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愛】(完)【作者:Nero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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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Neroia
字數:3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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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愛
「你不覺得熱嗎?大熱天還穿着長袖衣服?」大哥從倒後鏡一瞥,抱怨説道。
「呃,因為習慣了……」自我肯定的點一點頭,喃道「對了,就是這樣。」
「説上來,你多少年沒回來了?」大哥問道。
「前年聖誕,小叔不是回來跟我們團聚吃飯嗎?你不記得了嗎?你還説很喜歡他送你的手錶的。」副駕席上的嫂子逕自搭腔道。
「對喔!我真的忘記了呢。」大哥尷尬一笑,跟我道歉説「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忘記的。」
「應該……有十五年吧,是嗎?」嫂子默想一下,説道。
「嗯,已經十五年了。」
嫂子一直是個美人胚子,無論何時何地,她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傳統美人的優雅智慧氣質,雍容華貴,大方得體,賢良淑德,冰雪聰明,慧黠達。她的氣質修養,大概要從她的身世説起,出身顯赫官宦名門,自小教養優良,談吐舉止得體。
相反,我們家出身平凡……但我從不認為大哥配不上她。爸爸早喪,長子為父,大哥自小已經勤奮上進,事事皆以我們弟妹着想,一邊讀書一邊掙錢,早出晚歸,營營役役,還能夠把我們姊弟三人一同送進大學,甚至在嫂子的提議下供錢讓我出國進修。
從大哥第一次帶着這個女人回家,我已有預她將來一定會當我的嫂子。所以她跟了我大哥之後,亦成了他事業上的最佳拍檔,夫唱婦隨,如影隨形。
有很多男人喜歡笨拙的女人,貪她們好哄騙,貪她們好打發,亦貪她們千依百順。但大哥和我兄弟倆獨愛聰明的女人,畢竟,笨女人裝得了聰明,但裝不了智慧,而聰明的女人懂得大智若愚的道理,懂得察言觀,知進退,知收放。當我第一次看見她的出現,也是我第一次瞭解心動的覺。但是面對嫂子這個女人,自她踏入我家門口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只能心裏興嘆時不我予,只能藏起愛慕之情,只能唏噓緣分淺薄。
「那你回來了打算怎樣?紐約那邊的事情都不管了嗎?」大哥問道。
「房子給朋友打理,他幫我收租,我付他佣金……工作的事,你們好像管我這種方式叫做辭,是嗎?」
「對喔,是叫辭。」嫂子腔問道「但既然都回來發展了,房子你不直接賣了算了?」
「因為這幾年我一直都是分租給我朋友的,如果賣了的話,他會無家可歸的呢!所以想來想去,最後還是給他處理好了……也只是籤個授權書就行了的事情而已。」説實話,朋友于我有恩,所以房子的事,是送是還也好我都樂意之至。
大哥一邊聽一邊點頭,半晌才道「那,你如此突然回來,應該什麼計劃都沒做好吧……工作未打算找,住的地方也沒有準備,甚至還想來一個悠長假期的休息吧,對嗎?」
我想了一會才喃喃道「……嗯,也是的。」
「那,不如你回去舊屋那邊暫住好嗎?」説着,大哥突然把車子駛慢了,探頭東張西望的道「自從老媽過身之後,那個房子一直丟空着的。我們倆因為工作關係,不得不搬到市中心定居,阿妹也搬到了夫家那邊住在一起。呃,雖然説丟空,但我們久不久就會回去小住三數天當作度假,所以屋內還是很乾淨整潔的,傢俬電器還是一應俱全的……好嗎?」
「好,當然好了!」
「那好吧!從這邊轉下去再繞上去四號幹道吧!」聽見我的答覆之際,大哥把車子開了下去道,經過一個令人目眩的拐彎之後,車子已經朝着另一個方向行進。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也要通知小雅一聲了。」嫂子突然醒悟的道。
「小雅?」
「通知她一聲比較好的。」大哥附議之後,從倒後鏡一瞥,輕輕搖頭的道「這個女兒喔,還在反叛期呢!真搞不懂現在的年青人都在想什麼的!上了大學之後,她經常都不想待在家裏。每次問她在忙什麼,總是不瞅不睬的,好像跟我這個爸爸多説一句話都會不耐煩的……還好她的學校跟舊屋比較近,而且她自小就特別喜歡舊屋那邊的環境,嘖,這個你記得嗎?所以我們總算知道她不是離家出走吧。」
「嗯嗯,所以……」喃喃回應過後,未及回想,我續問道「小雅一直住在舊屋那邊?」
「當然不是了,她才十七、八歲,哪可能……」
還沒説完,拿着電話的嫂子糾正道「二十歲了!」
「呃,還不是小孩罷了……總之一個星期裏會有兩三天吧,只要晚了,她就會到那邊睡上一晚。」
「噓!」嫂子撥通了電話之後,示意一聲,便開始道「小雅,你在舊屋那邊嗎?我們正在過來,你……」
説起這個侄女,對了,上次聖誕假期回來聚餐,嫂子好像説她跟朋友有重要聚會而不能空出席呢。現在回想起來,我跟小雅有多久沒碰面了?對上一次的話,應該是在她還在高中的時候吧!對了,是老媽出殯,我回來奔喪的那段子……喔!算起來已經有四、五年多了。不過,如果跟我這個離家十五年的人來説,四、五年的時間,不過是眨一下眼睛的光景而已吧。
想起了她,我也不得不像個老頭子般緬懷往昔——出國前的那段子,我們一家幾口,老媽,大哥嫂子,大姊,我和小雅仍然住在一起。因為大哥的事業剛要起步,他們兩口子忙得不分夜,所以帶她的責任落在我們身上。家裏管教的當然是老媽和大姊了,但遊戲玩樂自然是跟我這個小叔。因此,小雅特別喜歡跟我一起。不管是童年時候的拍紙彈珠,還是才剛冒起的手機遊戲,甚至只是到舊屋附近的荒地奔跑捉藏,或者只是睡個午覺也好,她都跟我如影隨形樂此不疲。
還記得她每天放學回來,總是「小叔——小叔——」的大老遠開始喊着,甫一進門便拉着我,跟我分享她今天學到了什麼,抱怨同學老師的什麼,或者威利誘要我冒認她的爸爸為她不合格的試卷上簽字……哈!那些回憶真的很甜美!只要想起了她,就滿滿是她唏唏呵呵的吃笑聲。
雖然阿姊後來亦產有一對兒女,很乖巧可愛,而且聰明伶俐,但我獨愛小雅這個小妮子。要説一個大方得體的理由,只因為小雅更乖巧,更懂事,更深得我心。但捫心自問的話,大概是自己的情投吧——因為小雅是嫂子的女兒,樣子就像嫂子複印下來般。因為跟她一起,讓我總有一點美好錯覺……對了,還記得她四、五歲的時候,已經儼如一個小美人般,活就是你版的嫂子般。
我印象中的小雅很愛笑,不過,也有她傷心淚的一面,就像那個晚上,她哭得令人心疼……還記得我決定出國的那一天,她哭了一遍。記得跟她許下童言無忌的承諾,她又哭了一遍。那天我要上機的一刻,她更是哭得顛沛離,惹人憐愛而依依不捨。
