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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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鹽化再度告急,趙振濤被緊急召回。
天堂和地獄只一步之遙。鹽化的事情並沒有按著高煥章的意願發展,而是連續不斷地出事。大概是下午三點,高煥章與鹽化縣委的柴書記談完話,準備回北龍時,接到了北龍市檢察院副院長兼反貪局局長雷娟打來的一個可怕的電話。她鄭重地告訴他,鹽化富強建築工程公司總經理盧國營行賄受賄案有了突破的進展。
盧國營是在一個月前收審的,經過一個月的審查才突破了他的心理防線,嚴格說是風暴沖毀了他的心理防線。他聽說跨海大橋倒塌了,整整兩天沒有吃飯,代出兩個受賄的重要人物:鹽場場長李廣漢、北龍港副總指揮施英民。專案組也找到了這兩個人分別受賄十六萬元和三十萬元的確鑿證據。由市政法委和檢察院批准,對這兩個人進行拘捕審查時,出現了意外:李廣漢出逃,下落不明;施英民則跳海自殺了。高煥章接到電話後很久說不出話來,心跳加速,太陽很疼。隔了幾分鐘,當北龍市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韓炳良也打來了同樣的電話時,高煥章讓韓炳良請北龍市檢察長嚴友和雷娟來見他,同時讓秘書也去找正在看父親的趙振濤市長。
趙振濤在老河口的堤岸上走著,他不時地問自己:真的成了北龍的代理市長了嗎?
太陽很毒,蒸得老河入海口的老船蔫眉搭眼地走了相。漲了,泥黑的大海灘響起了重重疊疊的噗啦聲,趙振濤看著起落的水心裡很不平靜。一艘艘機帆船噴著黑煙子朝入海口駛去,每艘船入海時還放了一掛響鞭。趙振濤很想搭艘船去海里找老爹,看看老人洗澡摔跤的樣子,那一定是非常開心的事。時光啊,不知不覺就順著老河走了,進了滾滾滔滔的大海,爹老了,他也長大了。看著水,他記起了秦皇島孟姜女廟的一副對聯: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雲長長長長長長長消。人生就是這個樣子吧?他情不自地抬起頭看天上的浮雲,浮雲成蘑菇狀,一朵一朵的。
走著瞧著,他發現河堤上停下一輛桑塔納轎車。齊少武從車上走下來,笑嘻嘻地說:“大哥,我想跟你談談。”就像狗皮膏藥一樣死死粘上了他。
趙振濤很不耐煩地擺擺手:“你讓我清靜一下好不好?你跟海英的事我都知道了,剩下就是好好過子啦。”齊少武詭秘地說:“我想跟你談談鹽化的事。風暴是過去啦,可鹽化的風暴還剛剛開始!你是一市之長,躲也躲不開,我是怕你吃虧!”趙振濤不想先人為主,他想憑自己的直來判斷鹽化以及北龍的事和人。齊少武見趙振濤對自己的提議不興趣,愣了愣,只好亮出了自己的隱秘:“大哥,是親三分向,往後咱是一家人。我正是為了你,才孤注一擲的!你就是罵我,撤我的職,我也不後悔!”趙振濤被齊少武說糊塗了,大聲問:“你這是哪兒跟哪兒啊?什麼孤注一擲?”齊少武咬了咬牙,說:“昨天夜裡鹽工鬧事,是我搞起來的!”趙振詩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你?你——”齊少武向周圍看了看:“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上車!”趙振濤果然被齊少武牽著鼻子走了,他跟著齊少武鑽進汽車。
到了蟹灣鄉政府,走進齊少武的辦公室,趙振濤連齊少武給他沏的茶水都沒顧上喝,就十分氣惱地他快說,晚上他還要回家看老爹呢。齊少武悶悶不樂的臉上透出一層暗淡的陰影:“大哥,北龍的事很複雜,你知道胡勇市長是怎麼走的嗎?你知道跨海大橋是怎麼倒塌的嗎?你知道北龍港與鹽化是什麼關係嗎?請你這市長大人聽聽,我這小鄉長是怎麼看的!”趙振濤不為齊少武的語氣和神態吃驚,他這個小鄉長竟敢用這樣大的口氣跟他說話,如果不是神經錯亂就是想摸底。可他畢竟是他的妹夫,妹夫向大哥說些心裡話他還是能夠聽下去的,他焦急地問:“你先說,你為什麼鼓動鹽工圍攻縣賓館?是不是把李廣漢當成了對手?是不是因為他也是下一屆副縣長的候選人?”齊少武朗地大笑:“大哥眼夠毒的,我跟大哥沒啥可瞞的。