纈羅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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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服侍緹蘭與季昶上了馬,士卒重整隊伍,預備在天黑透之前趕回遲染灣碼頭去。
緹蘭取下肩上披給弓葉,海風猛然灌進她鋪金灑赤的薄綃衣裙裡,像是要轉蓬般乘風飛去了。
弓葉怔怔看著手裡明藍的霜還錦披,驟然痛哭失聲,把披
丟在塵埃裡,雙手挽定了緹蘭那匹巖羚馬的轡頭不肯放鬆,道:“殿下,我與您一道去!”眾人都驚呆了,不知是何變故。
馬背上的女孩兒面比弓葉還要蒼白,卻微笑著搖頭道:“弓葉,你可曾說謊騙過我?”弓葉哽咽搖頭。
“那我可曾騙過你?”緹蘭再問。
弓葉一語不發,只是搖頭,滿面都是淚痕。
“所以,你去又有什麼用呢。放手。”緹蘭苦笑。
弓葉卻死死攥住馬韁不肯鬆開。緹蘭探出手去,摸著了弓葉纖細有力的手,極溫柔地握了握,忽然揚起手裡裝飾用的黃金細鞭,照弓葉的手狠狠了下去。
季昶簡直料想不到緹蘭會有這樣大的力氣,弓葉大約也不曾料到,猛一吃痛,不自覺放鬆了掌握,緹蘭反手又是一鞭甩在馬上,巖羚馬靈巧地脫出人群,順著海風吹去的方向,直朝神殿後的松林中奮蹄奔去。
一干侍臣兵士都是措手不及,紛紛追趕,卻被巖羚馬遠遠甩在後頭。
季昶正要拍馬追上去,湯乾自卻攔住了他,急道:“我去!”季昶看他眼裡焦慮神,只得下馬來,將鞭子
到他手裡。未及一言,湯乾自早已絕塵遠去。
密林深處綠沉沉的黑暗裡,赤與金的衣袂在翻飛。陰風颯颯穿過耳邊,令緹蘭回想起盤梟之變那夜的迅猛箭雨。她咬牙忍著細密枝條撕裂皮膚的疼痛,以及盲目的恐懼,乾脆將韁繩纏在手上,伏低身子緊抱馬頸,縱馬奔馳。巖羚馬是聰慧而忠實的生物,只要足夠深入森林,它就會帶著她找到水源,找到那片傳說中的湖泊。
她聽見木葉搖動,獸物咆哮,但是巖羚馬迅捷如風,轉眼就將那些可怖的聲音拋在遠處,躍過低矮灌木,繼續放蹄奔跑。
“神明啊,假如你還憐憫我…”緹蘭握緊了前的龍尾神墜飾,面頰依偎在溫熱的馬頸上,喃喃祈禱。
巖羚馬閃電般穿過樹叢,衝破藤蘿的封鎖,蹄下有時踏起水花,有時在廢墟的石板上濺出火星。從離開神廟之後,它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如同毫不猶豫地向著破滅的道路奔跑下去。緹蘭覺出四周溼涼的空氣還在繼續冷卻,逐漸要凝出珠來,或許已是夜裡了——又或許,是離島心的湖泊更近了。
她聽見身後遠處有人呼喚她的名字。
他險些沒有尋到她。
越是深入這座森林,樹木的模樣越發濃密可怖。松樹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壯猙獰的植物,戟張的花葉整片整片被苔蘚與枝蔓纏扭在一處,分辨不出種類數目,如同許多掙扎的膨脹的陰魂,散出腐爛的惡臭。緹蘭就佇立於道路盡頭,在馬背上安靜得像一滴水,整個人掩埋在妖綠的瘴氣裡,連一身的新鮮血痕與略有破碎的華服都被浸染成灰暗顏
。
聽得馬蹄聲到了跟前,她仰起臉來嫣然一笑“你來了。”說著若無其事撥轉了馬頭,輕踢馬腹,驅策著巖羚馬繼續向前。
湯乾自催馬趕過了她,從前面側身攔住,抓住她坐騎的轡頭道:“殿下,跟我回去。”
“來不及了,震初。”緹蘭微笑道“天暗了吧?咱們出來總有兩個時辰了,若是往回走,摸黑自然更慢,正趕上夜行的野獸出沒。惟一的路,就是往前走了。”
“往前走也是死路。現在他們大概已經進林子裡來找咱們了,不如回頭。”緹蘭搖頭道:“前面走不了多遠就是湖邊,夜裡野獸是不敢接近湖水的。”
“為什麼?”他疑惑地擰起了眉。
緹蘭重新簪好了鬢邊歪斜墜的黃金纈羅“你記得弓葉說的那個故事麼?湖岸邊開著火一樣的纈羅花。”說著就輕笑出聲,拍了拍馬頸,馬兒輕盈地向前跑去。
“你到底想做什麼?”他幾乎憤怒了“外頭幾千人的命都系在你身上呢!”但她不答他,單隻回頭展開笑顏,恍如
天一路開放的荒原薔薇,即使在夜
裡也是耀眼的。那笑顏讓他回想起多年前那個夜晚,他向她揚起了佩刀,卻始終沒能斬落下去。他虧欠她,縱然她自己是懵懂不覺的。
他嘆了口氣,又追上去,牽過她的韁繩道:“我在前頭。”兩匹巖羚馬前後相隨,消失在更深的綠霧裡。
囚牢般的陰綠似乎永沒有完結的時候,然而不知何時,四圍的景
已開始逐漸改變。仍然是綠,卻暗中透出熒亮的微光,像有無數小燈盞,點在稠密的葉子背後。又走了半個時辰,最後一絲天光也被
沒了,可那幽涼的光始終照著他們的路。
湯乾自望見遠處樹隙裡透出一點躍動的橙紅,分明是火光,待走到半途,卻又不見了。他不知自己正去往何處,只是任由兩匹巖羚馬帶領方向,沿著陡峭低陷的地勢一路向下,馬蹄在地上砸出的清脆聲響越發密集,最後乾脆像陣疾風似地並轡奔跑起來。劇烈顛簸中,他一手徐徐勒馬,另一手始終不肯放鬆緹蘭的韁繩,剛要並馬過去將緹蘭拉過來,卻猛地覺得身體一輕,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大力直拋到半空中。
兩匹巖羚馬先後縱身騰起,凌空躍過一人多高的茂密灌木,靜夜莽林中忽然有浩大的光撲面而來,一瞬間映得他眼前昏黑。
湯乾自身體重重砸到馬鞍上,又向一側跌落下去,摔在草叢裡,鋒利草葉劃傷了他的面孔。他支起身子,發覺緹蘭亦被甩落在地,半個人倒在水中。他急忙過去,剛攬起她的肩,手卻定在半空,不再動分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