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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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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使用陽傘的季節了。”朝子說。

“我買一把送你。我看有法國風味的長柄傘不錯,朝子適合使用那一型。瞧,有個戴太陽眼鏡的女人走過來了。朝子,你絕對不要戴那玩意兒,那不適合你。”

“爸爸討厭太陽眼鏡嗎?”

“只有對自己的眼睛缺乏自信的女人才戴那種東西。好端端一雙漂亮的眼睛,何必把它隱藏起來,而且使自己看起來像個不正經的女人,好奇怪。”父女倆走進賣陽傘的店裡。到底要買那種樣式的,作父親的周伍倒比女兒朝子更熱心於選擇。她站在一旁,由於過度受到照顧,好像每一把都不錯,到最後反而失去原先想要的慾望。

“要搭配這件洋裝,最好是拿條紋的。”店員索拿出十多把傘讓他挑選。周伍要獨生女兒站在鏡子前,一下子把傘收好夾在腋下,一下子又撐開,不厭其煩地變換各種姿勢。

“看不到陽光穿過傘面投影在臉上的效果。朝子,站到外面去,馬上就好。”

“哎呀,那多糗嘛。”朝子眯著眼睛望向陽傘店外街頭的夕陽。那是五月中旬強烈的盛夏光線,太陽微微偏西。對面的大樓早已籠罩在夕陽的餘暉中,櫥窗也變得有些昏暗。

朝子已習慣被人們注視。但習慣並不意謂著不在乎。無論在電車內,在戲院裡,或者在餐廳,凡是朝子所到之處都引起男人的往意。一個人被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是件可怕的事。少女時期的她什麼都不懂,但是隨著年齡的成長,她逐漸瞭解聖經上所說以眼睛姦那句話的恐怖意義。她到自己尚未被玷汙的純潔身體,似乎被那些惡的目光噬蝕著。

在美國的漫畫中就有這類的情節,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女走著,一對中年夫駐足看她。太太所欣賞的是那位美女的服飾,先生則彷佛正在看一位全的美女。

朝子無法深刻地體會那種覺,因為有那種覺的男人毋寧是一個情狂。但她可以覺到投向自己的那些眼睛,大都含有特殊的意味。也許在這些可憐的男人當中,有的只要單單注視著路過的朝子,就能終沈浸在飄飄然的幸福中。這種說法並不誇大,事實上,朝子的臉龐雖不具備足以使人產生衝動慾望的魅力,但也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豔美貌。她那散發出女人味,具有明朗氣息、快活亮麗的美,讓人口在忍不住想去親近她。

買好傘走出商店,已是天黑時刻,新傘暫時派不上用場。

“肚子餓了,去吃飯吧。”周伍說道。

這位父親非常親切,但亦相當專制,真不知道這兩種極端的格是如何在他體內維持平衡的。他並沒問女兒是否肚子餓了,只是按照自己的覺,決定是該去用餮的時刻。可是他決不以專制獨裁的口吻告訴他人自己的決定,而是帶著年長紳士所有的高雅微笑,以既親切又充滿關懷的語氣來表達,使得朝子無法反抗他。

儘管通貨緊縮造成經濟的不景氣,但傍晚時刻的銀座,依然充斥著穿著初夏輕便服裝的人群。這其中,真正為購物而來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大多數是為了享受散步的樂趣。人行道已經十分狹隘,一旦拐進巷子,路面驟然變得凹凸不平。原木就狹窄的道路,因為施工而四處堆積著砂石。

每當經過這種道路,周伍總會忍不住嘀咕兩句。

“東京的官員們真該去嘗一嘗巴黎香榭大道的灰塵,這算什麼道路嘛!真不是人走的。”周伍是一位道道地地的文明批評家,每當遭逢這類事情,總是昂慷慨地說著。大致說來,周伍的前進態度和戰後那些虛有其表者是不同的。早在戰前,當他結束十年旅居海外的生涯返回本時,便大興土木蓋了一幢洋房。裡面沒有一張榻榻米,當然也不需脫鞋即可進入,他就在那裡一直住到戰爭末期。後來這幢洋房毀於戰火,不得已,他只好在田園調布購置未遭戰火蹂躪的式房舍定居。此後,只有夏季時一家人到輕井澤的別墅度假,才得以恢復純西式的生活。

戰前,周伍是某財團所屬商社的海外分公司代表,調回本後,繼任總公司輕金屬部門的董監事。經過戰後數年的放逐生涯,目前活躍於與舊公司有密切關連的某公司,擔任常務董事。雖然生活忙不可支,他依然維持每週一次陪女兒到街頭散步的習慣。每逢那天,朝子便在父親下班時刻,來到位於比谷某大廈五樓的辦公室接他。

——周伍推開餐廳的正門。雖然是女兒,周伍也待之以淑女之禮,讓女兒優先進入,然後自己再跟進。他的動作比年輕人更為自然,絲毫不矯飾。若是輕率的人看見他這種禮貌的學止,再加上朝子令人心動的美麗,或許會將這對父女誤認為是一位年老的紳士和他年輕貌美的‮婦情‬出來共餐。

將陽傘給衣帽間人員後,周伍輕擁著女兒的肩進入酒吧。

事實上,朝子對酒類一點兒也不興趣,但因為父親有喝飯前酒的習慣,她只好陪他了。此外,周伍絕對止女兒飲用從美國進口的可樂或橘子汁之類的飲料。

酒吧間十分冷清,無所事事的酒保透過酒瓶的間隙,對著壁民調整自己的黑領結。

服務生走了過來。

“我要馬丁尼。朝子,你要喝什麼?”他溫和地望著朝子。

“我?杜寶尼。”服務生離去後,周伍向女兒出一個意味著“及格”的微笑。

在父親嚴格的教導下,朝子深知女在點酒時,必須考慮兩點:第一、適合女人的酒有利久酒、葡萄酒、桂柑酒或甜雞尾酒等。其次,是必須配合當天服裝的顏。今天朝子穿著淡葡萄酒顏的洋裝及同系的皮鞋,所以她點了葡萄酒。

酒送來後,父女倆相視而笑,舉杯輕輕碰了一下。

在餐桌前坐定後,點菜又是一大學問。朝子看得懂所有的法文菜單,大致的西餐禮節也自孩童時代起即被耳提面命地教奢,所以不可能出差錯。但有關菜的選擇與搭配的工夫,則是後來與父親上餐廳吃飯逐漸被訓練出來的。

父親的進餐方式是法國式的,總是左手拿麵包,右手持叉子進食。餐桌上的話題也是選擇愉快而無傷大雅的幽默。為了使女兒成為未來大型晚宴上出且成功的女主人,周伍可謂費盡心思,刻意訓練。

“即使有一天你出國了,”周伍說道。

“但身為本人,仍必須瞭解本的習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