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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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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碧一臉的鄙相惹惱了旨邑,後者以原有的姿勢抱著謝不周,同樣不動聲;同時,她對謝不周將玉豬送給原碧這件事重新到憤怒,甚至恥辱。

謝不周一直閉著眼,不知道外部發生的情況。他到頭部的疼痛正在旨邑的懷裡緩緩消退,像水被海綿收那樣,然後,又有種新的、柔軟的東西慢慢進來,棉絮一樣輕盈,溪澗水一樣清澈,他覺到旨邑部的溫度,以及她身體予以的藉。他不動,也不敢妄動,怕不小心把舒服時刻濁了。

旨邑與原碧清楚這對峙局面,前者懷著看戲的心態等著後者的表現能保持多久。遺憾的是,期待很快就結束了,因為原碧忍無可忍,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會享受啊”旨邑到謝不周身體微微一震。謝不周睜開眼睛,看見氣急敗壞但強做斯文的原碧,平靜地說道:“頭疼,你也可以讓我享受一下。”原碧說:“你可以同時享受幾個人,我可做不到同時伺候幾個人。”旨邑立刻明白她指桑罵槐,含沙影,將她和謝不周都搭進去了。她原本想放開謝不周,這下反倒箍得更緊,低頭對謝不周說:“今天你累,要不先回去吧,記得少吃藥,儘量休息好,別去想難受的事情。”旨邑的話意味著她和謝不周的情,較之原碧要深得多。原碧知道,所謂“難受的事情”無疑是指他母親死了,但他需要的不是她原碧的安,而是倒在旨邑的懷裡。原碧臉青一陣,白一陣,彷彿馬上就要昏厥過去。

謝不周極不情願地離開旨邑的懷抱,從桌上拿起車鑰匙,歪歪扭扭地走了,出門後又轉回來對原碧說:“走吧,送你回去。”清陳其元《庸閒齋筆記》說:“書以《紅樓夢》為最,蓋描摹痴男女情,其字面絕不字,令人目想神遊,而意為之移。所謂大盜不戈矛也。餘弱冠時,讀書杭州。聞有某賈人女,明豔工詩,以酷嗜《紅樓夢》,致成瘵疾,父母以是書貽禍,取投之火;女在,乃大哭:奈何燒殺我寶玉。遂死。杭人傳以為笑。”瘵疾就是現在的癆症,從前的閨秀死於這種癆症的很多,名為癆症,其實又不是癆症,或者不止是癆症,十有八九是因抑制而發生的心理的變態或病態,不過是當時的人不解罷了。我知道讀《紅樓夢》產生的意是美好的,對我的小腳產生的意同樣也是美好的,總之同胞們千萬別憋出病來,但也別惹出火來。

我最近有一系列不愉快的事情,我發現男人比‮子婊‬還賤。有個男人僅通過一次電話,沒幾天就發短信來,說他想我,想親我,如果我同意,他立馬就飛過來。我回答我不召男。還有一個也沒見過面,稍微多一點,但也無特別的情。此人有晚突然發信給我,說他整整三十五歲了,活得痛苦辛苦艱苦孤苦,今晚他誰也不想,就想和我在一起。我可憐他,我告訴他這世界上誰也不會比誰好過多少,痛苦是活著的唯一理由。他堅持要與我見面,我回答沒什麼好見的。我沒有義務替他消愁解悶,我更不會和他睡覺。

其實我真想把自己扔到垃圾堆裡去。我最近心情非常糟糕,我親眼見到大白天x跟z抱在一起(夜裡頭什麼事都可能幹出來)。我站在他們面前,他們視若無睹。z真是個賤貨,明知道x和我的關係。她是見不得x和我好,嫉妒了,不舒服了,又想一腳,攪一槓子。x不承認和她有曖昧關係,他說他們是好朋友。腦袋都貼到她房上了,我不相信他和她是純潔的男女關係。我著實痛苦,我不想寫出“痛苦”這兩個字,真痛苦是沒法言說的,所以我閉嘴。捫心自問,我是真心愛x,真心對他好,我真心真意。但是,世界上的女人太多了。憑心而論,x真的是個不錯的男人,我這麼說。並非因為他出手大方。和他一起覺很好,他知道怎麼讓女人身心愉快。我最終相信x和z沒做骯髒事,x的母親死了,在那種特殊情境下,發生那一幕,似乎可以理解。但我還是憤懣,他們抱在一起的時候,如果不是情盪漾,那麼,會是什麼樣的心理活動?如果地點換在其中一人的家裡,他們一定會有進一步的動作,總之,他們什麼也沒幹,是當時的環境條件不允許。話又說回來,事情過去n天了,我為何還要對此糾纏不休。

