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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零回:何為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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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零回:何為魔“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短暫的靜默之後。蕭閒再次開口,言辭突兀,語調自然。

葉青籬不著痕跡地打量四周,但見矮丘蒼翠,山腳小道在星空下顯得草斑駁,夜風低緩地吹過,此處風景居然很有幾分怡人姿態。

在如此涼風清夜之下,葉青籬腦中轉過的第一個念頭卻是:“終於來了,這次他又有什麼事情要我做?”然後她便笑了笑道:“五行臺我還要過兩年才能去,這次下山原是領了師門任務的,要抓十隻高等魔魘,還要進入晴川,尋找一些材料。”言下之意便是,我現在對你沒有利用價值。

不怪她大煞風景,開口不留情面,實在是蕭閒素行不良,況且這人說話行事從來都張狂得坦蕩,在他面前倒是不用客氣。

蕭閒聽了這話果然沒有惱怒的意思,卻失笑道:“你胡思亂想些什麼?”言辭親切,語態溫和,彷彿是敦厚長輩。

葉青籬開始覺得清涼的晚風冷颼颼磣人。再將蕭閒此刻的形象同當年羅珏一對比,更有強大的違和從心中生起。

她乾脆拋開顧忌,邁步在周圍小小走了一圈,然後找到一塊乾淨的大石頭坐下,抬手從儲物袋中取出一罈歸靈玉扔向蕭閒,抿一笑道:“我開動腦筋,你覺得我胡思亂想,我若是什麼都不想,蕭兄是不是便要覺得我笨了?”蕭閒怔了下。

葉青籬笑眯眯地看著他,這“蕭兄”二字是她深思慮幾番琢磨之後才叫出來的。雖然蕭閒說可以直呼他名字,但葉青籬總覺得有些怪異,實際上拋開別的不談,對蕭閒這人,葉青籬是有幾分敬佩的。

尊敬強者,這是所有修仙者的共

不過蕭閒情狂狷,跟葉青籬所見過的其他強者又有很大不同。再加上此刻兩人身份對立,關係莫名,葉青籬倒覺得叫他一聲“蕭兄”既能把氣勢提上來,又順口順心。

這兩個字包含的內容很多,想必在修仙界敢這樣稱呼蕭閒的人屈指可數。

蕭閒大笑,掀開手上酒罈的泥封,仰頭倒出酒,飲了一口,卻又將酒罈扔到一旁,搖頭道:“不是好酒!”酒罈砸到地上,脆生生碎裂。晶瑩的酒在星空下了一地。

他一揮手,面前就多了一張瑩如白玉的圓桌,再伸指連點,圓桌旁又開始出現繡凳、小几、香爐、屏風。

“過來,”蕭閒向著葉青籬招招手,“如此好風好景,雖然無月,卻也該有些佳物相襯才是。青籬,上次給你嚐了五花珠玉酒,這一次我們嚐嚐百澄釀如何?”說話間他自己當先坐下,然後拂袖而過,桌上便多出了一個圓肚小壺,一隻四方小火爐,兩個敞口青銅杯。

葉青籬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過看他不說正題,便也樂得跟他虛耗著。

起身走過去,坐下,葉青籬笑道:“今長了見識,原來這山野之地,到了蕭兄這裡也能更勝廣廈華舍。如蕭兄這般,才真是懂得生活滋味。青籬佩服。”她說的是實話,倘若不提什麼身份現實,跟蕭閒相處真是可稱享受。

“修煉修煉,為的自然是嚐遍人間諸般滋味,而不是清心寡慾。”蕭閒的拇指摩挲著酒杯,目帶三分笑意。

葉青籬抬眼看他,只見這幽淡星光之下,他的長眉斜飛入鬢,鳳眼眼角微微上挑,那眼底不知是沉澱了多少歲月的深幽顏,竟然有種驚心動魄的滄桑。彷彿不論這星光如何偷換歲月,在他眼中也不過只是瞬間而已。

滄海桑田,我自悠然。

葉青籬幾乎不敢直視這樣的容光,她用上了自己的全部定力,才安撫住想要逃開的視線,然後笑道:“各人所求不同,蕭兄這一種,最是逍遙。”

“不過是假逍遙而已,”蕭閒搖頭笑笑,“真正毫無顧忌的逍遙,是要建立在絕對實力之上的。蕭某雖然自負,卻也不敢無視天下高手。而若是當真登上了那個天下第一的寶座…”他輕嗤一聲,“誰知道是不是坐擁山河靈,卻永享無邊孤獨呢?”葉青籬右手中指微不可查地輕顫了一下,隨即笑道:“奈何即便是無邊孤獨,也阻擋不了世人追逐之心。”她隱約有點明白,蕭閒彷彿在同她打著機鋒,只是不知道他最終要說的是什麼。

蕭閒忽然一嘆:“你的道心,是我近年所見之人中。難得如此堅定的。”葉青籬笑道:“這麼說來…蕭兄曾經見過更為堅定的?”

