋
給那裡的姑娘。”張仲翔卻伸手摸了連喜的腦袋一下,冷笑著說:“你怎麼也跟他們是一手兒活!替他們隱瞞著?
達圾城來的人明明說那位姑娘自稱是咱們欽差的侄女還是外甥女,那不是雪瓶還是誰!”連喜著急說:“你不要胡說!叫欽差知這了,咱們可誰都擔不起!欽差哪裡認識甚麼姓
的親戚?”張仲翔冷笑著說:“不認識姓
的親戚,可認識姓玉的親戚,除了玉嬌龍的女兒,哪個女兒是大腳?哪個女人配穿那雙花鞋?這話你只管去告訴欽差,有事我擔。”說著一拍
脯,又把嘴一撇,說:“斜對門住的那個姐兒,一定是
雪瓶,沒有兩人,你告訴她,叫她放心,我們不會把她怎麼樣,也不會托出媒來去說她,我們自己知這,臉子不夠。”又摸了摸臉,笑著說:“叫她出來,讓我們細看兩眼就行了!”這時由門外又進來了鷹眼高朋,卻把仙人劍張仲翔推到一邊,並笑著說:“張爺你是怎麼啦?滿口顛三倒四的?別是你喝多了吧?”張仲翔又指著嘴說:“我這嘴一點酒還沒沾呢!你怎麼會說我喝多了?我也剛進這酒鋪的門,我不過是說說
雪瓶!”高朋把他用力一推,他卻立時就翻了臉,把短刀
出來,向櫃檯上小櫥櫃裡抓了一把酒壺,用刀一削,立時就有一半被削落在地,睜開了怒目說:“甚麼?新疆的人全都不敢說她們的名字,說出玉嬌龍、
雪瓶來,就會掉腦袋,那是別人,我可不怕,我一天要喊幾聲玉嬌龍、
雪瓶,誰管她是甚麼人的妹子外甥女?甚麼人的老婆丫頭,我都不管不論,現在我還只是喊,過幾天我可就罵啦!”氣哼哼地把地下的半個酒壺用腳一踢,吧的一聲,正踢在韓鐵芳的桌子這邊,他又說:“誰要敢攔我,我可就要拿刀切他的腦袋,跟切這隻酒壺一樣。”又扭扭頭說:“掌櫃的,這把酒壺算我的,毀了酒壺我賠錢,殺了人我也抵命,我沒有作官的大舅子結撐
。夥計,***你倒拿酒來呀!”向著旁邊的凳子上咕咚一坐,幾乎把個凳兒給坐塌了。
今天這個張仲翔特別兇悍,一臉的煞氣,不知是才在哪裡同人打了架,連鷹眼高朋都不敢惹他了。那連喜本來是同著那個人正說得高興,那人是由伊犁將軍瑞大人之處來的官晉,就住在附近的店房裡,忽然闖進來這個魔王,把他連嚇帶氣,也得沒有興趣了,就跟那個人低聲說了兩句話,叫過夥計來,兩人也沒搶著會賬,他就付了錢。那個人戴上了紅櫻帽,一先一後往外就走,不想張仲翔突然又站了起來,一手提著刀,一手抓住了連喜,把連喜嚇得臉部白了。
張仲翔卻笑著說:“連二爺,多有得罪,包涵包涵,你回去把我這話可別跟大人說!”連喜笑著說:“這是甚麼話,張鏢頭也太多心了:我在大人的跟前,哪會甚麼話都說?再說咱們哥兒倆隨便開兩句玩笑,你以為我就認真了?哈哈!酒錢夠不夠?我這兒有!”張仲翔擺手說:“用不著!只要你回去把嘴閉嚴著點就行了!聽見了沒有!”說著用手指把刀彈了一下,當琅的一聲,放開了連喜,連喜一聲也沒敢言語,就同著那個官人趕忙走了,這裡張仲翔把刀放在桌上,又坐下,口中還明明地罵著,拿起酒杯來,大口地喝。
那個好說話的小夥計卻像是不怕他,湊過來還跟他說閒話,由此也可知這傢伙是常在這兒兇鬧,鋪子裡的人也看慣了。這時高朋卻早就看見了韓鐵芳了,他可沒出注意的樣子,就去坐在張仲期的旁邊,也不喝酒,只低聲跟張仲翔說話,似是在勸他。張仲翔可也還沒注意到韓鐵芳。韓鐵芳這半天,酒杯並沒離開嘴
,可是酒卻並沒喝多少。
他心中的一陣緊張已經過去了,他原想張仲翔一定會找上他來,那時候已決定要先奪張仲翔手中的寶刀,然後就跟張仲翔拼命,即使殺了他,把自己也關在牢裡,也無悔,可是這樣的事並未發生。
此時他的心裡卻又充滿了疑惑,就想:為甚麼雷瓶在店裡整天不出門,可又為甚麼不走呢:玉欽差既然能派僕人給他迭鞋來,可又為甚麼不把她叫到官花園去公然相認呢?她又不姓羅,不姓玉,隨便說是個甚麼親戚,還怕瞞不住人?如此文能把人瞞得住嗎?再說,那一雙甚麼英雄鬥智的花鞋,雪瓶又何必叫人給送到欽差之處,以後惹出這些麻煩來呢?
…
想到那雙鞋,自己心裡又有些思慕,恨不得拿來,放在自己的眼前,詳細地看一看才好。
如此思著,酒更飲不下了,酒菜也沒吃多少。焉然看見張仲翔不發兇了,跟那高朋只是臉對臉的喝酒、談話,好家顧不到別處了,韓鐵芳就想:不等著賠錢了,趁早離開了此地。遂看見那小夥計向他這裡投來一眼之際,他就招了招手。
小夥計含著笑走過來,問說:“韓爺你還要甚麼嗎?”韓鐵芳小聲兒說:“不要了,你把賬算一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