某天上午x給了我一萬塊錢。告訴我買哪個品牌的衣服,在韶山路某個商場有專賣店,或者是五星級酒店的購物中心,他還是不能陪我。我認為他是不願意和我一起行走。我真的去了,意大利品牌,一套衣服四五千,穿上身不錯,我捨不得買。我不是那個消費層次的人。我在步行街挑了幾件,給x買了一件“boss”牌長袖紅t恤,頇我三件衣服的價格。下午x又來找我,他把我拉到一個咖啡廳,好像有一段很長的故事要講。我把衣服給他,他看一眼放下來,告訴我給自己買就行了,他衣服很多。他看上去神不好,破天荒穿了件黑衣,似乎還在服喪期。我給他點藍山咖啡,他不要;我給他檸檬水,他要礦泉水,好像有意和我擰巴。我到問題嚴重,我問他我犯了什麼錯,他說不是我的錯,是他對不起我。我以為他打算向我坦白他和z的關係,我一邊為我對那事的把握到高興,一邊又為此怒不可遏。我佯裝寬厚,告訴他什麼也別說,我都知道,事情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x對我的態度表示驚奇,他問我都知道些什麼,在說某些事情以前,他還是強調一下,他和z什麼問題也沒有。於是輪到我詫異了,問他有什麼對不起我的。他猶豫了很久,咖啡都喝得見底了,他仍沒找到他要說的話。其間他到頭痛,用白水吃了兩片藥丸。我到自從他母親死後,他情緒一直不對,似乎有一個問題始終琢磨不透,而他又拚命琢磨,將一輩子琢磨下去。

這多少是件丟臉的事,尤其是當我再一次將它說出來。我從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一個男人對你好過之後,突然告訴你,他並不愛你。這樣也就罷了,如果他還說,他愛的是你的朋友,他對你好只是想起朋友的嫉妒心。喚醒她對他的愛情,這才是真正難過的所在——也就是z,他相信z是愛他的——也就是說,我只是x的一顆棋子,他拿我走了幾步,虛晃幾招,過了楚河漢界。就任憑敵人將我吃掉了。在他的全盤棋上,他從來沒重用過我,從來沒想過我的力量遠不止於犧牲。更加悲哀的是,我以為我贏了z,搶走了z的男人,一度開心得要命。我到z的店裡去,並不是真的為了挑什麼玩意兒,只是想看看,z矇在鼓裡的無知樣(那天她那裡有個帥小夥,神情古怪,天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z以守為攻,沒想到我現在反倒成了z的嘲笑對象。我永遠不能忘記她抱著x時看我的挑釁眼神,她故意對x說那樣溫柔的體貼話。看她悶騷的樣子,有‮子婊‬的潛質,是塊當‮子婊‬的料。

當x說完。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但那千真萬確。我到自己正在垮掉。我笑了,我笑得x很不自在。我不會乞求他,更不會在他面前可憐地哭泣。我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強大。我不會讓他作為一個征服者與主宰者驕傲地垂憐於我,我不需要他的道歉,甚至不能讓他覺我為此傷心。侮人者必自侮,我心上著他剌的劍,鮮血暗。我問x。我們一起做過多少次?他說有十幾次。我說,準確地算,是十次半,有一次不成功。我又笑。我對x說,我覺你不錯,無論技巧還是東西。中國人當中,很難找到和你相匹敵的,噢,deep、hard、fast,你喜歡女人這樣求你。你很賣力,按十次算吧,總共兩萬塊,價位還不算低,有需要再來找我,一切都好商量。

我笑著走了。外面風一吹,眼淚就飛,我為我的表現到欣,並且痛徹心肺。我當時很想找人喝酒,但是我進了美髮廳,我用最貴的藥水,燙了一個時髦的髮型,如果不是考慮到要站在講臺上,我差點要染成麥子成的金黃,爆炸一頭麥芒,讓自己也認不出自己來。我為什麼要和z爭風,我當我的老師,她做她的自由人,她風騷她的,我生活我的,我為什麼非要和她比。女人不聯合起來抵抗男人,相反還要和男人勾結起來傷害同類,如此看來.女人沒有解放,也不可能獲得真正的解放。我會接著寫博客,大家等著,會有更彩的看頭。今天接著貼圖片,這一張已經接近大腿部了,下一張會到哪個位置,我琢磨一下。

