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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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正規的體育比賽,比如奧運會上,如果運動員在跳高途中,突然出人意料的去調杆的高度,不知道算不算犯規。但不管犯規不犯規,裁判都會發火的。
這個從外面聘請來的裁判到非常的丟人,他走到杆的右邊,仔細看了看,又調正了一下。憤青就作對似的走到杆的左邊,仔細看了看,也調整了一下。裁判走到杆的左邊,仔細看了看,又調整了一下。憤青也作對似的走到右邊,仔細看了看,又調整了一下。這兩個人的表現就跟小丑演戲一模一樣。周圍的人群鬨堂大笑。
這個外聘的裁判終於爆發了,他對憤青怒吼道:“**的,你到底跳不跳,你不跳你滾。”憤青倒是有很好的修養,憤青沒有說什麼,他回到起跳點,助跑,起跳,嗖,協調的身體一成不變的像彈簧那樣在空中劃了個優美的弧線,輕輕的落在了杆的那一邊。
譁,人們的掌聲開鍋了,人們動了,人們都叫著喊著要憤青繼續往高裡跳。也許當一個人突然間把所有人都動了的時候,人們再也不會去在意他是那樣的與眾不同。
那個裁判臉紅得像一個發紫的茄子,顯得非常健康而動,他咬牙切齒的去把杆往高裡調,從他生氣的程度很難判斷比賽結束後,他會不會找幾個體育老師把憤青狠狠揍一頓。
憤青看不出來裁判生氣了,他好心的去幫裁判調杆,裁判調左邊,他就調右邊;裁判調右邊,他就調左邊;裁判往上調,他就往下調;裁判往下調,他就往上調。總之,如果兩口子覺得子過得很不和諧,看看這一對兒,立即就知道什麼是真正的不和諧了。
最後惱羞成怒的裁判猛的把杆下來,兇得跟一頭髮怒的雄獅,他說:“我**你別跳了,再得瑟我削死你。”‘得瑟’是東北土話,跟西北的‘跩’南方的‘吊’普通話裡的‘牛’是一個意思。但符銳對‘得瑟’的理解是:公雞給母雞踩蛋前腦袋往母雞身上一偏、翅膀不停的騷,像耍氓一樣的那個動作叫‘得瑟’。‘削’也是東北土話,具體是個什麼動作不好說清楚,按理說蘋果是‘削’的,土豆也可以‘削’,人也沒有皮,怎麼削呢?可能是小說裡描寫的‘以掌化刃’,當哥們把自己的掌練成刃,就可以削人了。
這麼複雜的東西憤青一下就明白了,他委屈的看著裁判,沒有跟他理論,也沒有再要求跳一次。他讓他了,大家都迫切的想看憤青再跳一次,包括憤青自己,但是憤青讓了裁判,他不跳了。所以,誰也不知道憤青到底能跳多高。
得了跳高冠軍的憤青休息了片刻,就開始了跳遠比賽。人們像眾星捧月似的跟著他走,因為他能告訴大傢什麼是彩什麼是動。
所有的人們此時都希望憤青除了能跳出最好的成績還要扮一個最酷的造型。
憤青這回沒有讓大家失望。
比賽還沒有開始,憤青就去看地形。他左手拿一個礦泉水瓶,右手邊撓後腦勺邊往沙坑走去,走到沙坑邊,仔細的看沙子,看完沙子,又開始撓後腦勺,撓完後腦勺撓前腦勺,撓完前腦勺,就搖著頭出一副痛苦的表情。頭皮又不是牛皮,這麼前撓撓後撓撓能不會撓壞嗎?
