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零章田舍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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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泮夫婦下山的時候,頭已經快落下去了。二人牽著手從山上下來,還沒有到,山莊附近,遠遠的便瞧見韓家的山莊門前,韓烺駕了馬,剛剛奔過來。
他下了馬,身形不穩,要不是有侍衛從旁扶著,估計門還沒進,便行了大禮。
然而他也沒準備進門,只站在門外朝裡面喊話,徐泮夫婦二人在半山上聽不清楚,相互對了個眼神,又攜手往下去了。
徐家這個山莊,比韓家的地勢更低一些,往下去時還要從韓家山莊一旁繞過。
快到韓家山莊時,韓烺吵吵嚷嚷的聲音,便已經傳了過來。
“…我不進去,讓他出來!他到底還管不管我死活?!”他喊完話,便有下邊人來勸,“三爺,彆著急,二老爺馬上就過來,奴才們先扶您進去歇歇吧,您這一身傷可折騰不了呀!”韓烺本不聽勸,“小爺我好的很,要不就讓我死在這兒,要不就讓他送我回京城!每在這住著,算怎麼回事?!”於小靈這回從旁聽了,倒不怎麼想笑,反而輕輕嘆了一聲,低聲跟徐泮說道:“若他再吵你嚷你,不理他便是了,他也算是個可憐人。”徐泮嗯了一聲,捏了捏她的手,貼在她耳邊道:“讓他聽到你說他是可憐人,估計要能氣的吐血了。”徐泮說完,也嘆了口氣:“我都不記得他什麼時候開始,就對我陰陽怪氣的了,約摸…也有好些年頭了。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為何如此,真是沒想到。還有韓世叔…”徐泮說到韓瑞不知道該說什麼,皺了皺眉頭,抿了抿嘴,於小靈拉了拉他,勸他道:“長輩們之間的事情,我們都不要管了,我覺得韓三爺算不得壞,我看著倒是個真情的。就是…這子彆扭了些。”
“那可真是,將自己得滿身是傷,這一般人,還真做不到。”說完,二人已是轉過牆角,到了韓家山莊門前附近,打眼正好瞧見,韓烺一手倚著馬,一手撐著刀,大口地氣,也不讓旁人來扶,只不停地催:“快讓他出來!”韓烺說完話,轉眼瞧見徐泮夫婦轉了過來,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將撐著他的那把刀甩在了地上,罵了一句,“真他孃的夠了!”然後又繼續朝山莊裡吼,“他到底出不出來,再不出來我真死了!”徐泮自然不搭理他,倒是抬手捂上了於小靈的耳朵:“別聽那些汙言碎語。”於小靈不由抿著嘴笑了,剛想說什麼,卻見韓瑞從院裡出來了。
於小靈起了興致,想看看韓瑞如何對待他這個鬧事的兒子,扯了扯徐泮的衣袖,頓了腳步。
徐泮見她兩眼放光,知道她又犯了看戲的癮,瞥了她兩眼,見她興頭十足,只好鬆了她的耳朵,讓人把杌扎拿過來給她坐下歇息,自己負了手,往一旁邊走兩步,免得讓人看出來,他二人這是在直喇喇地看戲。
韓瑞這邊大步出了門,看見韓烺刀也扔在地上,身上雖換了衣裳,可血跡又滲了出來,扶著馬快立不住了,哼了一聲,不以為意地說道:“也就這點兒本事。”韓烺一聽,先是一頓,然後一口氣沒上來,嗆了起來,待緩過氣來,便朝著韓瑞問道:“是不是我死了你也不管?”
“怎麼不管?這不是來了?”韓瑞淡定道。
他說完,不等韓烺回話,抬手招了他,“過來,我看看傷了哪裡?”韓烺愣了一下,他這是…態度鬆動了?
這麼多年了,每年都要來這莊子住著好幾個月,守著那一塊墓碑,跟瘋子一樣,不肯離去。孃親的牌位,孤零零地呆在祠堂裡,他一年能去看過幾回?
他韓烺為什麼有這樣一位父親,娘還在的時候,他還收斂些,只在心裡揣著旁人便罷了,後來他心裡那人過世了,以為他幾天不吃不喝,從此也就過去了。誰知道這衣冠冢建起來之後,他就買了這塊地,沒沒夜的守在這裡。
他不怕有人笑話,不怕有人詬病,就呆在這裡像個田舍翁,軍中沒了事,就每上山下山守著那墓碑說話,再不就是雕那些死物,把那些木樁子雕成像活人一樣。
那又有什麼用?死了就是死了,沒了就是沒了。
韓烺真不知道,他有什麼好自得其樂的?不僅如此,他對那人的兒子還照拂有加,好端端的倭寇之戰,他連猶豫都沒有,一句話就指給了旁人,誰都不知道,就在前兩他才跟他提過,他想去!
韓烺想想從前那些事,真是糟心,到底自己是他的兒子還是旁人是?老天怎麼就這麼不開眼,他韓烺怎麼偏偏攤上他怎麼個爹!
可是現在,他不知道這個爹是年齡大了還是怎麼,不想著再是把力,把祖上的爵位拿回來,只跑來這個鬼地方,醉生夢死。
尤其今年,都連著來住了四個月了,家中的言蜚語都止不住了,他氣不過,燒了家裡一間屋子他,他沒回來。如今,只好又找了殺手來殺自己了!
可就密雲那麼近的地方,他看都不去看一眼!
韓烺恨得咬牙切齒,親自跑到了霧靈山來,他要看看,到底是他重要,還是他爹心裡的人重要!
韓烺兩隻眼睛瞪著韓瑞,瞪著瞪著,想到他好歹鬆了些口氣,不由抬腳走上前去。
他步履有些踉蹌,見韓瑞伸出手來,神不緩下了不少,只他腿上的傷嚯嚯地疼,不由抬手扶住了韓瑞的手,剛抬頭想問他一句,這回要不要跟他回京城,只見一個手影從他眼前飛快的劃過,再接下來,後頸一疼,他沒了意識。
“把三爺背到院裡去。”韓瑞點了韓烺的侍衛,把臂彎裡的韓烺給他,自己轉身回了山莊。
於小靈一口水沒喝完,這大戲就唱完了,不由得也是滿臉愕然。
徐泮走回來,拍了拍她的腦袋,笑嘆一聲,道:“戲唱完了,咱們也走吧。”於小靈也嘆了一聲,又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