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第③③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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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她們相比,雙頭女人住的地方更像一個狗窩,她甚至沒有伸展腿腳的地方,只能坐著倚在石壁上睡覺,想到這些子溶裡的女人對她的折辱和斥罵,季棠棠忽然起了一絲憐憫之心,但只是片刻之內,這種憐憫就像杯水被進了乾涸的沙漠。
她凝視那女人半晌,突然尖叫:“媽!媽!你來救救我啊媽!”幾乎是所有的人都被驚醒了,半擁著被子或是睡眼惺忪或是茫然不知所措,片刻之後,盛錦如慍怒而嚴苛的聲音響起:“不許管她,讓她叫!”這樣的反應幾乎是在意料之中,季棠棠咬著嘴冷笑,但她沒有再叫了,她知道盛錦如是怎麼想她的:小夏走投無路,沒有辦法,半夜洩憤去吵她們睡覺,去喊死了的盛清屏來救,這兩天她的確會失常的,讓她叫吧,叫累了自然就不叫了。
不止盛錦如,估計每一個盛家女人都是這麼想的,她們或是慍怒或是幸災樂禍的翻了個身,打了個呵欠,被子朝頭上一蒙,過不了多久,方才的那番騷動就停止了,盛錦如也很快就睡了,她畢竟年紀大,乏的快。
只有一個人,再也睡不著了,她張皇地往山壁角落裡縮,不安地嚥著唾沫,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把布簾子開一線,朝關季棠棠的山張望著。
很好,季棠棠心裡默默地說,我就是叫給你聽的。
她背對著鐵柵欄坐下,絮絮地開始說話,聲音很小,大部分時間像耳語,但山裡很靜,如果沒有睡著的話,還是能聽到些的——她就這麼不間斷的說,目光沒有一刻離開過那個雙頭女人,她看到她遲疑了很久,還是慢慢掀開簾子出來了,她不敢立起來走,胳膊和腿並用在地上悄悄的爬,黑暗中,她身體的挪動像怪異的哺動物。
有一瞬間,季棠棠覺得自己殘忍的,像一個不斷收釣鉤上餌的漁夫,把魚朝這個方向引。
那個雙頭女人不敢爬的太近,遠遠地就匍匐著身體停下,季棠棠自己都驚詫於自己的反應如此之快,她居然忽然就模稜兩可的低聲說了一句話:“媽,那你的妹妹…”果不其然,那個雙頭女人的身體震了一下,又往前爬了一段。
季棠棠的聲音越說越低,會突然有哭音,說著“媽,你好慘”有時又突然嘆氣,指代不清地說“那她呢,就這樣算了嗎”那個雙頭女人聽的心驚跳,兩個頭上的汗都津津地出來了,她看著季棠棠低垂著頭的背影,不安地著嘴,越爬越近越爬越近,到最後,伸出手指都能觸到她的肩膀了。
季棠棠突然低聲說了一句話:“真的嗎,媽,她就在我後面嗎?”雙頭女人壓沒反應過來,季棠棠已經猛然回頭,兩手一齊穿過鐵柵欄圍格,一手狠狠攥住她的肩膀把她摁過來,另一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當然很快她就發現這麼做純屬多此一舉,這個雙頭女人嚇的很厲害,身子在顫,牙關都得得地發出聲音,眼睛裡的恐怖之,叫她看了都有點心頭不忍。
但她很快就收起了惻隱之心,跪子看著癱軟在地的雙頭女人,忽然笑了笑,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靠近點,然後豎起一手指在邊,做了個“噓”的手勢。
雙頭女人很怕她,恨不得下一刻就連滾帶爬的跑開,但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季棠棠身上似乎有一種魔怔的能力,迫使她又想要去靠近,她瑟縮著抓住鐵欄起身,喉嚨裡溢出兩個字:“小夏…”季棠棠笑了笑:“你害死了我媽媽。”雙頭女人拼命搖頭,旁生的那個頭顫的很厲害,似乎下一刻就能被她搖落下來,季棠棠也不多話,她伸手指了指石棺後面黑暗的角落,輕聲說了句:“我媽媽就在那兒。”雙頭女人拼命搖頭的動作剎那間就僵住了,她以奇怪的扭曲姿勢停在原地,呼似乎都在那一刻消失了。
時至今,很多偏遠地方的人依然篤信因果報信和鬼魂索命,這個雙頭女人原本就有心結,哪裡經得住她嚇?更何況季棠棠的前戲做的太足了,她之前一直都在裝著跟盛清屏講話,她甚至說了句“真的嗎,媽,她就在我後面嗎”她腦子後面又沒長眼睛,她怎麼知道的?