「小雅!」大哥喊道。
「小雅——你看是誰來了!」嫂子也熱衷的喊道。
「呵。」聽見他們的喊話,我不慌不忙的放下行李,整頓沙塵身世,調整期待心情。
舊屋座落城郊相接之地,三層的老式村屋,地下是起居室,老媽的房間,還有廚廁和雜物房。二樓是大哥嫂子和大姊的房間,也有獨立廁浴。三樓是我以前的房間,也是我們的遊戲室——當下,燈影稀落之間,那個躲在黑幕裏的身影從樓梯頂上乍現。
「嗯!知道了!」淡薄的一聲後,身影消失於黑暗盡處。
「呃……」
看着嫂子一臉尷尬的走上去,大哥亦只是跟我展示一個無可奈何的嘴臉。而我呢,説沒受打擊是謊話,心裏多少有點失落,但也只能無奈接受……畢竟我是一個離家多年的人,獨身在外,見盡了一切生離死別,也學懂了該要如何面對世事難測,人心易變這些不爭事實。
「對了,待會兒我們到村口那家菜館吃飯好嗎?」大哥説道。
「好喔好喔!一説起他們,我就想起他們的鹹檸檬蒸烏頭,口水都開始了。」
「但事先聲明,真的沒以前好吃了……自從他們的老闆退休,由他兒子接手之後,味道已經不同了。」
「呃……那,要不換另一家好了。」
「那又不用呢!我只是説這道菜他們煮得不好罷了,他們還是有很多拈手小菜的呢!」
「喔!原來如此。」
聊到此時,也聽見下樓梯的聲音傳來了。
「好了,我們現在是不是到外邊吃飯?」嫂子拉着小雅,跟她小聲囑咐道「小雅,跟小叔好好打聲招呼。」
站在嫂子旁邊的小雅側身扭捏,短促無尾音,不耐煩的哼道「……嗨。」
*********
當我和大哥嫂子一邊走一邊熱衷聊天時,那個穿上風衣帽子蓋頭的小妮子一直走在前頭,步調不趕不忙。直至此刻,我仍然沒能好好正眼打量她的樣子。不過,她的背影已不再是我悉的那個樣子。記憶中的她,身高才到我的腹下,每次聊天,她總是抬頭,我總是低首。現在的她,已經長得跟她媽媽一樣亭亭玉立,雖然還很矮小,但纖弱身段的相映下顯得特別修長。
直至到了菜館,到了包廂,各自就座之後,我才得以一睹這個小妮子的樣貌。
大哥是商而優則仕的最佳典範,商界打滾多年,混出了名聲,亦開始藉由名氣打入政界。大概是大哥的名氣之故,來招呼的不是一般侍應,而是菜館經理。一番寒喧,一番客套,大哥毫不留情的點了半圍要價三千多元的酒席,説是為我設宴洗塵。更為我好好介紹一番,為我這段即將開始的新生活添加一點情面,囑咐若我光臨,必需以上好酒餚招待。
的確,長大了的小雅,就像嫂子倒模一樣,或者該説她就是嫂子年青時的樣子。老套一點形容,有種沉魚落雁的娟美。桃腮杏臉,紅齒白,清豔俗,嬌羞可愛。不過樣貌能夠倒模,但氣質卻不盡然。嫂子的美在於她的優雅慧黠,大家閏秀,縱使今天已是四十多歲育有一女的有夫之婦,仍不減半分秀麗風韻。與之相反,小雅就像是一個落入凡間的天使,染了塵,沾了污,落魄入世。
當我和大哥嫂子一邊等待一邊聊天時,那個小妮子一直靜坐那兒,低首撥玩手機,不反應,不參予。直至這刻,看着這樣子的她,我才能把依稀印象裏的她聯結起來——但這些只是我單方面的印象而已,現在的她,只要一説話就會變得陌生得很,就像第一道菜上席的當下,我看的更清楚了。
「我已經説了我不吃了!」小雅不耐煩的責斥道。
「呃……多少也吃一點吧,你最近瘦了很多呢。」嫂子壓着聲量説道。
「吃什麼吃!我都説了我早已吃了飯!」那個表情之不耐煩,就像是人們常説的無仇不成父子的模樣。
「砸燦——」筷子碰上碗盤的一刻,大哥深呼一口氣,平靜問道「那你想怎樣?」
面對那個聲響,面對爸爸的質問,小雅驀地沒了猖狂,平靜答道「……你們要吃便吃,不用管我。」
嫂子尷尬的瞥我一眼,再跟小雅説道「那小叔呢?你以前……」
「小什麼叔!以什麼前!他回來是他的事,你們要聊天要吃飯也好,跟我有什麼關係!」
「那你離開吧。」大哥壓抑着憤懣説道。
「樂意之至!」説剛説罷,小雅已經離席了。
「你回去收拾好,今晚跟我們回家!」大哥不屑正眼的喝令道。
「我明天還要一早回校……」
「我沒在問你意見。」大哥斬釘截鐵的道。
小雅沒再駁話,她只是悻悻然的瞪着她的父母,然後……臨行前,她向我投來一個怨恨厲,好像在説,看我的出現為她帶來了多少嘔氣麻煩。
縱使是親兄弟,縱使關係親密,但一家不知一家事。他們夫倆不願多説,我不敢亦不想冒昧多問。因此在餘下席上,我們只道世態政局,只道民生時事,只道美好回憶,唯獨不把發生在眼前的事道破——或者,這就是我跟大哥的最大不同之處。他有成家立室之願,而我卻視之為負累。畢竟生養容易管教難,自己還管不好自己的事,哪裏有心力養育孩子管教別人。
雖然只是半圍酒席,但我們三人着實有點眼闊肚窄……因為村子夜裏很靜,沒有食店營業,嫂子提議讓我把食物打包帶回去,説怕我受時差影響,夜裏餓了嘴饞找不到吃的。飲飽食醉之後,回到舊屋,只見小雅慵懶的躺在沙發上,戴上耳機,聽着歌,玩着手機,沒因我們三人的回來而觸動一下眉頭。
「遲個幾天,我們三兄弟姊妹再約出來吃個晚飯糰聚吧,好嗎?」大哥説道。
「喔,好的好的。」
「那……對了,我想你應該可以住回去你的舊房間吧,牀子什麼的都沒動過。」
「但空置很久了呢,得先好好打掃才行吧。」嫂子腔説道,一邊把食物拿進廚房放好。
「現在也太晚了,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今晚先到我們的房間安頓下來好了。」説着,大哥看了手錶一眼。
「嗯……也行。」
「那,阿貞,你帶阿峯上去安頓吧……我現在先去把車子開過來。」話畢,大哥正要離開之際,還是跟沙發上那個慵懶身影喊了一聲「小雅。」沒有回話,小雅只是不情不願的起來,拖着散漫的腳步,頭也不回的跟在她爸的後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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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嫂子的衣香鬢影走上二樓,看她識途老馬的摸開燈源,然後,從小提包裏掏出一環子門匙,咔嚓一聲,門開了。她為我引領進去他們夫的房間,佇足其中,嫣然一笑,把那一環子的鎖匙遞了上來,説「這個你先保管着吧,屋子裏能上鎖的地方的鎖匙都在這裏了。」
「呃……」沒有立刻接下來,大概是因為嫂子那個令人着的笑容,讓我看得出神了。
「不要緊,下次你才還我也行。」説着,她輕輕晃動那些門匙示意,續道「我記得這附近有配匙的店,村子裏應該是有一家還是兩家的,不過我想不起確實位置了。」
「喔……是嗎?我……我想我這幾天也會到處逛逛的。」鎖匙的冰冷,更顯得手心的温熱。
「那就好了。」門匙付了後,她臉上的含笑依舊。
「……嗯。」當下獨處,令我驀地回想起,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那個心動的覺——這個女人真的很美,就算相隔了十五年,就算歲月為她添上幾道淺紋,但那雙明眸,那個笑容,一顰一笑,一言一語,仍是如昔的懾人心靈,令我怦然心動。
「哈——」那是笑聲?嘆息?還是唏噓?