跳遠裁判對憤青的情況還不瞭解,他看著這個身材高大的愣頭青懶懶散散的樣子,意識到這個小子可能是要裝酷,於是,他有了一些心裡準備。
裁判沒有去問憤青為什麼痛苦,因為憤青很可能正等著他問呢。裁判說:“都給我退到一邊去,馬上開始跳了。”憤青見裁判不主動問他,他就主動問裁判。憤青說:“裁判,我是第幾個跳啊?”裁判翻翻眼睛看看他說:“我怎麼知道你第幾個跳,我又不知道你是誰。”憤青謙虛的告訴了裁判他的名字。裁判看了看名單,說:你是最後一個。憤青湊過去看了好長時間名單,也不知道名單有什麼好看的。憤青看了一會兒名單,左手高舉礦泉水瓶,瓶口離嘴大約一釐米的距離,隔空把礦泉水倒進了嘴裡,只一小口,這樣做的目的是儘量不要把嘴溼,溼了可能會影響等一會兒的跳遠成績。憤青把礦泉水含在嘴裡,也不立即嚥下去,口齒不清的跟裁判請教什麼,裁判聽不清楚,只能聽到咕嚕咕嚕的聲音。裁判厭惡的看著他,叫他把礦泉水嚥下去再說話。憤青聽話的伸長脖子,很努力的也有些痛苦的把礦泉水嚥了下去。立即就看到他那突兀的喉結緩緩的上升,升到一定高度,咚一下就落了下來,把礦泉水送進了肚子裡,隨即發出巨大的咕咚一聲。裁判嚇了一跳,猛的後退一步,生怕被這個超齡兒童給噴著。
憤青把水嚥下去之後,手裡歪歪斜斜的指著場地,湊到裁判跟前認真的說:“裁判,我不敢跳了。”裁判生氣的說:“你不跳你報名幹什麼?”憤青很誠懇的說:“太危險了。”如果運動員說場地危險,裁判無論如何也要去看一下的,裁判看了半天,地上也沒有什麼玻璃釘子之類的異物,跳板也不是一踏就要翻,只是站上去有一些晃悠而已,難道這也可怕嗎?裁判翻著眼睛看了看憤青,這個快一米九的大男人怕什麼危險呢,裁判看著憤青在外邊的肌,一塊一塊都是力量和暴力的象徵,難道這個強壯的傢伙還帶著一點娘娘腔嗎?這簡直比魔鬼還要恐怖。
裁判被怒了,他質問憤青:“你到底怕什麼”憤青看到裁判終於上當了,他表面委屈內心得意到極點的說了裁判自從幹這一行以來從未聽過的三個字:坑太小。
裁判的鼻子裡發出哼哼哼的聲音,這種哼哼哼的聲音一方面是冷笑一方面是好笑。這個裁判就這樣一邊到好笑一邊冷笑著從鼻子裡發出哼哼哼的聲音,半天也沒有其他的動作,就像剛下完蛋的母雞控制不住自己的咯咯聲一樣。
這時候那個跳高裁判過來了,他把嘴靠近跳遠裁判的耳朵,也說了三個字:坑太小!
跳遠比賽開始了,這個裁判對所有人的表現都顯得沒有什麼興趣,甚至是那個美國兵,即使他的成績遠遠的超過了別人。
當最後一個出場的憤青出現時,這個裁判開始緊張了,所有人也都緊張了,包括觀眾和憤青自己。
裁判和觀眾看到憤青在遙遠的地方擺了一個經典的造型,這個造型對觀眾來說是再悉不過的了,就是剛才跳高時總用的那個,但這個造型對裁判來說就不太悉了,他除了在電視裡和夢裡見過在現實生活中是沒有見過的。也不知道跳高跳遠預備動作的國際標準是什麼樣的,反正憤青做出來的是一模一樣的。有可能他覺得這樣的造型在他理解上是最酷的,所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統統用一種造型,但不管怎樣,只要憤青能跳出好成績,並且裁判又不會判他犯規,他就是先倒立後奔都是可以接受的。
憤青除了擺出他那個標準動作之外,還有一點細微的變化。就是除了高高的撅著股之外還高高的噘著嘴,一般來說,在一個人準備發力時,噘著嘴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同時又撅著股就不太正常了。
憤青在起跑的那一瞬間臉上出了一個痛苦的表情,然後就不顧一切的衝了出去。
憤青跳遠的助跑要比跳高的助跑快得多,可以看見他那繃緊的肌和協調的動作完全是按照力學原理運動著,完全不像前面某些人跑得手忙腳亂筋分骨裂,如果跑道再長一點自己都能把自己給跑散架了。
憤青不的,憤青就像一架協調的機械,如果跑道足夠長,就象飛機場的跑道那樣,按他這種跑法最後就會跑飛起來的。
憤青的腳一踏上跳板的瞬間,憤青一聲嘶叫,是嘶叫,而不是慘叫,慘叫是後面的那一聲。
憤青的右腳猛的發力,人就騰空而起。憤青在空中還是有一點動作的,這就和前面的所有運動員有本質上的區別了。前面的運動員們通常也是一聲很容易混淆的嘶叫,左腳或右腳猛一發力,人也出去了,但絕對不能說是騰空而起,他們沒有騰空的動作,而是水平的出去,就跟一個平拋物體一樣,雖然跳躍者的想法是往前運動,但克服不了地球的引力,一頭就栽到沙坑裡去了。而憤青不同,他首先有一個往上的初速度,地球引力首先要使這個往上的初速度減為零,然後才可以讓他下降,在這個過程中,憤青不但已經飛出去很遠而且還有很多的時間來做一點其它的動作。這就是憤青和所有人本質上的不同。憤青雖然在空中停留的時間並不算多,但這一段時間絕對可以用天馬行空來描述他的身姿。憤青的腳在空中行了一步或者是一步半,而手則像老鷹翅膀一樣拍了一下或是兩下,這麼美妙的空中飛人簡直是太動人心了。然後,才是那一聲慘叫,憤青的雙腳落在坑的邊緣,整個身體撲到了坑外的硬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沙坑確實象他所說的那樣:太小了!