這是一個原因,可我還有一個目的,我是為了大哥你哩。”趙振濤疑惑地問:“你口口聲聲說是為我,這從哪裡說起呢?”齊少武靜靜地說:“這得先從高煥章書記說起。這個老書記,我很佩服他,敢說敢幹,對北龍有情,幹工作有一種拼命三郎的神。可他的病也同時暴出來:武斷、專橫,眼裡不容人!就說胡勇市長吧,這個年輕的市長沒少幹工作,尤其是北龍港,你不是不知道吧。開玩笑,這麼大的一個工程,沒有市長的支持能有今天的規模嗎?可那個姓胡的啊,高書記跟他沒吵沒鬧,他稀裡糊塗地就滾蛋啦!為啥?是他高書記玩得高明!如果說是這場風暴捲走了胡市長,還不如說是高書記走了他!”他說著,不時膘著趙振濤的臉。
趙振濤生氣地說:“不能這樣評價高書記,老高在省城的情況我都知道,他從來沒有給胡市長打過什麼小報告!”齊少武認真地說:“你別拿自己不當外人,高書記跟省委說什麼還請示你嗎?就是撇開這個不說,高書記年事已高,他又是一把手,風暴帶來的後果應該由他來承擔,可他卻穩坐泰山,吃虧的卻是胡市長!這難道不值得你三思嗎?我是怕你成為第二個胡勇!”趙振濤搖了搖頭,說:“這是省委的組織決定,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猜疑,沒有任何據!我不准你說這樣的話!”他說著,轉身就要走。
齊少武也搖了搖頭,說:“大哥,既然你允許我喊你大哥,就請耐心聽我把話說完。實話跟你說,我雖說是個鄉里的小頭頭,可一直走著上層路線,上邊的事我們都有耳聞!我與高書記沒仇沒怨,又與胡市長無親無故,今天我跟你說這些,是怕你吃虧,怕你在鹽化問題上栽了。因為胡市長就栽在鹽化的問題上!栽在鹽化也就是栽在北龍港!”趙振濤還是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鹽化與北龍港究竟是個什麼關係呢?”他的話音有些顫抖。
齊少武著煙說:“北龍港在我們鄉的地埝兒上,我最有發言權。北龍港是胡市長搭的班子,熊大進、施英民和劉印才這些副總指揮都是胡市長找來的人。高書記最瞧不上眼的就是這夥人。而鹽化縣的班子是高書記親手搭的,柴書記是他的紅人!高書記把跨海大橋從港口分給鹽化就是一個例證。”趙振濤嘆了口氣,繼續問:“這又能說明什麼呢?大不了港口和地方有些扯皮!將這兩個班子調整掉就是啦!”齊少武說:“沒那麼容易,這兩個班子雖說是面對兩個主子,可他們有著共同的利益。他們在私下裡勾搭,互惠互利,幕後的勾當要多醜惡有多醜惡!”趙振濤一愣:“有這麼嚴重?難道洪縣裡沒好人啦?我不信。這次災後到家鄉,我還是觸很深啊,這裡還是變化很大嘛!我們沒有一個比較好的幹部隊伍,能有今天的改革成就嗎?”齊少武掐滅菸頭,咧咧嘴說:“你看你看,又跟我打起官腔來啦!不管你聽不聽,我是一片好心。反正你想有所作為,就得在鹽化和北龍港的班子上動大手術!動了,還不能讓高書記怎麼著你!嗨,你不知道吧?一個月前,鹽化富強建築工程公司老總盧國營因行賄罪給抓起來啦!這個姓盧的能量大,鹽化縣壓兒整不了他,是北龍的鐵女人雷娟把他給抓啦!聽說這小子能抗,到今天一個字沒吐!這還不是有後臺給撐著?”趙振濤並不吃驚地說:“這樣的敗類哪兒都有,我們就是要一邊建設一邊反腐敗!”齊少武說:“如今哪兒都是陽光燦爛,哪兒都是問題成山!”趙振濤很嚴肅地說:“少武啊,今天的話就說哪兒到哪兒了。關於鹽化和北龍上層的事,不要瞎議論。鹽化夠亂的啦,你就別添亂啦!這樣對你有好處!你一步一步幹到今天不容易呀!特別是你在這次大災中的表現,讓人刮目相看。”齊少武誠懇地點著頭:“是,大哥,往後我聽你的!”趙振濤板了臉說:“像昨天晚上的事,你太沒有組織原則啦。累了我一宿不說,不好要出大亂子的!我和高書記心裡一直琢磨,潘書記到鹽化,怎麼這麼快就讓鹽工們知道啦?原來是你小子搗鬼!嗯,我記起來了,你在鹽場做過副場長。”齊少武咬了咬牙說:“我是想讓潘書記知道,鹽化問題嚴重,以後出了啥亂子,別隻聽他姓高的一面之辭!也讓潘書記知道你是受命於危難之際!”他詭秘地笑著。
趙振濤突然覺得齊少武這個人有可愛的一面,他有著農民式的狡猾,能屈能伸。就說海英的事吧,他既然能跟海英離婚,就說明他不愛海英了,但趙振濤的到來,又使他在短時間內作出調整。這樣的人很可能成大事,但也是很可怕的,他的膽子也太大了!
