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女子天心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治助掌櫃,你不必擔心。即使太閣故去了,天下也不會大亂。”
“那…那是為何?”
“高臺院夫人私下裡為此事碎了心。你若是在高臺院夫人身邊服侍,就會發現,她思慮有多麼深遠…貧尼相信,夫人一定不會讓戰亂再起。”安宅作左衛門頓住了。這已足夠了。讓高臺院心的便是前田家,慶順尼已不言自明。既然這樣,他怎能袖手旁觀?他不想起要往高臺院身邊安密探的島左近。
慶順尼毫無戒備之心,又道:“高臺院夫人堅信,天下能夠真正明白太閣遺志的,只有她一人。因此,只要高臺院夫人在一,大戰就絕不會發生。百姓儘可安居樂業。”眼前的慶順尼不過二十上下,從她的口吻不難聽出,她對自己的主子是何等崇拜,何等敬重。
“那是當然,當然。”作左衛門眼前閃過阿袖與左近的影子,他不動聲敷衍慶順尼,一時只覺口乾舌燥“這麼說,太閣大人昔的心腹,現在都到高臺院處去問安了?”
“當然。”慶順尼終於放下心來“就連內府在大坂的那些家臣們都去請安。遠在西邊的島津、加藤、黑田,以及利氏的金吾大人,也都十分誠懇地送了禮物。”作左衛門兩眼放光。因為庇護石田三成並助他回到佐和山,家康曾一度與七將產生齟齬,如今看來,在高臺院的調解下,他們的關係似正在逐漸恢復。比起這些,更令人擔心的則是金吾中納言小早川秀秋亦在接近高臺院。
小早川乃利一族的名門,現在的金吾中納言秀秋本非隆景的親生兒子,而是高臺院親手撫養大的親侄。若因他與高臺院的關係而影響利一族的去向麻煩就大了。
“真不愧是太閣夫人。既然他們都聽從高臺院夫人意旨,仗自然打不起來。這真是天下幸事。”
“是啊,所謂巾幗英雄,便是如夫人者。”
“能夠守在夫人身邊,師父真是幸運啊。在下多一句嘴,像師父這般在高臺院身邊侍奉的人有多少?”
“只有四五個人。走出深宅大院的奢華,開始遠離塵世的清冷獨居,這可非尋常人能做得到啊。”
“那是當然。夫人府邸周圍一定有不少壯丁嚴密把守吧?”
“是啊。可是,那非高臺院夫人的本意。即使高臺院想過清靜的子,其他人也不允許。”說話間,船已離伏見很近了。在朦朧的月光下,巨椋池的水面映出了山的影子。
安宅作左衛門忽然吃了一驚。他望了望四周。家老的意見已用不著再問了。高臺院才是比內府更為可怕的大敵!對於三成的決心,他已心中有數。
“與德川家康不共戴天!”只要這種決心不動搖,三成就刻不容緩,竭力促進開戰。稍有遲疑,家康會一步步蠶食石田一方力量,不利自與俱增。儘管作左衛門明白這些,可他從未想到,在三成面前居然站著一個比家康更為可怕的敵人!
正因如此,當船隻抵達伏見,作左衛門扶著慶順尼冰冷而白皙的手,送她上岸時,他在心裡暗暗下了決斷:高臺院便是中之刺…
敵對的火焰不知不覺間便燃燒起來,真令人不可思議。安宅作左衛門與高臺院沒有絲毫恩怨,骨子裡也沒有甘願為石田三成獻出命的義理。他只是作為三成的一個家臣活著,作為一個不背叛主子的男兒被驅使。只因為這些,他堅定了殺意。他估計,島左近的心志恐也如此。即使這種推測有誤,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錯——高臺院若讓前田和利都背離了三成,他作左衛門一生還有何意義?