憤青剛才不是扮酷也不是娘娘腔,而是真的。
憤青被人們攙走了。耳畔立刻響起了廣播裡那讚揚憤青勇於拼搏勇於犧牲的華夏神。
在此之前,廣播裡所有的稿件裡幾乎都要把賽事和改革和家園文化聯繫起來,稿件裡說了改革面臨的困難、說了員工身上的壓力,但卻沒有說像美國兵這些即將離去的人們,但卻更加說了此次運動會是多麼的鼓舞人心、汪行長的領導是多麼的英明∏多麼的深得人心。
這次運動會除了有比賽項目本身產生的獎項外,還要評出優秀稿件獎,把那種確實寫得優美動人的稿件和令人作嘔的馬稿件統統拿出來嘉獎,其中,各種項目的標準當然是遵循奧運神,講究的是更高更快更強,而各類稿件類的評判標準則是,更虛更假更臭。
午休期間,所有員工以支行為單位,以運動場為活動範圍,集體會餐。
午餐是豐富的,各種飲料和水果也都應有盡有。大家都圍在樹林下的陰涼處邊吃邊議論。
如果這是放在前些年,那麼這絕對可以算得上是一種和諧的家園文化,可是現在改革臨頭,所有人都生活在下崗邊緣,甚至有人,比如美國兵已經列入下崗名單,只要不是腦袋裡比別人少長了點什麼或多長了點什麼,無論如何也不會高興起來的。那麼家園文化體現在哪裡呢?體現在那些組織者和籌劃者身上,他們都是掌握別人命運的人,無論怎樣下崗也輪不到他們頭上,所以他們就可以輕鬆的去品味家園文化。當然光他們幾個人也不可能創造出如此熱烈的氣氛,那麼他們就讓所有的員工強顏歡笑的陪他們玩樂,當然這些員工裡面也有不自愛的傢伙,他們冒充群眾代表打掉牙咽肚子裡繼續歌頌領導們的英明決策,我們可以想像這幫不自愛的傢伙如此忍辱負重圖得是什麼,如果他們有一天真的當了領導,真的能夠主宰其他人的命運的時候,他們將如何變本加厲的回報社會。而最不幸的是大多數領導幹部就是從這些不自愛的東西當中誕生,這些不自愛的東西老了又會選更加不自愛的東西當他們的接班人。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像符銳這樣的人,只會和在行裡最吃不開的人坐在一起,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開一些沒皮沒臉的混玩笑。
在這個七月裡火熱的中午,空氣裡沒有一絲的風,即使乾燥的沙坑上也能看到氣體的對,即使活潑的過了頭的小麻雀也不會跑出來唱歌,如果誰會在這樣的驕陽下出來曝曬,那麼她一定是有什麼原因的。
符銳看見一個買冰的老年婦女,穿著厚厚的男人的夾克,紅豔豔的那種,十年前很免費,現在已經沒有人穿了,只有街上的漢從垃圾堆裡撿來才會把它穿在身上。那個婦女戴著一頂白的太陽帽,用繩子勒在下巴上,這個人從很遠就能看清臉,就是一團黑,如果哪位白美人突然想當一回黑美人,像她那樣去賣一中午冰就可以了。
那個買冰的把冰箱斜背在肩上,就像小學生背了個大書包,那個書包帶上及了個什麼裝飾品啊,藍不拉幾的,難道是蝴蝶結,太搞笑了吧。
符銳看到她艱難的蹲下身,把地下的一張冰紙撿起來放到口的那個裝飾袋裡,啊,那不是什麼裝飾品,那是一個廢品袋,這個買冰的大娘把場上的冰紙都撿起來放到口的塑料袋裡了。符銳到一陣動,這樣一位買冰的大娘都有這樣的社會公德,那麼主席臺上那些口若懸河扔得滿地廢物的領導們算什麼呢?
