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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下訪舊識早定良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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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崖緊緊握著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似這般愚忠究竟是對是錯?還是如師父所說,大宋的江山只是趙家的江山,並非百姓所有,那忽必烈的江山,便又是百姓的嗎?他怎麼也想不通究竟哪一個人做皇帝更好些。

陸崖沉思良久,哀嘆一聲,接著轉移話題道:“那年一別之後,您與文伯伯一直在一起嗎?”鄧剡道:“沒有,你被劫走之後,張珪本打算把我們帶回大都,可沒想到到了金陵,我大病一場,只好留在金陵養病,文丞相則被帶往大都,因此,那之後沒多久便分開了,卻想不到從此竟是天人永隔。直到文丞相遇害之時,我也未曾見過。”陸崖嘆道:“一代英傑的下場卻如此悲慘。”鄧剡繼續說道:“所以我這些年便著書立傳,要將文丞相的氣節、神代代相傳。”陸崖道:“那這件事,韃子不管嗎?”鄧剡笑道:“自古以來忠臣孝子人人敬仰,就算是他的敵人也是一樣,倒是那些阿諛諂媚,佞叛國之人,不但生前遭人憎恨,死後也要被人唾罵。”陸崖道:“那像張珪,是該被人唾罵還是被人敬仰呢?”鄧剡一愣:“這…”張珪雖是漢人,可很小的時候便隨著張弘範東征西討了,那時張弘範乃是金國的將領,後來金國滅亡,他投降了大元,張珪幼年之時並沒有一在大宋的土地上呆過,張弘範死後,他子承父業,又受封萬戶侯,手中有尚方寶劍,而且執掌兵權,對忽必烈忠心耿耿,在鄧剡的教導下,為官清正廉明,愛民如子,從未有貪贓枉法或欺壓百姓的行為,從元朝的角度說,他實在是一個莫大的忠臣。可他畢竟屬於漢族,如今卻為韃子做事,這樣的人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鄧剡一時也難以分辨了。

陸崖見鄧剡面有難,知道鄧剡學問不錯卻不善言辭,不似張世傑一般滔滔不絕,這個問題若是問張世傑定然會有答案,可如今面前的卻是鄧剡,而鄧剡是張珪的老師,當著自己這個外人的確很難評論自己的學生。說他好,說他不好,都不妥當。

陸崖道:“鄧叔叔,我知道對你來說,很當著我的面評論張珪,不過我有一言,不知道該怎麼說。”鄧剡明白陸崖心中所想,是怕自己有顧慮,因此笑道:“我沒當你是外人,有什麼話儘管說好了。”陸崖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回頭對鄧剡說道:“張珪屬於元朝的官,他愛民如子,這官做的越大,對百姓的好處就越多,就越受百姓的愛戴,百姓只會說朝廷有個好官,叫張珪,那時人心所向,就都不希望再恢復大宋的江山了…”說到這陸崖看著鄧剡,不知道他是否明白自己所說的意思。

鄧剡也站起身來,道:“你的意思是說…我不該教他做一個好官?”陸崖擺擺手,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知道鄧叔叔怎麼教導於他的,若是隻為了大宋的江山,你完全可以教他學著做一個貪贓枉法,殘害百姓的官,以他的地位和能力,從內部慢慢腐蝕元朝的勢力。那時元朝也和宋末一樣,貪官橫行,**無能,大宋遺臣趁此機會收復中原,可謂事半功倍。若是為了百姓免遭浩劫,進而休養生息,則教他做一個好官,只是那時元朝國富民強,百姓安居樂業,只是起事萬萬不能了。這其中取捨,只在你一念之間,你究竟要怎麼去選擇呢?”鄧剡倒揹著雙手,在房間踱著步子,半晌才道:“當初我並未考慮那麼多,既然張珪是我的學生,我只是把他引向正路,想不到竟然誤了大事。如你所說,我該如何選擇?我該如何選擇,我該如何選擇…”鄧剡口中想不到陸崖幾句話,竟然叫鄧剡覺得十年間所作所為都是錯的,但張珪如今羽翼豐滿,不是當初的那張白紙,想要改變他的思想,已然是不可能的了。況且鄧剡心靜若水,本純良,叫這樣一個好人教他人去學壞簡直比登天還難。

