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六澤之國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我以前也殺過很多人、也養過鮫人奴隸。”他的目光深遠起來,微微嘆息“沒有任何一種東西是可以絕對的。汀,你還太小,不瞭解這個世間的複雜紛繁——但是,既然你跟著我走遍雲荒,希望你能從中學到讓你成長的東西,讓你的心能容下黑夜與白晝。”

“嗯。”汀用力點頭“主人,我會好好學的,你千萬不可以扔下我。”黑衣人微笑著拍了拍她的頭:“小傢伙,我如果要扔下你走掉,你哪裡能跟得上我啊?——好了好了,別哭了,你看眼淚都一大把了。我們走到中州去的旅費都夠了吶。”他抹著汀的臉,為她擦去淚水,然後展開了手掌——掌心上一把淚滴狀的明珠奕奕生輝。鮫人織水成綃,墜淚成珠,那就是被稱為“鮫人淚”的明珠——陸上之人對珍寶無止境的貪婪,也是鮫人一族世代遭到捕獵、蓄養為奴的重要原因。

汀連忙擦眼睛,在草地上尋找散落的珍珠——自己已經很久不曾哭過了。

頓了許久,黑衣人聲音忽然黯然下去,看著星光下天盡頭那座白的塔:“多高的塔啊…那丫頭就眼一閉跳了下去。想想那個時候她的心情吧!——剛聽說那個消息的時候、我一瞬間忽然想把所有鮫人統統殺光!”

“主人。”聽到那樣充滿殺氣的話,汀有些畏懼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不可思議地問“你、你也曾那麼憎恨過鮫人嗎?那麼…為什麼空桑人被怒、要屠殺帝都所有鮫人的時候,你卻拼了命地袒護我們呢?如果不那樣,主人您也不會被驅逐。”

“呵…跟你說過,沒有任何一種東西是可以絕對的。”黑衣人笑起來了,搖搖頭“以殺止殺是永遠沒個頭的啊。身為空桑大將軍,劍聖的傳人,讓我屠戮手無寸鐵的奴隸,我作不到…當然了,也是因為那時候可愛的汀用那雙大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我的緣故吧?”他笑著,把自己手裡的食物放到汀的手心,自己轉身躺下:“你吃吧,我飽了。”汀紅著臉接過,啃了幾口,忽然忍不住開口:“主人…”

“嗯?”在篝火旁躺下,黑衣人用披風裹著身子,把靴子墊在頭底下已經燻然昏昏睡,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嗯…我小時候眼睛很大嗎?”汀咬著木薯,探過頭照了照桶裡的水,沮喪“為什麼現在反而一點都不覺得比常人大呢?難道是我的臉胖了?”許久沒有聽到回答,汀回過頭,看見黑衣的主人已經枕著靴子酣然入睡。

“真是雲荒最‘強’的劍客啊,”少女微微搖頭苦笑“——居然能不覺得靴子臭。”同樣的星辰照耀之下,鏡湖上、駿馬的雙翅輕輕掠過湖面的霧氣,煙水中騰起。

飛馬背上,今夜領軍的卻是一朱一青兩名男女騎士。

“青塬,你看——昭明星出現在伽藍城上空!”勒馬望天,朱衣女子喃喃對同伴說,她已非青年少的少女,一舉一動都有成女子說不出的動人風姿,美豔而尊貴。她掠了掠髮絲,看著天空:“唉…平靜了九十年,終歸要打仗了。”然而青衣少年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遠處伽藍聖城的方向,忽然道:“紅鳶,滄軍團!”所有馬上的騎士都齊齊一驚,朱衣女子手一揮,身後馬上所有的黑衣騎士陡然幻滅無形。她轉頭看過去,只見星光下、遠處伽藍白塔頂端彷彿有一片烏雲騰起,飛速向著東方掠過去。

