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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戴上面具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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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薇重新走進教室的時候,腳步帶著些忐忑。她沒有料到自己進教室的那一刻起到了一種消聲器的作用。教室的後門是虛掩著的,她輕輕推開那扇覺沉重到了極點的門,手上的書本卻沒來由地摔在了地上,變得灰頭土臉的樣子。教室頃刻間寂靜下來,只聽得那書本發出沉悶的響聲,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她,目光是無一例外地帶著些意外。她略略紅了紅臉,安靜地蹲下去,把書本攬在懷裡,好像它做錯了什麼事情,她得把它藏著掩著。站起來的時候她低下頭,找了最後一排的空位,貓著坐下。

教室裡的空氣開始變得曖昧起來,泛著些跳躍的、的和飛散的因子,帶著細細碎碎的言,嗡嗡地低在諾大的教室之內,和古代文學老師在講臺上唾沫橫飛的講課倒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對比。那種穿透世事風塵的言語,那種視弱勢群體的目光,讓丁薇在這二者的壓力之下哆嗦起來,握著筆的手在空中顫抖著,字體在筆記本上糾結成一片恐怖的形狀。

花間詞是什麼?溫庭筠又是何等人物?丁薇的頭快炸了,急促地息著。

“丁薇,你爸打電話到寢室裡了。”那是個小個子的女生,叫作張欣然。圓臉,總是泛著健康的紅,說話的時候聲音很大。她是下課之後就主動找到丁薇,站在她的位置旁邊跟她說話的。雖然是在最後一排,張欣然的聲音仍然非常具有穿透力,傳遍了整個鬧哄哄的教室。

有人停止了談,側過臉來看著她們。

“哦。”丁薇輕輕點了點頭,她儘量壓低了聲音,把那小小的細細的聲音強迫到腔裡面去“我爸說什麼了?”張欣然點頭點得無比慎重。讓她挪了個位置,張欣然坐在她的身邊告訴她:“他打了好幾個電話來,我們都說你不在。最後他問我們你去什麼地方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我們只是搪說不知道,聽上去你爸著急的,趕緊回個電話給他吧。”

“謝謝你,我這就打。”她想起包裡的那部手機,咬了咬牙,握著它走出了教室。

丁明年輕的時候是所在的小縣城的民辦教師,因為一次突然的泥石沖壞了教室,他便著暴雨去救那些在教室裡的學生,卻不幸因為房梁倒塌壓住了‮腿雙‬,導致下肢癱瘓。無奈之下只得在路邊搭了個小鋪子,經營一些五金雜貨,供附近的居民生活用度,生活倒也差強人意。那個小鋪子最近新裝上了一部公用電話,丁薇想父親一定在鋪子裡,於是撥了一個悉的號碼過去,結果那聲音長長綿綿地成了“嘟——嘟——嘟——”的響聲,縈繞在心頭變成一個巨大的問號。

“來上課了?”丁薇有些遲疑地站在走廊裡的時候,正想著父親為什麼不接電話,突然一個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說了這麼一句話。

“嗯。”她低頭要走進教室,這個人在她身後叫了一句“等一等”她回過頭去,叫住她的不是別人,正是上次因為‮試考‬要求看她的卷子,導致兩個人一起作弊處分的辛子喬。見她回頭,辛子喬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然後給她鞠了一個老大的躬。什麼也沒說,便伴隨著上課鈴聲跑進了教室。

丁薇慢慢地走後門進去。辛子喬個子很高,也坐在靠後的位置,見她進來,沒來由地瞅了她一眼,低下頭去。她知道他是因為‮試考‬的事情有些自責和內疚。丁薇是自願給他看的卷子,也怨不得別人。現在她自己都管不了了,本沒心思去想其他的事。父親一時間居然聯繫不到了,他行走不便,又能去哪裡了呢?

她神情不寧地勉強聽完了課,匆匆收拾課本,放進揹包裡,頭也不回地第一個衝出了教室。她記得學校裡邊有一個ip電話亭的,打長途很便宜。雖說這個手機暫時還能使,可是終究來說還是別人的,用著不乾淨,倒讓她心裡不舒服。她再度撥了那個悉的號碼“嘟”了兩聲,終於有人接聽了,只是並不是父親。那個人告訴她,她父親上城裡來看她了,找他幫忙看著亭子裡的生意。丁薇心裡終於一塊頑石落地,可是另外一塊又高高地吊在懸崖邊兒上,似乎一有動靜便會滾落下來,粉身碎骨。父親若來了,發現她被處分了又當如何?再加上和唐麟澤的關係,他若是知曉了,必不饒她。思量半天,她又給唐麟澤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爸爸要來學校看我,我這幾天先住學校,不用和我聯繫了”其他的事唐麟澤答應處理。她見他應承得快,並無半分不滿,心中的包袱也就卸了一半了。

她匆匆走出學校,過了幾條街,穿過那一條小巷子,打算先帶一些常用品回宿舍。一拐進去就見了幾個小孩子蹲在牆角下,拾著昨天晚上被房東太太踢飛的藥瓶裡的小藥片,在過家家。丁薇怕小孩家兒不懂事亂吃了藥發生什麼意外,忙把他們趕走,自己一片一片拾掇起來,仍舊裝在瓶子裡,看附近並沒有垃圾筒,她張望了下四周,扔在房間的某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裡。

