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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像一刺一樣鑲嵌在他們最的部位。你讓他們難受了,你讓他們丟臉了。
辱罵也許是你遭受的最輕微的傷害,在今後的子裡,必將有更嚴峻的考驗在等待著你。我已經隱約看見了。但是,請你放心,當那些更艱鉅的子來臨的時候,我已經來到你身邊。我要在你最艱難的時候到你身邊去,跟你一起承受風風雨雨——我要牽著你的手,不打傘,在風雨中行走。
在這些幾乎是鋪天蓋地的辱罵之中,我有點擔心你沉不氣,亂了心神。此刻,你最需要的是安靜。只要你深深地紮在大地上,那些外來的風雨動搖不了你的基。《聖經》中說:你不要心裡急躁惱怒,因為惱怒存在愚昧人的懷中。(《傳道書7:9》)他們已經惱怒了,因為他們愚昧、他們恐懼、他們心虛。他們用惱怒和辱罵來掩飾他們的愚昧與恐懼。殊不知,蓋彌彰。
你對懺悔的呼喚,並不是意味著你自己來充當法官的角,來嚴厲地審判那些有罪的人;恰恰相反,你是以一種卑微的心態,以對自身的深刻反省開始的。我讀了你的那些文字,很明顯,你從來就沒有要置身事外、冷眼旁觀的意思。你明白,"罪"就好像一刺一樣,深深地紮在自己的靈魂之中——你坦白地表示,自己並不比那些被你批評的人清白。
因此,你在批評他人的同時,自己的心靈也在接受著過濾和淨化。
那些惱羞成怒的人真可憐。我們更應當憐憫他們,正如憐憫我們自己。
他們不知道,罪本身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死不認罪、是對人的罪的漠視。
他們陷入狂的狀態,還拒不承認,反倒把清醒的人當作瘋子。他們像狗一樣撕咬清醒者,消滅清醒者。他們以為這樣做了之後,他們的世界就天下太平了。
如此看來,安徒生的《皇帝的新裝》並不是寫給孩子看的童話,而是寫給成年人的寓言。
廷生,你多次把自己比喻為那個高聲喊出"皇帝什麼也沒有穿"的小孩,你從來沒有把自己看作是英雄——事實上,以你溫和靦腆的格,你也不可能是一個英雄。你僅僅是用孩子的眼睛來觀察,用孩子的嘴來表達。
懺悔是我們每個人的事情,我想起劉再覆在《獨語天涯》中說寫的一段話:"懺悔意識並非只是對昨天的反顧,它還包括用明天的眼睛來注視今天的缺陷與責任。當我的家鄉的大森林被消滅的時候,我用明天的眼睛看到森林的屍首與廢墟,即用一百年後孩子的眼睛來看這屍首與廢墟,於是,我看清了昨天與今天的行為,並到最深刻的罪孽。"被殘害的豈止是森林呢?我們的罪行又豈止是摧毀了森林?
你放心,你不是孤獨的。你的陣營中,即使沒有一個戰友,也還有我呢。不管別人怎麼看你,我永遠都站在你這一邊。
關於罪孽和懺悔,對於遠離神的"神州"來說、對於那些沒有信仰的中國人來說,理解起來實在太難了,更不用說實踐了。在這樣的背景下,你真誠的呼籲,無異於"對牛彈琴",甚至會遭到群起而攻之。他們以為認罪和懺悔是一件可恥的事情,而在有信仰的人看來,認罪和懺悔卻是一件榮耀的、有尊嚴的事情。在《巴比倫猶太教法典》中,有這麼一段話:教士艾黎扎說:"在死亡之前的某一天懺悔。"他的門徒問:"人們怎麼知道自己死亡的期?"
