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再戰高天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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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著想著,源三郎心中原本清澈的東西一下子被攪得渾濁起來,對生命的渴求立刻寫到了臉上。他手抓著窗戶的格子站了起來,可是,已經不能站立的腳立刻發出一陣陣刺痛,傳遍了全身。
“哇…”源三郎使出渾身的力氣大吼了一聲。突然,剛才還透過窗戶傳過來的小鼓聲消失了,四周又恢復了先前死一般的靜寂,一股無名的悲哀湧上心頭。他踉踉蹌蹌地跌倒在窗格子下面,既沒有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吼叫的力量了。
過了一會兒,窗格子對面的坑道里,一盞燈籠畏畏縮縮、飄飄忽忽地向這邊移動過來。源三郎卻沒有注意到。
“喂…喂…兄弟,你怎麼樣了?喂…作藏冒著生命危險到了一點兒飯糰子。吃一個吧。喂,犯人…”也不知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中,源三郎模模糊糊聽到了牢卒的聲音。他只覺得全身混沌,像是被睡魔纏身似的。這恐怕是暗示他的生命力已經枯竭的睡夢吧。
“喂,你要住,是我呀,兄弟。”源三郎微微地睜開眼睛,慢慢地從模糊的意識中甦醒過來,作藏已經進來,正在
撫著他的身體啜泣。
“作藏一開始就是個狡猾的人。原本想,萬一城池陷落,好請你幫虻,便裝著對你善一點…可是,現在我對你是真心的。我是打心眼裡佩服你。你才是真正的武士…如果殺了你這樣的大英雄,神佛也不會原諒我…兄弟,這是我冒著生命危險,悄悄溜進大人的營帳中,從那裡偷來的。要是被發現了,就要掉腦袋…都是兄弟我想得不周到啊,你一定要堅持住啊。”說著,作藏從裡解下竹筒,輕輕地抬起源三郎的頭,把水灌到他的嘴裡。
水大多從嘴裡了出來,淌到了源三郎瘦得一
清晰可見的肋骨上,他這才清醒過來,發現作藏正抱著自己。
“哦,作藏…”
“兄弟啊,你知道嗎,從今天起,這座城裡已經沒有一粒米了…不,還有一點兒,今天過了也沒有了。因此,我就偷偷地溜進慄田刑部大人的營帳,偷來這麼一點點。”
“什麼,這…這飯糰子是偷來的?”
“哎呀,就是偷來的,也不算是小偷。當然,把我當小偷殺了也行。你老是講三河意志、三河武士的意志,就連我這個老頭子耳朵都聽出老繭來了。我開始一點兒也沒往心裡去,可是,現在我終於明白…如果把你這麼好的人給活活餓死,遠江真是沒有一個好人了,我就是覺得不服。我雖然是老百姓出身,可是,豁出老命也想讓人知道,遠江也有人能夠理解兄弟,讓人把我殺了也在所不惜。快吃吧!”聽著聽著,不知為什麼,源三郎的眼淚嘩嘩地了下來,怎麼也止不住。
“哦,作藏,你是為遠州人掙臉面啊!”
“是。別罵我是小偷,快吃吧…兄弟。”
“我怎麼會罵你呢?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我還有一事想問你,剛才,是不是有人在擂鼓?”
“啊,你說這件事啊。明天對方要發起總攻了,這邊也要全部拼殺出去。這座城裡的大將慄田刑部觀看了德川營中的幸若三太夫的歌舞。”
“哦,觀看我們主公營中的幸若三太夫的表演…”
“是啊,城裡的人都哭了起來…德川大人高興地聽著,在城牆邊上搭建了舞臺,太夫用他那優美的聲音演唱了《高館》兩方都靜靜地聽著,有好大一會兒,兩邊一點聲音都沒有。”
“哦,主公竟然允許人給敵人唱歌?”突然,源三郎向作藏手中的飯糰子深施一禮,然後用他那已潰爛成槌狀的手扒拉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高天神城還沒有陷落。可是,武田勝賴的援軍似乎不來了,全城的官兵都作好了與城池同歸於盡的準備。那麼,現在勝賴到底在哪裡阻止德川的進軍呢?