果然讓齊少武給猜著了,趙振濤想心事的時候,高煥章的秘書小呂將電話打到蟹灣鄉政府來了:高書記讓他快速趕回鹽化縣賓館,有要事商量。趙振濤痛苦地搖了搖頭,每次看老爹都有突發事件給擠佔掉,看來他回北龍任職將要走地雷陣啊。他讓齊少武去老爹那裡告個信,晚上不能陪他老人家喝酒了,他心裡歉歉的。
往鹽化行駛的汽車上,趙振濤扭頭朝河對岸張望。天不久就完全墨黑了,河堤上怪獸般的樹影,一閃一閃從車的兩旁掠過。他看見蟹灣村的燈火瞬間就亮了起來,他在心裡默唸著:爹呀,您老人家說過,人這輩子不當宰相就當良醫。無官一身輕啊——如果不上大學,趙振濤就是一個造船的好手了。老二振生不願造船,小樂喜歡在海里耍,還在小時候,老爹就看中了他。老爹親呢地拍著他的天靈蓋幾:小濤是個造船的好料子!高中畢業有一段子,他就在家跟老爹造船。他是一個好木匠。從木匠到市長,這裡要有多遠的路要走啊?
燥熱。趙振濤受不了汽車裡的空調,讓司機關掉,打開了車窗,涼溼潤的海風吹進來。哪裡是受不了空調,是齊少武的話在他的腦子裡滾成亂麻。這陣兒,晚風以一種冷酷的姿態吹拂,他的目光像尖銳的金屬片一樣刺進黑暗中。走了一陣兒,趙振濤看見了海港指揮部的燈光,這燈光像火焰,一下子刺疼了他的眼睛,也燃起了他滿腔的情。此時汽車裡正播放著費翔唱的一支歌: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溫暖了我——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燃燒了我——2其實,在許多方面,趙振濤覺得雷娟比高煥章更冷靜理智。高煥章先是沒鼻子沒臉地臭罵了一通柴德發,埋怨他沒有做好鹽化的工作,竟然上報李廣漢這樣的腐敗分子做副縣長,但他對柴德發的希望又還沒有徹底失望。趙振濤不明白老高為什麼對柴德發這樣的庸才如此器重。
高煥章罵得柴德發抬不起頭來,就把臉轉向反貪局長雷娟,訓斥道:“腐敗分子是要抓的,可你們做事也太莽撞啦!在這大災之後調整班子的非常時期,你們不應該添亂!這可好,得李廣漢逃了,施英民死了。我跟你們說過多少遍啦,驚動北龍港的事,一定要上報市委研究!”雷娟悶著聲不說話,用眼睛膘著一言不發的趙振濤。檢察長嚴友沉不住氣了,向高煥章解釋說:“高書記,這幾天我們找不到您,就跟政法委的韓書記商量了一下。我們怕錯過戰機就採取行動了,責任在我。”韓書記也開口做了檢討。高煥章揮了揮手說:“這不是讓你們檢討的時候,我的意思是要記住這個教訓!”雷娟還是不做聲,在這個場合下,只有她和趙振濤兩人一句話也沒說。這樣一來,高煥章反倒沉不住氣了,他走到趙振濤跟前說:“趙市長,你說兩句,表明你的態度!”趙振濤眼見著沒有退路了,想了想說:“剛才高書記說的,我都同意,對這個腐敗案件要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到哪個人物!”他找不到更合適的話來了,不是不想說而是說不出了。他話一出口就犯嘀咕了:高書記說了嗎,要對這個案件一查到底了!