水荊秋兌現了他的諾言,帶旨邑到麗江住了一週,徹底彌合了旨邑在陽朔留下的傷痕。對旨邑來說,那是揚眉吐氣的一週。愛情到了一個無法無天的環境裡,陡然膨脹龐大,兩人都始料未及,他們幾乎更情願呆在上。她到不能再忍受與他的別離,提m她的想法,她打算把“德玉閣”搬到哈爾濱去,她渴望在他身邊生活。她唯一需要他做的事情就是幫她找好鋪面。他頓了一下,過後覺得這想法不錯。她說豈止不錯,簡直是太過完美。她後悔早沒想到這一步,讓彼此度過那麼多苦苦相思的夜。不過,話又說回來,正是那些相思的夜,他們才知道對方於己的重要,而她也才有搬到哈爾濱生活的決定。總之,想到即將到來的廝守生活,兩人不免歡欣鼓舞。

但水荊秋有他的隱憂,一怕不能時時在她身邊,冷落了她;二怕總不著家,惹梅卡瑪生疑。旨邑寬他,一切由他掌握,十天半月見一次面,她就滿足了,她不是貪婪的女人。水荊秋說十天半月太長了,他的身心都會反對。她說她會做好飯菜等他,洗乾淨身體盼他,她的一切就是他的家。

他們在僻靜的樹下重演了高原的一幕(他的手探進她的身體),她以相同的方式回應了他。她受到高原的氣息。新月一彎,藏在薄雲裡。她懷著恩的心情,嗅著身邊不知來自何處的芬芳,對他說:“你聞聞,空氣裡的祝福,甜的。”月給她蒙上神秘之紗,他看見她的另一種美,像一隻在月光下的森林裡東奔西跑的動物,忽然停在他的面前,滿心喜悅地仰望著他。他嗅,但嗅的是她:“你就是我的空氣,甜的。”她立即融在他的懷裡。然後他們沿著街道漫步,現實像街道的燈火慢慢地遙遠,縮小,他們從現實的背景裡凸顯出來,暫時找到了他們的幸福。於是她希望彼此變成兩棵樹,永遠站在這裡。

“我只要你在我生病和死亡的時候,守在我身邊。”她想到哈爾濱無親無故,他就是她唯一的親人,眼巴巴地說“你不能欺負我,任何時候都不能。”他點頭,說他永遠都在她的身邊,永遠都不可能傷害她,她永遠都是他最疼愛的人。

他們在昆明機場分手,他回哈爾濱,她回長沙。

她似乎找到人生目標與意義,忙著打點一切。是否真的心甘情願當水荊秋一輩子的情人,旨邑不問這個,但目前對此義無反顧。

“德玉閣”的租用合同還差一年多到期,她考慮叫母親過來打理(這樣阿喀琉斯也有人照顧),又擔心母親離不開小鎮,也不放心她獨自呆在長沙。想來想去,乾脆關店掛上“外出採購”的牌子,免得老主顧以為玉店倒閉了,印象不好。當旨邑意識到她的每一個細節都在為回來作打算時,不免吃了一驚,於是對自己的行為提出質疑:究竟是還是愛,促使自己去哈爾濱,去水荊秋的身邊。或者僅僅只是以大動作證明她對他的愛,以期換取他對她更深的愛,也就是說,只有他對她有更深的愛戀,才會使他到要掙脫原有的家庭束縛,迫切地想要飛到她的懷裡來。他曾經說過,他是鳥,她是他的天空;她是魚,他是她的海洋,現在魚向海裡游去,鳥兒也理當向天空飛來。她還想到生個兒子,這個念頭從沒消失過,它就像她的血,一直在她的體內循環。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裡死了,仍舊是一粒,若是落在地裡死了,就結出許多子粒來。無論如何,她希望麥子落在地裡死去。

別的事情好安排,讓旨邑到棘手的是,不知道阿喀琉斯怎麼辦。原碧不喜歡動物,關係也已經僵了,不能找她;秦半兩要去貴州;另有兩個朋友忙得前腳踢後腳,飢一頓,飽一頓,阿喀琉斯跟著她們過不好,算來算去,還是託付給謝不周比較合適。

旨邑見謝不周的第一覺是他變了,像關進動物園的獅子,模樣塊頭還是原樣,依舊健康強壯,只是皮不及先前有光澤,眼裡煙波浩渺。鴨子死了嘴還硬,話不改,但是說出來也不如從前脆,好像開了封的餅乾,因為受變得軟潤。她叫他別一副霜打過的樣子,她懂得子養而親不待的苦,她的父親在她上高中的時候病死了,她一天也沒有孝敬過父親。她說謝不周,你沒有必要認為全是你的錯,好好生活,就是對父母最大的孝敬。過去的事情,讓它過去,我還是喜歡你原來的樣子。

