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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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矮胖的女人，掛著微笑在臺邊緣接他們，她穿著藍牛仔褲和白襯衫，正用捲起來的某單幫他們抵擋餐廳的狗:對他們所作的喧鬧錶示著歡；這是一隻腳上裝有彈簧的獵犬。

“先生——小姐，晚安，晚安。你們是阿奴的朋友？”她設法在空中攔截獵犬。

“夠了，大力士！請跟我來。”她以水手慣有的搖擺步伐，領他們穿過一張張的餐桌。法蘭岑一見到他們，便站了起來，又笑又點頭地把他們介紹給女伴認識。

阿奴雖然稱不上漂亮，但是端莊健美。她的側面，在濃密頭髮的覆蓋之下，倘若鑄在錢幣上，一定相當合適，而且她有一身橄攬的地中海皮膚，似乎保有太陽的光輝。她的眼睛深黑，雙手巧而有力；不是可以小覷的女人。一看到她，魯斯的眼睛亮了起來，不自覺地動手調整自己的蝴蝶結。

法蘭岑一面忙著拿玫瑰紅幫大家斟酒，一面說道:“這裡的食物都很好吃，不過鯧魚餡餅特別美味，他們的羔羊也是普羅旺斯一的。我說得對不對，親愛的？”他以小心翼翼、有點掛慮的語氣對她說話，就好像他們的基礎還不太穩固。

“常常出錯，”阿奴說道。

“不過這回被你說中了。”她的英語帶有很重的腔調，但說得很有自信，她的微笑取代了話裡的尖酸。她以謹慎的愛意望著法蘭岑，就像個媽媽，盯著她那麻煩、任的孩子。

晚餐的前奏——在研究菜單以及討論佳餚時，是最開胃的時候，也是充滿快樂的猶豫不決——從從容容地進行著。一直等到第一瓶酒喝光、又點了一些菜之後，魯斯才覺得該提正事了。

“尼可，”他說“我們應該跟你解釋一下。”安德烈先開始，他意識到阿奴密切地注意他，她的目光一直停在他的臉上，她的表情漠然。對比上，法蘭岑對每項發展都有明顯的反應——安德烈的造訪狄諾伊，以及他的攝影器材被偷，使得在場人土的眉高揚。然後，在魯斯有機會接手之前，首道菜餚抵達了:包有橄欖、洋蔥和鯧魚的大餡餅；散發紫蘇和大蒜味的蔬菜通心粉湯；幾鍋蔬菜醬、油烙鰭魚。油油新新的普羅旺斯雜燴——這些是典型普羅旺斯餐的頭陣，是足以讓人們停止談的美食。

魯斯一邊吃，一邊偷瞄法蘭岑，試圖衡量他聽到目前為止的反應。不過荷蘭人把注意力全放在食物和阿奴身上，以一匙湯換一口她的油烙鰭魚，彷彿這只是平常、歡樂的朋友聚會。魯斯希望，這樣的氣氛能夠在接下來的一連串揭發之後，倖存下來。

桌子的另一端，安德烈不時輕聲地暗示西，要她有所節制，因為還有四道菜會上來，不過西大多充耳不聞。這對她來講很困難；她有健康的年輕人胃口，她午餐沒有吃，而且這些味道濃烈的鄉土食物，她以前從未吃過。她的吃相就像在星期天大快朵頤的卡車司機，令人看了很愉快。

在確定盤上的東西被吃個光、桌上收拾乾淨之後，魯斯做了深呼，開始訴說安德烈剛才還沒講完的故事。他提到霍爾茲出現在巴黎時，聆聽者明顯地有了反應——並非法蘭岑，他當然早就知道，因此只是點點頭，而是來自阿奴。她扳起面孔，輕蔑地哼了一聲，然後拿起酒杯，喝下一大口，就好像葡萄酒可以沖淡她嘴裡惱人的氣味。這一幕大大地鼓舞了魯斯，他決定把最後一張牌掀開:他想要代理出售《女人與瓜》。真的那一幅。

端上來的芳香而粉紅玫瑰的羔羊，配著鎮有切片烤蕃茄的薄脆餅，給了法蘭岑時間消化他所聽到的事情。不過只有一下子而已。阿奴轉身用食指戳他。

“然後呢，尼可，”她說。

“你已經聽到他們的話。現在換你說。”法蘭岑的敘述顯然得花些時間，因為他經常停下來處理羔羊。是的，他說，偽畫是他做的，雖然他從未見過狄諾伊——霍爾茲認為他不需要。又一次，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阿奴的臉上掠過噁心的表情；魯斯推測她很可能成為盟友。接著，法蘭岑說道，有件很詭異的事情:霍爾茲委託他畫出另一幅一模一樣的偽畫，這位曾經跟惡們一起工作過許多年的荷蘭人，從沒遇過這等怪事。

魯斯一邊想，便一邊把內容說出來:“厲害，厲害。不知道這一幅是為誰做的？”法蘭岑聳聳肩。

“我這行通常不問這種問題。他只告訴我很緊急。”

“要是狄諾伊知道，霍爾茲在嘗試把真品賣掉的同時，還有另一幅偽畫四處通，那他肯定不會太高興。”魯斯不由贊同地伸伸舌頭。

“真讓人搞不懂——也許霍爾茲可能想要把兩幅畫都當真品來賣。”他留意到大家臉上困惑的神情。

“他需要一對覬覦者——兩個不喜歡張揚的謹慎顧客——其實可以找到很多這種人。我自己就認識幾個。”

“你是在說，買畫的人都會以為他們買到了真品？”安德烈搖搖頭。

“得了吧，魯斯。這不可能的。”

“不要說得那麼有把握，親愛的孩子。有些人——大多數的人，也許喜歡炫耀他們買到的東西；但對其他的人而言，擁有偉大的名畫就已經足夠，即使是把它們藏在地窖中。事實上，有人跟我說，這樣子還能大大地增加刺。”魯斯喝口酒，若有所思地注視法蘭岑。

“你不會剛好知道原畫在哪裡吧，尼可？”法蘭岑看著阿奴。如果他是在尋找指引，那麼顯然是找不著的。她的表情漠然，而魯斯已經知道了答案，就在荷蘭人開口說話之前:“在我那裡，”他說。

“我兩幅都有。”他點頭，伸手拿酒杯。阿奴的臉上出一絲絲笑容來。

魯斯靠回椅背，沒說話，此時沙拉、幹酪塊，還有更多的葡萄酒被端上桌。他望著荷蘭人，後者正在為西解答法國乾酪的秘密:山羊的、母牛的、綿羊的，還有一罈子味道強烈的香腸，加有一丁點白蘭地和蒜頭。這是不是他自己一廂情願，還是法蘭岑似乎真的鬆了一口氣，就像一個已經下了決心的男人？魯斯聚會神，身體向前傾。

“就我看來，”他說“有兩條路可以走。我們可以聯合起來，聯袂到法拉特呷和狄諾伊坐下來談——告訴他第二幅偽畫的事，歸還真品，還有希望能夠跟他商量，做些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的安排。據安德烈的說法，他似乎是個正人君子。他一心要把畫賣掉，這件事我剛好能夠處理。佣金將會相當可觀，而我們可以分享。”魯斯咧嘴而笑。

“當然，前提是一切都照計劃進行。不過我看不出來有失敗的可能。”法蘭岑拭拭嘴巴，喝了些葡萄酒。

“那麼第二條路呢？”

“啊，這個，”魯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