高煥章又讓雷娟說話,雷娟說:“對於北龍來講,我們知道北龍港的重要,因為這裡是我們北龍的前線!百里荒灘,十分艱苦,幾萬建築大軍,在這裡血汗,還時不時地面臨著風暴的襲擊。所以我更加痛恨那些腐敗分子!施英民就是一個腐敗分子。他利用職務之便,向富強公司的盧國營索取賄賂——”高煥章說:“小雷,你們的證據充分嗎?”雷娟說:“證據確鑿,不然他才不會死呢!”、高煥章點點頭說:“在這個非常時期,出現這樣的案件,也不足為怪。我高煥章不是那種不顧國家和老百姓的利益的官!拉小圈子,搞宗派啊,這不是我高煥章乾的事。不過,可以料想得到,這個案件張揚出去,肯定有人罵我高煥章眼裡不容人。這個施英民是胡市長從外地挖來的,他在這個時候死,會不會——”趙振濤看出了高煥章的擔憂,補充說:“您大老高的為人誰不知道?不是您擠兌他,是他犯了國法,是他自己撞在槍口上啦!高書記,依我看,這也許是件好事。北龍港是我省世紀末最大的工程,潘書記不是說了嗎,如果在我們手裡搞成了‘豆腐渣’工程,我們就是千古罪人啊!瞧瞧有這樣的腐敗分子,誰敢擔保它不是豆腐渣工程?”高煥章臉有些難看,息著不語。
趙振濤接著說:“高書記,您說北龍港馬上停工,我的確想不通,可是出了今天的事,我現在想通啦。北龍港需要大量資金,也同樣需要治理整頓!那就先停下來吧!”高煥章低下紅而糙的臉,自責地說:“我是北龍一把手,出現這樣的局面,我應負主要責任!”雷娟還有話想說,被嚴檢察長攔住了。
高煥章額頭冒汗,胃病又犯了。
趙振濤和韓炳良副書記扶著高煥章到房間裡休息,在高煥章的身邊站了一會兒,趙振濤有些替他難過。走出來的時候韓副書記向他介紹說,高書記把北龍港看得很重,當時規劃立項的時候,市裡好多幹部提出反對意見,要求把有限的資金用於城市建設和高新技術開發。高書記堅持上馬北龍港,硬是把火車站遷移工程給停下來了。他過去是北龍煤礦上的幹部,不懂港口建設,就買好多專業書來讀,還向省委要來了懂技術的胡市長。胡市長並沒有使高煥章到得心應手,反而陷入了僵局。胡市長以高煥章不懂技術為由,幾乎不讓他手北龍港的所有事物,幾乎把他給架空了。胡市長有一張會說的巧嘴,他高明就高明在糊了老高兩三年。高煥章的一腔熱血換來的卻是一些不堪一擊的工程。這場風暴幾乎將他吹醒了,他向潘書記要下了趙振濤。
趙振濤有許多思緒在腦海裡混亂地閃現,特別是齊少武的話總是在他耳邊迴響。齊少武的話並不是望風捕影。他發誓不能再聽齊少武的了,否則自己會與高煥章產生心理牴觸。他想,老高是個有責任心的幹部,他想在退位之前有一個輝煌的謝幕,謝幕的舞臺就在北龍港。趙振濤告誡自己,不要像胡市長那樣,要給足他這個還願的舞臺。他希望自己要喜歡老高,老高不容易哩。將心比心,自己和高煥章的舞臺是同一個。北龍港是老高的一個政績,自己是半截進來的,這個工程幹出花來與他趙振濤有多大的關係呢?可這是他出生的地方,還有生父的夙願。這幾天,也確實發現老高的脾氣特別暴躁,容不得他趙振濤稍有怠慢,老高敢當面得他下不來臺。這幾天已不只發生過一次了,在省城怎麼就沒有發現他這一點呢?後來他又一想,當一把手的脾氣大溫順了拿不起來,自己在省政府對外開放辦的時候就是太溫和了,嬌慣得個別人敢把匿名信告到省委潘書記那裡。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高書記吃了藥,派人悄悄把柴德發書記叫到休息的房間。他的這個舉動引起了包括趙振濤在內的所有人的猜疑。趙振濤聽說省委潘書記一走,柴德發就向高煥章提了辭職報告,結果被高煥章罵了一通。而在雷娟的印象裡,高煥章是個兩袖清風式的幹部,他到底與柴德發是怎樣的關係呢?在這樣的時刻,高煥章在跟柴德發談些什麼呢?
