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戴上面具舞蹈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誰呀,這麼一大清早的,吵死了。”寢室裡有誰咕噥了一句,翻了個身,仍舊睡去。
丁薇怕吵醒她們,便拿了鑰匙,匆匆下樓。她的潛意識裡並不討厭這個辛子喬。他長得並不太帥氣,可是總顯得陽光十足的模樣,到哪裡都歡聲笑語一片,人緣極佳。昨天她剛剛回來上課他便在走道里當著那麼多過往同學的面給她深深鞠了一躬。丁薇其實在心裡幾乎已經要將他連累自己作弊的事情給遺忘掉了。可是讓自己陷入和唐麟澤這種不明不白關係的泥沼中,也和他有一定的關係。這層關係讓丁薇對他恨又不能,不恨又不能。
這種心理讓她覺得很矛盾。她走下樓梯,辛子喬正站在女生宿舍的門口朝她揮手,笑得非常神秘的樣子,讓她好生疑惑。待她走近,才發現宿舍大樓兩側的綠花圃上,用紅
玫瑰花擺出了一顆心型的樣子。
“生快樂!”他說。
掐指算一下,她連自己的生都忘記了,今天是她22歲的生
,可是辛子喬如何知道的?她抬頭向寢室看了一眼,果然,陽臺上擠了幾個腦袋,正在衝他們曖昧地笑。見丁薇朝那邊看過去,忙一鬨而散了,末了還衝他們眨眨眼睛,一副副都是古靈
怪的樣子。
“謝謝你。”她輕輕笑了一下,有些忸怩,不過是發自內心的。這些嬌的玫瑰還帶著
水,紅豔豔的在陽光的照耀下綻放著。她觸及那些柔軟的花瓣,並不像在“綠茵閣”的綠
藤蔓那樣,給她一種假惺惺的
覺,而是真實的,熱烈的,純潔的。
辛子喬笑著說:“只要你喜歡就好。”說完,他輕輕擁抱了她一下,像蜻蜓點水那麼溫柔。丁薇正手足無措間,只聽得他在她耳畔說了一句話,驚得她六神無主。只聽他說:“你做我女朋友吧,我喜歡你,丁薇。”她被辛子喬這麼抱著,嗅著他鬢邊洗髮水的香味,和混雜著微微汗水味道的氣息,突然有一絲的不忍放手。他的懷抱十分的溫暖,臂彎有力,就像是個安全的避風港,等著她這彎小舟的靠岸。她看見他白的上衣背後一塊黑
的汙點,卻又彷彿是看見了自己一樣。她是唐麟澤包養下來的婦情了,怎麼可以和這個陽光一樣的男孩子在一起呢!
丁薇不顧一切地一把推開他,唐麟澤的面孔彷彿就像是陽光中的一抹幽靈,尾隨著她的身影。她滿面淚痕地衝上樓去,倒唬了室友們一跳。
“怎麼啦?丁薇,剛才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哭了?”早有人替她了張紙巾擦眼淚,不明就裡地問她。
丁薇只是埋頭哭,也不言語,好似要把這幾個星期來受的委屈和苦惱,一古腦兒都發洩出來。
“我跟他是不可能的,你們不用撮合了。”她搭搭地接過紙巾,十分不領情地說了這麼一句,把室友們的一番做紅娘的美意徹底糟蹋了。
“為什麼?”張欣然貿然問了一句,大家都拿眼神知會她,她這才封住了嘴,訕訕地坐到另外一邊去,不敢吭聲了。
吳曉坐在丁薇的旁邊,幫她順著背,輕聲說:“我們也不是惡意,你別往心裡去。只是難得你過一回生,我們都想多一個人,多一份熱鬧,正巧他問,我們就順便告訴了他。別哭了,今天你過生
,怎麼能哭呢!快把眼淚擦乾淨,我們陪你出去照相。”
“我不去了,謝謝你們。”她淡淡地回絕她們,又怕室友生氣,只得補了一句說:“昨天我打電話回家,有人告訴我說我爸爸來學校看我了。我猜他應該今天到。我要是走了,他找不到我,該著急的。”
“那好吧。”吳曉站了起來,招呼其他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了。
丁薇抄著前幾星期拉下的筆記,一邊心神不定地看錶。父親拄著柺杖,行動十分不便。他又從來沒出過遠門,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找得到這裡。
陽臺上依舊傳來吵鬧的聲音,夾雜著女孩子的欣喜與豔羨。丁薇明白是辛子喬擺放的玫瑰花的功勞。她往陽臺上看了一眼,張欣然正站在那邊,見她看過來,便告訴丁薇:“他還站在樓下不肯走呢。”丁薇只當做沒聽見,繼續抄她的講義。她和辛子喬同班一年半以來,並不曾有過多少往,只除了
常的問候就是上學期期末他問她看卷子的那件事情了。接觸不多的人,丁薇向來是敬而遠之的態度。或許他又是一個唐麟澤也說不定。
她記得自己初來這個城市的時候,一個人帶著行李坐地鐵。那是個下雨天,天陰沉沉的,透著那麼一絲壓抑和陰鬱。她走下地鐵入口的樓梯,面走來剛剛出站的行人,面孔淡漠,行走匆忙,讓她想起龐德的那首短詩《地下鐵》:“人群中這些面孔的幽靈,溼淋淋黑枝上片片殘英。”那些從地下一湧而上的行人,彷彿從地獄中走出的一群群幽靈。他們撐著手中的雨傘,在雨簾中遠去,
