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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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嫣的辭職報告很快就批了下來。
這是一件很多人都沒想到的事。茹嫣雖自家知自家事,可心中的怨氣和委曲終是難平。那一天天嬌在辦公室裡坐著。隔壁冷不防地就會傳來一聲巨響。
有好事者就會一顛一顛地來報告,茹嫣把桌上的東西掃地上了,茹嫣把桌子掀翻了,茹嫣開始砸玻璃了…
茹嫣砸完東西就開始罵,她跑到臺長室門口,用很標準的普通話象潑婦罵街一樣地罵,罵聲像武俠小說的飛刀,斷續而尖銳。
她說姓陳的你不要躲著不出來,你有理就出來和我理論理論…要,不是我當初幫著你籌款找關係你能坐上這一個位子?
…
為了一個小情人,你翻臉不認人!你的那些爛帳倒是翻翻看,有多少見得人的…
但陳臺長始終沒有面,整個廣電大樓裡就響著茹嫣喋喋不休的叫罵聲,誰也不敢去勸她,誰勸她她連誰一起罵,鬧得實在是不象話了,才來了一個副主任,連拖帶勸地把茹嫣帶到樓下主任室去了。
茹嫣終究還是離開了臺裡,走的時候是一箇中午,臺裡沒有多少人。
天嬌端著一盒飯在走廊裡站著,茹嫣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停住了“小姑娘…”茹嫣好象有什麼話要對天嬌說,啟了啟朱,卻什麼也沒說出來。什麼也沒說的茹嫣又恢復了美豔和冷靜,她神
自若,毫無留戀地走出天嬌的視線。
茹嫣走後的第二天台長就找了天嬌去談話。
臺長說:“我聽說你在外面講了一些不該講的話。”天嬌一驚:“臺長您什麼意思?”臺長把手一擺說:“你也不要裝糊塗。臺裡對你是很重視的,上一次學習,本來你不夠格,也讓你去了,你要把握好自己,不要走錯了路。”天嬌的心裡泛起一股強大的不安。臺長嚴肅得近乎刻薄,天嬌無從解釋,心慌慌地起身告辭。
天嬌大大小小的不如意就是從那次談話後開始的。
首先是宿舍的問題,老周說:“局裡規定值班室一定要安排人值班,不能做為個人宿舍。上次我已說過這事了,不知你有沒有找好房子?”天嬌說:“什麼時候得搬?”老周想了想說:“最好就這一兩天,我們一安排輪值班,就有人會住進來的。”就在天嬌為找房子的事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老周又找到了她,這一次老周說:“茹嫣走了,她這個空一時半會兒還填不上,臺裡決定這段時間讓你來播早新聞。早新聞是直播,每天早上七點,你得六點鐘來看稿,這可馬虎不得。”天嬌一聽頭都大了:“我從來沒播過新聞。”老周笑笑:“不是才送你去學習的嗎?”天嬌說:“我每晚十點才下節目呢,馬上又不住在臺裡了,早上不一定趕得及。”老周遲疑了一下,說:“我也沒辦法,有困難你自己克服克服。”天嬌一聽,不再有任何爭辯的興趣,低著頭回到了辦公室。
本來想打電話和楊偉商量商量,但電話拿起來又放下了,楊偉能有什麼辦法呢,房子的事就夠他煩的了。只能是安。但天嬌現在要的可不僅僅是安
。天嬌覺得自己的近況象一首軟綿綿的情歌,找不到一小段可以讓
神振奮起來的音節。還是先把住的地方解決了再說吧,要不明天就真要睡大街上去了。
楊偉打來電話,說是西效有個小平房,十來平米左右,二百塊錢一個月,就是地方偏了一點,有點不安全,光線不怎麼好,只能在房間裡做飯,問天嬌願不願意。
天嬌沒好氣地說:“你說呢?”楊偉在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腿都跑細了,才找到這一家,近的房子也不是沒有,租金貴得離譜,一個平方五十元,不還價的。這不還要結婚嗎,不存點錢怎麼行,我也不想讓你吃苦,反正一結婚我就貸款買房子,我打聽過了,象我這樣條件的也是有希望的。”天嬌只好說:“你作主吧,反正明天就得搬了。”掛了電話就聽到含香從隔壁辦公室傳過來的尖銳的笑聲,笑了又笑,笑了又笑。有點象神經病,但那種開心是不加掩飾的,天嬌恨不得割下她的舌頭來,這個惡狠狠的念頭把天嬌自己嚇了一跳。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天嬌想,我怎麼能讓她遂心?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突然,寒風一吹,冬的翅膀就陰陰地遮住了城市的上空。忍氣聲早出晚歸的天嬌對這一份曾經無限嚮往的工作厭倦到了極點。
租來的小屋由於長期無人居住,不經意中總會散發出一股被歲月壓得幹而緊的黴味。天嬌就在那若有若無的黴味裡做菜,炒一鍋青菜,或是做一鍋回鍋,等著看楊偉狼
虎嚥地吃下它。