謝不周笑道:“生活個jb,生活比女的情還虛假,但他媽的能怎麼辦,虛假就是生活的本質,老夫一直以為活得很真實,扯淡,一切都在教導老夫,包括你,旨邑,你自己恰恰是放任自的生活,你本不想從生活裡抓住什麼,你和我都是徹底的悲觀主義者,不過是以不同的消極方式與生活對抗。老夫知道你心有所屬,你在掙扎,你喜歡這種掙扎,在掙扎和疼痛中,你才覺到你的存在。和老夫一樣,也是個受狂。說實話,如果你和老夫上了,用不了多久,老夫就會去找別的女人,老夫喜歡不和老夫上的你,懂嗎?”旨邑笑著說:“我當然懂,我不費吹灰之力就看透了你。咱們是一路人,一路人是不能糾纏在一起的。我很高興你說這些,咱們的確可以做兄弟了。我跟你說,謝不周兄弟,並非我不想和你上,你身體很,連格也是的,你說生活是假的,但你比任何男人都更真實地面對它。我不和你上,因為我一定要相信愛情,相信愛情,就不能褻瀆它。今天我告訴你兩件事,一是我要去哈爾濱生活,回不回來,什麼時候回來,我都不知道;二是請幫我照顧阿喀琉斯,它是我從屠刀下救回來的,它是一隻土狗,不會有寵物狗那些嬌生慣養的壞病,它知道如何真實地生活。”

“去追隨那個男人?你所謂的愛情?旨邑,他不離婚一一他有家室老夫沒猜錯吧?(旨邑點點頭)——就不是全心全意地愛你。老夫不相信男人,老夫比你更懂男人。你覺得他為你顫抖,為你投入,這個老夫相信不會假,有時候男人自己都分不清他是什麼東西呢,他也會誇大覺,進入表演狀態。他給你談起離婚這樣那樣的困難吧,說子對他付出過很多,兒沒了’他不能活對吧?讓你覺得他很有責任,不由自主地同情他,憐愛他,欽佩他,死心踏地地跟著他——你覺得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具愛心的男人了——老夫言中了吧?”

“兄弟,給點鼓勵,別潑冷水,我這是頭一次為了愛情背井離鄉。長沙是我讀大學、生活成長的地方,我從沒動過到另一個城市生活的念頭呢。男人怎麼樣我不管,我覺我沒看錯人,他不娶我沒有關係,如果給我留個孩子就更知足了。你以為我是一心要結婚的女人?俗。兄弟我看透了婚姻,婚姻像什麼呢?婚姻就像一場掩耳盜鈴的遊戲,懂我的意思嗎?至於婚姻能不能解決生活,你比我更清楚,你說過你一結婚就陽萎,一個完全屬於你的女人像張白紙似的,既讀不出內容,更沒寫點什麼的興趣。我認識的已婚男人在家守身如玉,在外統統外遇。這就是我三十年的生活經驗總結。”

“看來,無需老夫幫你認識男人了,老夫無話可說。阿喀琉斯沒問題,老夫請了保姆,說不定哪天晚上一鍋燉了——別急,逗你玩。其實,老夫也有事跟你講,你什麼時候走,看看是否能喝到老夫私底下設置的小範圍的喜酒——老夫打算結jb婚了。”謝不周並無喜悅神,倒像天黑前自覺走進籠子裡的雞。

“和誰結?和原碧?”旨邑故意說出錯誤答案。

“別你媽總點老夫死。史今是個好姑娘,不和她結婚,她也不會嫁給別人,所以結不結都是廝守一輩子的事了,主要是緩她父母之急。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人家的黃花閨女,轉眼就被老夫糟蹋四年了——結了婚,不能到處隨心柳,真是虧。”謝不周還是那腔調。