「怎麼了?」
面對我的追問,嫂子只是輕輕搖頭,喃喃的道「想不到已經十五年了呢……能看見你回來了,我……只是覺得太好了。」
想不到,第一個跟我説這些話的人竟是嫂子呢。
「我這個媽媽已經不懂怎樣做……不知道何時開始,當我察覺的時候,小雅已經走得很遠很遠了。」説到此時,額下月眉一沉,嫣笑也成了苦笑「她爸爸只認為是反叛期,説只要時候到了她便會懂事。但我……噓!她在唸高中的時候,仍是一個很乖巧的女生,但我想大概是婆婆的過身對她打擊很大吧……自那以後,她開始收起自己,什麼都不跟我説。然後一轉眼,已經情大變,忤逆我們,不瞅不睬……你也看見了吧,她就像把我們視作仇人看待一樣。」
「……嗯。」
「所以,哈……我的想法跟你不謀而合呢。」説着,嫂子環顧房間一眼,續道「如果賣了這個房子的話,小雅也會離失所的呢。」
「是嗎。」
「咇咇——」驀地,外邊傳來了車輛輕聲響號。
嫂子忙不迭的走出陽台,跟樓下揮一揮手——跟了上去,我看見大哥已把車子駛到不遠處的狹路上。車廂小燈開了,見到他像在催促還是招手的揮手示意,然而,那個後座上的身影仍然躲於黑幕裏,就好像刻意隱藏起來一樣。
「好了,我們也要走了,你……」嫂子回身之際,突然慌張説道「哎呀!這個女兒真是的,衣服幹了也不收起來的。」
「呃,嗯……我送你離開吧。」她沒説起,我也察覺不到陽台的晾衣架上掛了三數件衣服。
「不用了不用了,你快點安頓好吧……我自己下去就行了。」行匆匆之間,嫂子還是不忘説道「那,小雅的事拜託你了。」
「嗯?」
「……阿峯,你回來真是太好了。」丟下了這句話後,嫂子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了,然後,再出現在樓下燈影淡薄的狹路上,朝着不遠處的車子走去。
再一次揮手,是再見的揮手——唯獨那個躲在暗處裏的身影依舊不為所動。
對的,人是善變的——此時此刻,深宵月明,站在這個陽台上憑欄觀望。目送大哥一家離開之後,原想藉着夜緬懷過去,但當瞥見那件掛在衣架上的小巧內褲時,再不願意也好,我也得承認人是善變的。四、五年的時間或者很短,但已足夠讓一個小女生蜕變了呢,何況我已足足缺席了十五年之久……被遺忘,被捨棄也該是意料中事吧。
「噓!説好的動重逢呢?」
這一晚,我徹夜無眠。大概因為時差的關係,也可能是身在異鄉……哼!覺這種東西真奇怪!明明回到生於廝長於廝的故鄉,卻有陌生過客的惆悵。回想地球的另一邊,現在才是中午時分。三天前的這個時間,我才走進那個寬闊奢華的辦公室,遞上一封敲了整晚的辭職信。那場爭吵,那個面,那些心情,現在仍是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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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三天下來,我還是沒能適應生理時鐘的強大作用力。回來之前,我的作息正常穩定,早睡早起,三餐二便自有規律。回來之後,我突然成了夜顛倒的夜貓子,晝伏夜行,深居簡出。雖然已經逐次減少白天的睡眠時間,但夜裏仍然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第一天的夜裏,我什麼都沒做過,就只是一直躺着而已。一邊受時差影響,另一邊是經歷了十多個小時的舟車勞頓,沒有睡意,但身疲力竭,只能眼光光的躺在大哥嫂子的牀上耗上一整晚。然後到了第二天早上,吃了一些帶回來的飯菜後,躺下去就是足足十個小時的睡眠。
再醒來的時候,天已黑了,但稍事梳理和裹腹之後,我花了一整晚時間收拾自己的舊房間,牀單被子枕頭和蚊帳,該洗的洗,該換的換,忙了一整晚充實得很。第三天的早上,為免虛耗光陰,也好調整生理時鐘,我調了鬧鐘以免自己睡得太多。
這次醒來,天還沒黑,但人很累!夕陽映照,趁此時機,我走到街上蹓躂,重走一遍村裏的每個角落,盡見陌生臉孔,盡見人事變遷。到村口菜館吃了午茶,跟侍應聊聊天,再找家匙匠配好門匙。回家之前,再到村裏唯一一家便利商店採購用品和乾濕糧水……本來還想買些煙酒,一為提神,一為易睡,但最後仍是忍住了手就此作罷。
回到家門,看見清潔大嬸正在清理我放在前院的垃圾,還笑問我是否新來的租客,令我深深體會回鄉偶書裏的無奈,不勝唏噓。
這幾天的生活,説悠閒不悠閒,説易過也不易過。就像昨晚一樣,明明睡了下去,但還是被不明所以的夢迴縈繞而驚醒了。這麼一醒,已經無法再睡下去。因此,又是一個獨坐到天明的晚上。捱過了破曉時分,晨曦涼風送之際,我就像小時候一樣,把老媽最愛的那個搖椅搬到陽台上,乘着涼風準備睡去。
「好了!今天只睡五個小時好了!」工作的事,以後再想!午飯的事,睡醒再算!不過醒來之後,要好好收拾一下這個書櫃才行!畢竟這個書櫃也積塵太厚了,牀單被子怎麼洗怎麼曬,只要風吹一下,又會佈滿渾身不自在的塵垢!這個書櫃一定是元兇了,所以……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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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排氣喉的轟隆聲越來越近,亦越來越吵,震耳聾,刺人心。我很愛車,但從不愛這種無矢放的的擾民舉動。這些噪音,除了賽車場上備受鍾愛歡呼之外,大概放諸地球上任一角落都從不曾受歡過。
直至轟隆放炮聲近在咫尺的時候,它終於停止了——原來附近有這麼一户人家呢!還好它停下來了,我才得以繼續安睡。
「你今天下午不是有課嗎?」「心情不好!不想上!」「哪一天不是心情不好的?」「又蹺課了嗎?不怕升不了級嗎?」「你還説喔!你們這些時間約我出來,就是要我蹺課了吧!」「那可以不出來的吧!」「哈!你找死了!」「你有種再説多一次喔!」「怕你喔!你這孬種!」「哈哈哈!」隨之而來的,是三數人猖狂的聊天打聲,聽起來,不難想像是從那台車子下來的年青人吧。
沒了轟隆聲是很好,但這夥人的聊天聲也太吵太鬧了吧!而且,就算只是閒聊也好,但如此高談闊論一堆話的聲音,仍然很擾人清夢呢……好吧!我得承認,這個時間還在睡的人大概只有我而已。但在如此寧靜的社區裏,不顧鄰里和睦放聲高談闊論是件好事嗎?