雙頭女人的身體瞬間就癱軟了,她腦子裡翻來覆去著一句話:姐姐告訴她的,姐姐告訴她的,姐姐在那裡,就在那裡。
僵了一兩秒之後,雙頭女人突然魔怔起來,發瘋一樣朝地上磕頭,好在季棠棠眼疾手快,倉促間一把揪住她的頭髮,硬生生把她的腦袋又提了起來。
季棠棠貼近她的耳朵,半是提醒半是威脅:“不要發出聲音,如果你連累我,我媽媽不會放過你的。”那個雙頭女人的眼睛裡有晶瑩的一閃,嘴微微翕動著,季棠棠湊近她,聽到她極力壓抑著的嗚咽的聲音:“小夏,我不是有心的…”季棠棠心中長嘆一聲。
果然,如自己所料,當年的事情並非表面上那麼簡單,這個女人也在其中橫了一腳嗎?季棠棠很想知道,但是現在的情形容不得她優哉遊哉地在這裡聽一段長長的陳年往事,她強行壓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言簡意賅:“放我出去,媽媽說,你放我走,她就原諒你。”這句話純屬試探,她並不曾把希望寄託在這個無足輕重的女人身上,甚至準備好了聽她張皇的“我沒那個能力救你”的回答,她只是想從這個女人嘴裡知道,要出去到底多難,她能幫自己到什麼程度,但是出乎意料的,這個女人在怔愣了片刻之後,忽然顫抖著聲音問了一句:“姐姐真是這麼說的?”也虧得季棠棠這麼多年,真是練就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能力,嶽峰說她“演技派”半點沒誇大。
她接的自如,神自若:“是的,你心裡清楚的。”
“你心裡清楚的”這句話似乎正擊中了什麼,那個雙頭女人忽然哆嗦起來,低聲雜亂地重複著一句話:“是的,我清楚的,姐姐,我清楚的。”重複了三四次之後,她突然緊張地回頭看那片窯,黑暗中以她的目力看不到什麼,只知道應該是沒什麼異樣,她呼急促地一連嚥了幾口唾沫:“小夏,我放你出來,這個門,全打開了會有聲音,我放一點點,下頭開個縫,你使勁擠出來,使勁擠出來就行…”說的沒頭沒腦,但季棠棠聽明白了,那天她胡亂摸路找到尤思的時候,分明記得這個山口是沒有鐵柵欄的,今天醒來的時候就有了,明顯是個機關,估計把手在外頭,這個雙頭女人可以動,但是門全升起來了會有動靜,所以只能給她開個縫。
事情順利的有點不可思議,回想起自己一直以來的背運,季棠棠真懷疑自己一生的好運氣都用在這了,她也有點緊張,快速低聲說了句:“好,你開。”那個雙頭女人果真很小心,雖然季棠棠沒去看她是怎麼擰把手的,但是依著這鐵柵欄往上動一指節停幾分鐘的情勢,也知道她是如何的謹慎——看看約莫能鑽時她就叫停了,屏著呼貼著地面往外挪,這縫還是開的有點小,鑽了一半就卡了,後半程是那個女人拼命把她拽出來的。
出了這個柵欄門季棠棠就癱了,回頭看柵欄那一頭的石棺,覺得自己就這麼出來了簡直像在做夢,但她沒時間慨多久,那個雙頭女人一直拉她袖子:“小夏,這邊,這邊。”雙頭女人似乎是爬慣了,四肢貼著地面,行動起來很迅速,季棠棠爬不了,跟著她走了兩步,還是有聲音,索把鞋子都脫了,提在手裡跟著她走。
雙頭女人帶她走的,跟進全然是另一個方向,而且這條路明顯沒人走,因為過一個甬道的時候,雙頭女人伸手在狹窄的通道口撥了幾下,搬了好幾塊石頭下來,然後低聲催她:“小夏,走,走。”又走了一陣,直覺上是離那個山有點遠了,因為那個雙頭女人說話的聲音不再壓的那麼低,也敢直起身子放重步子走了,走著走著,她突然停下來,瑟縮著說了句:“小夏,鞋子穿上,硌腳的慌。”緊張的時候,光腳走路不覺得疼,讓她這麼一提,才覺得腳底又酸又麻的,季棠棠坐下來穿鞋子,繫鞋帶的時候,眼角餘光看到那個女人討好似的蹲在不遠處,一副小心翼翼地怯生生模樣。
不管最終能不能出去,能走到這裡的確全賴這個女人,想起自己之前裝神鬼威脅恐嚇,季棠棠有點過意不去,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是我姨是嗎?”