一切收拾妥當了,她看了一眼仍舊用三合板隔出來的房間,陰森而闃靜。三合板的那一邊是那個女人生前住的地方,如今她死了,彷彿一切都煙消雲散了似的,再無任何氣息。她這麼想著,卻不曾想聽見那邊的門鎖“吧嗒”一下打開了,她聽見一個陌生的腳步聲在三合板那邊走動。她屏住呼,躡手躡腳地靠近那塊三合板,從縫隙裡偷偷窺著那個人:是個中年的男子,只留了個背影給她。他坐在沿,手裡把玩著什麼東西,只聽丁薇包裡的手機鈴聲突然不合適宜地響了起來。那個男人仍舊是背對著她坐著,說了句:“丁薇,我知道是你。”他轉過身來,臉孔赫然出現在縫隙之中,丁薇嚇得往後直退了三大步,握著手機,結結巴巴地說:“鄒、鄒老師,怎麼是你?”原來中文系每位老師的名片上印的都是教務處辦公室的電話,每每有人找系裡的老師,都是由教務處派人接到那個老師所在的分機上面,所以丁薇從手機上看見的號碼,便和唐麟澤名片上的一模一樣了。

“隔著一塊木板不好說話吧?我可以過去坐坐嗎?我想跟你聊幾句。”丁薇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她便聽見三合板那邊的人站了起來,仍舊鎖上了門,往她這邊來。她站在門口,看見鄒雲順穿了一件黑顏的西服,非常莊嚴而且冷峻的樣子,朝這邊走過來。他的表情很沉重,讓丁薇的心也跟著重了許多。她暫時有些不明白,鄒雲順看上去並不像會做這樣的事情的男人。誰都知道鄒雲順和許慧茹老師是中文系出了名的模範夫。如此一來,這一條童話般的傳說也非叫現實打破不可。鄒雲順給人完全是一副憨厚並且老實的模樣。她一直都是深為敬重他的治學研究與為人的,想不到…她握著陳嶙留下來的手機,一陣忖度。

而唐麟澤呢,唐麟澤何嘗不是一副面善的謙謙君子之姿,她更想不到的是他居然用六千元的保證金將自己脅迫了。

“我可以進來麼?”鄒雲順站在門口,低聲問。

丁薇向裡讓了讓,鄒雲順跟她點了點頭,順手把門關上了。

兩個人現在保持的是一種師生之間良好的關係,不過二者之間多了些複雜而微妙的變化。師對生是請教的恭敬態度,生對師是懷疑的警惕的神情。無論如何,以前鄒雲順努力給學生們留下來的良好印象,到此得畫上一個休止符號了。

他知道丁薇已經猜著了七八分,便毫不轉彎抹角地問她:“陳嶙是什麼時候去世的?”丁薇輕輕地答了他一句:“前天。她下午的時候氣就不好,我看見她吐了一地的血,便叫了救護車,她在路上就已經不行了,送到醫院時便嚥了氣。”

“她死前都說了什麼嗎?”丁薇搖搖頭“我沒有在她旁邊,並不知道。我是昨天去的醫院,辦了些手續。”鄒雲順說:“我看見了你的簽字。”她繼續說:“護士小姐說她是胃出血而死的,然後把這個手機給了我。”她攤開掌心,裡面是鄒雲順上個月買給陳嶙的那款紅手機。不知道是不是沾了陳嶙鮮血的原因,她覺得看上去異常鮮豔。

睹物思人,鄒雲順心裡酸酸的,著實難受。他穩定了一下情緒,跟丁薇說:“你是個好姑娘,能答應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嗎?”丁薇有些遲疑,不過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鄒雲順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就要出去。

“鄒老師,你忘了拿手機。”鄒雲順轉過頭,這個時候她不叫自己其他的稱呼,只喚“老師”

“老師”二字,對於他來說,當真彌足珍貴。他僵硬地朝她笑了一下,說:“那手機你拿著用吧。對於我來說,它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說完,徑直走了出去。

剩下丁薇一個人站在原地,渾身上下彷彿澆過水一般,溼淋淋的。她無法從自己的世界觀上去判斷鄒雲順這個人的為人怎樣,她只隱隱約約地有這麼一個覺,她覺得鄒雲順和陳嶙之間有太多太多的故事,也許並不只是‮子婊‬與嫖客那麼簡單。

她看了看錶,時間已經臨近中午。把剛才收拾妥當的東西放進隨身帶的包裡,丁薇向裡看了一下,依然是安靜得毫無人氣。她闔上了門,靜靜地走了出去。

因為昨天的那一場雨,這幾空氣越發清新起來。陽光雖然總是躲在雲層裡,可是也依稀地透著些許的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又愜意又舒服。丁薇在寢室裡將被褥都搬出陽臺上晾曬,好幾星期沒回宿舍,被子都發了。今天上午沒課,她趕巧將被子搬在陽臺上晾曬。有陽光出來了,她的心情便好了許多,前幾的陰霾隱去了,代之以一副重頭開始的希望與憧憬的心情。她深深了口氣,空氣清新如水。樓下是一個塑膠運動場,磚紅的跑道上,有人在做晨練運動。再往西是一個小場,一大群穿著白唐衫的人在練習打太極拳,一招一式,都隨而寫意。

她剛剛準備進去抄寫前幾個星期拉下的講義,遠遠的就看見一個人在跑道上衝她招手。不是別人,正是辛子喬。他穿著一件白顏的休閒運動衣,所以格外引人注意。

“丁薇!”他在場上大聲叫著她的名字,笑容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