不過,現在的年青人都在這麼閒的嗎?太陽才剛跑到頭頂上,這個時間竟然不用上學不用工作的?
當聽見門聲一開一關,再吵的聲音也突然靜了下來……呵欠!
*********
「嗯啊——啊——啊啊——」
這次又是什麼了?
「很,啊——大力一點,啊——啊,啊啊——」
那是……呻聲嗎?
「啊啊,嗯啊——很,啊,大力一點——嗯啊,啊啊啊,要死了,啊——」
拜託!中午才過了沒多久而已!要做愛做的事不能另選時機嗎?就……就算真的急得很,但也不用叫得如此響亮起勁的吧!
「啊,啊啊,再大力一點,啊——不要停,啊——深一點,啊,再深一點——啊啊,啊啊啊——得要死了——再快一點,啊——」
等一等!這個女的聲音有點耳!
「啊,啊啊——啊啊啊,啊——得要死了,啊,啊啊——很,啊啊,啊——」
那……那是小雅的聲音嗎?
「啊——很,啊啊——不要停,啊——深一點,啊,再深一點——啊啊,啊啊啊——」
不會吧!沒可能!
「,啊——啊啊,得要死了,啊,啊啊——」
那真的是小雅嗎?
聲音雖遠,但凝神細聽之後,我已肯定那是從這個房子裏的某處傳來的!或者該説,就只不過是從樓下傳來而已。所以説,小雅正在樓下跟她的男友做愛嗎……噓!想來也對呢!小雅已經不是小妮子了,已到了會跟男生談情説愛的年紀了!
話雖如此,但畢竟自己的記憶裏,保留最深刻的印象仍是她小時候的樣子——跟我玩拍紙彈珠捉藏的小女孩!天真無的稚氣臉孔,吹彈可破的粉肌膚,不加修飾的真摯情!當想到此,腦海裏浮現的不是一般成年男女的媾畫面,而是……噓!那種莫名火起的煩悶,真的好不難受。
算了!雖然疲倦得要死,但不管怎説也好,我想還是應該回避一下才對呢——想到做到,我立刻從搖椅上起來,故意忽略那些勾人思緒的叫聲,壓抑自己的心血蠢動,稍事換穿衣裝後準備離開。
「啊啊——啊,很——啊啊啊,不行了,啊啊——啊啊,很,啊啊啊——」
「啊——要來了!了!」才剛走到二樓,已聽見那個男生的叫喊聲。
完事了嗎?時機也太對了吧?
那,我還需要離開嗎?
「嗄嗄,嗄——嗄嗄,給我吃,快點給我吃——嗯嗯,嗯,嗯——」
「哇,超的!小雅的嘴巴真的很會!」
呼——別想別想!情到濃時,有啥出奇的了?
「好了!現在換我上了!」
當另一把男聲傳出之際,一切聲音都變得格外刺耳——腦海的思緒驀地涮白了,那一切美好印象,都在當下被現實壓榨得支離破碎——怪不得剛才能聽見兩個男聲!所以房間裏頭……我不敢再作多想,但偏偏那些穢叫聲再次響起之時,腦海裏還是自動填補了那些空白畫面!小雅,我的小雅!正在房間裏被兩個男生輪幹上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嗯啊,啊——大力一點,啊,很——啊,啊啊啊,得要死了——」
是那些聲音帶有磁,還是自己思緒錯亂失方向?我很想立刻離開,但腳步還是無法自已的走近!越是接近,越能聽見鉅細無遺的每個聲音!越是清晰聽見,越是無法自制的發抖!是憤怒嗎?但我有什麼應該憤怒的理由?很想為當下的事情找個理由嗎?越是想説服自己,她是被的!她不是自願的!但小雅的穢叫聲越是清晰無誤的把一切推倒!那種令人銷魂蝕骨的愉悦叫聲會是假的嗎?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啊啊,很,啊啊啊——愛死了,啊,啊啊——啊啊,快,啊,死了,啊啊啊——」
「嗄,嗄嗄——小雅的超好乾的!嗄——」
思緒只是稍稍放縱一下而已,但當我回首自己的身下,我才知道那不是憤怒,而是羞恥!
再有滿腔憤恨,原來也抵不上那個撐起了的褲襠來得震撼——發什麼神經了!那是小雅來的!我是應該到憤怒……不,現在的我有權利憤怒嗎?她已經二十歲了!她有自己的人生!她有自己的選擇!她已不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小妮子了!聽一聽啊!那個放形駭的呻聲像是被強的嗎?
