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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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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麗到底怎麼啦?怎麼會那樣膽小怕事?怪不得拜倫會那樣生氣,帥b米拉說。

斯魯特兩眼呆呆地望著她,茫然地重複了一句:“她是怎麼搞的?”

“萊斯里,記得不記得,有一天你把門上的鑰匙丟了,就是這個姑娘爬進你在斯克裡路的那幢房子二樓的窗子。你還記得嗎,在萊哈爾飯店的時候,我用_只盛湯的碗把菲爾的頭打破之後。她怎樣面對那些憲兵而毫無懼?當時我們都叫她雌獅子。”

“這些又有什麼相干呢?她要是想和拜倫偷越國境的話,那才叫發瘋呢。”

“那又怎麼樣?拜倫不是有外護照嘛。難道還會比現在的處境更糟?”斯魯特眼圈發黑的兩眼閃爍著紅光。在帕米拉看來,他就象發高燒似的。但他卻溫和而鎮靜逾常地對她說:“咬,我的寶貝,我來老實地告訴你她的處境可能會糟到怎麼個地步。能給我再來那麼一小杯燒酒嗎?”帕米拉在斟酒,斯魯特就從上衣口袋裡拔出來一支鋼筆,坐在帕米拉的書桌旁,開始在一張黃的紙上畫了起來。

“瞧,這是戰爭爆發前的波蘭,對嗎?華沙在北面,克拉科夫在南面,維斯杜拉河橫貫其間。”這是一張畫得很練的地理略圖,一揮而就。

“希特勒打了進來,他和斯大林瓜分了這個國家。側地一下!這條線的西邊是德國佔領下的波蘭。佔領軍政府。”一條彎扭的線將波蘭一分兩半。斯魯特在這條線的西邊畫了三個又又黑的圈圈。

“你瞧,你已聽說過集中營嗎?”

“是的,聽說過,萊斯里。”

“但這幾個集中營你可沒聽說過。我剛花了四天的工夫同這裡的波蘭亡政府人士談過。事實上我就是為了這個到倫敦來的。帕姆,這是相當彩的新聞題材。你不是正在繼續你父親的工作嗎?”

“我在試著呢。”

“那好,這個內容也許會成為這場戰爭中最重要的新聞。把這個消息報道出去的記者將會載入史冊。在這三個地方——這樣的地方另外還有,只不過波蘭亡政府在倫敦得到的目擊者提供的材料都是有關這三個地方的——德國人就象處置耗子那樣,成批地消滅活人。德國用火車從歐洲各地把他們運到這些地方。這是一場利用鐵路進行的大屠殺。猶太人一運到,德國人就用一氧化碳或用步槍行刑隊把他們殺死,然後再把屍體燒掉。”他用鋼筆一個圈一個圈地點著說:“這個地方叫特雷布林卡,這裡是盧布林,這是奧斯威辛。如我所說,這樣的地方還有的是,但這三個地方已得到證實。”

“萊斯里,集中營已不是新聞了。這一類新聞已經報道過多年。”斯魯特朝她苦笑一下。

“你沒聽到我的話。”他壓低嗓門,用咬牙切齒的耳語聲來加強他的語氣。

“我講的是有組織、有計劃地對一個一百萬人進行的大屠殺。就在我同你談話的這個時候,屠殺正在大規模地進行。這是一個荒誕絕倫的計劃,一個用了專門建造的巨型設備來進行的規模龐大的秘密行動!你不叫它是新聞?那麼什麼才算得上新聞呢?這是人類歷史上最殘暴的罪行。它使過去的一切戰爭相形見細。這是地球上生活的新現象。這是正在發生的事情,眼下已大約完成了一半。這難道不算是一篇新聞報道嗎,帕米拉?”帕米拉看過許多關於毒氣室和集體槍殺的屠殺報道。這一切都不是什麼新鮮事兒。當然,德國秘密警察是一幫窮兇極惡的暴徒。單是為了從世界上清除這批傢伙,這場戰爭也是值得打的。消滅歐洲所有猶太人的計劃當然是有點言過其實,危言聳聽,不過她也曾看到過這種講法。很顯然,這種講法全是別人兜售給斯魯特的;也許是因為他的工作情況不妙,也許由於他未能忘懷娜塔麗,而現在對於隨意拋棄自己所崇拜過的一位猶太女子又到內疚,所以他現在就這件事情抓住不放。她低聲說:“親愛的,這我可真無能為力。”