慶順尼下船後,作左衛門抱著胳膊沉默不語。
船如離弦的箭順而下。船伕們拼命搖槳,他們必是想將去伏見費掉的時間給搶回來。雖然是夜間,但是下行的船隻仍有很多,為了趕過前面的船隻,好幾次差點與人相撞。
本來澱屋常安就深得高臺院信任。每年,他總是早早把剛出產的新茶送到高臺院處,堺港的生魚、越前的乾魚等,還沒到季節,他就已送去了。高臺院尚未離開大坂城時,他就時常受其宴請,也一直以此為豪。正因如此,說服常安把阿袖送到高臺院身邊,估計不難。當然,殺人的事不可告訴常安,只須讓阿袖清楚究竟有哪些人常去聯絡高臺院,就足夠了。
船隻抵達與澱屋的中之島遙遙相對的碼頭時,天已大亮,繁華的大坂街市上空升起一道道濃濃的炊煙。
此時,喜早起的常安已起了,正在院中轉來轉去,一邊檢查倉廒,一邊散步。
下船走上石階,眼前的路一直通向店鋪。此外,還有一條小路直接通向後院的小門。作左衛門與正在小門前打水的傭人招呼:“掌櫃醒了嗎?”
“作左,我在這兒,在這兒。”作左衛門回頭一看,常安正笑眯眯登上石階朝自己走來。每次船來,常安都要認真地到河岸去看看,這已成為他的習慣。
“啊,掌櫃早。”為避免傭人懷疑,作左衛門以一個下人的口吻道。兩鬢銀髮的常安也心中明白。
“我覺得你也該回來了。定有許多事要跟我說。快往裡邊請。”壯的脖子、滄桑的黃皮膚,這便是常安,一看就讓人覺得非普通商家。他是“商家中的太閣”渾身上下都出馳騁疆場的武士氣度,壯的手腳上也生滿。當年,年輕的常安勤勤懇懇致力於開墾中之島時,人們曾一度懷疑他經商的能力。不為別的,只因他想獨自一人在這片大澱川沖積成的沃土上播種、收穫。可是,他以墾荒的名義打理這座島嶼後,就立刻紮下了建造城池的基。這與已故太閣當年在信長公的暗示下,把大坂變成天下名城的想法完全一樣。他甚至想把此城變成近畿地區的心臟。開墾時,諸大名就陸續提出要在此處買地建造府邸。他當然惟命是從,並與那些大名達成協議:他們領地上所收穫的穀物全由他來收購。
“這都是託太閣千秋偉業的福。我只不過是賭了一把,剛好便贏了。”澱屋常安曾對作左衛門這樣說,還透給他一件事“即使有人篡奪了太閣天下,大坂城也會平安保留下來。作為大坂城的丹田和樞紐,中之島永遠不會敗落。這是武人的算盤與我的差別。”作左衛門認為他的話絲毫沒錯。現今,沒有向他借過錢的天下大名可謂鳳麟角,可以說,天下大名都在為澱屋增加財富。作左衛門深信,澱屋對三成一定抱有極深的情。因為正是三成的支持,才讓其有了今的成就。
澱屋常安把夥計裝束的安宅作左衛門請進書房裡。這間書房面對著一汪泉水,其水來自澱川。
“治部大人放跑了一條大鯉魚。”一進屋,澱屋便開口道“我說的是前田…一旦讓這條鯉魚跑掉,後它就愈長愈大了。”作左衛門忙道:“您、您指的是…”澱屋常安慢悠悠道:“聽說前田家老橫山山城守長和前天來城,見了內府。是井伊直政撮合的。”他對安宅點點頭,繼續道“這也難怪。治部大人似忽略了女人的力量。在這個世上,女人主導七分,男人卻只有三分啊。”作左衛門十分不解地眨著眼睛,這話他似懂非懂。但澱屋只顧說下去:“女人有三種天生的神力。第一,以女俘虜男人;第二,主導內庭;第三,穩坐母親的位置。聰明的女人會把這三種力量合而為一,把男人從頭到腳束縛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作左衛門忙擺了擺手:“您…您說的,是不是芳院說服前田兄弟一事?”
“正是。除了芳院,高臺院和淺野夫人也起了作用。這三個女人自幼親密無間,一旦下定決心與治部大人作對,就大事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