是想通了好,還是不想想了也好,當下,聽着從房間裏傳來的穢叫聲,我幾近失去理智,走上了這個陽台,幹出了一件令大哥嫂子,甚至讓一整個家族蒙羞的穢事。
*********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排氣喉的轟隆放炮聲才剛響起不久,已經霎的越來越遠了。我知道小雅沒有跟他們一同離開,因為當我走到二樓的時候,還能聽見大哥的房間裏傳來了花灑浴的水聲。
為此,我悄悄的走到地下的大廳,獨自端坐在沙發上守候。
沒多久,小雅終於洗好了澡,換上家居便服,頭上蓋着巾,從樓梯走下來。當她察覺到我的存在時,她的腳步躊躇了那麼一下,然後,一聲不響的走到廚房裏。
看着她單薄的瘦弱身影,那一大堆想法霎的全部冒起,只是想説的話太多,能説出口的太少。
「你沒有話想跟我説嗎?」半晌,當她回來之時,我側瞥她擦身而過的下身平靜説道。
「我應該要有什麼話跟你説?」小雅反問道。
「我一整個下午都在這裏,你知道嗎?」
「嗯。」小雅一邊抹乾頭髮,輕描淡寫的道「……原本不知道,但後來想起來了。」
「呼嗄!那兩個男的是什麼人?」她這是什麼態度了?
「跟你有關係嗎?」
「你……」面對小雅的冷言冷語,氣忿語之下,我還是壓抑情緒的道「我會跟你爸媽説的。」
小雅投來側目,良久無語,然後她一邊走上樓梯一邊冷淡説道「請便……喔!對了,麻煩你下次用完我的內褲之後,至少清洗一下好嗎,幹了的很難洗的。」
「呃……」
很氣!氣得快要七竅生煙了!本想義正辭嚴的大放厥詞,豈知斥責不成,還理虧在先……還好小雅已經離開視線,還好地上沒有,要不然我會不作多想便跳進去!
人真的很善變,嘖……就剛才只有三言兩語的所謂對話來看,於小雅眼中,我這個小叔似乎已被置於跟她父母相若的位置——換句話説,大概就是仇人吧——嫂子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竟然想藉我之便,以為只要依着全不可靠的前塵往事便能修補這道橋樑,打開小雅的心房?那,現在可好了!如今我知道了他們夫倆大概從沒看見的事情了,又可以怎樣了?分隔了十五年,要説我是她眼中的仇人也是抬舉了,還不如説我已是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變態大叔來得更貼切吧。
想來想去,我更是越想越懊惱,痛恨自己為何又要再犯這種覆水難收的錯!為自己幹過的事懊悔不已!為自己不能豎立榜樣而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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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這個故居特別的死寂,自她回房間之後,她一直沒有出來。而我呢,就像一頭貓頭鷹一樣,獨坐大廳看着只有畫面沒有聲音的電視,睜起眼睛,豎起耳朵留意二樓的一舉一動。只可惜事與願違,除了聽見隱約的幾下開關門聲,大概是往返她和她父母房間的動靜……是夜,小雅沒再走下來。
直至天亮了,她才稍有動靜——梳洗,換衣,了早餐。沒個十分鐘,她的身影已在陽台之下匆匆遠離。
是時差好,還是心安理得也好,目送她的離開,知道她不在這個房子裏頭,我的身心才能放鬆下來,心寬體胖了,稍事裹腹之後,一合上眼就是安然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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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又來了?這個排氣喉的轟隆放炮聲跟昨天那個如出一轍的,才剛聽見,已經霎的越來越近了。這……難道小雅又要來了?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男生私下亂搞了嗎?
「今天又蹺課了嗎?」「對喔!今天心情很好!所以蹺課不行嗎?」「今天竟然是心情好了?」「心情不好要蹺課,心情好也要蹺課?你真的很行!」「本小姐喜歡怎樣便怎樣了,要你管喔!」「那今天我們再來一點的吧!」「哈!怕你喔!」「哈哈哈!」隨之而來的,是三數人猖狂的聊天打聲……對,就像昨天一樣的聲音,不,該是更吵鬧更響亮的聲音。
關上了窗,開了空調,被子掩過了頭,甚至兩手住耳孔,都無法隔絕那些聲音——他媽的!明知道我在這裏,現在她是要故意做來讓我知曉嗎?
「啊,啊啊,再大力一點,啊——不要停,啊——深一點,啊,再深一點——啊啊,啊啊啊——得要死了——再快一點,啊——啊,啊啊——啊啊,啊——得要死了,啊,啊——很,啊啊,啊——愛死了,啊,啊啊——啊啊,快,啊,死了,啊——」
她是故意的吧!
「不要停,啊——深一點,啊,再深一點——啊啊,啊啊啊——得要死了——再快一點,啊——啊,啊啊——啊啊,啊——得要死了,啊——」
哇啊啊!這算是什麼意思了!是要抗議嗎?為何好像要做給我看一樣!她想要告訴我什麼事情嗎!是想説自己已經今非昔比,不再是以前那個黃丫頭的意思嗎?
當那些悔悔道的呻叫聲響起之時,縱使身疲力竭,但我還是決定直接離開。而且,既然她似是做給我知道,那我關門的時候也是狠狠關上,讓門發出一聲砰然巨響,讓她們都知道我的憤然離開。
對了!踏出這個門口,往昔的關係已經正式決裂了!我跟她這個女生,已經毫無關連,極其量只是名義上的親屬而已——這也好,失望好歹也是一個結果,算是認清事實,總比無了期的期望更令人坦坦蕩蕩。
自離開的那刻開始,突然間,我的時差都調好了。
重走一遍村裏的每個角落,甚至走出了村子,漫無目的,閒逛蹓躂,吃了午飯,再吃了午茶,只要對上了眼就跟任何人點頭微笑,東拉西扯的閒話一番。直至夕陽映照的時候,才緩緩的依循原路回去。然後回到舊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看着三層房子都是烏燈黑火,不知怎的,我才有一種安心,可以堂堂正正的踏進家門。那種安心,和一直壓抑的煩悶產生了一點化學作用!洗過了澡,做了一點家務,再雷厲風行的把房間裏的書櫃收拾一遍,最後再把堆得滿滿的垃圾桶收拾起來……
「砸燦——」
清空了,把沉甸甸的垃圾袋放到地上的一刻,傳來了這個清脆響聲——那是玻璃碎裂的聲音嗎?不然會是什麼東西?想來想去,今天早上只是煮了一個即食麪,喝了一個紙包豆,然後剛才收拾房間清理出來的都是紙張而已……如此説來,那個東西大概是因為過多紙張的重量而被壓碎的吧。
本想就此算了,但回頭想想,如此置之不理並不太好!如果是碎玻璃的話也太危險了,清潔大嬸一個不小心便會刮傷的呢。
對了,如果是玻璃的話,説不定是啤酒瓶之類的東西吧……想來想去,也只有小雅和那些男生會有帶回來的可能而已。草草歸結了原因,我亦把才剛打結的垃圾袋解開了,小心奕奕的把積壓裏頭的廢紙都搬出來,讓裏頭剩下一堆細碎廚餘而已……亦就此而已!
如果是啤酒瓶的話,那該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的東西呢——因此,為了確認,我把垃圾袋提起來再放到地上。
「噼啪——噼啪——」的確是有碎小東西的撞擊聲呢!
好吧!既已至此,我也只好把它翻個徹底了!將裏頭的廚餘一一倒出來!然後,終於一目瞭然!
