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陰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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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十分不解,“小姐想戴哪樣,我就去取,何苦全拿出來?現在這些可是咱們家最貴重的東西了,都是小姐成親的時候置辦的呢。”蘇思凝笑道:“我們現在都是普通老百姓,這些奢華的東西,哪裡還穿戴得起?我想拿去首飾店賣些現錢。這是京城有名的首飾鋪做工,在這小縣城頗值些銀子,比拿到當鋪能多賣一倍的價錢。”
“咱們現在沒什麼急著要花錢的事啊,何苦要賣首飾?”
“我想把柳湘兒保出來。”
“什麼?”凝香驚叫。
蘇思凝急忙掩住她的嘴,“小聲點,讓爹孃知道了,一定會攔著不許的。”
“可是,梅家大難全是這個狐狸鬧的,小姐你怎麼還…”蘇思凝臉
一正,斥道:“男人不管犯了什麼錯,大到亡國滅種,小到打破碗盤,都能想個法子,推到一個禍國紅顏、害人的狐狸
身上。你也是個女人,怎麼也跟著說這種話?”
“可是…”凝香氣急敗壞,想要阻止。
蘇思凝卻完全不加理睬,自取了首飾,換了銀子,直往衙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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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納財物贖走人犯,只要找執事差役辦些手續,就可以把人領走了。不過梅家雖是微宦人家,但在這小地方也是望族,當年梅家娶了蘇家的小姐,可也是轟動全城的事。而後梅家出事,也是這小城裡的大事。蘇思凝趕回家,安頓翁姑,專做針織女工奉養二老,把本來已經完全垮掉的梅家撐起來,令得人人稱頌,說她暗告梅家的謠言更是不攻自破。
太守何衝聽說有人來保柳湘兒,順口問了一句來的是誰,得知居然是最應當恨柳湘兒入骨的蘇思凝,不覺大為驚異,令人請到堂前相見,問道:“請恕本官冒昧,梅夫人為什麼要來保柳湘兒呢?”蘇思凝笑道:“恕民婦不知大人指的是什麼,柳湘兒是我梅家的人,我來保她,理所應當。”何衝亦笑道:“夫人不必搪,全城百姓無不知柳湘兒是梅家的禍星,夫人對她只該有恨,不應相憐。”蘇思凝淡然笑道:“得幸失命,不外如是,聖人教人不要將災禍推往別人身上。柳湘兒只不過是一個柔弱女子,能做出什麼害人之事?她把終身託給了梅家,如今身陷牢籠,孤弱無依,梅家不救她,豈不是要把一個女子活生生
死嗎?”何衝目光深注她,“夫人的手頭如今似乎並不寬裕,
了保金,想來更為窘迫了。”蘇思凝灑脫笑道:“身外之物,可奢可儉,全在一心。能救人
命,脫人苦難,付出一點錢財,又算得了什麼?”何衝從內心深處發出一聲讚歎來,眼前這女子,美質仙姿,人在公堂侃侃而談,氣度自如。梅文俊何等福分,得了如此佳人,卻不知珍惜。他心念一轉,慨然道:“夫人的大義令人敬佩,本官豈能無以為報,柳湘兒你只管帶走,這保金就免了,夫人的德行便是最好的保證了。”蘇思凝驚道:“大人如此厚待,蘇思凝承受不起,不知如此是否有違法度?”何衝笑道:“夫人放心,本官這點主是做得的。夫人縱不慕富貴,可上有老人要奉,手上還是多一點銀兩為好。”蘇思凝施禮道謝,一時覺得天地間無限美好,這世上畢竟是好人多的。
何衝道:“夫人大義,本官也深為動,以後若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儘可來找本官,但能幫上忙的,本官決不推辭。”蘇思凝聽得心中一動,急道:“大人,請恕民婦造次,現有一事,想求大人。”何衝笑道:“夫人但講無妨。”
“民婦知道本城專門負責海戰的補給,常有人去海關公幹,如果有人要去海關,民婦希望大人能使人給民婦一個信,民婦可以趕著給相公寫封信,請公人順便帶去海關,讓他知道家中一切平安,叫他不用自責,勸他專心為國出力,以求將功贖罪,他全家團圓。這樣兩地若不斷了消息,堂上二老也可稍
思念之情。”何衝
嘆道:“夫人情義雙全,實在令人汗顏!夫人放心,你所求的並不麻煩,即是一切順手順路,本官怎會不成人之美?希望梅文俊也能瞭解夫人的苦心。”蘇思凝大喜拜倒相謝。
何衝站起,往側走一步不肯受這一禮,“夫人德義,本官不過略盡綿薄而已,豈敢受禮?夫人還是快去接柳湘兒出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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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思凝從大堂上下來時笑著對凝香說:“你說我該不該來救柳湘兒,若不是救她,豈能得到大人的幫助,以後可以和相公通信了。爹孃心中不知多麼懸掛相公,聽到這個消息後必會萬分高興的。”凝香仍是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低低“嗯”了一聲。
一旁陪伴的梅良憨厚地笑了,“少,我是
人,不明白什麼大道理,但我知道少
是好人,好人就該有好報。少
你為人太好了,就連官老爺也佩服你。”蘇思凝笑而不語。
這時已有獄吏把柳湘兒領了出來。
當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如今憔悴得不似活人。如雲秀髮枯黃乾澀,臉上黯淡無光,眼神麻木空
,人更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蘇思凝見了心酸,也不避忌她一身的酸臭之氣,上前拉了她的手,低喚:“湘兒、湘兒,你沒事了,我帶了你離開這裡?”不知喚了多少聲,一直保持呆滯樣子的柳湘兒才慢慢有了正常的表情,張張嘴,想要說什麼,最後,卻變成放聲大哭。
蘇思凝心裡難過,摟著全身髒汙的柳湘兒,柔聲安她許久許久,才讓她稍止悲傷。就近尋了一處客棧,臨時租了個房間,買來幾套衣裳,讓柳湘兒洗澡換衣,恢復了一身清
之後,蘇思凝把她帶到了城郊水月庵。
“湘兒,爹孃心中仍有怨你之意,我暫時也不能接你回家。我現在手頭也並沒有太多的銀子,無力為你另置房產,這水月庵,我常來供奉敬香,與庵主頗為相知,我已給庵裡捐了一筆香油錢,求庵主為你找一處靜室,暫且歇身。等我慢慢勸轉了爹孃,才接你回來,好嗎?”柳湘兒怔怔地望著她,不語不動。
“湘兒,我保證,這一切只是暫時的,我一定可以…”
“為什麼?”