"所以更有理由今天就懺悔,"教士艾黎扎說,"以防你明天就死去,所以說一個人的整個一生應該在懺悔中度過。"這部古老的法典中還說:"在懺悔者站立過的地方,連最正直的人也羞於立足其上。"法典認為:"不管是誰,在他爬上斷頭臺接受懲處的時候,如果他能找到偉大的辯護者,他就可能被拯救下來。但是,如果他找不到這樣的辯護者,那麼他就只能死。人類偉大的辯護者是:懺悔和善行。"然而,在我們的國度裡,對懺悔的呼籲居然被理解為對他人的侮辱,這是一種多麼可怕的錯位啊。
許多人喜歡讀盧梭的《懺悔錄》。但是,他們閱讀《懺悔錄》,不是體驗作者懺悔的痛苦與愉悅,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到盧梭與幾個女人之間的曖昧關係上。因此,在我看來,他們讀完《懺悔錄》,還不如不讀。
掩飾罪行,是第二次的犯罪,而且比第一次更加嚴重。這樣,不是人戰勝了罪惡,而是罪惡沒了人。這樣的人,一生都只能在罪惡的陰影下苟延殘,一絲陽光也照不到他們的臉上。
我愛讀詩歌,但在我們今天的詩歌中,懺悔一直都處於缺席的狀態。正如有學者指出的那樣,詩歌本質是極其自我與自由的藝術表達方式,本來是最容易表達懺悔意識與懺悔神的。然而,由於人們對內心世界的關懷並不能帶來任何經濟利益和美名美譽,反而會招致嘲笑和白眼,於是詩人們也同其他知識分子一樣,公然地拒絕懺悔。
一百年以來,我們這個民族的大多數成員在面對災難的時候,逃避是第一位的,而是否與之進行抗爭,卻絲毫不重要。即使在災難過後,人們也只是輕巧地譴責災難本身,並塑造出幾隻替罪羊來抵消罪過,卻從來不從自身出發追究責任、反省靈魂。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在"文革"結束之後,我們讀到大量控訴式、或英雄式的作品,卻難以見到一個作者對自己在"文革"中的言行進行捫心自問乃至自責懺悔。巴金的《隨想錄》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成為一座高峰,並不是因為其思考的深度,而僅僅是因為他還殘存著一點說真話的勇氣。
在我們這裡,懺悔僅僅是作為一個象的概念和理論而存在,懺悔沒有跟個體的、具象的人勾連起來。作為單個的、鮮活的人,全都湮沒在龐大、蕪雜的群體當中,最後的結果自然是人人都理直氣壯地說"法不責眾"。中國人轉移別人視線的最聰明的辦法就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看,還有人比我更壞、更卑劣,你們譴責他吧,為什麼要揪著罪過輕得多的我不放呢?
於是,關於"文革"以及此前的一系列政治運動,我們看到的多是受害者的回憶,卻見不到一個迫害狂、或者是在集體無意識中參與了對他人的迫害的人,寫下充滿懺悔神的文字。
我學過一些法律,我清楚地知道,我們國家的任何一條法律,都沒有說要制止人們懺悔——無論是對參與重大歷史事件中的言行的懺悔,還是涉及普通人生活中的小事的懺悔。在法律的意義上,懺悔並不是一種忌。但是,在現實生活中,人們一說到懺悔便談虎變。迄今為止,懺悔者的數量依然是萬里挑一。
我看過一部名叫《莫扎特》的電影。這部電影從一個人懺悔乃至神失常的回憶視角,展示了一名牧師因為嫉妒莫扎特的才華,而將這名少年天才迫害致死的過程。後來,牧師良心發現,內心無法得到解脫。深重的懺悔神使他終於陷入難以自拔的地步,他割開自己的血管結束了生命。
這個故事是虛構的,它卻展示出西方人生命中懺悔神的重要。有了懺悔,方有健康的人格狀態;有了懺悔,方有飽滿的神生活。
寫到這裡,我忽然想起《聖經》中講過一個故事來,我可以複述給你聽,給你作為參考——有一個法利賽人邀請耶穌吃飯,耶穌就去那法利賽人家中。他們在客廳的桌子旁邊坐著,這時門開了,走進來一個女人,年輕美貌,風華絕代,人人都知道她是一個女。
她曾經聽說過耶穌的事蹟,這位善良的先知愛罪人。她怎麼才能走近他呢?如果他在群中的時候,她要接近他,人們就會嘲笑她,而且也不會給她讓路,讓她過去。她早就在等待這樣一個機會,他在一間屋裡,而屋裡又只有幾個人。
她心裡忐忑不安,揣摩用什麼方式來討好先知。除了香膏以外,她實在想不出還有別的東西獻給先知。她常常把香膏塗在自己的身體上,來取悅那些以錢買愛的人。
此時,她看見他在飯桌邊。他那溫和的容貌,那與那些暴的臉孔形成強烈對比的溫和容貌,使她無法心神鎮定,不住倒在他腳下哭泣起來,眼淚溼遍了他的腳。
她抬起頭來向四周看看,想找一塊布來擦他的腳。所有的人都盯著她,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也沒有人替她找她所需要的東西。
她就用自己的長髮代替了布,那長髮,也是她人的身體的一部分。她用頭髮擦乾了他的腳,又用嘴連連熱烈地親吻它們,還不斷地泣著。她又用顫抖的手,把瓶子裡的香膏塗到他的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