雷娟不時抬頭看看錶,已是夜裡九點半了,房間裡的時鐘噠噠地響著,就像他們的心跳聲。她也不時地以女人的銳觀察著這個陌生的新市長。趙振濤對於她的工作很重要。剛才趙振濤說了一句耍滑頭的話,卻讓她看出了他力求偽裝時的尷尬和無奈。雷娟覺得趙振濤其實滿可以在高煥章面前說句痛快話,因為他有著老岳父的後臺。這年頭從政,有後臺與沒後臺就是不一樣。如果這個人想做個好官,後臺能給他撐打氣。北龍這幾年就缺少一個在上邊有後臺的鐵腕人物。做反貪工作的人如果能與這樣的人物合拍,將是所向披靡的。趙振濤能夠成為鐵腕人物嗎?
在雷娟打量趙振濤的時候,趙振濤也在觀察著這個鐵女人,他在省城經常聽說雷娟的大名。幾年前,雷娟還是檢察院的普通幹部,就因查獲北龍第一獸藥廠製售假藥案而聲名大震。緊接著,她又查獲發生在北龍的何寶良、何寶軍二兄弟行賄大案,物資局騙稅大案和尚安縣縣長受賄案,等等等等。這個鐵女人不簡單,曾一度聽說她被調往省委督察室任副主任,但傳著傳著就沒音了。有人說因為督察室是直接對省委書記負責,省委潘書記怕女同志來了誤事;也有人傳說是雷娟自己不願意離開北龍。趙振詩曾聽過雷娟在省城會堂做過的一場報告。他在她的報告裡知道,雷娟在辦“二何兄弟”大案中,十三歲的獨生女兒杜曉曼被歹徒綁架了十四天,受盡折磨。雷娟忍著做母親的巨大痛苦,面對歹徒的威脅毫不動搖。記得當時雷娟曾說了一個細節,趙振濤被動得落淚了。趙振濤覺得雷娟很可敬,有時又覺得她是一個怪女人,怪得讓人覺得離自己很遠很遠。他和聽報告的同志還討論過雷娟的神動力來自哪裡?他對人說,人民需要雷娟,面對那些猥瑣和汙濁,人民需要一個清新高貴的靈魂!當時他甚至想與雷娟談談,可沒想到眼下他卻成了雷娟的上司。他想,他如果再提出那時想說的問題,雷娟一定會認為他這個市長腦子出了病。
趙振濤見高煥章還不出來,就說道:“雷局長,咱們說點別的一好嗎?”雷娟笑笑說:“你大市長不發話,我們哪敢開口啊?”趙振濤也笑著說:“你可是大名人啊,我在省城還聽過你的報告呢!你說的一個細節至今我都記得清清楚楚,還賺去我的一滴眼淚呢!哈哈哈——”話雖說不多,趙振濤與雷娟對視的眼神還是很坦然的。他看見雷娟還是那個樣子,白而紅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臉上的肌鬆弛了,細長的脖子出了三條稻子,頭髮也有些發黃。惟一不變的是她的眼神,依然帶著一股銳氣。這是一般女人沒有的銳氣。她飽滿的脯起伏著,勾勒出了她此時的情緒。
雷娟擺擺手說:“快別提眼淚啦!我那次做報告,純屬是趕鴨子上架!我這人說話天生不具備煽動,喜歡實打實地幹,可省裡硬讓我練習好幾天,非要打動人不可!還說要是打動別人必須先打動自己,然後就讓我學淚——”趙振濤笑了,嚇唬她說:“你再說,我可往省裡告你的狀啦。”雷娟一甩頭大聲說:“告吧,我可不怕他們!嘻嘻,我們曉曼她爹活著的時候就說,他找了我做老婆十幾年,總有一種錯覺,他好像是個老婆,而我像是個男人!有時候我心裡悲哀的,我敢說,曉曼她爹沒看見過我淚——”趙振濤一怔:“怎麼,你丈夫沒啦?”雷娟說:“車禍。也好,省得他跟著我擔驚受怕的!”趙振濤覺得她說得也太輕鬆了。他想,如果我死了,別人問起我老婆的時候,她也只是輕鬆地說一句,也是夠悲哀的。
