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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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面帶笑容的圓臉空軍上尉出來接待他們。他是個貴族，他的姓名很長，梯萊特說得很快，帕格沒有聽清。這位貴族先生帶他們從耀眼的陽光下順著很長的螺旋形樓梯一直下到地下室。

“有人也許盼望在這種地方碰上白兔，是不是，上校？”他著牛津的聲調說。

“可這裡是看著表辦事。我擔心這裡沒什麼可看的。”他們走進一座奇怪的小劇場狹窄的二樓樓座。舞臺和掛幕的地方是一堵黑牆，牆上滿是一行行電燈泡，除了最上邊一排紅燈，其餘全是白燈。牆邊有一行標明皇家空軍各個準備階段的名稱。下面地板上有二十來個穿軍服的姑娘，有的戴著拖了長線的耳機，圍住桌上一張英國南部大地圖在工作。牆的兩側，在類似無線電控制室的玻璃小屋裡，有些男人戴著耳機伏在桌上寫東西。這個地方散發出一股地底下泥土和水泥的氣味，很安靜，很涼。

“納-沃克，你的美國客人來啦，”梯萊特說。坐在樓座中間的金髮軍官轉過身來出微笑。

“啊，來啦！聽說您要來，我們高興極了。來，坐在我旁邊，好嗎？”他和他們握握手。

“現在沒有什麼事幹，可是很快就要有事幹了。英吉利海峽的天氣一旦從壞變好，德國佬就要自天而降了。”納-沃克用一隻手擦了擦他那瘦削的粉紅的下巴，調皮地朝帕格瞟了一眼。

“我說，您蒐羅來的那些飛機，可派了大用場啦。”

“它們在空戰中派不了什麼用場，”帕格說。

“這些飛機用於巡邏特別好。對來犯的艦隊予以頭痛擊。飛行員很喜歡它們。”納－沃克注視他的眼睛。

“瞧這兒，您能在兩天之內生產這批飛機嗎？”帕格只是咧嘴一笑。

納－沃克搖搖頭，摸了摸他的鬈髮。

“我當時真想主動向您提供幫助，可是您給我的印象好象您一個人完全對付得了，那樣我們反倒成了大傻瓜啦。啊，有一個我們共同認識的朋友來啦。大熱天在華盛頓的招待會上頭一次見到您時，您不是跟塔茨伯利父女在一起嗎？”帕米拉走進來換另一個姑娘的班。她抬頭望望，向維克多微微一笑，就開始工作，再也不朝他看了。

“看起來一目瞭然，是吧？”納－沃克指著那張地圖和那堵牆說。

“斯坦莫爾戰鬥機司令部負責防空，可是，他讓每個大隊獨當一面。我們的地區是英國東南部。這是個熱鬧地區，離德國最近，倫敦也在這裡。”他用他那枯瘦的手臂指著那堵牆。上下揮動。

“那六行燈泡表明我們大隊的六個戰鬥機控制站。垂直的一排燈泡表示一個戰鬥中隊。統共二十二個中隊。理論上，我們指揮五百名以上戰鬥機駕駛員。”納－沃克抿了抿嘴。

“那是在理論上。目前我們正從其他大隊借用飛行員。就這樣，我們還缺很多。不過…”他朝那堵黑牆的牆腳指了指，牆腳的白燈泡亮了，組成一排鋸齒形。

“牆上的燈從下往上亮，就表示進入戰鬥準備，跟著就是起飛、發現敵人，最後當然是雙方火。那是一排紅燈泡。我們六個分站跟我們和飛行員們說話。我們在這裡把全部情況匯在一起。空戰烈時，空軍少將會來親自指揮。啊，對了。關在左邊玻璃室裡的那些可憐的人是收集從地面觀察站發來的情報的。右邊的人收集來自防空站的情報。因此有關德機在我們領空的消息很快就從這裡反映出來。”在這裡，帕格並不象在凡特諾時那樣吃驚了。他已經知道有這種系統存在；可是現在仔細一觀察，一種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先生，照您說來，不是要有幾十萬英里長的電纜嗎？成千上萬線路，林立的設備，這些都是什麼時候裝備好的？”