“我看倒不見得,不過我們剛才是在談娜塔麗。拒絕和拜倫同走,這可得要有了不起的勇氣,比起爬進二樓的窗口來,這個勇氣可要大得多。出境簽證她還沒拿到手。火車上擠滿了德國秘密警察。要是出點兒事的話,她和孩子就會被他們攆下火車。可能就這麼把她關進集中營。可能就把她押上東去的另一列火車。然後他們把她和孩子一起殺掉,再燒成灰燼。那可真是太冒風險了,帕姆,即使她並不知道得這麼詳細,她在骨子裡也已經預到了。她知道出境簽證就要到了,她也知道德國人對官方文件敬若神明,這是制服他們的一件法寶。這件事她做得對。我曾經把我的看法講給拜倫聽,他聽了氣得臉發白,並且——”這時電話鈴響了,她作了個抱歉的手勢叫他不要說了。

“誰呀?啊,這麼快?”她眼睛張得大大的,放出寶石般的光芒。她向斯魯特頻頻點頭。

“好哇!太好了!謝謝你,謝謝,親愛的,八點見。”她掛上電話,眉開眼笑地對著斯魯特。

“亨利上校安然無恙!你知道,要是從海軍部打聽這個消息得等上一個星期。你們的陸軍部把鄧肯的電話立刻轉接到海軍人事局,他馬上就得到了迴音。亨利上校現在正在回華盛頓的途中。你看是我打電報給拜倫呢?還是你打?”

“這是拜倫在里斯本的地址,帕姆,還是你打吧。”斯魯特急匆匆地在筆記本上寫了個地址撕了下來。

“聽我說,這裡的波蘭人正在把他們的文件彙編成一本書。我可以給你到這本書的校樣。還有,他們找到一個從特雷布林卡逃出來的人。就是這個集中營,”——一皮包骨頭的手指使勁地點著桌子上的那張略圖——“華沙附近。他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穿過了納粹歐洲,把照片送出來,把真相說出來。我通過翻譯跟他作了談。沒法不相信他說的,他的經歷是一篇《奧德賽》那樣的史詩。搶先發表的話是會引起轟動的,帕米拉。”帕姆覺得很難集中注意力聽他講話。帕格。亨利安然無恙地活著!在返回華盛頓的途中!這給她的計劃、她的生活平添了新的前景。至於斯魯特的“搶發新聞”在她看來,他未免有點過份著。她彷彿聽見她父親在說“沒價值,絕對沒有。過時的貨”勝利才是新的內容,歷經四年的災難和挫折之後,在北非、在俄國、在太平洋所取得的勝利,還有反擊德國潛艇的勝利,是這次戰爭的真正的偉大轉折點。而德國人對歐洲的恐怖統治以及對猶太人的暴行,則象汐表那樣已為人所知。

“萊斯里,明天我去跟主編談談看。”斯魯特直地向她伸出一隻骨瘦如柴的手。掌心溼,輕輕地一握。

“好極了!我在這裡還要再呆兩天,你要找我,可以打電話到多爾切斯特飯店,或者美國大使館,分機是739。”他穿上皮大衣,戴上皮帽子,臉上浮起昔在巴黎的微笑,使他推懷的面頰和喪魂落魄的眼睛閃出亮光。

“謝謝你的好酒,老姑娘,謝謝你傾聽了一個者水手的故事”他歪歪倒倒地走出了門。

第二天,主編興味索然、沒打采地聽她說著,嘴裡咬著已經滅了火的菸斗,邊點邊咕啃著。他說這裡的波蘭亡政府早就向他提供了所有這些材料。他刊登過其中的幾篇。她可以在卷宗裡翻到這些材料,地地道道的宣傳品。不論據什麼新聞標準,這些報道都是無法核實的。有關屠殺全部猶太人的計劃,那是猶太復國主義分子透出來的,為的是迫使白廳開放巴勒斯坦,接納猶太移民。不過,他還是願意在下個星期見見斯魯特先生。

