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範鐵口巫山卜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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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聽那瞎子以冷靜逾恆的聲音道:“不才只不過是土雞木犬而已,豈足以汙了先生的寶刀?”厲斜一言不發,冷冷地注視著此人。
瞎子又道:“先生你身上透出的殺氣,覺靈之人,十丈以外都覺得到。”這話大有意思,厲斜微微動容。
“還有就是先生身上的森冷氣味,不才十步之內,便能到,只不知先生信是不信?”厲斜全無聲息地滑前數尺,刀尖已堪堪刺到瞎子心窩。但見那瞎子身軀震動一下,道:“哎,好冷。”厲斜已把他雙眼看得更清楚,但見他兩點瞳仁,都有一層白濮。
這等眼珠,一望而知,決對無法視物。
他以全無聲響的動作,收起寶刀。
瞎子透一口大氣,問道:“先生已收起寶刀了麼?”厲斜冷冷道:“你再說一句話,便割掉你的舌頭。但你如不把來意說出,我也割掉你的舌頭。”那曾者聽了這等難題,居然面不改。微微含笑想了一下,隨即仰天連笑三聲,接著便拱手作揖。之後,停頓一下,才又頓足號哭了三聲。
厲斜道:“這意思是先賀後吊,可惜你待得不清楚,無法得知何事可賀,何事可吊?
因此不能作數。”他的聲音並不高亢,也沒有以狠狠的口氣說出。然而聲音中自然而然有一股蕭殺之氣。
教人一聽而知,他乃是說得出辦得到的人。厲斜平生還是第一次用這個辦法對付一個毫不相識之人。以他想來,這個瞎子今休想躲得過割舌之厄無疑。
但見那範鐵口淡淡一笑,左手提處,那面報君知當地一響。
厲斜方想這廝如是發出暗號,找人幫忙的話,那叫做自尋死路。
卻聽範鐵口開口唱道:“造化牢籠困我徒,不如意事數偏多。堅心降得魔千丈,畢竟今吾勝故吾。”他唱來抑揚有致,倒也悅耳。
厲斜忖道:“這四句已唱出我先憂後喜之意,但終嫌籠統,不能解釋明白。”範鐵口又唱道:“是前緣墓地裡狹路相逢,範鐵口乍膽子判君竅通。想受折磨賤如蟻蟲,看今佩寶刀心壯氣豪。”他唱的是水快板,字字清晰,比之言語傾述,動聽得多了。
厲斜至此也不佩服這個瞎子的急智,他既不準對方開口說話,又要他立作解釋,除了用唱工之外,恐怕已別無他途了。
範鐵口又唱道:“有一言君且聽記取心中,此去也亂山裡魔難重重。”這一段水快板嘎然而止,範鐵口側著頭,神莊肅,似有所待。
果然厲斜道:“範先生請了。”範鐵口聳聳肩,沒有回答。
厲斜道:“範先生若是有聽指點,但說無妨。”範鐵口才開口道:“先生不是凡俗之士,不才豈敢有違嚴令,所以先生未收回成命以前,不才是萬萬不敢開口的。”厲斜道:“鄙人厲斜,適才多有冒犯範先生之處,還望不要記怪心上。”範鐵口道:“厲先生好說了,不才江湖,半身貧賤,不敢當得厲先生折節之言。”厲斜道:“範先生如果有所賜教,厲某這就洗耳恭聆,若是沒有的話了,咱們就此別過。”範鐵口道:“不才冒犯厲先生虎威,當然還有話說。”厲斜道:“只不知範先生指點過之後,要厲某如何報答?”範鐵口道:“厲先生說哪裡話來,這本談不上報答之言。”厲斜道:“那範先生找上了厲某,為了什麼、’範鐵口道:“不才平生研究心命相之學,是以每逢遇見了奇人異士,總要設法認識。”厲斜對他此言,倒是相信不疑。而且他自問也稱得上奇人異士之稱。至於對方說到不要酬報,便不足為奇了。
他考慮了一下,才道:“那麼敢問範先生有何指教?”範鐵口道:“此處談話不便,何不尋間茶館,坐著慢慢的說?”厲斜道:“厲某有事在身,只怕不能多談。”範鐵口道:“談的時間長短,悉聽尊便。”厲斜同意道:“好,咱們且找一家茶館坐談。”兩人一同行去,就在附近,找了一間小茶館,卻也幽靜整潔。
他們泡了香茗,舒舒服服地坐好,範鐵口才道:“厲先生見不才過來搭訕,一定覺得奇怪,其實不才純粹是想攀一番。”厲斜打定主意,如果這個瞽目之人,說不出有份量的話,他拍拍股就走,絕不多留。
當下接道:“範先生就算識得天下間有一技之長的人物,亦有何用?”範鐵口道:“說出來只怕先生見笑,不才研命理之學,自問頗有所得。是以頗有野心,希望上窺至緻妙之境。”這話一出,厲斜頓時泛起了知己之,因為它對武功之道,心情正復與範鐵口相同。不然的話,他打可以滿足於目前的成就了。