“少喊冤,你哪次結了婚規矩過。結婚是對的,別連對女人負責都到難為情。我知道你是羞愧這個決定遲了,讓史今等久了,對她虧。”旨邑又點一次他的死

旨邑心裡承認對秦半兩有一絲不捨,她願意接受“一絲”這個說法,濃縮且濃烈的一絲,像苦丁茶,若經泡散,可能是一杯巨大的帶濃酸苦澀味道的東西。她想起他第一次到她的店裡找玉飾,他宛如一條小溪,自然平淡地向她寂寞的森林,她到自己是一棵溪邊的草,立即彈出了兩片新葉。她和他說話,彼此竟全無生疏。他的一切都很對她的胃口,暗合了她對未知戀人的某些想象(對水荊秋的愛並非油然,而是被他征服)。想到此處,她寧願相信,對秦半兩有一縷不捨。她認為一縷比一絲多,用一縷恰到好處,既沒有抹殺內心對秦半兩的牽掛,又不至於像繩索那麼強大到對水荊秋的情構成威脅。她想起秦半兩就剎不住車,從他們去看古墓,博物館,到逛古玩市場,吃飯,談論,以及驚心動魄的近距離接觸,仍是心驚跳。一種醉,瞬即麻痺全身。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不願意去想這意味著什麼。她不得不老實回答自己,其實對秦半兩的想念,有一綹那麼多。她相信一綹比一縷略為豐富,縷還是纖細的,而綹,有時可以為一大綹,但是鬆散的,不至於牢固到繩索似的對水荊秋的情構成破壞。她很少這麼仔細地想過秦半兩。因為離別,她得以如此深入地回想。每次被他攥著手,就覺整個身體、整個生命都被他攥緊了。他捲翹的髮梢,透出一種健康與樂觀。有時很文雅,有時像一個西部牛仔。他有著正派男人的言行舉止,著裝整潔,走路絕不拖泥帶水,表情淨,極嚴肅又極單純…旨邑覺再往細想,有神越軌的危險。她想去哈爾濱前再和他見上一面——不知他人在長沙,還是貴州。她去湖南大學找他,又不想顯得刻意,刻意是危險的舉措,是危險的暗示,她必須小心翼翼地避開這個雷區。

她一路走,一邊看周邊景緻,像個外地人。她想起剛到學校報到時,看見長沙這樣的大城市,很是驚愕。現在長沙的一切都已平常。臨近湖南大學時,旨邑忽然有點緊張,她發現自己並沒有做好見秦半兩的準備,於是在主席揮手的雕像周圍徘徊。她到似乎沒有必要來這一趟,電話說一句就行了,甚至可以什麼也不說,反正他和她都會離開長沙。但是,既然來了,為什麼又躲躲閃閃,她到自己神經兮兮的很可笑,像個初戀的小女生。她了自己一鞭子,便馬不停蹄,往秦半兩的工作室疾馳而去。

見那兩扇車庫似的大鐵門半開半掩,她知道他在,彷彿已經看見了他,她忽覺心滿意足,要打道回府,卻被寂靜的神秘之門召喚。她還是走了過去。她看見秦半兩正坐在畫板前,他左前方的沙發上,側臥一半的女人,雙腳翹擱於沙發扶手之上,手裡翻著一本有彩圖的書,緊接著她看見了女人臉上笨重的獅子鼻——千真萬確,那正是屬於原碧的鼻子。旨邑吃驚不小,即便如此,她仍保持平淡無奇的神,原碧穿的是寬大及膝的男式襯衫,她再一次到原碧是個不可估摸的怪物。

秦半兩是從原碧怪異的表情中判斷有人來了(他到原碧有點得意),回頭見是旨邑,也是一愣,打翻了油料盒。而此時旨邑掉頭便走,秦半兩則放下東西追了出來。原碧又一次令旨邑反胃,並且這種反胃影響了她對秦半兩的覺。她冷淡地說她只是路過,隨便看看而已。他說原碧只是他的足部模特。她說她是你的什麼,和我沒關係。她想,其實這件事未嘗不是解決她和他的問題的好辦法,她要去哈爾濱,無謂再做任何牽掛。他說旨邑,是這樣,我在網上看到一個私人博客上的一組照片,給作者留了言,請她做我的模特,沒想到那個人就是原碧。旨邑鼻孔裡笑了一聲,說,足部模特,為什麼整個人只罩一件襯衫?天氣涼快的,不怕模特受涼麼。好了,沒必要說太多,我也只是在走之前來看你一眼,很抱歉打擾你工作了。秦半兩急了,問她走到哪裡去。她說去哈爾濱,她已經在那裡租好了門面,聽說那邊買賣不錯,況且她從小喜歡冰雪,而南方的冰雪太少,因此她選擇去哈爾濱,會在那兒生活,可能回長沙的機會不多了。然後她問他去貴州的事,他說月底走。她說她也就那個時間去哈爾濱。他說保持聯繫,他到那邊換新電話立刻告訴她。她點點頭,想到再見面不知哪一天,或許那時彼此生疏得令人悲傷,就提前落下淚來,把秦半兩得心如亂麻。他捏起她肩頭的一綹長頭髮,沉默不語,然後找到答案似的,抓住她的雙臂說道,旨邑,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貴州,教學,生活,喜歡就留在那裡,不喜歡就隨時回來,我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