映著明月,可以看見那些烏雲般雲集著迅速移動的、居然是展開雙翅的黑大鳥,排成整整齊齊的列隊。然而奇怪的是、那些大鳥的翅膀卻是不曾如同一般鳥類般展動,而只是平平掠過空氣,發出奇怪的聲音。

“是‘風隼’!”女子看著飛過去的大鳥,失驚“他們從伽藍城裡派出了‘風隼’!”——除了那次鮫人造反之外、幾十年來,沒見過滄帝國方面出動過軍團中的‘風隼’。看來這一次十巫是動真格了…東方慕士塔格雪山上的事情,這麼快就被冰族得知了麼?

“什麼?”吃了一驚,少年青塬看著天空,勒住了天馬“冰夷不是嚴國人相信怪力亂神的東西,說那是空桑毒嗎?他們燒了所有占卜、幻術、祈天甚至曆法的典籍,只留下了營造、冶煉、農耕方面的書——可現在…他們居然乘著神鳥飛天?”

“那不是真的鳥,青塬。你不經常出來巡邏,所以沒有看到過它們吧?”叫做“紅鳶”的女子溫和地微笑著,耐心地向年少的同僚解釋“那是木頭和鋁片做成的木鳥——完全是靠著人手技藝做成的機械。那些木隼從六萬四千尺的白塔頂端滑翔而下,空中轉折輕靈,可以三三夜而不落地,飛遍整個雲荒。”

“木鳥也能飛?”青衣少年了一口冷氣,看著天空“那些冰夷…那些冰夷,奇技巧竟能一至於此?不用神力,也能上天入地?”

“滄帝國製造這些東西、也是預備著將來和無城開戰吧?不然如何能對付我們的天馬和冥靈戰士。”紅鳶點頭嘆息,目中出擔憂之“據說,除了‘風隼’之外,滄帝國‘徵天軍’裡面,據說還有更高一級、能翱翔十而不落的‘比翼鳥’;以及至今誰都沒有見過的‘迦樓邏’。”

“他們那麼強?”青塬喃喃自語,臉有憂“如果這樣,我們空桑人要重見天,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後悔了麼?青塬?”紅鳶笑了起來,看著少年“當如果你跟著父親投入到冰族那邊,如今你該在北方九嶷那裡封地為王了呢!哪裡用過著這種不見天的生活。”

“赤王,你不要諷刺我了。”青塬低頭笑笑“我哪裡後悔過。”赤王紅鳶沒有說話,看了看這位諸王中最年輕的青王,忽然點點頭:“那麼我問你、當年你為什麼不和你父王走?為什麼要和我們其餘五部之王留守伽藍這座孤城呢?誰都知道伽藍城遲早要完了,你哥哥都隨著你父王走了,你為什麼不走呢?”

“赤王,你懷疑我嗎?”彷彿受了傷害,青塬猛然抬頭看著年長自己一輪的女子。

“不愧是夏御使的遺腹子…在這糜爛的王朝裡,還是有風骨的。”紅鳶掠了掠頭髮,悠然笑了起來,低下頭拍拍馬脖子“我們快點回去把冰夷出動‘風隼’的消息稟告皇太子和大司命吧!”天馬昂頭長嘶一聲,展開雙翅。

在駿馬騰空之時、美麗的赤王回頭看了一下雲荒的東方:“奇怪…皇太子都返回了,那些‘風隼’為什麼還要前往東方呢?”同樣的星空下,有人憑窗而望。那是一名中年美婦,身著雪青灑花百疊裙,紅綾抹,豐肌勝雪,頸中掛著白玉瓔珞,臂上戴著翡翠點金臂環,長髮挽起、用一枝五鳳含珠簪挽住了。眉如黛畫、目橫秋水,麗無雙,卻是裹著濃重的風塵味兒。