他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厲某失敬了。”範鐵口道:“假如厲先生沒有什麼不便,可不可以把生辰八字賜告?”厲斜道:“範先生在未知厲某姓名以前,如何得知我是你心目中的人物選之一?”範鐵口道:“說來不免涉及玄妙了,此是厲先生的龍行虎步中,自然而然發出一股堅強氣勢。不才雖是遠在數丈以外,亦可知。”他停歇了一下,又道:“厲先生如果不見怪的話,不才方敢直說。”厲斜道:“範先生即管請說。”範鐵口道:“當不才行近厲先生時,馬上到一股森冷殺氣侵到,心中便知不妙,故此真想臨時撤退,不敢招惹於你。”厲斜道:“厲某就算殺氣騰騰,與範先生又有何於?”範鐵口道:“不才也識得許多在武林中知名之士,但不論是正是,都沒有像厲先生這般冷酷的味道。”厲斜道:“這話也許不假。”範鐵口道:“不才再聽了厲先生的聲音,便知你這種冷酷的味道,敢情是把世間之人,視如物件,故此不生悲憫之念。只不知不才有沒有說錯了?”厲斜道:“不錯,厲某對世間萬物,一視同仁。”範鐵口道:“不才還到成先生心事重重,以你的為人,為了解決心事,定然不顧一切的排除障礙,當下袖佔一課,得知你將有入山之行。依此卦相。預斷兇吉,大體上先是平平,中間其兇,最後則是中上之運。所謂盈虛消息在機先,理數原從一晝天。故龍自分泥塗死,頓有風雷直上天,這就是卦象的大概情形了。”厲斜微微一笑,心想一個人的運道遭遇,不是兇就是吉。這範鐵口甚至連兇吉之間的不兇不吉也帶上了,當然猜得中。
唯一使人覺得範鐵口有點兒道理的,便是他說中了厲斜有入山之行。若然他連這一點也沒有提到,則厲斜一定不肯與他再多費舌了。
要知厲斜也是江湖經驗豐富之人,深知一般的命相之士,多有一套誘取對方口風的言詞和方法,所以最佳之法,莫如悶聲不哼,靜靜的聽他說。
範鐵口得不到對方反應,大概已曉得厲斜不是易與之輩,當下說道:“厲先生的左掌,可不可讓不才摸一摸?”這個要求很合理,因為範鐵口既是瞎子,總不能單單聽聲音就算出了他的命運遭遇。厲斜伸出左掌,讓對方觸摸。
範鐵口摸了一陣,最後還查聽過他的脈息,才道:“厲先生乃是至為清貴之格,天下之大,竟不作第二人想,此是不才平生所遇的第一個人。”厲斜心中大為受用,但口中卻道:“範先生只怕看錯啦!”範鐵口道:“不才之言,一個字也改不得。厲先生目前已是一等一的人物,但不出半年,過了最後一劫以後,便成為宇內第一清貴之人。”厲斜道:“除此之外,範先生還有什麼可以賜教的?”範鐵口道:“厲先生此生事事皆能成功,無人可以匹敵。但有一宗例外。”厲斜道:“那是什麼事?”範鐵口道:“就是男女之情方面,你命中註定要備嘗反覆變化之苦,結局亦不能稱心如意。”厲斜哦了一聲,道:“這一點厲某倒是不大相信了。”範鐵口道:“不才之言,一字也不能改的。”厲斜雙眉一皺,心中不悅。暗想這個瞽者.到平直有佔兒滿現_但這話聽了之後.卻叫人很不舒服。
範鐵口又道:“命運雖是早已註定,但趨吉避凶,或是釜底薪,或是未雨綢繆,多少有點兒幫助,只不知厲先生信不信?”厲斜道:“如果能夠使命運發生變化,範先生的斷言,豈不是要更改了麼?”範鐵口道:“怕只怕不才雖是貢獻了良策.用未蒙採納實際上亦是徒然。”厲斜道:“範先生有何指點?”範鐵口道:“據不才的看法,厲先生下已處身於情海之中。若是當真要不才進一步淪斷,便請厲先生把生辰八字賜告。”厲斜暗念把生辰告訴他,也沒有害處,於是說了出來。
範鐵口唸念有詞,似是在推算他的命運。厲斜看看天,發覺自己離開飯館,已經有相當一段時間了,只不知艾琳會不會到不耐煩。
範鐵口叨唸了好一會兒工夫,才道:“奇怪,奇怪?”厲斜不覺大興趣,問道:“什麼事奇怪了?”範鐵口道:“不才從各方面推算,在情場這方面,竟有云龍風虎,逐鹿中原之相,這豈不大奇特奇麼?”厲斜道:“縱是當真如此,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啊!”範鐵口道:“不然,以厲先生的卓越條件,世上還有什麼人,堪作你情場敵手呢?”厲斜道:“說不定其中另有因緣之故。”範鐵口道:“只好作如是解釋了,但不才卻敢斷言的是,厲先生雖是一代英才,文武雙全,但這個敵手,卻是你心腹大患。”厲斜道:“那也是沒有辦法之事,對不對?”範鐵口遲疑了一下,才道:“古語有云:當斷不斷,自食其亂。
唉,不才這樣說法,不免罪過。”厲斜闇然忖道:“照他的口氣,分明要我早早殺死沈宇,可免後患。”此念一生,頓時滿面泛起了駭人的殺氣。
範鐵口道:“不才還要奉勸厲先生一聲,從現在開始,你萬萬不可行向東南方,如若不聽忠言,不出兩個時辰,必遭非常之禍。”他從開始說到現在,只有這幾句話最具體,時限也很短,只要兩個時辰,就可以得見分曉。”厲斜念頭一轉,道:“如果厲某馬上向別的方向,便可無事,是也不是?”範鐵口肯定地道:“是的,在命相之學中,小論時地,首詞人m和小限之分。厲先生立刻向別的方向行去。只要行出六六三十六里,就可應過此劫,禍事自然消失。可是厲先生恐怕不肯採信不才之言。厲斜道:“那也不一定,容我考慮考慮。”兩人的談話,暫時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