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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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要放棄一個朋友，需要多大的決心？要忘掉一場戀愛，需要多久的時間？

蕭愛目送揚塵而去的公車，抬頭看了看薄灰的天空。

“這片天空可以連接到那裡？”她心裡驀然響起這疑惑。突然之間，她有種捨棄一切的嚮往。

她舉頭四處望了望街道，猜測著馬路上每一輛車子開往終點的方向。那些車，那些人，究竟要往那裡去呢？她想，不管是往那裡，終歸有著方向和目的，只有她，悵悵落落的全然沒有歸屬。

沒有歸屬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對世界既然不再有所倚附，最直接的衝動就是遠離塵囂。

蕭愛靜立在街旁，看著繁忙的街景，越看心頭越混亂。公車一班班自她眼前開走，她只是望著晨光中的懸塵浮埃，冷不防又呼嘆了一口氣。

“蕭小姐？”一輛紅喜美停在蕭愛的面前，助手席旁的黑褐車窗打開，車窗裡，探出了一雙驚逢的眼睛。

“你是蕭小姐吧？還認得我嗎？真巧，我正要去貴公司，卻先在這裡遇上蕭小姐。”蕭愛盯著眼前突然出現的男人，恍惚地微微一笑。

這個人她見過幾次，算是認識，不是全然的陌生人。從去年年中“新藝文化”著手編輯“本文學大系”邀請某位在大學裡東方語文學系任教，研究本文學頗有心得和成就的學者擔任導讀和評介的審稿工作。那時出版社騰不出多餘的人手，加上學者的外聘酬勞相當可觀，吝於再多徵入手，跑稿、送稿的工作，便都落在最好打發與使喚的蕭愛身上。今年末“本文學大系”出版事宜底定，蕭愛跑腿的工作，才算是告了一個段落。

那個學者，就是眼前開著紅喜美的柯寄澎。

柯寄澎人長得文質彬彬，相當有才氣，一身的書生氣質，卻有著和他學者形象極端孛離的血熱個，開快車、追求速度，喜歡熱情鮮豔、充滿生命動的烈。這種情的狂放，看似相孛於學者沉靜的穩重，卻是極符合他詩人氣質的本質。

“蕭小姐要去上班？如果方便，我順道載你一程。”柯寄澎禮貌的微笑。

蕭愛那恍惚的微笑，他看著覺得怪怪的。剛剛他也不曉得那來的衝動，從車窗瞥見到她後，就貿然的在她面前停車。

以前剛認識這女孩時，第一次見面，他差點失態的笑翻手裡的茶杯。她那一身打扮實在太滑稽，偏偏又不知掩蓋缺點地專挑自己的短處過不去。長髮、長裙、平底鞋；‮絲蕾‬、花邊、蓬蓬裙…老天！她還當她自己是十六歲的美少女。

第二次她來送稿，居然變本加厲地梳個公主頭，白衣、白裙、白褲和白鞋…他實在不瞭解，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毫無自知之明的人。

後來見面的次數多了，習慣了她那種突兀的裝扮，同時也慢慢了解她那種心態，也就見怪不怪。她並不多話，眼神有自卑的陰影，笑容空空的，沒有神采。有一回他忍不住開口問她，為什麼做那種裝扮？她睜著小眼睛，厚厚的鏡片將透明的映沉澱成白，說是習慣了。他才明白，原來那種裝扮她已積久成習，已變成了一種心理建議，自信心存在的保護網。唯有那樣穿著，她才不會覺得突兀，才不會覺得大家都用奇怪的眼光看她，才會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