“啊,他明天就要走了嗎?真不巧。”但當她表示要去華盛頓寫一些那邊的戰爭努力的報道時,這位主編便喜形於

“好哇,那就去吧。試試你的筆頭吧,帕姆。我們知道,韜基晚年的稿子都是你起草的,什麼時候可以把那篇《基德尼山脊的落》給我們?我們急著要呢。”斯魯特聽說有兩位外官在往返於蘇格蘭和蒙特利爾之間橫渡大西洋空運指揮部的轟炸機飛行中失蹤了。北大西洋的空中航線並不是人們喜歡的路線,在隆冬天氣中就更其不是了。舒服的大客機都在南方的航線上,南下到達喀爾後,一傢伙飛越陽光和煦的海面直達巴西突出部,然後北上百慕大,再向前就是巴爾的摩了。但這條航線是供大官們走的。只有兩條路線讓他選擇,在護航艦隊裡作十天航行,或者是皇家空軍橫渡大西洋空運指揮部的飛機。

在去蘇格蘭飛機場的火車上,他碰上了一位同路去美國的美國橫渡大西洋駕駛員,此人中等身材,瘦長結實,是一位陸軍航空兵上尉,留著牙刷般的小鬍子,有一雙骨碌轉的眼睛。卡其上衣上鑲著三排勳標,開口便是髒話,一肚子的飛行故事。他們兩人共坐一個小間。這位駕駛員不停地呷著白蘭地,他說他要喝得醉醒醒的,並且保持這種醉意,直到遠遠離開普雷斯特韋克機場的跑道。在普雷斯特韋克機場起飛有墜毀的危險。他曾參加過幾次為摔死在機場跑道上的駕駛員舉行的集體葬禮。向西飛進北大西洋的颶風時,就不得不冒險超載汽油。空運指揮部不得不把一批又一批的駕駛員運回去,因為經海路運輸拆開裝運的飛機既要多花時間,又要多費手腳。而且德國潛艇也把它們摘掉太多了。所以各戰區的盟國空軍實際上都是依靠這些橫渡大西洋的駕駛表門集結力量的。雖然沒人把他們放在眼裡,但他們卻在整個戰爭中發揮關鍵作用。

這列塵土飛揚的舊火車眼嘟眶卿地慢慢穿過白雪茫茫的田野。駕駛員一路上打開話匣,斯魯特耳福不淺,飽聽了他的畢生事蹟。他名叫比爾。芬頓,戰前就以駕機飛行為業。一九三七年以來,他曾為許多國家的政府幹過民間的和軍事的飛行工作。他曾在印度一中國航線上駕駛過運輸機(他說是“飛越駝峰”)。起飛時,要用響著喇叭的吉普車趕走跑道上的黃牛、水牛,然後升到五英里多的高空,越過高高地旋轉在埃佛勒斯峰上空的冰雪風暴。他曾參加過加拿大皇家空軍飛到英國。現在他在為陸軍航空兵空運轟炸機,經南美洲到非洲,然後越過非洲到波斯和蘇聯。他曾在沙漠迫降過;也曾在愛爾蘭海面上依靠橡皮救生筏漂浮過兩天;還曾用降落傘落到緬甸的本佔領區的,然後徒步長途跋涉走到印度。

他們在暴風雪中抵達普雷斯特韋克,斯魯特不僅疲力竭,昏昏睡,分享了比爾。芬頓的白蘭地之後已醉意醒腦他還對戰爭具有了全新的視野。在他昏昏沉沉的頭腦裡閃過了一幅幅圖景:各種各樣的飛機,成千上萬的轟炸機、戰鬥機、運輸機在地球上空南北東西穿梭飛行,同天氣搏鬥,和敵人盡戰;轟炸城市、鐵路和行軍的縱隊;越過海洋、沙漠和高山;這是一場修昔底德①所無法想象的戰爭,一場由象比爾。芬頓這幫子人駕駛的飛行器在這個星球上滿天橫衝直撞的戰爭。直到今天為止,他從未想到空中的戰爭。至少是在此刻,他念念不忘的那份《萬湖會議紀要》、那畫著三個黑圈圈的波蘭地圖和那每一列一列載著千千萬萬猶太人去屠場的歐洲列車,算是從他腦海中消失了。而他對這次飛行也就更加到心驚跳,害怕得差一點走不下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