大河內源三郎吃完作藏手中的飯糰,把竹筒裡剩下的水喝得一滴不剩,又饒有興味地問起歌謠的事來。
“現在城裡士兵的命朝不保夕,因此極力地哀求,太夫就唱了一出,作為這些人今生的紀念。”城裡的箭樓上
出了文書,不久,太夫就從陣營裡出來,說德川已經答應停戰了。於是,四處的打鬥一時間都停了下來,沉寂籠罩了全城。不久,守城的大將慄田刑部帶領家人鶴壽丸、彥兵衛等登上箭樓,聽太夫的《高館》聽說此時士兵們不約而同地滿臉淚水。未幾,獻唱結束。城裡飛出一騎身穿紫
戰袍的武士,給太夫贈送了禮物。贈禮是佐竹大寶紙十帖,絲綢一卷,外加匕首一把。
“太夫欣然接受。紫戰袍的武士則說,這樣就可以毫無遺憾地戰死了,請向德川大人問安…說完就回來了。”作藏講完,源三郎不
嘴裡唸叨起來:“可恨!穿紫
戰袍來去。那麼,他叫什麼名字?”作藏不知。
當一個人面臨死亡的時候,心中都會湧起悲涼的詩一般的覺來。源三郎的心裡突然產生一種新的力量。
作藏也沒打算從牢房裡出去。似乎剛才在雙方陣前演唱的《高館》餘音繞樑,他還沉浸在深深的慨之中。不久,源三郎又
糊糊地打起盹來。當他再次醒來,牢房周圍像是大山倒塌了,到處是噪音。
一定是天還未亮,城裡的士兵就殺了出去,總攻已經開始。震耳聾的戰鼓聲、槍聲、箭矢聲,戰馬的嘶鳴、悲鳴,士眾的喊聲,外面的大戰,都從這個小小的通氣口生動地傳了進來。
大河內源三郎急忙併攏糜爛的腿雙坐起來。究竟為何,人們非要這麼悲慘地把屍體堆成山不可,他心裡不明白。他只明白一個嚴峻的事實:消滅此種現實的力量,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存在。他把手放在髒兮兮的下巴下面,雙手合十,為家康的勝利祈禱。
瘋狂的噪音從第二的早上一直持續到正午時分,其間,牢卒作藏躲在窗格子的旁邊,也在不住地求神明保佑。
那一天的戰鬥到底有多慘烈,直到後來才知道。
“戰功榜”上記錄著德川諸將斬殺的有名有姓的武士的首級數目。記錄如下:〖大須賀五郎左衛門康高一百七十七人鈴木喜三郎同越中守一百三十六人大久保七郎右衛門忠世六十四人酒井左衛門尉忠次四十二人神原小平太康政四十一人石川伯耆守數正四十人石川長門守二十六人本多平八郎忠勝二十二人本多彥次郎二十一人鳥居彥右衛門元忠十九人本多作左衛門重次十八人…〗總計六百八十八人,再加上雜兵、侍衛等,武田死傷數字十分龐大,周圍的山谷到處躺滿了無頭屍體。
守將慄田刑部及其家族當然不例外,岡部帶刀、岡部丹波、三浦右近太夫、油井嘉兵衛、名倉源太郎、小笠原彥三郎、森川備前、孕石和泉守、朝比奈彌六郎、松尾若狹守等大將也都斃命。結果,前後歷時七年的高天神城爭奪戰,終於再次以德川家康的勝利宣告結束。這場戰鬥的影響決不僅限於局部,也從本上改變了武田勝賴的命運。
四周再次安靜下來,牢卒作藏戰戰兢兢地爬出坑道。源三郎依然坐在那裡,雙手合十,繼續祈禱。
未幾,五六個人的腳步聲伴著高聲談笑走了過來。
“聽說坐了七年牢的俘虜現在還活著。”
“啊?”
“快點帶路。這裡太黑了,掌燈!”聽到聲音,源三郎睜開了眼睛。一定是自己人,這再明白不過了。
“在這裡,就在窗戶格子裡面。”作藏大聲道,彷彿忘記了自己乃是武田牢卒。
看見裡面有人影晃動,來人健步走了進來。
“你是誰?”來人仔細地辨認著源三郎“真是太慘了,臉和頭都分辨不清了。主公已經平安進城了。我們要趕緊報告你的事情。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
“大河內源三郎政局…”源三郎說完,只到對方似乎大吃一驚,然後他就失去了如覺。
當他再次甦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被抬到了坐在几上的家康面前。天還未全黑,四周還可以隱隱約約地分辨。可是,源三郎卻覺得眼前明晃晃的,什麼也看不清楚。
“主公在哪裡?大河內源三郎想早點拜見主公。”剛一清醒過來,源三郎就著急急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