“姨”這個稱呼,居然把那個女人嚇出了眼淚,通紅著眼拼命擺手:“我不是我不是,小夏你別這麼叫,我不配的…”季棠棠穿好鞋子過來,半是刻意半是出自真心的挽住她的胳膊:“姨我們別停,邊走邊說,當年的事,媽也沒跟我細說,她讓我問問你,她說你也不是有心的,她不怪你的…”虛真虛假的幾句話,說的那個雙頭女人淚如雨下,她扶著季棠棠的胳膊跌跌撞撞走了幾步,忽然推開她,撲通一聲跪下來朝著季棠棠磕了幾個響頭:“小夏,你原諒我吧,我不是有心的,但真是我害了姐姐…”——————季棠棠沒有猜錯,雙頭女人是盛清屏的妹妹,雌雄同體,盛錦如甚至沒有給她起過名字,裡的人動輒以醜八怪對她呼來喝去,她唯一的一個不為人知的名字,居然是盛清屏給她起的,叫小雙,如果依著這個,季棠棠應該叫她雙姨。
小雙比盛清屏小五歲,生下來的時候,依著盛家的習慣,怪胎是要被溺死的,產婆把嚎哭的嬰孩帶到灶房,取了桶灌開水的時候,盛清屏紅著眼睛跟進來了,她當時年紀小,也不懂什麼,但隱約知道自己這個期待了好幾個月的妹妹可能要被殺掉,趁著產婆沒注意她,她居然把小雙給偷偷抱到自己小上,拿衣服給蓋起來了。
產婆很快就找過來了,盛清屏大哭著不依不饒,盛錦如沒辦法,產後又虛,心情抑鬱之下懶得理會,就說先依著屏子,過幾天再說。
沒人會理會照顧這個怪胎,盛清屏出人意料的心疼這個妹子,到了吃飯的點,她兇巴巴地去跟每個人說:“妹妹要吃東西的,要吃的!”怪胎當然是草,但盛清屏不同,路鈴未來的掌鈴人,每個人捧著的寶貝疙瘩蛋兒,大人們也就敷衍著,給小雙做個米湯什麼的,盛清屏在旁邊巴巴看著人給她喂,別人厭煩不想喂的時候,她像個小大人過家家,拿勺子舀出來了吹了又吹,還唸唸有詞:“妹妹張嘴,吃飯飯。”盛錦如身體好了之後,又著人把小雙扔了一次,這一次把盛清屏給惹急了,從看不見妹妹開始就一直嚎著哭,一下午沒停過,到最後聲音哭啞了,聽著都好像是嗓子哭劈了,盛錦如害怕的很,又讓人從野地裡給找回來了,也是雙姨命大,那個時候野地裡狼多,居然也沒把她給叼了去。
那個時候,盛清屏的爹還在,勸盛錦如說:“屏子硬要留著就留著吧,怎麼說也是自個身上掉下來的,你看屏子這麼喜歡,你就當給她備了個小玩意兒,反正也不多吃什麼。”於是就這麼留下來了。
盛清屏對小雙是真好,說不清為什麼,孃胎裡帶出來的緣可能,每個人都欺負小雙,她看不見也就算了,但凡看見了,一定要上去扯頭髮咬人砸石頭的,所以小雙從小就跟盛清屏親,跟在她股後面顛顛的,長大了點之後,更加知道這世上娘都不能作數的,姐姐就是半個娘。
一晃十幾年過去,有一天,盛清屏偷偷跟小雙說,遇到了一個男人,叫陳守成,她喜歡的很,說完了叮囑小雙千萬不要亂說,娘知道了要發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