為何……會是這個東西?
思緒驀地凌亂起來,質疑,憤怒,怨恨,猜測,統統一概而起!但我仍不斷告訴自己不可能!絕不可能是那個東西來的——但,那些混在避孕套和紙巾裏,在白光之下閃閃爍爍的小碎片,其上的刻度,其乾涸的漬沫,本不會是別的東西!
不可能!
哪有可能!
但……不管如何迫自己,當思緒跳軌的一瞬間,我匆匆的洗一洗手,然後發狂似的奔上房間抓來鎖匙,再逐一嘗試,誓要把這個房間門打開來!咔嚓!門打開了,當下,不知從何開始的我,眼見什麼便翻開什麼!牀單被子枕頭!衣櫃屜!書枱壁櫃!能翻開什麼便翻開什麼!能掏出什麼便掏出什麼!
直至把整個房間都翻了一遍,我才察覺牀單覆蓋下的那個牀下是我遺漏的一角。
哼!那個放在牀下積塵已久的鐵箱……找到了。
「呼嗄——呼嗄——呼嗄——呼嗄——呼嗄——呼嗄——呼嗄——」把鐵箱蓋子掀開的一刻,我幾乎無法呼,不懂思考,只能把腔鬱抑的一口氣咆哮出來「呼嗄——呼嗄——呼嗄——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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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廂門打開了,四個似曾相識但又變得陌生的身影走了進來——昔那對外甥小人兒,今天再見,男的壯健魁梧,女的亭亭玉立。倒是那兩個擁腫的中年男女,確實已經跟我印象中的模樣大相逕庭。
「瘋舅父!」聽着兩個外甥的熱情呼叫,我也搞不清楚那是尊稱,還是昔那個玩味十足的渾號。
「哈!幾年沒見,你們兩個又長大很多了呢!」
「當然了!瘋舅父,我們現在來比試一下吧!這次我不會輸的了!」這個矯健的外甥才剛走到面前,就像往昔一樣,興奮不已的裝起打架模樣,好像要跟我幹架一場似的!但,今時不同往,當下,我似笑非笑的攔着他的架勢,就像強迫症發作一樣,一把抓住他的手來打量——乾淨得很。
「哎呀!阿杰你不要胡鬧了?快點坐下來!」一把悉女聲喊道。
「哈,沒所謂。」看着這個朗熱情,身心壯健的外甥,我的思緒才稍稍到寛暢——然後是那個外甥女小嘉。她穿的是藍短袖襯衣,相映之下,皮膚白裏透紅,手臂上幾乎找不到半顆疙瘩,完美無瑕。
「阿弟你真行呢,大熱天還穿着長袖衣服的?我就不行了,才下車走來已經熱得要死了!」要不是她主動説話,我本沒留意這個身形擁腫的女人。
「呃,習慣而已……」自我肯定的點一點頭,注視着這兩個身形相若的男女,挖苦道「阿姊,你們夫倆也真是吃好住好呢,我剛才幾乎認不出你們了。」當然矣,説不認得是説笑而已,但相比四、五年前,大姊和姊夫二人又再發福不少了,雙雙着一個橡皮車輪的大肚子。除了肚皮,他們的頸膀都不見了,下巴跟肩膀都被贅連着。
「哎唷,別説了別説了!」大姊揮着的手,哭笑不得的道「自從搬了過去跟老爺一起住之後,他們每天就像餵豬的煮好飯菜給我……唉!的手藝又是無人能出其右的好!害我本控制不住,每天放工回去就是吃吃吃的!兩三年下來,已經胖得像頭豬了。」
「對了,小舅,小雅呢?她沒有跟你過來嗎?」姊夫輕託眼鏡,問道。
「……她沒跟來。」那種人不來也沒所謂——現在的我,甚至不願意想起那個人。
「她這幾天不知道要怎麼過了?」
「呃,什麼怎麼過?」
「阿弟你不知道嗎?你大哥昨天在電視的新聞訪問裏痛罵了那個什麼議員還是高官的呢,所以從昨晚開始,他已經被記者夜圍剿追訪了。」阿姊一邊説,一邊撥電話……半晌,她才把電話遞來,讓我匆匆一覽大哥的那個熱哄哄的新聞。
「所以今晚他們夫婦倆應該不能來了……他們也是剛通知我們,説他們今晚就要出國暫避風聲呢。」
「暫避風聲?有那麼嚴重嗎?」
看了那個新聞,加上姊夫的解釋,我大概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大哥接受記者訪問的時候,在某個議題上罵出了一些侮辱説話因而惹上麻煩。雖不是什麼彌天大錯,但確實令大哥惹上了不必要的麻煩。為此,他們夫倆才要行匆匆出國躲避。
「但表姊早已習慣了吧……反正她都是住回去舊屋那邊而已。」小嘉説道。
「喔,也對,但她一個人……」説着,阿姊突然打了個頓,眨着眼跟我説道「對了!現在你回來了!小雅不是開心得很了嗎?她從小就特別喜歡跟你混在一起,整天喊着小叔小叔的,就連睡覺都要一起睡!你這次回來了,她應該黏着你不放了吧?」
「這都是小時候才會吧。」姊夫似是幫忙一句,卻吐槽道「現在小雅都長大了,應該會覺得害羞吧?」
「嘖,害羞?」他們越是聊起往事,我越是到煩厭……哀莫大於心死!真正最令人扼腕痛恨的情是,從天上期望跌進深淵,永無出之期。如果那個人能夠像小杰小嘉一樣,如果能夠潔身自愛,如果能夠稍稍愛惜自己,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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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嫂子出國暫避風聲後的第二天,那個人,終於來了——躺在三樓陽台的搖椅上,我靜悄悄的側耳細聽下邊發生的一舉一動。從急慌躁動的鎖匙聲,到推開大門的響聲,然後是走上樓梯的踏步聲,最後是那個房間的開門聲……時機到此,我才不慌不忙的走下來,停靠在走廊壁上,靜靜觀望那個房間裏的躁動。
那個穿了一身豔俗衣裝的瘦弱身影伏身地上,姿勢狼狽,正在伸手探進牀下不斷摸索。
「嘖!」看着小雅如此不堪入目的姿勢,我還是忍不住發出一聲恥笑。
她很明顯的聽見了,因此,她的動作僵住了……半晌,她才側目投來百雜的眼神,不説一話,緩緩的站起身來,神慌亂,視線遊離不敢正眼看我。
「你……」小雅灑笑一聲,沉靜的道「你是否進來過我的房間?」
「嗯,是吧……我記不清楚了。」
「那就是你吧!」轉瞬之間,她的情緒一觸即發了,怒吼出來道「是你把我的東西收起來了!」
「是嗎?好像是吧!」我故作思考的點一點頭,裝笑喃道「好像真的是我收起來的呢。」
「還給我呀!仆街!」
「為何要還給你?」被吼叫的當下,我不再苟且裝笑。
「那些東西是我的!你憑什麼收起來!還給我呀,仆街!」那個憤恨,從她的一雙大眼睛裏表無遺。
「不還給你又如何?要報警嗎?我可以幫忙撥個電話的。」
「你……」語了,小雅的嘴巴發抖結巴的道「你,你……我會跟爹地媽咪説的!」
「哈——好喔,請便!你有種的話不妨跟他們坦白直説吧。」
「呼嗄——呼嗄——呼嗄——」沉息無語,這一刻的小雅,咬牙切齒,瘦弱的身體不住發抖,就像把我視作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看待……不止於此,那種憤恨,不只因為不共戴天的仇恨,還因為自身力有不逮而報不了仇,只能徒添怨恨的憤懣。
這個女生,就是十五年前跟我一同玩拍紙彈珠捉藏的人嗎?
