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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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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能得到,她只有兩種選擇:要麼沉默,永生不讓他知道;要麼,死!

在此之前,她一直選用前者,什麼也不對他說,無論接受與拒絕,都當作沒發生;她不是不知道他的無情與蕩,可是,卻一直以堂吉訶德挑戰風車那樣的熱情去捍衛自己的愛,堅信什麼樣的心都有柔軟的一面,終會被打動。她沉默地守護著少女最初也是最終的愛情,分分秒秒地關注,點點滴滴地奉獻,期待他有一天終於為她留意,為她動心,為她鍾情。

可是現在,她已經等不到那一天,她只得當著他的面明明白白地說出來,把驕傲的外衣在他面前剝落,讓他清楚地知道她的心,她已經放棄沉默的保護了,如果一旦被拒絕,那麼就只剩下一種選擇…

他仍在吊兒郎當地追問:“怎麼?行不行啊你做我女朋友之一?”她忽地站起,摔上門,毅然轉身離去。

曲風用心地拉著他的大提琴。

他從沒有這樣用心地拉過琴。他愛音樂,視為第二生命,每一次演出都很盡力。可是,直至今夜,他才真正覺得,他的琴聲是有生命的,奔著,傾訴著,宣洩著,出霜天白夜,出冷月清輝,出漫天蘆花如飛雪,出點點沙汀若寒星。

他在琴聲中注視著阮丹冰。剛才,她說出要他做她的男朋友時,她的眼睛閃著亮,可是,卻不是熱望,而是戒備和憂傷。好像不等他回答,她已經知道答案似的。當他到底還是說出了那個她怕聽的答案,她眼中的光便熄滅了,她清秀的小臉繃得緊緊的,神情冰冷。她用這種冰冷來保護自己,卻不知道,初結的冰是最易碎的呀。

她摔門而出,走得那麼決絕。使他忽然打了個冷顫。他想起剛才握在他手中的她的小手,冷而香,沒有一絲暖意。他有點後悔剛才面對女孩請求時自己那輕佻的答案“女朋友之一”在他,是權宜之計,可進可退;在她,卻可能是比拒絕更加難受的巨大羞辱,因為玷汙了她純潔的情。

他知道自己剛才可能傷害了她。可是,這樣的回答,已經是在努力將傷害降至最低。好在,那樣的小女孩,愛也容易,忘也容易,受一點點傷也不一定是壞事吧?

憑心而論,他不是不喜歡她。

她的青,狂野,任,以及才華橫溢,對於他在在都是一種誘惑。

也是危險的警告你她不是一個可以玩的女子。

他非常喜歡他們單獨相處的時刻,但僅止於琴奏。當他彈起鋼琴或者拉起大提琴,而她翩翩起舞,他便覺得生命是充盈的,喜悅的,優美而豐富。

然而一旦曲終,接著便是人散,否則不堪面對。

舞者和琴師的愛,永遠是相望不相親。

止於舞臺。

臺上的丹冰在旋轉,永遠沒有盡頭的旋轉,彷彿穿上了傳說中的紅舞鞋。這也是芭蕾演員最考腳力的基本功,旋轉的時候,腳尖不可離開原地半寸,就像一針釘在羅盤上一樣。

當她旋轉至不可能的迅急,足尖迅速替,緩下身形,不住地踏著小碎步一次又一次騰空,一次比一次慢,但是一次比一次高,無限憂傷留戀,羽顫動,若萬語千言不知從何說起,她最後一次抬頭,凝眸,櫻將啟,而雙目微闔,正拼力一搏,作最後一次衝刺,一直衝到天上去…音樂戛然而止,天鵝猛地僕伏在地。

死一般寂靜。

全場的人都忍不住身子向前輕輕一僕,似乎受到震盪。

在幽藍的追影燈下,在若有若無的音樂聲中,在全場幾千雙眼睛的注視裡,天鵝雙臂疊,不斷做出一個又一個優美哀婉的折腕動作,然後,驀地一回頭,眼神凝住,電光石火間,那用盡心力的一瞥,竟是悽絕豔絕。

曲風一驚,一聲餘響繞上屋樑,久久不絕。

而天鵝已經悽惋地收回眼光,亦收攏雙臂,緩緩做出最後一個收場動作,合身倒伏,再不肯抬起頭來。

大幕緩緩落下,觀眾忍不住全體起立,掌聲雷動。

沒有人看到,一滴淚自丹冰的眼角悄悄滑落。

冷的,寂寞如天鵝之死。

她沒有再爬起來。

旋舞中,她早已心力俱竭,她的心已碎,魂已飛。

其實,早在大燈砸中她的時候,她的心就碎了。只是,她有強烈的心願未了。就像那隻中槍的天鵝,在臨死之際煥發出生命最誓烈的渴望,誓要拼盡餘力去完成生命的未完成之處:一是要向她的愛表白;二是跳完這支舞。

她都做了,然後從從容容地,選擇死亡。

在舞蹈和琴聲中,悽美地死去。

或者,重生,化為天鵝。

臺下的觀眾擋在幕布後不明所以。可是後臺的人是看到的。曲風第一個發現情形不對,衝向臺上的時候,已經太遲。

丹冰伏在那裡,不語,亦不動,好像已經失去生的意志,再不願看這個無情的世界一眼。

呼救聲,尖叫聲,喊聲,哭聲,頓時響成一片。團長嘶聲叫著:“打119,叫救護車來,快,快!”而臺下掌聲在繼續。掌聲中,觀眾忽然大聲鼓譟起來,齊喊著一句話:“天鵝!天鵝!”是莊周夢蝶,抑或蝶夢莊周?

是丹冰化做了天鵝,還是天鵝飛進了丹冰?

就在大幕緩緩拉上的一剎那,一隻天鵝自丹冰的身體中飛出,於眾人的眼光與喧囂聲裡,靜靜飛出舞院。

天鵝之死。

可是,在丹冰倒地的時候,天鵝卻活了。

用生命拼力一舞的丹冰,在曲終時飛做了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