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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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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記憶出了差錯,這記憶不是他的。

按邏輯,這是別人的記憶,但特羅派爾的大腦卻可以獲取,正如另外的14隻手和14隻眼睛一樣,雖不屬於他,但他可以縱控制。這記憶一定屬於那雪片蓮——八人體——的另外一片花瓣。

他轉動眼珠往下看,想找找自己的身體是哪一片花瓣。他很快找到了,興奮不已。他看到了自己的大腳趾頭,趾甲畸形,兩倍厚於正常趾甲。這趾甲是他在孩提時代傷的,後來長出了新的,可變畸形了。這真太好了,我還存在!這是一個極大的安

接著他又繼續試著逐個去覺那長著悉大腳趾頭的身體的其它部位。

幾經嘗試,他又成功了,正如一個神經官能症患者可能出現“胃覺醒”或“心臟覺醒”一樣,不一會兒他對那身體的各部位瞭解得更多了。不過這不是無意識的神經官能覺醒,而是有目的的探索。

因為這辦法奏效,他就把注意力轉到另外一雙腳上,用同樣的辦法去覺它們。這頗不容易,但他還是做到了,並順著腳往上一一覺身體各部位及內部器官。

結果卻令他尷尬不已。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長rx房的覺,第一次瞭解到別人的內部器官及其構造,第一次覺到女人的內部構造與男人的大不一樣——而他原來對自己身上的這些東西尚且知之不多,更別提女人的了。當然啦,對於這些器官,除非它們生了病,產生疼痛,有誰會覺到它們的存在呢?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當他專注於覺這些器官時,原來那些模糊的認識一下子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既讓他驚訝,又讓他不安。

他強迫自己繼續去知所有人的身體,儘管他不願意這樣做。

謝天謝地,他終於又覺到自己的身體了,無論其他人的身體怎樣,如果重新選擇做人,他還會選擇做他自己。

其他七人呢?進大腦去看看——所有人的大腦。八個人的信息庫合併在他一人的大腦裡。

“有人嗎?”他問。

沒人回答——沒有他能辨認的迴音。他一再追問,仍沒人回答。這讓他惱羞成怒,他受不了無人理睬的羞辱。他要狠狠地報復,像報復那個雨雲參禪大師一樣。他想起很久前當他剛開始學習參悟雨雲時,有一個雨雲參禪大師,名字記不得了,為人甚是倨傲,總愛催——又是記憶差錯!

他停下來仔細琢磨剛才所憶之事,也許那便是對自己追問的部分回答。這七人也許受不了被人催問不休,要讓他們清醒過來得小心翼翼,多費心思。得太急會讓他們難受而不愉快——他記得自己剛甦醒過來時也有過短暫的劇烈痛苦。

他小心地分辨著各種神出鬼沒“串錯門的記憶”排除其干擾,分門別類地整理耙梳著八人的腦子,一步步進入各個不同的大腦皮層區:睡眠區,觸覺區,處理區,篩選及聯想區,分類區,等等。

例如,這是一條被瘋子砍傷的記憶——不是那位參修雨雲的婦女的,是一個老者的;這是一條幼年時害怕溺水的記憶——是那位婦女的了吧?是,是她的,因為它與另外一條記憶相吻合。在那條記憶裡,為了繞過一條河,只好向南走好長一段彎路。

那位參修雨雲的婦女第一個在他的大腦裡浮現出來,也是第一個與他的人。他發現她在早年一直擔心自己可能是一隻狼。對此他一點不到奇怪。

他慢慢接近她,掌握了她的隱私,甚至掌握了她的完形①,她那些在此之前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的經歷和記憶此時全暴在他面前。要知道掌握了一個人的隱私,就可以進而掌握這個人,令他(她)服從於你。

【①心理學術語之一,本意為整體。完形心理學強調整體並不等於各部分之和,而有其自身的特,因此,它主張觀察現象的經驗應保持本來面目,不可分析為覺元素。——譯者注。】終於,他在自己的頭腦裡整理完畢她的全部記憶信息,然後,他說道:“阿拉·納羅娃夫人,醒醒,和我說話好嗎?”這裡所謂“說”其實也就是想,聲音都發不出,又怎能說呢?沒有回答,只有一陣模糊的嗡嗡聲。

他不洩氣,繼續往下問:“我瞭解你,阿拉·納羅娃夫人。有時你覺得自己可能是個狼女,但你心裡一點兒也不相信,因為你愛你的丈夫,而你同時相信狼是不會愛的。你也愛雨雲,你曾佇立沙灘一角,凝望雨雲,參禪入定…”他就這樣反反覆覆地問下去。

他重複著上面的念頭,溫和地誆哄著。終於,他找到了她,她開始慢慢面了。他的頭腦裡隱隱約約出現一些念頭,最初如迴音,把他自己的念頭給彈了回來,接著是一種意念上的點頭默認“是的,是這樣。”然後是一種令人發抖的恐懼,一種歇斯底里的爆發。阿拉·納羅娃夫人完全清醒過來,驚恐萬狀。

她無聲地尖叫著,八人體在養護槽中戰慄扭曲。

暴風雨般的狂怒和驚恐掃蕩著阿拉·納羅娃夫人的大腦,也掃蕩著特羅派爾的大腦。好在特羅派爾自己經歷過同樣的遭遇,因此他不驚慌,而是耐心地幫助她:安,解釋,安…為她,也為自己。