「想去哪裏?」
「關你拈事呀!」
斥罵聲迴響於走廊的當下,我不發一言的將她一把推回去房間裏,然後……幾個邁步,手腳俐落的把她放在牀上的包包搶了過來,不屑一顧她的慌亂狼狽,轉身已經離開,再把一直隨身帶着的鎖匙掏出來,將房間門反鎖起來。
「喂!喂——喂!你發神經了嗎!喂——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喊聲隔門而來,上鎖的門把亦在不斷扭動。
「喂——喂!幹你媽的發什麼神經!開門呀!喂!開門呀——」
幾下之後,隨之而來的是烈頻繁的敲門聲。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仆街開門呀!放我出去呀!你發什麼神經了!」
「喊呀!你儘管大聲喊呀!我倒想讓多些人知道你的狀況!嘖!」説着,我忍不住發出一聲恥笑。
「你……幹你媽的!我,我,我……」沒完沒了的結巴之後,房間裏頭傳來了一些凌亂雜聲。
「嘖!放心好了!我把你電腦的網線拔掉了!窗子也反鎖了!所以你不用費心神,今晚你就好好的留在這裏吧!」
喊話了後,半晌,房間裏傳來了另一陣凌亂雜聲,然後是小雅的破音大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着小雅的吼叫聲,我的生理時鐘突然開始運作起來了……呵欠!
「放我出去呀!死仆街!喂——我跟你有仇口嗎?喂——你跑到哪裏去了?喂——」
我沒有跑到哪裏去……這一刻,我只是回應生理時鐘的號召,靜靜的坐在門前,倚着微微震動的門框,在這個越是嘈雜越是空虛的世界裏,緩緩的悄悄的進入夢鄉。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門相隔,卻又緊密相連,每一下敲聲都是如此盪,聲聲入耳,但仍無阻我的安然入睡。
「喂——仆街!死仆街!喂——喂!哇啊啊啊啊啊——」
睡酣了,思緒再次夢迴那個時空裏頭。
「砰,砰砰——」
「Giveitatry,man!」
「喂,小叔!喂——喂!你聽得見嗎?小叔!」
「Verysimple,easyasfuck!」
「砰——砰砰——」
「Rollupyoursleeve!」
「小叔!嗚,嗚哇——小叔呀!我知道你在外邊的,嗚——」
「Findthevein!」
「嗚,嗚——小叔!小叔呀!你聽得見嗎?嗚——我好辛苦呀……」
「Shootup!」
「小叔,我求你……」
「That'sall!」
真討厭!又再夢見那個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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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多久了?有一個小時嗎?輾轉醒來之時,房間裏頭已是靜悄悄的,沒了淒厲喊叫,沒了砰隆敲擊,只有綿綿不斷的泣哀嗚。但我知道,這個事情不會就此完結的——只要還沒上電,或者,只要還沒戒斷,啼藥的反應仍會不斷折磨身心。那種全身上下像被成千上萬只蟲蟻噬咬的痛楚,那種痛入骨髓,痛出涕淚的難受,即使是最堅強剛愎的人也承受不來,不消半刻,瞬即崩潰。然後為了乞討一槍,縱使四肢健全,仍不惜拋下作為人的尊嚴,卑躬屈膝,唾臉自幹。
人不只善變,而且犯賤得很,以自找麻煩這碼子事情來説,這世上大概沒有別的東西能與之相比。
當我推開了門,那個依偎牀上瑟縮顫抖的佝僂身影,茫然回望,匱乏無力的眼裏似是看見希望降臨般的閃過一絲光彩。
「小叔……嗚,嗚嗚,小叔!我求你,把東西還給我好嗎?我很辛苦,快撐不住了!嗚——」
如我所料——不久之前的那種氣焰,那個狠勁毒辣,已經完完全全消散無蹤了。當下的她,只餘下一個蒼白軀殼,涕淚沾臉,面無血,披頭散髮,炯炯雙瞳裏是沒了尊嚴的卑微,是深不見底難以填補的空,是寧願卑躬屈膝飲鴆止渴的妥協。
「嗚,小叔,我求你……嗚嗚,求你把東西還我好嗎?我會聽話的!嗚,把東西還我,我會聽話的!我會像以前一樣聽你的話,嗚……」
説着説着,她跌跌撞撞的爬了過來,抱着我的大腿聲淚俱下的哭求——當下,就好像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些子,她總是抬頭,我總是低首。看着她這個既可憐又可恨的身世,那四、五年裏的朝夕共處,那十五年裏無法填補的錯失,全都在一瞬間洶上心頭。情緒翻覆起來了,思緒有點錯亂,心裏很痛,有愛,有恨,有憤怒,有怨懟,也有不捨,也有惻隱。
但越是想起她小時候的樣子,我越是無法自已。
「啪——」
「……你打我?哈,你……你,你打我好了。」她發抖的指着自己的臉,搖尾乞憐的道「小叔,你打完了,就把東西還我好嗎!好嗎?嗚——」
「啪——」忍住了心痛,但忍不了憤恨,我再次摑她一記耳光。
「哈?哈哈,打,打……打得嗎?小叔,嗚,求你把東西還我好嗎,嗚嗚,我好辛苦呀!我真的好辛苦……嗚,還是,哈,對了對了,你,你不是拿我的內褲打飛機嗎?我,我送給你也行!你,你……嗚,對了,我,嗚嗚……我可以幫你打飛機的,好嗎?你,你,嗚,你很喜歡的,不是嗎……」
她……想做什麼?
