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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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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如天爛漫,謝不周只穿乾淨明亮的彩。

“雪鐵龍”也是棗紅的。漫無目的,竟一路開到了黃花機場。而這時,旨邑想起不久前,水荊秋曾降落這裡,從這裡直抵她的老巢。她幾乎是勉強地和他做那事,幾小時後,才從他的油頭髮中聞到了幸福的芬芳。再以後,如膠似漆,每天的短信字數超過一千字。現在,天氣很好,和一個彩鮮豔的男人在一起,也不能忘記他,他就像遠處的一團烏雲,從未放棄覬覦,並時時向這晴朗的天空滾壓過來。但她很快擺脫了這片烏雲(她不想讓謝不周知道自己心有所屬),風帶來一陣清。他們兩人坐在路邊,面向廣袤,大聲談笑。旨邑說他車裡乾淨得離譜,覺留下指紋都是罪過,問他是不是有潔癖。她早就想這麼問了(他乾淨得讓人覺得接近他的身體都是一種破壞)。謝不周回答是有潔癖,並且是受一個惡毒的女人的影響或者遺傳。他咬牙切齒地說起他母親,說她是該死的母親,是天下最jb惡毒的女人,是個爛貨,很多年前瘋掉了,住進神病院。她早該死掉,她就是不死。他咒罵,臉部表情痛苦不堪。

旨邑第一次聽人這樣狠毒地攻擊自己的母親,他的仇恨令她瞠目結舌。她想到自己那小鎮裡的母親,一輩子沒有自己的朋友,一輩子只有自己的子女和家庭,一輩子沒有一本存摺,沒收到過一封信(後來才有她和妹妹的信),沒有過一次外遇,對他人沒有過一次傷害…她怒了,比他更憤怒,她站起來,退出幾步,大喊:“謝不周,你怎麼能這樣咒自己的母親,就算她有錯,你也是她的兒子,更何況她已經瘋了。你怎麼這樣狼心狗肺,鐵石心腸!”她覺得他的狹隘不可理喻,他白活了三十八歲,連寬容、憐憫之情都沒有(對母親如此,對他人自不消說)。他罵母親的樣子很難看,她對他已有的好(欣賞)蕩然無存。她似乎和他正在一條船上,而她扭頭就將跳進海里。所以他也立刻站起來,抓住了她的手臂(阻止她跳),她受到侵犯似的甩開他。她氣得哭起來(他沒提到他母親前,她早就想哭了)——現在,她找到了哭的機會(她的眼淚和生氣是分開的)。她生氣謝不周的為人,眼淚卻為水荊秋而。兩種不快樂情緒絞合到一起,像一對苟且的男女一樣,爆發出虛偽的情。這種虛偽的情矇騙了當事人,他們兩人都覺得此事非同小可。

他們站在路邊。一個像傾斜的路牌(他頹喪),一個像風中的旗杆(她義憤填膺)。他想向她道歉。令他為難的是,第一,她是代表她的母親生氣,而他並不覺得咒罵那個瘋女人有什麼錯,他沒法向她道歉,他本沒罵夠。第二,如果他僅僅是為惹她生氣道歉,肯定毫無意義(她不需要這個)。因此,他歪在那裡進退兩難。她很快冷靜下來,為自己剛才的表演到吃驚(就她對他的情而言,毫無必要表現到這個程度)。然後,她看見他一隻手按住自己的頭部,邊邊緩緩地蹲了下去。

“快,車門裡有藥,找給我。還有水,一起拿來。”他像胃痙攣似的。她慌忙進車裡找藥,翻來翻去只有一盒冒通。他吃的時候,她提醒他這是冒藥,他說沒錯。她問哪兒疼?他說頭疼。她見他冒這麼嚴重,要他回去看醫生,不能自己亂吃藥。他說他沒有冒。她說你有病,沒冒吃冒藥。