他成功了。

雪片蓮八人體中的她終於噎著,慢慢平靜下來。暴風雨過去了。

特羅派爾在大腦裡和她“談”而她則“傾聽”著。她不相信這一切,但她別無選擇,她只得相信。

最後她有氣無力地問道:“我們能幹些什麼?我恨不得死去!”他告訴她:“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懦怯。記住,我瞭解你,阿拉·納羅娃夫人。”她的想法返回來:“我也知道你。以前可沒人如我現在這般對你瞭解得透徹明白。”現在他倆誰也擺脫不了誰,要想就只能想在一塊兒,要想不想在一塊兒反倒做不到:“超越了對話,超越了,超越了愛情。

記得你曾害怕失去童貞嗎?我可記得。你呢,還記得你在新婚之夜擔心自己陽痿嗎?我記得。難道我們就一定得這樣相互暴隱私嗎?我想這是一定的。畢竟,你是第一個生過孩子的男人。而你是第一個做過父親的女人。超越了害臊,超越了羞恥,合而為共同的我們。”這時指示燈閃動,特羅派爾雙手按動相應鍵鈕。這真是古怪得令人難以捉摸的事,他就是他,她就是她,他們合在一起會是什麼?她仁慈善良,而他從來就受不了什麼仁慈善良。她曾經在卡迪茲收留一個窮苦的盲人,養了他一年;當文森斯地區發生災荒莊稼歉收時,她毅然下地,幹起了男人們乾的重活;她也曾因一時神失常,殺害了自己的丈夫,卻無人知曉…

“滾開!”特羅派爾尖叫起來。他的腦子裡浮現出下面一幕:一個磨得光溜溜的古舊玻璃鎮紙,拳頭般大小,裡面裝著些上下打旋的五彩塊,外表滿是疤痕,黯淡無光,上面鑲嵌著一個正方形的韋奇伍德陶瓷藍①,上書:“上帝保佑我家。”棚屋外漫天飛雪。她丈夫躺在地上嘶嘶地氣,可憐地掙扎著,掙扎著,滿面血沫,兩眼血紅,什麼也看不見。下顎被劈為八塊,吊在那裡。那場面充滿了恐怖的血腥與仇恨,令人骨悚然。這都是阿拉·納羅娃夫人乾的。特羅派爾如何能忘得了這一幕?

“滾開!”他尖叫著。

【①英國的一種有白浮雕的藍緻陶瓷。——譯者注。】她只回答:“怎麼滾得開?”他訕訕地傻笑起來,也許笑一笑會使這個多重人格的八人體顯得好受些。與這樣的凶神伴生還得笑,這真是莫大諷刺的笑話,或許他終其一生都得傻笑了。

“變態狂,”她對他說“是的,我殺了我丈夫,可你卻引誘你子墮落。她討厭你那汙穢的小東西,你卻硬給她,令她一腔溫情化為噁心與羞恥。我想你我倒還般配,我可以和你一塊兒生活的,變態狂。”這算拉平了,並非諷刺笑話。

“我也可以與你和平共處,殺人狂。”他終於說道“其實我知你並非殺人狂,畢竟你也還有在卡迪茲和文森斯的人表現。”

“你對子也曾有過萬般柔情,算是補償了你的罪孽。你也並非一無是處,特羅派爾,你也是個人。”

“你也一樣,可問題是‘我們’算什麼呢?”

“我們從現在開始就得探索這個問題,一切都是新的,我們必須清‘我們’究竟是什麼,否則你我老要面對這個‘我們’,不知所措。”特羅派爾說:“如果我要講英雄故事,那就講著名的帝國太空軍情報組羅德里克·弗朗德里上尉。他膚黝黑,面帶嘲諷,憂鬱而又聰明無比,是我心中不改的理想人物。”

“我崇拜的英雄人物就是那個註定要失敗的伊蘇,她如康沃爾海岸的岩石般倔犟。她拋棄平凡的生活而追求愛情,告別清幽的閒居之樂,失在一次次失敗的虛幻愛情裡。但偏偏就是這樣的人成了我崇拜的偶像,我不自主地想成為我理想中的自己。”他們一起大笑,然後異口同聲地說:“如果讓我們一起來創造一段英雄業績,那我們就去做那一圈勢在燎原的星星之火,點燃太陽,照徹大地,溫暖人間。”一陣強烈的驚悸襲上來,二人為之一震,被自己說的話嚇了一跳。

長時間的沉默,只聽見二人的手在不自然地咔嗒咔嗒扳著開關。

“我不想奢求太多,”阿拉·納羅娃夫人終於說“也不——”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從未被如此驚嚇過,”特羅派爾說“你也沒有過。我們都沒有被一個隱喻得如此神魂顛倒,茫然無措。我的英雄是明亮之星①,你的英雄是伊師塔②,而我們共同的理想則是甘願做一圈點燃太陽的火種。”【①也稱“早晨之子”早期基督教教父著作中對墮落以前的撒旦的稱呼。——譯者注。】【②巴比倫和亞述神話中司愛情、生育及戰爭的女神。——譯者注。】“我們把其他人喚醒吧。”她說。

“好吧,”他不由自主地說“屏住呼憋死沒用,蜷起身來回避也沒用,接觸對話才是出路。”

“我們會慢慢磨合的。”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