“什麼?”蘇思凝一怔。
“你為什麼來救我?”柳湘兒輕輕地問,“所有人都罵我是狐狸,是掃把星,克父克母,如今又克了文俊一家,為什麼你還要來救我?我害得你這麼苦,為什麼你竟然救我?”蘇思凝輕輕一笑,“我有一位三堂叔,在外頭有個喜愛的女人,事情被三堂嬸知道了,下令管家媽媽,帶了十幾個健壯婦人打上門去,把那女人揪著頭髮,拖到街口,當著所有行人的面,罵著狐狸
,生生打個半死。我有一位二堂哥,在外頭娶了一房妾氏,二堂嫂帶人把那女子
進府來,說是從此姐妹相稱,一起服侍相公。可是,所有的丫環都對她冷言冷語,連一口好飯,一杯熱水都不供給她,最後她受不住折磨,
金而死。我還有個小堂弟,最喜歡在丫環群中廝混,喜歡和丫環說笑,後因他讀書考不中功名,嬸母把服侍他的幾個丫環全趕了出去,說都是這些狐媚子耽誤了少爺。丫環中有人受不起羞辱,投井而亡,有人被人說三道四,抑鬱成疾而死,還有幾個剪了頭髮做尼姑去了。”她
邊的笑容隨著述說,越來越淒涼,越來越悲愴,“女子要受裹腳之苦,女子很難讀書識字,女子不能隨便出門,女子不能科考出仕。女子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也許都會萬劫不復。女子的生死禍福,全部由男人決定。無論男子做錯什麼,追究起來,總有一個女子要出來承擔罪責!生為女子,已然命苦如此,女人何苦還要為難女人?”她淡淡說來,不知為什麼,忽地淚落如雨,一旁的柳湘兒早已是痛哭失聲。
蘇思凝輕輕握住她的手,“生為商人之女,被官宦家輕視,不是你的錯!家業敗落父母雙亡,不是你的錯!被文俊相救,以身許情,不是你的錯!梅家與蘇家後來定下親事,也不是你的錯!我如何怪你,如何怨你?你把女子最美好的給了文俊,卻聽說他要娶別的女子,你陪他逃離,從此不敢在人前面,只能躲躲藏藏;你知他思念父母,明知會被責難、被輕視,還是要陪他回來;你聽說官府捉他,不顧
命迫他離開,為他傷心斷腸!從頭到尾,你又有什麼錯?錯的是梅文俊,不該有了你,卻又不能為你爭取名分;不該喜歡你,卻又因不能力抗父母而娶了我;不該娶了我,又不敢面對我負義而去。從頭到尾,你我皆無辜,錯的,都是那些臭男人罷了。”柳湘兒自梅家大變之後,被所有人視為禍
,連她自己都漸漸覺得自己該死,沒想到聽了蘇思凝一番話,把那糾結於心,卻說不出來的所有冤屈悲憤,說得清清楚楚,一時悲從中來,撲在蘇思凝懷中,痛哭不絕,“姐姐…我…”自遇上蘇思凝以來,她第一次全心全意叫了一聲姐姐,有千言萬語想要述說,但最終,卻仍然只是痛哭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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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安撫了柳湘兒,蘇思凝回到家,也不隱瞞,直接對二老承認了保出柳湘兒之事。
梅家夫婦當然頗為生氣,但蘇思凝如此賢良,二人又實在不忍對蘇思凝發脾氣。蘇思凝趁此機會把太守答應為他們給梅文俊傳信的事情說出來,二老無限歡喜,一想到若不救柳湘兒也就得不到太守的這番承諾,便不再追究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