“老夫每天必吃。今天忘了。頭疼後再吃,效果差一點。試過很多種藥,就這個冒通管用,還得是廣州廠生產的。”他頭暈眼花似的站起來,臉蒼白.“沒有它,老夫真jb活不下去。”他幾乎是很深情了(好像冒通是某個女人),看上去脆弱不堪。他仍說“jb”聽起來嚴肅莊重,與以往截然不同。她就是從這一刻起,徹底接受了他的習慣用語,並且喜歡他用這個詞。她明白,他是在依賴一種叫冒通的藥,來治並非冒的頭疼(簡直是荒謬)。他也不知道長期服用的具體後果(他知道會很糟糕),但他現在需要它——依然像談及某個女人某次愛情。她漸漸地動,心裡誕生出一團柔和東西——因為這個男人向她暴了最真實與虛弱的一面。

“史今的作用和冒通一樣。就是我的同居女友。我入睡前必需有雙手按摩頭部,輕輕撫摸我的面部。她才像我的親媽,直到我睡著了,她才會歇下來。我不相信,會有第二個女人像她那樣。我真正的親媽是個‮子婊‬。她極其漂亮,也極為蕩。她生下我從不管我的死活,沒餵過我一口,常常深夜不歸,和別的男人鬼混。我的父親工作忙得要命,管不了她,並且她反而會歇斯底里。我一歲多就跟著我。這個蕩的女人後來乾脆跟別的男人跑了。她真的是個賤貨。沒多久又回來了,還是像以前一樣,蕩。我上小學的時候,她瘋了,進了神病院。病情時好時壞。我真是不願意看到她。我們之間沒有絲毫情。我從小學到中學,都極度自卑,怕同學知道自己有一個神不正常的親媽。我每次回去給她送錢送東西。她並不認識我。她早該死了。”

“我不覺得你那位有多麼了不起。愛一個男人,按頭撫臉哄他人睡,比買菜做飯搞衛生輕鬆多了。現在你還沒娶她,你們的關係還沒得到法律保障,她無怨無悔多給你按兩下子,完全可以理解。這就算母愛麼,一個母親要付出的太多了。別恨你親媽了,憐憫她吧。虎毒不食子,就當她是中了魔。”旨邑反史今(也許是反謝不周誇大史今的作用),故意問道:“你住她那兒,還是她住你這兒?”旨邑知道,謝不周給史今買了房——關係好歹,都可算作一種補償。

在回去的路上,謝不周大談久遠的嫖生涯(方式方法,聳人聽聞),不過已經收手多年了,收手後他的興趣由蕩小姐轉向良家婦女——原來將後者放倒在遠比前者刺。曾經有個年輕的良家婦女在高動得眼淚婆挲——她的丈夫從沒給過她這樣的幸福。他甚至模仿耶穌的聲音,他要像耶穌那樣,把自己的愛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世人。旨邑嘲笑他恬不知恥,和他母親一樣蕩,問他是否也把自己的這種放蕩歸於他的母親。他毫不否認,他和他的母親一樣,天生的蕩坯子。

“你應該和她結婚。人家把最美好的年華都給了你。時間拖得越久,你和她分開的可能越小。”旨邑自己都覺不到她說這話的誠心。

“結個jb。老夫可不想財產又損失一半。”他笑答(半真半假)。

人們都在尋找幸福。旨邑與水荊秋冷戰期間,想得最多的是體問題。沒有付出體的情,或許是不夠深刻,沒有慾記憶的情,比任何事情都淡漠得更快(初戀除外)。旨邑覺得她並非非愛不可,更沒有必要去承受有婦之夫帶來的情折磨,甚至假設是和謝不周,也會比與水荊秋要愉快得多。

假設一覺醒來,就是耄耋之年——她期盼如此。當意識到不過是冷戰第三天時,她重新到絕望——她沒法過完這一天,這一輩子。

可惡的距離。即便他打了電話,他們和好如初,也不能像他和梅卡瑪那樣,可以抱在一起,倒在自己的上。她不能哭著將他又捶又打,又親又吻——她甚至連他的樣子也記不清楚,每次想起他,就像一幅素描,打頭總是那幅大框眼鏡,眼鏡又常常反光,看不清他的眼神。除此之外,就是他發黃的牙齒(儘管他後來洗得很乾淨)。記憶最深的是他的溫存,她對體的覺更,她對他的愛藏在裡頭,並以此體現——他也同樣如此。