濛的雨霧中,黑
的雨傘就彷彿地獄之花凋落下來的片片殘英。她一開始並不懂這首詩的含義,只是身臨其境了,才讀出其中“這些面孔的幽靈”之意,它喻著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冷漠。在這個現代的社會之中,所有人的步履都是匆忙而倉促的,地鐵中承載著那麼多的腳步,或上或下,不斷更換,人的相遇只在地鐵中那麼短短的一瞬,亦是無言。人在身邊,
覺卻是隔了人世與地獄的分界,她總是覺得“這些面孔的幽靈”是隱藏在人世間的地獄之魔,雖然衣冠楚楚,可是心卻是
惡的。這些幽靈出現在她的生活中,伸出很多隻手,想把她拖進那萬劫不復的深淵。她用力掙扎,那些手卻抓得更緊,幾乎讓她窒息。而唐麟澤和善的面孔,便幻成一抹隱隱約約的影子,浮在那些手掌之後。又或者他的面孔是雨傘下眾多的一個,隨著雨聲潺潺,他撐著傘漸行漸遠了,只在遠遠的角落裡回一下頭,目光直視著她,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
惡。
丁薇突然覺得汪衛“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信條,在某些時候也有足夠正確的指向
。辛子喬——他就屬於這一千個裡的一份子吧。
正低頭沉思著,突然她聽見吳曉說了一句:“丁薇,你爸來了。”她一回頭,父親正拄著雙柺,揹著一個布包站在門口,一臉風塵僕僕的樣子。雖然疲憊,可是看見女兒的時候,眼睛裡放出來的光讓人覺得他的目光炯明;身上穿的雖然是布衣服,樸素至極,也顯得乾乾淨淨。丁薇看得出父親的衣服上過漿,非常的
刮。她叫了一句“爸”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彷彿一時間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幸,全化在這一聲呼喚裡。
“爸爸”這兩個字是親情的碗,可以讓她將中的不快全部裝進去,滴進眼淚,攪拌均勻,便是一碗溫情脈脈的水了,喝下去,甘甜酣暢。
丁明有些動地哆嗦了一下。他向來是個
情充沛的人,不論是年輕時的愛情,他對學生的教育,還是給予女兒的關愛,他都是至情至
的。他將手中的柺杖一鬆,摟住女兒,有些哽咽得什麼話都說不上來。
收住眼淚,丁薇幫父親拾起柺杖,扶他進門坐下。寢室的氣氛頓時有一些微妙了。她們衝著丁明齊聲喊了一句“叔叔好”便各自收拾東西有想出門的意思。
丁薇倒了杯水遞給父親,看他仰天一口氣喝完,用手背擦了一下嘴。丁明的下巴上一片鐵青,密佈著胡碴,這讓他看起來有種無聲的威嚴。看得出來歲月的手指在他的額間和臉頰上雕塑出了滄桑的輪廓,只用年華的刻刀輕輕一劃,便多瞭如許的皺紋,只是眼睛超乎尋常地亮,炯炯有神。這目光無論往什麼地方一掃,便彷彿有一盞探照燈略過了你的心。
這縷目光讓她輕輕顫抖了一下,宛如有灰的幽靈在白晝顯形一般。她和父親向來都是喜歡把對彼此的愛意融進行動中,於是丁薇起身說:“爸,吃了早飯嗎?我去給你買。”丁明擺擺手,從隨身的包袱裡掏出塊烙餅“自家烙的,我吃著
香,不用買了,白花錢。”他大口大口嚼著餅,吃得十分賣力,頰邊的咬嚼肌明顯地凸現了出來,脖上的青筋乍現,彷彿要向女兒證明手中的餅味道是多麼香甜。
丁薇的腦海中又浮現出父親拄著柺杖在站臺上向她揮手的情景。那糙的手現今正握著一張餅。丁薇鼻子一酸,拉了父親的手,只說了句:“爸,慢著點兒,我再去給你倒杯水。”丁明吃完了餅,喉結上下滾了一下,一副想說話又不知道從何說起的模樣。他看了看女兒,不知道為什麼拭了拭眼睛,將頭偏向一邊。
“爸,你怎麼來了?”她問。
丁明說:“我閒在家也沒事,上城裡來看看你。下午一點的火車就要趕回去啦。”從家鄉到省城,坐火車只要七八個鐘頭。可是丁薇知道父親捨不得花錢買這趟快車的票,只坐那一列最慢的,像老牛拉車一步一。而學校到火車站坐公
車就要一個多小時,這僅剩的三個小時裡,父親該好好歇一會兒才好。
她解下他手中緊攥的包,將自己剛剛曬在外面的被子抱了進來,鋪在上。扶了父親睡上去。他的確是有些疲倦了,倒在女兒的鋪位上,伴隨著沉重的呼
聲,沉沉睡去了。丁薇為父親掖了掖被角,轉身拿著那個洗舊了的藍
布包坐到了書桌前。
這個洗舊的藍布包看得出來是用手工縫製的,做工很
細。丁薇打懂事起這個布包就一直被父親藏在
屜裡,每當她想打開了看一看,父親便呵斥她。要是出門,他便把包帶在身上,攥得緊緊的,生怕被人搶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