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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旅店天寒移鸞換鳳邊城春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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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媽一聽,嚇得渾身哆嗦,但見二太太給她跪下了,哭著求她,說:“我願把自己的親生女兒換人家的孩子嗎?只是沒有法子,你可憐我!你答應我吧!我就放心了!要不,人家也生了女兒,我白夢做了,我也不怪你!”在此緊張的情形之下,秦媽只好答應了,然而她也受了極大的刺彷彿將要幫助人去行兇作惡似的,她唯一的希望就盼那龍娘子也生下一個女的,即使生下來就死,也比男孩子好。她提著心,更見她們的二太太兩眼瞪得特別大,神極度的興奮,彷彿要瘋似的。

少時二太太拉著她又到那東屋,此時藥已煎好,秦媽發顫著雙手給龍娘子服了下去,龍娘子腹痛得一陣陣的呻,又兼萬般的傷心,多的疲憊,她緊閉著眼睛,如同昏暈了過去。炕邊寶劍無光,彎弓如棄,誰能想到這龍娘子卻是名門的閨秀,風塵俠女,翰林的子,大盜的情人,名震京師投崖後生死莫卜的玉嬌龍。她此時失去了一切的勇武,一切的智慧,所有的親人。

外面雪已漸停,寒風更緊,爆竹聲也聽不見了,櫃房裹也燈光昏昏,方稿跟韓秀才都已回屋睡覺去了,醉老財又嘆了兩聲倒黴也回到自己的鋪上睡了。黑三則趴在櫃檯上睡覺,作著夢夢到兩隻沉包裹,兩個漂亮娘兒們,還有幾隻病駱駝。

那趕車的把剛才的一吊錢也輸淨了,無打采地,可還看著那三個夥計在鬥紙牌。鬥紙牌又不像開寶那麼須要吆喝,並因掌櫃的都已睡了,大家都不敢高聲說話,所以室中甚為寂靜,窗外的風攪著雪之聲,聽得很具清楚,可是他越聽越煩,就坐在炕上,抱著兩腿兒打盹兒。

這時已然過了三更,連那三個賭錢的人也都相繼著打呵欠,忽然有一種聲音刺到這趕車的耳裡,這趕車的由夢中驚醒,推著個夥計的肩膀說:“你們聽!聽聽…”此時卻很清切的有小孩的哭聲:“哇啦!哇啦!”像小蛤蟆叫喚似的。

趕車的不由瞪大了眼睛笑著說,“快聽!生啦!真生啦!”三個夥計也都停住牌,靜聽了一會,然後有個就說:“管他呢!又不是咱的婆娘生孩子…門牌吧!”趕車的卻仍然側耳去聽,可是他漸漸聽出來有異,他聽出來不知是那間屋的門響,又聽院子也有小孩兒的哭聲,這哭聲他可是聽了,那個方二太太自安西州抱著這孩子坐他的車來到這兒,直直哭了一道兒,連她媽都罵她是“號喪鬼”、“氣人的東西”但這趕車的聽了很是詫異,心說:為甚麼那位太太也半夜裡把孩子抱出來了?於是便注意去聽,卻聽東屋裡兩個孩子一齊哭了起來,聲音混雜在一起,叫人聽看心亂,這趕車的說了聲:“怪事!”他又找著他那雙溼鞋下了炕,開了門縫往外去瞧,只見那東屋和北屋全都有明亮的燈光,東屋的窗上並且人影搖晃。這趕車的並且看出那人影兒就是方二太太,心說:在路上看看這娘們像是頂刁惡,原來她的心腸倒不錯。

正在看看,忽然那東屋的門又開了,只見一個人雙手抱著一個東西出來,這趕車的剛要細看看這人是誰,是抱著個甚麼,卻聽炕上的人說:“喂!喂!你還嫌屋裡不冷呀?還開著門縫兒讓它往裡灌風?你想看人家屋裹養孩於,你為甚麼不到人家的屋裡去呀?不開眼!混蛋!”人家這樣一罵,他只好將屋門關嚴,心裡卻有點疑惑,但是又上了炕靠牆臥著,想起來所輸的錢一陣煩惱,也就睡啦!他越睡越冷,由夢中把他凍醒,只見燈已滅,身旁睡著三個夥計,人家棉被上還蓋著棉襖,呼嚕呼嚕的睡得都香,他卻凍得哆哆嗦嗦的,想下炕撒去。

不料才一坐起身來,拿腳向炕下找鞋,卻見門的那邊蹲著一個黑東西,像是個人,把他嚇得“哎喲”了一聲,趕緊問說:“你是誰啊?”蹲著的人卻直起身來,說:“是我!我是黑三。”趕車的問:“你不睡覺,你在這兒蹲著幹嗎呀?”黑三說:“我要出去到院裡去看看,剛才我做了個夢,夢見我那兩隻駱駝死了!”趕車的說:“你睡糊塗啦?吃多啦?”黑三卻一聲不語,悄悄地走回廚房櫃檯上又睡覺去了,趕車的嚇得也不敢去撒了。

