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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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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利奧特絲毫沒有覺察出任何緊張氣氛,漫步走到書報架子邊去找點東西在路上看。他被《美國調查者》引住了,翻開,瀏覽了一遍一個關於在一九三四年黃石公園中一個七歲的女孩被熊吃掉腦袋的故事。他把它放回架子上,選了另外一本基爾戈·特勞特寫的廉價書,書名叫做《泛銀河系三遊記》。

公共汽車在外面響起了它那空虛的喇叭聲。

埃利奧特正要上公共汽車的時候,狄安娜·蒙恩·格蘭浦斯來到了。她啜泣著,帶著她那部白電話機,斷了的電話線拖在她身後:“羅斯瓦特先生!”

“怎麼回事?”她把電話機往公共汽車門旁的人行道上摔得粉碎“我再也不需要一部電話機了,我沒有什麼人要打電話了。不會有人給我們打電話了。”他對她極為同情,但是他認不出她是誰了:“我———我很抱歉,我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你不明白什麼?這是我呀,羅斯瓦特先生!我是狄安娜呀!我是狄安娜呀!蒙恩·格蘭浦斯!”

“很高興見到你。”

“很高興見到我?”

“我確實是這樣———不過———不過,這同電話機有什麼關係呢?”

“我之所以需要一部電話機的唯一原因就是你呀。”

“哦,現在———”他猶豫地說“你當然還有許多其他人口羅。”

“啊,羅斯瓦特先生———”她啜泣著,同時無力地靠在公共汽車上“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會找到好多的,那是一定的。”埃利奧特信心十足地建議。

“啊,上帝呀!”她喊叫著。

“或許你可以參加一些教會組織。”

“你就是我的教堂組織!你就是我的一切!你就是我的政府。你就是我的丈夫。你就是我的朋友。”這些說法使埃利奧特很不舒服“你能這麼說真是好啊。祝你好運。我的確該走了。”他擺了擺手“再見。”埃利奧特現在開始看《泛銀河系三遊記》。車子外面更亂了,但埃利奧特認為這與他無關。他立刻被這本書引住了,以致沒有注意到車子已經開動了。故事動人心,都是在說一個主人公的故事,他名叫雷蒙德·波義爾軍士,在“太空時代劉易士和克拉克探險隊”擔任某項工作。

這個探險隊似乎已到達了宇宙的絕對和最後的邊緣。在他們所在的太陽系之外,似乎不再有什麼了。他們架起了設備,以探測最微小的生物的最微弱的信號,這些信號可能來自暗紫的空茫之中。

波義爾軍士是一個地球人,而在探險隊裡他卻是唯一的地球人哩。事實上,他是來自本銀河系的唯一生物,其他成員則來自宇宙各處。探險隊差不多是由二百個不同的銀河系共同發起組織的。波義爾不是技術人員,而是英文教員。在整個已知的宇宙中,只有地球使用語言。這是地球人的獨創。其他生物都使用心靈應術。所以地球人不論到什麼地方總可以找到當語言教員的美差。

這些生物之所以要使用語言來代替心靈應,是因為他們發現可以用語言來完成更多的事。語言使得他們大大地增加了主動,心靈應則是每個人都在無時無刻地告訴別人各種各樣的事,這就使他們對所有的信息都持一種漠不關心的態度。然而語言,由於它緩慢,含義狹窄,可以每次只考慮一個問題———可以逐條地進行考慮問題。

英語課上波義爾被叫了出來,要他立即向探險隊的指揮官報到,他想不出是什麼事情。他走進指揮官辦公室,向老頭兒敬了個禮。實際上這個指揮官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個老頭兒。他來自“!"#號大眾星”身高和地球上啤酒缸相差無幾,實際上,他長得並不像啤酒罐,而是像個小管子工的朋友。

他不是孤身一人。探險隊的牧師也在那裡。這位教士來自“格林科$%$&星”他像一條碩大無比的葡萄牙戰艦,裝在有輪子的硫酸桶裡,牧師表情嚴肅。一定是有什麼不妙的事情發生。牧師吩咐波義爾要勇敢。然後,指揮官告訴他說,他家裡傳來了不幸的消息。而且是個死訊。指揮官為此特准他三天假,要他馬上準備出發。

“是————是媽媽嗎?”波義爾說,他強忍了眼淚“是格蘭普斯?”

“小夥子———”指揮官說“勇敢些。我真不願對你講,不是誰死了,而是一件東西死了。”

“是什麼東西?”

“我的孩子,是銀河死了。”埃利奧特從書本上抬起頭來看,羅斯瓦特現已經過去了。他沒有為此而難過。

公共汽車在印第安納州的納希維爾,亦即布朗縣縣府所在地停下來的時候,埃利奧特又抬頭看了一次,考察了一下眼前見得著的消防用具的情況。他想到了要給納希維爾買一些真正好的設備,但是又決定不買了。他認為這些人不能把它們管理好。納希維爾是一個藝術和手工藝中心,所以,埃利奧特看到一個吹玻璃工在六月裡製作聖誕樹裝飾品,這不足為奇。

埃利奧特一直等到公共汽車抵達印第安納波利斯市郊的時候,才重新抬起頭來。他吃驚地發現這整個城市正在被一場風暴似的大火所沒。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場風暴似的大火,不過他確實曾讀到過不少,也夢見過不少。

他的辦公室裡藏著他的一本書。埃利奧特自己也到莫名其妙:他為什麼要把它藏起來,為什麼每次拿出這本書都有一種負罪,為什麼老是怕別人看見他在看這本書?他對這本書的覺就好像一個意志薄弱的清教徒對情作品的覺一樣,其實沒有什麼書比它更不情。這本書的書名叫做《轟炸德國》,是漢斯·隆普夫寫的。

埃利奧特反覆閱讀下面這段文章,而且每次他都臉蒼白,這是描寫德累斯頓的一場風暴大火的文章:當許多火舌從燃燒著的建築物的屋頂竄上來的時候,一股熱空氣柱升騰高達兩英里半以上,直徑亦達一英里半這個氣柱翻騰洶湧,它從底部得到了急劇衝入的地面較冷空氣的補充。距離火場一英里和一英里半的地方,這個入的氣使得風速從每小時十一英里猛增到三十三英里。在這個地區的邊緣,風速必然更大,連三英尺直徑的大樹也被連拔掉。在一個短時間內,溫度升到了一切可燃物質的燃點,整個地區處在一片火海之中。在這種大火裡,不留寸草,就是說,一絲一毫的可燃物質都燒個光,而且,不過兩天,這個地區才冷卻到人可以進入的程度。

埃利奧特從公共汽車的座位上站了起來,目視著印第安納波利斯的風暴似的大火災。他被這個火柱嚇壞了,火柱的直徑至少有八英里,高達五十英里,界限極端分明,而且絲毫不動,彷彿是玻璃做的。在這個界區之內,暗紅的餘燼渦,圍繞著裡面的白火焰心,雄偉而和諧地旋轉著。那白顯得很神聖。

埃利奧特眼前一團漆黑,如同無底深淵的黑。然後他甦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坐在一個乾涸了的噴泉邊。陽光透過梧桐樹葉,斑斑駁駁地灑在他的身上。一隻鳥兒在梧桐樹上唱著歌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