如果他果真忘了她,能忘了她,證明他本不在乎她,她主動給他電話,何異於自取其辱。如果他忘不了她,時刻都惦記著她,像她一樣飽受著這種冷酷的折磨——他活該,她情願這種時間拖得更長一點——她要看著他像一棵失水的樹一樣枯葉飄零,在他奄奄一息時,她才給他水,給他陽光,他方能深切受她的重要。

一想到他在痛苦,她又疼他了。她疼他時,覺得自己仍然愛他。史今每晚給謝不周按摩頭部,那算不了什麼。她願意給水荊秋買菜做飯,照顧他,不讓他吃速凍食品,不准他飢一頓飽一頓。她願意付出一生,給他幸福。她愛上有婦之夫,不容易,他比她更難。如果她的愛只能給他煩躁、痛苦,這個愛又有什麼意義。於是,她停滯的對於愛的幻想又活躍起來——假如不是險些被埋進高原裡的泥石,她本不懂得珍惜生命和愛——她覺得她應該立刻給他電話,告訴他,她愛他,她將平靜地接受梅卡瑪,接受現實,不再無理取鬧。

她正準備打這個電話,腦海裡忽地蹦出昨天晚上的夢。她夢見他們一起到了一個地方,他立刻撇下她去和別的人玩。她終於通過窗戶看見了他。一桌人,談笑風生,他與其中一個女人面對面聊天。他上身前傾,努力靠近她,姿勢優雅,他沒戴眼鏡,眼睛比平時大,尤其是注視那個女人時,眼裡的那種柔和與饒有興致的神采使她發抖與噁心(她從來沒見過他有那種眼神,曖昧、挑逗、醉意濛)。她立刻被氣醒了,醒來還想著當時應該掮他一耳光。這個夢阻止了她對於愛的幻想,她放棄了打電話的想法,她心裡燒著一團憤怒和惡狠狠的嫉妒,束手無策。

她又想他在溫馨三口之家裡,若無其事地走動、菸、看書、陪兒子玩、和梅卡瑪說話,享受雨過天晴的嫵媚,一個道貌岸然的知識分子,隱藏著內心的虛偽,用欺瞞與謊言,編織一種幸福的景象,他應該獲得讚賞、傾慕,還是鄙視、憐憫,抑或她的疼愛——這一切結果,取決於他對她的愛,是否真實深刻。

“水荊秋,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她突然低喊了一句,把門口進來的人嚇了一跳,她呢,也被嚇一跳——因為她看見一大捆紅玫瑰,就像一個巨大的武器(暗器),快速地游過來,馬上就要擊中她。

她很快知道這是水荊秋在網上訂購的鮮花。當她打開夾在鮮花中的留言紙片,剎那間身體失去知覺,只覺得心在融化,幸福的、酸楚的、甜美的、內疚的滋味向四處散,她看上去更像一個悲慟斷腸的人,身軀微躬,一隻手撐著櫃檯,痛苦地閉上眼,眼淚嘩嘩地淌:我的孩子:別生氣了。是現實太強大,我們都無法躲避。我強忍著不和你聯繫(其實我無時不在想念你),我強烈自責,我拿什麼去愛你,我的孩子。我真的沒有資格說愛你。可我又深深受到我們的愛情。我永遠珍惜這份情不使它墜落下來。我理解你的憤怒,你的傷心,我也深知我的無能。但是隻有我自己瞭解我對你的,既是塵世的,又是超塵世的情。每天晚上我都遙祝你晚安。無論你怎麼諷刺我,我心裡始終惦念著你,愛著你。我不知如何才能讓你快樂。你的荊秋“荊秋,我也愛你!”她心裡喊了一句,對於愛的幻想又重新活躍起來。

說到底,我們關注的旨邑有著一副良好的腸胃(無論是對痛苦,還是幸福,都消化得很快)。她醉心於波折,以及對愛的痛,尤其是水荊秋掏心掏肺的語言,就像一道清涼的甜點(或者水果沙律),在杯盞狼藉與油膩羶腥之後端上桌來,能覆蓋(統治)一切滋味。