他們剛才大聲說了幾句話,就把那張最舒服的鋪上的店主人吵醒了。店主人醉老財,先罵黑三,後罵趕車的,說:“看你面子,叫你們在這兒住著,也就夠情的啦!半夜裹還***窮吵,想欺負我嗎?瞧我今年的時運不好嗎?媽的!再窮吵都給我滾出去!我這店裹不白住人。明天拿著元寶進來的人我也***不留啦!”趕車的一聲也沒敢言語,心裡卻覺著黑三那小子可疑、又可怕,他簡直更不能睡了。東北兩屋的孩子也哭,大人也不睡,他也摸不清是怎麼一回事。直到次發亮之時,忽聽那秦媽聲音向著南屋的窗戶去叫方福,又待了一會,方福彷彿起來了,咳嗽、門響,院中有腳步踏雪之聲,另一間的屋門也響,彷彿方福被叫到他們二太太住的屋裡去了。

半天也沒聽著動靜,又半天,二太太住的屋門又響,方福卻一邊踏著雪,一邊咳嗽著,來到了這櫃房的窗前,就向裹問說:“趕車的在這兒沒有?昨晚他走了沒有?”趕車的答應了一聲,隔著窗戶問說:“我在這兒,您有其麼事呀?”方福卻說:“快點兒!套車去!趁著雪微一點了,咱們再趕點路,能夠在初三以前趕到涼州才好!”趕車的在窗裡聽著不由皺了皺眉,可是又一想到昨天那二太太答應給他外加十兩銀子,他又有些高興,在這兒是囊空如洗,再說黑三那小子不定是安著甚麼心,昨夜被自己無意之中發現,倘若他幹出點甚麼來,再被抓住,他疑惑是我賣的底,反咬我一口,那我可真吃不消,況且這店裡淨出怪事,掌櫃的又正倒著黴,大年底啦!我趕緊離開這個是非窩吧!於是他立時答應了一聲,穿上鞋下炕,把門開了,外面一陣冷風幾乎將他吹倒,那店主人醉老財也被凍醒,又罵著:“王八蛋!這麼早你開甚麼門?”這時方福進屋來了,穿著灰面子的羊皮,青布面子的皮坎肩,頭戴貓帽子,足登氈鞋,鬍子上沾的鼻涕都結成了一串一串的冰疙瘩,手裡託著很沉重的銀子,先給了趕車的一塊,說:“這是六兩,不信你稱一稱,先給你一半,快點把我們送到涼州,到了那兒還有你這麼多的一半呢,我知道你這小子是輸光啦,你在這兒過這個窮年,還不如咱們在路上過呢!”又同醉老財笑著說:“掌櫃的!

請您起來把賬算一算,開發完了,我們就動身,這兩天多有打攪,到正月我再給您來拜年!”醉老財趴在被窩裡,氣,說:“本來這年底我們不願留客,可是…雪這麼大,你們怎麼走?”趕車的聽了,就有點猶疑,說,“等一等好不好?我到店門口看一看,要是有人往東去咱們再走好不好?若光是咱們,倘若在路上出了事可怎麼辦?”方福搖頭說:“不能不能!別瞧你是趕車的,這條路你也許沒有我走的次數多呢!我擔保沒有事!”又咳嗽了一聲:“因為,我們那位二太太實實在在是想老爺,昨兒,東屋來的那個又生了個孩子,使她更覺得孩子的要緊,恨不得立時就把自己的兒子抱到涼州給老爺看看,才安心!”趕車的緊笑著問說:“怎麼樣?東屋住的小媳婦,昨夜裡生了個甚麼?”方福突然臉一變,含糊地說:“大概是生了個女娃娃吧!”醉老財聽了,卻又皺了皺眉,叫方福把桌上的算盤拿過來,躺在被窩裡就算賬,方福就把店飯費全都給了,餘外還賞了各夥計每人一兩銀於的賞錢,並叫店裡給他預備一罐酒,好在路上喝,使身體暖和。

趕車的一看,那位二太太花錢不打算盤,他就趕緊跑去套車,一出屋子,見北屋裡還有燈光,那二太太跟秦媽大概是正在收束行李,他就心說:侍候人家生孩子,一夜沒睡覺,一清早還要趕路,娘們的心可真怪!又見東屋陰慘慘地聽見小孩兒哭啼,他趕緊踏著雪到圈裡去牽騾子,卻見昨天那女人騎來的那匹胭脂馬還真不錯,昨天那麼重的身孕上馬下馬的,也真難為她!大概東邊的路上不怎麼難走,又見黑三的那兩匹病駱駝,脖子都直不起來了,好像過不了年的樣子。

這趕車的就打牙戰,凍手凍腳的牽了騾子,到院中把車套上,披上他那光板無的老羊皮襖,戴上兩隻兔子皮的耳朵套,著手兒拿著鞭子,有個夥計已經起來給開了大門。

此時秦媽提著行李出來了,那太太,綠的裙子紅緞皮襖,懷裡抱著紅被褥,裹成很厚的卷兒,裡邊有“哇啦!哇啦!”的小孩兒哭聲,灌到趕車的耳裡卻覺得不大,不由心說:怪呀?怎麼聲兒變了?