在趙振濤走神的時候,坐在一旁微笑的嚴檢察長說:“趙市長,你知道嗎,小雷對於眼淚有個獨特的解釋,她說人不是冷血動物,是有情的,眼淚是表達情的一種方式。她說,在臉上的是淚,在心裡的是血!”趙振濤笑著說:“說得好,有學問啊。”雷娟逗他:“你瞧,趙市長又笑話人呢!面對腐敗和醜惡,光淚是沒用的。如果淚就管用,我雷娟就省心啦,那就天天坐著淚。咯咯——”趙振濤不笑了:“雷局長,你看你看,三句話不離本行啊!嚴檢察長也在,我問你們一個問題,也許這個問題聽起來很幼稚,可是我真想聽的。北龍不是發達地區,為什麼一再發生腐敗案件?”雷娟看了看趙振濤,聳了一下眉說:“趙市長,咱們暫時避開北龍來談這個問題好嗎?實話實說,很簡單,儘管我們的幹部素質參差不齊,可是都知道貪汙受賄是犯法的!可躲在暗處點錢時,沒有一個人是想到會掉腦袋的。傻子都知道腦袋沒了,錢是沒有意義的!但既然敢而走險,就是覺得不會暴!助長腐敗和惡的,是腐敗者自身的安全!”趙振濤很服氣地點點頭:“有道理,既然這樣,你們反貪隊伍的擔子就更重了!談到這兒,我繼續問一個問題,你們看反腐敗與改革開放的關係該怎麼擺?”雷娟笑了:“這應該是我們問你們的!你別把什麼球都往我們的門裡踢呀!”
“好你個雷娟!”趙振濤打了一個嘆聲,他很佩服雷娟對話時的機。雷娟說得不是沒有道理,這個問題應該是他和高書記必須面對的。他覺到雷娟和嚴檢察長在迴避北龍,泛泛的說,實際上是個弦外之音。他猛地生出一種預,鹽化的案子很複雜,複雜就複雜在它的上面籠罩著一團陰雲,不,是核裂變時的蘑菇雲。難道李廣漢和施英民案件的背後有一個很大的保護傘?是柴德發還是高煥章?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將被擠到很危險的懸崖上。他想到這些時心裡一陣疼痛。
柴德發攙扶著高煥章走過來的時候,他不清還要有什麼事發生,只到頭有些脹大。高煥章臉好看些了,說話也有了氣力:“讓你們久等啦,真是對不住啦!”趙振濤勸說道:“高書記,你這兩天胃病犯了幾次啦!真得上醫院好好看看。”高煥章擺擺手說:“我這是老胃病的底子,去了幾趟醫院啦,又有啥用?就是一兜子藥來。沒事沒事,我老高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韓副書記把臉扭向趙振濤說:“高書記真是累的!這麼大的一攤子事兒,哪不得他心啊!”高煥章臉上有了笑容:“韓書記別給我戴高帽兒啦!這年頭,哪兒還有為工作累壞的人呢?就是真有,說出去老百姓也不信的!”趙振濤說:“高書記,從我跟您相識以來,您見面就談工作,就談北龍的改革開放,沒看見您有一點玩的興致。”韓副書記說:“趙市長還就說對啦。剛才我說的是心裡話,高書記,我可沒有跟你打溜鬚的意思啊。”高煥章哈哈笑了一陣兒說:“咱們自己的夢自己圓,不說這身板兒的事啦。”然後就與大家一起商議如何處理這起腐敗案。
最後,大家達成這樣的共識:對於鹽化這起腐敗案,要堅決打擊,一查到底!鹽化檢察院要配合雷局長的行動!考慮到北龍港的具體情況,對於畏罪自殺的施英民要做低調處理,對於在逃要案的李廣漢要繼續追捕,對於在押的盧國營要繼續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