那個買冰的撿廢紙是那麼的從容,而推銷她的冰時卻是那麼的害羞,她怯怯的去問休息的人們要不要她的冰,可是卻沒有人去買她的冰。之所以沒有人去買她的冰倒不是嫌天氣還不夠熱,這是和我國的傳統美德有聯繫的,如果哪一個員工當著全行員工的面只買了一個冰自己吃了,那麼這個員工的一生就被毀了,如果有100個員工,那麼他必須買100個冰分給大家吃,才能體現出我們的傳統美德,當然誰也不願意這麼幹,寧可大家都渴著也是符合傳統美德的。
符銳有時候是個極富同情心的人,他想我不能買100個我總能買10個吧,我就買10個給離我最近的10個人吃,總不會也遺臭萬年吧。
符銳就等著那個買冰的過來,那個買冰的慢慢走近了。在那位老大娘離符銳還有幾步遠的時候,符銳突然瞪大了眼,天哪!符銳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人不是典典的媽媽嗎!符銳突然大腦充血,整個臉漲得紫紅,思維一片混亂,符銳這個懦弱的男人的同情瞬間消逝的一乾二淨,他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慌張得已經失去了理智的轉身逃跑了。
符銳是怎麼來到男廁所和為什麼選擇男廁所他都記不得了,符銳被刺的太大了,他相信他在那一瞬間是神失常了。
符銳蹲在廁所裡,拼命的搖著頭來理清自己的思緒。首先,符銳是絕對不會恨他的岳母的,符銳再懦弱再虛偽他這點人還是有的;其次,符銳必須恨自己,符銳如此的無能,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養不起,還需要岳母出去當著全行員工的面買冰養家餬口,符銳這樣一個大男人,符銳還活著幹什麼。
符銳接著就胡亂的恨起來:我為什麼今天穿這麼整齊,我要是穿得跟乞丐一樣,也好出去認我丈母孃啊!典典媽為什麼打扮成這個樣子啊,難道買冰就非得打扮成買冰的樣子嗎?典典媽為什麼要這樣的怯生生的,如果你像個潑婦,野蠻無理,我也敢出來認你啊,你為什麼要如此有公德,拿一個塑料袋撿廢紙,你知道嗎,人們越同情你,我越無法出來見你啊。這些狗領導為什麼要在員工都活不下去了還要開運動會,你要擺威風你就把整個場戒嚴不讓買冰的進來才威風呢…
符銳恨了一圈,最終還是恨自己,自己對不起老岳母,對不起典典,對不起茜茜,對不起典典的一家人。
符銳在廁所裡這麼蹲著,長時間的一動也不會動,都快要死了。
最後,下午的運動項目都開始了,符銳不得不出來。符銳沒有看到那個悉的背影,符銳整個下午內疚得快要死了。
符銳自己參加的那個‘同心協力’是怎麼完成的,都記不得了。符銳只記得有一個項目非常過癮,那就是汪行長和班子成員共同研究出來的,只有這樣的人才和天才才能夠研究出來的東西。
參賽的女員工一個一個的站在100米跑道上,哨聲一響,便箭一樣的衝出去,跑到50的時候,那兒擺著一大瓶啤酒,女員工們拿起啤酒瓶,咕咚咕咚的把它全喝下去,喝得醉醺醺的,深一腳淺一腳搖搖晃晃的跑完剩下的50米。主席臺上的各位領導們就開心的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整個場就這樣哈哈哈哈的大笑起來。
這個下午符銳的腦海裡一直迴盪著這種哈哈哈的大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