二太太卻臉慌張,急急忙忙叫秦媽換著上了車,坐在靠裡邊,緊緊抱著孩子。

頭髮還沒梳整,催著趕車的說:“快點走!快點把我們送到涼州!你要多少錢我給你多少錢!”小孩兒又在被裡哇哇的哭,趕車的摘下一個耳朵套兒來細聽,越聽心裡越納悶。

秦媽臉不大好,眼角還掛著眼淚,也上了車。

二太太又急急叫著說:“方福!方福!你幹甚麼啦?快走呀!該死的!磨煩甚麼呀?”半天,二太太都快急死啦,方福才託著一罐子酒出來,放在車上,放在秦媽盤著的腳兒旁邊,囑咐說:“別叫罐子倒了!”小孩更哭得厲害,趕車的先是發呆繼而又害怕,終至於“哈”的一下笑出來一口白氣,可沒發出聲兒來,瞪了方福一眼,心說:這名傢伙在路上還真能比我還嗎?咱們到半路再說吧!你們作鬼兒咱也得發一筆財!他沒有說出來。

方福向夥計拱手說:“再會!”又同櫃房裡高聲說:“掌櫃的!過年再見!”他跨上了車轅,趕車的也跨上左邊的車轅,鞭於一響,車輪軋開了雪,“咕隆隆”走出店門去了。

小孩兒的哭啼聲還在車裡,聲音很是洪亮,二太太拍著說:“好兒子不要哭!

”聲音卻有些哀慘,秦媽又長嘆了口氣,方福卻點上了一袋旱菸。

這時雪還沒有完全停止,風卻漸緩了,天光才亮,家家還都緊緊閉著雙門,雪地上潔白平坦,連狗爪子的印痕都沒有,路上無人走,天邊也沒有鳥兒飛,這輛車就單獨緩緩地軋著雪,同著那白茫茫的遼遠前程奔去。

那輛車走去之後,來安店裡只剩下了龍娘子一個女人,她疲憊昏暈,直到午後方才睡醒,一睜開眼時這間荒涼敝陋的店房,昨天夜裡的那兩位好心的婦人也沒在屋裡,她忽然想起昨夜自己產了一個小孩,趕緊回身旁去看,看見旁邊,與自己同被臥著一個孩兒,稀稀有點頭髮,緊閉著眼,模樣既不像自己,可又不像自己的情人——那可恨又可憐的情人。

她伸了臂細一看,見是一個女孩兒,而那臍帶之處卻叫她吃了一驚,因為不像是新剪斷的,被旁扔著一把剪子,一定是那秦媽剪完了臍帶扔下的,但是自己的裡衣——紅羅小衣的衣襟卻被剪去了一塊,她不由驚得瞪大了眼,心說:這是怎麼回事?

一翻身,覺得身體發酸,但她掙扎著坐了起來,卻見頭前寶劍弩弓之旁,放著一個小小的花瓶發著光亮,是銀製的,瓶下還壓著個紅紙封套,她伸手拿過來…開,見裡邊卻裝著二十兩的銀票,不由打了個冷戰,呆住了,又扭頭看看那小孩兒,越看越覺可疑,自己雖是初次生小孩,但早先親戚家也有人生小孩,自己也見過,才落生的小孩決不會像這樣,這至少是已經過了滿月的了。

她想起來昨夜的情景,自己生養之後,昏昏沉沉之間彷彿看見秦媽跟那二太太,主僕二人低聲爭吵,記得秦媽的眼睛是掛著眼淚,又恍惚曾聽見屋中發生過兩個孩子的哭聲似的,那時自己心裡以為是一對雙生,但無力問,也顧不得細看,如今這分明…她氣了,便扭頭向窗外大聲叫著:“來人!

來人!店家店家!秦媽秦媽!

”叫了十幾聲,才有個夥計隔著窗子問說:“甚麼事?”龍娘子玉嬌龍急聲訊:“進來!不要緊!”同時把棉被和鬥蓬掩緊,夥計進來,可不敢近前,玉嬌龍又急說:“快把昨天幫助我的那甚麼二太太跟那秦媽請進來,有要緊的話我要問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