“啊，兩年前我們就定出計劃了，那班政客認為這筆經費太大，不同意。慕尼黑會議之後我們才拿到經費。這是一股逆風，不是嗎？嘿，開始啦。我相信德國佬已經來啦。”那堵黑牆上的白燈泡開始往上亮。坐在納-沃克旁邊的青年貴族把話機遞給他。納-沃克即刻用皇家空軍的暗語講話，他的目光從牆上移到放地圖的桌上。然後他把話機送回原處。

“不錯，凡特諾雷達站現在報告說，敵人開始進攻，有的正準備進攻。其中兩起是四十架以上，一起是六十架以上。”梯萊特說:“戈林真是頭蠢驢，他怎麼不搗毀我們的雷達站？這肯定是他的一個歷史的錯誤。”

“啊，他嘗試過，”納-沃克說。

“可是要做到並不那麼容易。除非他們擊中鐵塔，把它炸得粉碎。不然的話，它象一株棕櫚樹，暴風雨過後，依舊立起來。”

“那麼，他應該不斷地炸。”白燈泡不斷在板上往上亮。作戰指揮所即刻呈現出一片繁忙景象。但是，沒有人出驚慌的神，說話的聲音也很低。空軍少將來了。他很瘦，顯得很嚴肅，留著稀疏的小鬍子，跟梯萊特將軍很象兩兄弟。他走進來以後，起初沒有注意到客人，後來跟梯萊特打招呼，他臉上帶著十分熱情的笑容，這使他看來和藹可親。

畢京山控制站的紅燈首先亮了。維克多-亨利看見帕米拉抬頭朝這些燈光看了一眼。她和別的姑娘們忙於擺箭頭和號碼盤，桌面上立刻清晰地顯示出四隊飛機正沿著不同路線向英國南部進襲。地上接電話的人們很低的、嘁嘁嚓嚓的報告聲混成一片。樓座裡沒有人聊天了。亨利坐在那裡眼看紅燈一個個亮起來，他象看球賽似的被引住了。在約二十分鐘內，木板上半數中隊的紅燈都亮了。

“差不多啦，”納-沃克不再發緊急命令，信口說一句。

“我們幾乎出動了二百架飛機。這批飛機下來加油、補充彈藥的時候，另有一批在旁作掩護。”

“你們木板上的紅燈有全亮的時候嗎？”納-沃克抿了嘴。

“有，那是由不得你選擇的。目前，後備力量已經快用完了。”帕格竭力想象，在那遙遠的、蔚藍的天空現在正有多少飛機在雲層裡躥來躥去。這場飛機的搏鬥造成多少象年輕的華倫和拜倫那樣的德國和英國青年的死亡。帕米拉那位冷靜的桔子水愛好者，矮矮胖胖的演員，這時也穿著黃救生衣，以每小時幾百英里的速度在空中飛翔，同時要注意飛機的反鏡裡有沒有白的的方機頭出現，或者向衝過來的漆有黑十字的敵機擊。畢京山的兩個燈泡朝上亮，變成白:返回基地。

“從德國飛機起飛開始，戰鬥很少超過一小時的。”納-沃克說“他們很快就沒油了，非回去不可。他們象疲力竭的蝙蝠，時常掉下海去。俘虜們說，德國空軍給英吉利海峽取了一個不不雅的名稱，相當於你們美國的‘糞溝’。”幾分鐘以後，紅燈一個個熄滅了。空軍少將離去了。下邊的姑娘們把桌上的標誌全都拿掉了。納-沃克爵士接電話，聽取彙報，他用兩隻瘦骨嶙峋的、茸茸的手拚命擦了擦自己的臉，轉向帕格。他的兩眼佈滿了紅絲。

“您願意跟帕米拉-塔茨伯利談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