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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茂盛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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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初中出來,只剩下手裡薄薄的一張相片。一切都被壓扁,打包,塵封了。同學,兄弟,年級主任,三年唱,一千多個燈火。九月份再度開學。我依然踏上梧桐大街,只不過改在第三個街口停住。高中學校,與初中只一街之隔。

新學校全是新面孔。當我發現在新的教室裡找不到一張悉的臉時,驀然明白,我那些曾經的兄弟,同學已經珠子般散落在全城,全國,甚至全世界,並且很難再找回來。

而我還是低頭了,把自己放入陌生面孔中,忙碌而平凡。直到陌生變得悉。

直到梧桐葉綠了又黃,長了又落。

直到肩頭漸沉,看見攔在千軍萬馬面前的獨木橋。

過獨木橋的前奏緊張而枯燥。重複,冗長。

偶爾和兩個女生一起,在籃球場邊上看低年級男生打球。球在空中劃出一個個完美的拋物線,中籃。

“中了!”那時侯蠻喜歡這樣喊。

壓力似山,漸長。終於在夏天到來時,蓄足了力量,“轟隆隆”排山倒海砸向我們的靈魂。漆黑的夜裡,雨水傾盆潑下,錘鍊著千軍萬馬。梧桐大街的正中,沒有打傘。仰頭,雨點釘在臉上,不用手擋,也不躲避,任憑雨點責問。

“給你雨衣,穿上!”呼啦啦的聲音響起,高個子男生跳下自行車,扯下了自己的雨披。

“我不要。不用穿雨衣。”

“穿上吧,淋了會冒。”

“真的不用。反正已經淋了。”

於是昏暗的雨幕中,兩個渾身溼透的身影徐步向前,高個子略微彎,推著一輛彎把賽,車把上凌亂地打著一件雨衣,雨水順著雨衣,百轉千回後淌向馬路。

有雨的夜晚變得堅強,有你陪著淋雨,再黑再冷,即時冒了也不怕。

許多年後,仍會懷念那晚的雨。

之後很久都沒有下雨。陪我淋雨的高個子男生也始終沒有再見。

下了晚自習獨自穿過梧桐斑駁的樹影,在沉默中捱過青的煎熬。

“你哪班的?天天碰見你,也在東南院住?”三個臉膛黑黑的男孩,有點懶的樣子,在等紅燈時和我站在一起。跟我說話的叫老七。

後來的幾天裡,我每天都會在校門口見到這三個男生,然後一路默契地走,等紅綠燈,軋斑馬線。

“我們叫四人幫吧,就我們四個。”

“你再找個男生好了,我不湊熱鬧了。”

“那怎麼成?四人幫裡應該有位女同志的…”於是每晚都有我們出現在梧桐樹旁,在路燈下把身影拉得很長,在樹影裡把腳步跺得很響,有一搭沒一搭地罵著沒完沒了的‮試考‬,偶爾接兩句跑調的歌。

法國梧桐的小球落了,不知道那乒乓球大小的球球是什麼,有人說是花,有人說是果實。落在街上的球都被踩碎,無一倖免。巴掌大的葉子已經長開,在頭頂透綠,真的好看。桐樹茂盛起來,我們也上了獨木橋。

於是我們四個的高中生活在踏上獨木橋時告一段落,緊接著便是相繼落水的聲音,然後不約而同地游回了岸邊。

四人分別去了四個不同的補習學校。來年,再上獨木橋。

老七的畢業留言:年少的青輕狂的我從這裡打馬而過滿目的茫一路的惆悵你在我身旁輕輕唱…

我笑他矯情,但心裡卻說,寫得真好。

高中生活就這樣遠去。沿著梧桐大街回家,扭頭望它一眼,學校已小到看不見。

後來再去哪裡,都是一個人。

偶爾還穿過梧桐大街,拾大大的葉子,撿硌手的小球,在第二個第三個街口習慣停住。

學生從校門湧出來,一張張年輕的臉。

好多張臉孔,卻再也找不到悉的面容。

我曾經的朋友,義氣的兄弟,默默喜歡的男生,你們都去了哪裡。

三年時光一走完,你們就真的離開。你們於我,難道真的只是過客?我對你們,難道只能擁有回憶?

“啪!”一顆球砸在肩頭。驀然驚醒,轉身折回,一棵棵樹木從身邊退去。拐入下個街口,就到家了。

前面是門,身後是沉默的梧桐。

也許真的只是過客。

就如我於這整整一條街的梧桐。

只是過客。

相遇,相知,相忘於江湖。

後記:謹希望以半童話的口吻,來紀念我們逝去的曾經,以及那行將消失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