“再進一步,便是魔了。”蕭閒伸指點燃小火爐中金的木炭,然後將圓肚的酒壺放上去,“你可知,何為魔?”

“何為魔?”葉青籬彎了彎角,“這個問題,蕭兄在此,哪裡輪得到青籬來回答?”

“你不必妄自菲薄。”蕭閒眸光轉,細微一個動作都在星夜下顯得線條格外細又疏朗。

葉青籬頓時嘆,難怪先前那兩位門中前輩稱他為老魔頭。果然是老魔頭,不然在這種話題之下,他又怎麼能如此自然地說出“你不必妄自菲薄”這樣的話來?難道口稱不懂“何為魔”就是妄自菲薄?

由此可見,蕭閒做老魔頭做得不止是自負,甚至還是洋洋自得。

葉青籬無話可說,只得微笑不語。

蕭閒便又道:“其實你也只差臨門一腳而已,踩過去,執念不斷,便是魔了。”葉青籬微一揚眉。

蕭閒抬指輕觸到圓肚的酒壺上,劃過壺口邊緣:“所有執念都是魔,成仙是執念,求道也是執念,名聲是執念,利益也是執念…道德、仁慈、惡念、貪婪、嫉妒、傷悲、求肯、喜悅全都是執念。人生來便在各種執念中掙扎。看不破的,全都是魔,看破了,也是魔。”說著話,他深幽湛然的雙目始終停留在葉青籬臉上,眸光竟如這星空下掩藏在時空另一頭的月,華彩瀉,無孔不入,令人信服。

葉青籬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他,只覺得他一字一句都很有道理,然而這些道理卻偏偏不能讓她信服得心甘情願。這種矛盾的覺還是首次出現在她短暫的十幾年修道生涯中。使她那早已鍛鍊得無比堅定的道心都產生了瞬間的扭曲。

“依照蕭兄這個說法…”葉青籬開口,聲音有些暗啞,幾乎把她自己嚇到,“天下無人不是魔?”蕭閒淡淡笑道:“還有許多人,連成魔的資格都沒有。”簡單一句話,囂張得簡直無邊無際。

葉青籬猛然一醒神,心臟就是猛一大跳。她強行遏制住失序的心跳,眯起眼睛問:“蕭兄的意思是,我還差臨門一腳,便有了成魔的資格?”話語裡反詰冷嘲的意味被掩藏得很好。

蕭閒不答反問:“你可知兩千年前,葉千佑為何明明早已是藏神後期的修為,卻一直隱藏實力?”

“為什麼?”葉青籬下意識反問,暗暗心驚,沒料到先祖之事在蕭閒這裡又一次被提起。

“所有的天才都是魔。”蕭閒伸指按下,小火爐中炭火熄滅,他便執壺倒酒,“因為他的悟資質都已經超脫了正常人所能理解的極限,所以他的一切所思所想都不在人間規則之內。他是魔,他是不屑與蠢人共處的魔,所以他隱藏…”

“荒謬!”兩字脫口而出,葉青籬忙又頓了頓,“你不是他,又如何能知他是魔?”

“今追我之人乃是崑崙五大議事長老之二,修為都在歸元后期。”蕭閒淡淡道,“他們都稱我為老魔頭。我既然是老魔頭,難道連一個人是不是魔都分辨不出?”簡單幾句話,至少透了一個信息,蕭閒的修為不會低於歸元后期。

到此時,葉青籬反倒不再有震驚之,甚至就連對歸元期高手本該有的仰望都在蕭閒面前無限弱化。

她皺眉道:“難道你見過先祖?”就算葉千佑本來沒死,他也失蹤有兩千年了。

“兩千年前見過。”蕭閒輕描淡寫。

葉青籬腦海中立時飄過三個不容忽視的大字:“老怪物…”她輕咳一聲,沉默下來。

蕭閒的手指在圓桌上輕輕一扣:“青籬,喝酒。”葉青籬端起青銅的敞口酒杯,只覺得觸手冰涼,杯中體近乎透明無,輕嗅之下也幾乎沒有氣味。

她將杯中物輕輕一晃,待嗅到一點若有若無的醇香氣息後。才微抿了一口。

入口清涼,嚥進喉中之後,竟然誘人口舌生津。

“你身邊的那個孩子…”蕭閒又道,“顧硯的父親顧蒼城,也是魔。”葉青籬對此倒不覺得奇怪,她口中還含著些酒香,便趁著酒意緩緩問道:“顧蒼城為什麼會是魔?他當年究竟做了什麼?”崑崙高層諱莫如深的事情到了蕭閒這裡竟不過是閒聊談資,葉青籬一時頗覺奇妙。當然,抓緊機會多多分解當年謎題也是很有必要的。

“他?”蕭閒忽然輕嘲一笑,“他不過是從聰明人變成了個傻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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