然而這個顯然是風塵中打滾的女子、卻只是仰望著天空,那些近在咫尺的喧鬧聲、吆喝聲、笑謔聲、推牌九擲骰子聲,諸般全都到不了心頭,她看著天盡頭那座矗立在夜幕下的白巨塔,喃喃自語:“昭明星都出來了…亂離起了,他也該來了吧。”

“如意夫人!來來,一起喝個同心杯吧!”身後忽然伸來一隻手,摟住她的肩膀,醉醺醺的嚷著,酒氣撲面而來。那位被稱為“如意夫人”的女子被打斷了心思,暗自皺了一下眉頭,卻臉上堆起了笑,轉過身去:“呦,薛爺今夜臉好得很啊,應該是贏了不少錢吧?”

“嘿嘿,是啊!老子今夜手風好的緊!來來來,老闆娘快來喝一杯…”滿臉紅光的漢子大笑著攬著女子,把喝了一半的酒盞遞到她面前“你們坊裡釀的‘醉顏紅’、可如同夫人你一樣讓人一聞就醉醺醺…”如意夫人也不推辭,笑著低下頭就著他手裡喝了一口:“如意賭坊果然能如薛爺的意吧?以後薛爺可多多照顧才好呢!”然後轉頭揮了揮帕子,大聲喚:“翠兒!你個小妮子死哪裡去了?還不快過來招呼薛爺去那邊下注發財?”好容易應付了那些客人,賭坊的老闆娘轉到了屏風後。旁邊的喧鬧聲不停傳來,燈紅酒綠,觥籌錯,捲袖划拳之聲震天響,如意夫人卻是避開了眾人,獨自繼續對著夜空發呆。

“夫人。”忽然間,貼身侍女採荷匆匆從內而出,臉驚疑不定,疾步湊到如意夫人耳邊,低聲道“夫人,內堂有個人在那兒說要見你。”如意夫人正在出神,冷不防唬了一跳,闢頭罵了一句:“小蹄子你昏頭了?有客來也是從外頭進來,怎麼說在內堂等?”採荷臉白了白,咬著角,指了指內堂:“那個人不知道怎麼就進去了!外邊那麼多姑娘小廝、怎麼都看不住?夫人…我看那個人有點呢。”

“哦?

”聽得侍女這麼說,如意夫人不但沒有驚懼,反而眼睛裡閃出了光亮,身子驀然顫抖起來,推開採荷往裡疾步就走。

內室還如她出去之時那樣只點了一蠟燭,光線黯淡,傢俱的影子在四壁上投下扭曲怪異的影子,影影綽綽。

如意夫人一進去就反手關了門,想點起四周的燈來。

“不用點燈了,反正也看不見。”忽然間一個聲音從房子的陰影裡面傳出來,冷淡而疲倦。水聲嘩啦響起,一個人擰著溼淋淋的頭髮,將頭從臉盆上抬起。

昏暗的燭光下,如意夫人看見原本黑的長髮顏褪去,出了奇異的深藍——那是鮫人一族特有的澤。雖然是男子、但陌生來客的十指上都戴著奇異的戒指,上面牽連著微微反光的透明絲線——絲線的另一端,連著一個放在他懷中的小偶人。

如意夫人怔怔看著陰影中的陌生來客,那個高大男子的整個人都在黑暗裡,只看得見輪廓。一束燭光投在他側面,讓半張臉在黑暗中浮凸出來。

雖然只是那樣的半面,卻已經讓閱人無數的如意夫人驚得呆住。

“你、你是…”她顫抖著聲音,看著站在黑夜裡的那個人,因為動而說不出話來。

黑暗中浮凸的半張臉上忽然有了個奇異的微笑,將手巾扔到了臉盆裡,從陰影中緩緩走了出來,伸出手來:“如姨,不認得我了?還在等我回來麼?”

“蘇摩少爺!”如意夫人驀然間撲過去跪倒在那個人腳下,抱住了他的雙腳,用額頭觸碰他的腳尖,動得哭出聲來“滄海桑田都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