陸崖拉著鄧剡重新入座,道:“鄧叔叔,如何選擇我也不太清楚,因為此事放到我的身上,我也不知道答案,曾經有幾次,我也曾面臨艱難的選擇,那時真的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不過既然選擇了,就沒有什麼可後悔的了,至少張珪肯為百姓做些事,比桑哥、李恆那些人要強得太多。從天下百姓的角度講,鄧叔叔做的沒錯。”鄧剡聞聽,心中稍安,“崖兒,你比大哥當年考慮事情更加周詳了。”陸崖知道他所說的大哥指的是陸秀夫,當年二人在腥風血雨中結拜,相約共赴黃泉,誰曾想到二人均得活命,如今又同為前朝奔波。

鄧剡道:“若不是張珪幫忙,文丞相的事蹟也無法傳播的那麼深遠,他也時常來看望我,我實在不忍心把他教壞。只是他現在自認天下無敵,心高氣傲,這些也是格使然。”張珪可以說是鄧剡的得意弟子,提起他來鄧剡免不了多說了幾句。

陸崖聞聽忽然想起一事,道:“鄧叔叔,張珪是否真的就是天下無敵?”鄧剡道:“據我所知,單打獨鬥也好,領兵打仗也好,他還沒敗過。”陸崖道:“鄧叔叔,今我在教軍場偷聽李恆說話,他卻說桑哥派了一個什麼高手來對付張珪,不知道這個人又是誰?”鄧剡搖搖頭,道:“這個你應該問你爹,我對江湖上的事,實在…知道的不多。”陸崖又問道:“那你可曾聽說有一位太真道人,乃是張珪的授業師父?”鄧剡想了想,道:“這個…我倒是曾聽張珪提起,不過那人早在崖山海戰之後就銷聲匿跡了。”陸崖道:“若真是如此,那張珪莫非真的就天下無敵?”心中不免有些打鼓,難怪自己每次見到張珪都覺得緊張,也許真的是被他的名頭鎮住了吧?

其實他童年兩次遇見張珪,張珪那時的神勇便早已經深深烙印在他心中,因此如今再見,仍然覺得害怕。

鄧剡笑道:“那倒也未必,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說不定今年真有武功高強的劍客把他打敗也說不定,這樣也好,免得他太高傲了。不過李恆素來與張珪不和,如今又多了一個桑哥,確實不好對付。”心中正在猶豫,是否提醒一下張珪,此話自然不能明說,只是叫他小心為上就好了。

鄧剡又問陸崖去教軍場幹什麼?陸崖把李恆訓練狼群之事告訴了鄧剡,鄧剡聞聽大驚失,陸崖把與陸秀夫所定計策講給鄧剡,最後拿出陸秀夫的信,“鄧叔叔,我爹叫你務必親自將這封信送往忠義島,叫趙昺派些人手來。”鄧剡收起信來,道:“希望此役可以告捷,大宋只有靠你們年輕一輩了。”鄧剡又留陸崖在府上吃了晚飯,其間,陸崖向鄧剡講述了這些年的經歷,以及眾豪傑大鬧蘇州,獨闖魚柳幫等等之事,鄧剡對陸崖讚不絕口。陸崖覺得與鄧剡談可以如此肆無忌憚,相比之下和陸秀夫很難說這麼多話。唯有提起尹蘭之事的時候,鄧剡不發一語,似有所思。陸崖雖然談得高興,卻也注意到鄧剡臉的變化,但是古代對男女之事諱莫如深,他也不好詢問。

二人談到深夜,陸崖這才起身告辭。出得門來,見天空中不見星斗,陰雲密佈,一場大雨似乎就要來了。

忽聽鄧剡在房內誦道:雨過水明霞,回岸帶沙。

葉聲寒,飛透窗紗。

堪恨西風吹世換,更吹我,落天涯。

寂寞古豪華,烏衣又斜。

說興亡,燕入誰家?

惟有南來無數雁,和明月,宿蘆花。

陸崖駐足聽完,微微一笑,大踏步向秀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