這時,電視機裡的整點新聞聯播剛剛結束,各種腔調的主持人用各種腔調報天氣預報,不轉播新聞的地方臺則是請觀眾作無聊的猜謎或答題。天嬌就想自己竟也是這無聊的人群中的一個,曾經固執的選擇成為一個不能直視的可笑的傷口。
天嬌開始漸漸地明白,演播室裡柔曼的音樂和調侃只能屬於演播室,一個門窗緊閉常年不見陽光的地方。而陽光下,才是真正的生活,一個小小的主持人在鏡頭前永遠無法說明白的真正的生活,它有血有有呼
,嘲
地看著你的無能為力和委屈求全。
冬的夜晚,天嬌開始習慣於在小小的單人上和楊偉做那種不徹底的遊戲。
楊偉總是情滿懷,用各種方式在天嬌的身上來來去去。他目光炯炯,
糙的
尖銳而胡亂地滑過天嬌疼痛的
口。
天嬌的腦子裡就出現了那個十四歲的發育不全的少女,一頭細細黑黑的頭髮,她在一天放學後去廁所時發現了自己內褲上暗紅的血跡,女孩嚇得腿都軟了,她以為自己會死去。
那時也是冬天,女孩含著淚在沒有樹葉的大街上飛奔,她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保守而呆板的母親忘了給女兒上重要的一課,因此天嬌在十四歲的時候就深刻體驗了死亡近時的恐懼。
楊偉象一個頑皮的孩子賴在天嬌的身上,發出壓抑而興奮的低喊,藍的夜在散著黴味的小屋裡遊移,窗外白花花的燈光給人一種就要天亮的錯覺。
面對楊偉的執拗,天嬌第一次束手無策,堅守的水就要退去。然而這裡她看到了頭頂上一
大而
的木樑,因年代久遠,木樑上有了一個又一個黑
的小
,象黑暗中老鼠不懷好意的偷窺的眼。
天嬌莫名的一靈,她說不。楊偉說你忍一忍,馬上就好,女人總是要過這一關的。但是天嬌堅決地說不,不!
漫的夜裡這一聲聲“不”顯得是那麼的不通人情。
楊偉索然無味地翻下身來:“老這個樣子幹什麼呢?”楊偉的不滿是不加任何掩飾的。天嬌背過身去,心象是被浸在熱水裡,軟了一小會兒,又慢慢地硬了起來。天嬌想楊偉是不會明白她的受的,天嬌想要的
受不會在這間破舊的小屋裡出現。
23歲的天嬌艱難地固守著一份少女的美好。她想她沒有辜負母親,母親將所有弟之歡貶得一錢不值,不就是為了這一點嗎——結婚之前,是萬萬不可給男人騙的。
男人有的是手段。母親的話在這樣的暗夜閃著哲人一樣的光茫。
五個多月過去了。茹嫣的位置一直找不到人來頂。天嬌的早新聞就這樣無休無止地播了下去。聽說明年的廣告任務會更重了,沒有廣告,連工資也會扣掉百分之多少多少,大家聚在一起的話題多半都是電視臺有多沒意思多沒意思,風光了一些時,又該是窮途末路轉制之時了。
天嬌還是有點怕見到臺長,怕自己理直氣壯的樣子會讓臺長覺得不舒服,遠遠地見了,就象小時候見了老師一樣想方設法地避開。電視臺的光環徹底消失的時候,天嬌想到了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帥真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帥真說:“還是去看看那個房子吧,離這裡近,天天跑來跑去的折騰什麼呢。”帥真嘴裡的“那個房子”是他曾經跟天嬌提起過的,天嬌當時拒絕得很乾脆。
帥真的語氣裡透著趁人之危的嫌疑,天嬌不得不防。
但現在帥真舊事重提:“去看看,”他說:“他不心疼我都心疼了。”天嬌聽懂了話的意思就有些發呆。
“只是找個近的地方住下來而已,想那麼多幹什麼。”帥真的話蓋彌彰。
那是離電視臺不遠的一座樓房,二樓。房東是一對中年夫婦,對帥真很是客氣,彷彿是多年的好朋友。帥真悄悄對天嬌說他們是回遷戶,以前地方大,一下子分到四套房,子女又不在身邊,就把這套房分租給大學生,包括廚房和衛生間。
天嬌的那套房很大,不僅陽光充足,而且看起來還很乾靜,沒有高高懸掛的俗的大木樑。天嬌站在那間臥室裡,喜悅不知不覺地填滿了眼睛,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屋,一種遠離
的心情。
天嬌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謝謝帥真,他就站在她的身旁,說窗子最好能加幾鐵條呢,小女孩子膽子小。天嬌第一次發現帥真其實很高,背影很寬,濃眉大眼,有著笑笑的
角。應該是那種討人喜歡的男人。
帥真說“小女孩子”天嬌的心裡滾過一種說不出的喜悅,象肥皂泡,拼命地往下壓,還是會升起來。
天嬌說:“帥真,我看透了,電視臺真是沒意思。太險惡。”帥真說:“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走,我替你搬家去。”帥真說這話時就直直地看著天嬌,看得天嬌無處逃遁,連忙說:“別把我當幼稚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