平白無味時,嚼一嚼謝不周,會獲得一種踏實或者小小的興奮。她覺得他是一個候補隊員,除了坐在替補席上看球賽,在場邊走動以外,最大的夢想就是等候上場。她是教練,她決定是否讓他上場,以及上場的時間。看他在一邊躍躍試,活動筋骨,生龍活虎的樣子,她很是欣。她到他是塊好料,絕對不會讓她失望,尤其是知道他隱秘的頭疼病以後,她對他的瞭解更進一步。他講口,談史,陳述婚變,描述他最墮落的生活(曾經的),他並不會為了上場,而虛張聲勢,遮蔽缺點,他是個真實的候補隊員。她相信,在他還沒踢上一次主力之前,他不會轉會去別的俱樂部球隊發展。

“我絕不會對荊秋不忠。”她對自己說“就算謝不周對我鄭重示愛,我也能(要)拒絕。”有天晚上旨邑請客,她與謝不周打賭,輸了。

事情要追溯到某個週五。晚上八點多,謝不周突然打來電話(他那邊男女聲混雜),說湖南衛視“超級女聲總決選”現場直播,他們正在下賭買馬。旨邑知道“超級女聲”全國人民都愛看,身邊的朋友也在追,原碧是鐵桿超女,連謝不周這樣的人也湊上了,不可思議。旨邑邊看邊給水荊秋髮短信聊天,水荊秋說那是庸眾文化,瞭解一下就行,不必多費時間。旨邑也覺得不過是一檔子普通娛樂節目。她聽三位選手各唱了兩首,關了電視,下了張靚穎的注。謝不周則買李宇贏,說好輸者請吃口味蝦。過一會兒,旨邑又開始琢磨誰獲第一的問題,打電話問原碧,原碧說她喜歡李宇,人氣旺,百分之百會得最高票數。

地點定在湘江邊上的“楊眼鏡口味蝦蟹館”旨邑叫上原碧,有她的想法。一來減少與謝不周單獨相處的機會(她不想有不忠的覺);二是這餐飯因“超級女聲”而起,原碧在場氣氛更隨便(旨邑覺到,自從上次謝不周說出母親的事,她和他的關係就到了一個緊張的邊緣,需嚴加防範);三是原碧讓她放心,她絕對引不了謝不周,而謝不周也不是原碧喜歡的類型。假設是一場兩人球賽,原碧不過是中間的球而已。

那天晚上原碧身穿咖啡高領衣配黑西褲,挎包黑方正,似已婚的良家‮婦少‬,因為超級女聲,與謝不周相談甚歡(看上去頗合謝不周口味),旨邑心裡有些不。原碧與謝不周都預測李宇得第一,他倆的共識又使她略有不快。謝不周大談他對超級女聲的看法。旨邑回味水荊秋的鮮花與留言,心裡的愛情使她安,幾乎是驕傲地開起了小差:她收到鮮花,毫不猶豫地給水荊秋打電話,又哭又笑。他剛帶孩子學完小提琴,正準備去公園,對她溫情撫,而他的孩子問他和誰通話(懷著敵意),他不得不停止纏綿。

對孩子的嫉妒突然浮上來——旨邑立刻發現她多了一個敵人,一個同梅卡瑪一樣,看不見摸不著的敵人。她不可救藥地將孩子等同於做那事(雖然孩子只是一個偶然的結果)。想象的重點停留在他使梅卡瑪懷孕的那個晚上(而排除其他的n多個夜晚同樣使旨邑到嫉妒難忍),如何“做”成一個孩子,他們一定有周密的佈署(據說男女同時高而受孕的孩子會更聰明,做那事時的情緒影響孩子將來的格)。他們早已知如何造人。旨邑無法控制想象他們的情景,她覺得太荒謬,他以同樣的姿勢在另一個女人身上汗浹背。

原碧和謝不周發生了快樂的爭執。他們好像是老朋友了。

旨邑不知道什麼是愛,當她想到愛就是與梅卡瑪一決高低時,幾乎是鬥志昂揚。

她一個接一個飛快地幹掉口味蝦,因為心緒的全部轉移,她失去味覺。她咀嚼,像頭思考的牛。想到與梅卡瑪的較量,她有種一敗塗地的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