「小叔,你,你過了後,要把東西還給我,好嗎?嗚,一言為定!好嗎?嗚……」
她到底想要做什麼!我到底在幹什麼——身下那個陌生觸傳來之際,我拼命壓抑自己,控制自己。
「嗚,小叔,嗚嗚嗚,我,我……嗚嗚,我會讓你很的,嗚……」
但當她的臉靠近來了,嘴巴張了,不管有多抗拒也好,身體仍是不情不願的反應起來。再回看着自己起的陽具,跟那個涕泗縱橫的臉蛋重疊起來的時候,心裏……好像有個東西碎了,思緒是涮白了,是滯了,是被掏空挖淨了。
「嘖——嗚嗚,嘖——嘖嘖,嘖,嗚——」
這個人是誰?誰可以告訴我知道,這個把我的陽具吃到嘴裏的女生到底是誰了?她是小雅嗎?是嫂子嗎?還是十五年前的那個小女孩?誰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為何我完全無法認出她這個樣子的?我得了臉盲症了嗎?她真的是我的侄女小雅嗎?以前的她不會這樣的!她很懂事的!她很聰明,很善解人意……到底是什麼事情令她變成這樣的?
「嗚,嘖——嘖,嘖嘖,嗚——嘖嘖,嗎?嘖,嗚——嘖,嘖——」
很不!身體的覺越是強烈,心裏越是受盡煎熬!
「嘖嘖,嘖——嘖,嗚——嘖,嘖嘖,嘖嗚——嘖嘖,嘖——」
「啊!」當淚水溢滿眼眶的時候,亦隨之噴發出來。
「哈?哈……嗎?嗚,你覺得嗎?嗚,嗚……嗚哇,你,你,你……你把東西還我好嗎?嗚,嗚哇……我,嗚嗚,我真的好辛苦啊!嗚,我求你還給我……」
她的臉蛋上,角上,都沾滿了那些濃濁的白體,但她並不在乎——了一泡,發了慾,身心卻像陷進了沙之中,但我也不在乎。
「呼嗄——呼嗄——呼嗄——」
「我求你,嗚,求你……我真的好辛苦,嗚,嗚,嗚哇……」
「你……」
「嗯?嗯嗯!你,嗚,你説吧!我會聽的!嗚,你想我做什麼,我都會做的!」
「……在這裏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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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沉重步伐回來,付那個鐵罐的時候,那隻手已經抖得很兇……但她還是接下了。然後,她在我的眼皮底下,打開了鐵罐,拿出裏頭一小包白粉末,悉數傾注在那個金屬湯匙上,和了一點生理鹽水。發抖的燃起白蠟燭,將金屬湯匙置於其上加温,再以針筒尾部把粉末和水攪和起來。然後,她拼命抑止發抖的手,把針頭置放其上,將那些稀釋溶一滴不漏的進針筒裏。
紮好了臂帶,輕拍手臂,尖利的針筒扎進了那個滿目瘡痍的臂上,一推一壓,溶注好了……但她仍很練的倒一點血出來,不多不少,再來一推一壓,把血送回靜脈血管裏頭。
五秒,十秒?大概就是這麼個時間而已,驀地,她的顫抖停了,泣停了,哀號也停了,甚至剛才還表無遺,涕泗縱橫的噁心臉孔亦全都消散無蹤了,然後,換來了一個更讓我噁心倒胃的嘴臉——注了後,小雅往後一靠,腦後勺放在牀上,整個身體癱軟的靠在那裏。眼睛失了焦點,嘴巴半張,似笑非笑,似呆非呆。那些漸漸透析的,她不屑一顧,為她的臉蛋添上一層亮光,讓髮絲黏在臉上,嘴角。
看着她這個樣子,我想説真的值得嗎?
不過是一身臭皮囊而已吧!
值得嗎?
世上有那麼多有趣的東西,為何偏偏要去碰毒品!你知道嗎,小雅,我這一生裏最痛恨的便是癮君子!為了毒他們無所不用其極!偷搶拐騙!沒有道德!六親不認!淪喪至極!就算是至親至愛,在他們眼中也視之如陌路人!只要能夠上一口毒品,就連人最起碼的尊嚴也能拋棄!
你看你現在像個人嗎!你知道你剛才為了哀求一口毒癮,對我幹出了什麼事情嗎!
為何你會變成這樣子的!
呼嗄!
你知道以前的你,有多惹人疼愛嗎?
哇啊啊!
但……你知道現在的你,有多惹人憎惡嗎?
就只是為了這個臭皮囊一瞬間的快?你……還值得被愛嗎?
到此,我已搞不清楚自己的思緒,是憤怒還是憎恨驅使也好,還沒消散的慾,轉瞬之間,再次爆發——我把那個弱不風的身體丟到牀上,暴去那些庸俗衣服,毫不留情擺佈她的身體,抬起她的大腿,狠狠的幹了進去——我再一次幹了!但,嗑藥之後的她,身體已被毒品主宰,腦海裏只有沒因沒由的狂喜亢奮,臉上只有令人倒胃的茫然快神。
「啊,啊啊——啊啊啊,啊——得要死了,啊,啊啊——很,啊啊,啊——啊——很,啊啊——不要停,啊——深一點,啊,再深一點——啊啊,啊啊——,啊——啊啊,得要死了,啊,啊——啊啊,很,啊啊啊——愛死了,啊,啊啊——啊啊,快,啊,死了,啊啊啊——」
「啪啪——啪啪——啪啪——」
這種人,不值得愛。
「啊——,啊——啊啊,得要死了,啊,啊——啊,很,啊啊——愛死了,啊,啊啊——啊啊,快,啊,死了,啊啊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不管外表有多漂亮,格有多討好,這種愚笨的女生也不值得愛。
「嗯啊,啊——大力一點,啊,很——啊,啊啊,得要死了——啊啊,很,啊啊啊——愛死了,啊,啊啊——啊啊,快,啊,死了,啊啊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何況,她不再是我侄女……她,只是一個毒蟲而已。
「嘶嘶——啊!」
了——有多少了出來,便有多少灌注其內!
不過,誰管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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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p,Iamnotkidding!Takemyword,okay?Maybeacoupleofweeksordays,itdepends。WhenIgetallthethingssettled,I'llbecomingtoLosAngelesandgiveyourfacearealpunch,haha……Okay,thanks!Seeyou。」特意買來的長途電話通話卡,幾天下來,幾乎已花光了全部通話分鐘。畢竟以前便跟這個舊同事特別要好,所以一旦聊起來,總有聊不完的話題……亦因此,聊來聊去,聊開了,便把想談的事擱在一旁,風花雪月一番之後,才回到自己將來的事業發展上。
為了更美好的生活,我總該要好好設想……畢竟,我的人生已經費了很多時間在無謂事情上。而今,這個陌生故鄉亦沒有任何人事物值得留戀。是去是留,就在朝夕而已。
不過,要再一次離開這個故鄉,我好歹都要代一聲。所以,聊完了這通電話,我便在酒店的咖啡室裏收拾心情,等待大哥的出現——剛過約定時間沒多久,他們仍然如影隨形的出現了——説實話我不想面對嫂子!應該説他們夫倆我都不想面對!
因為愧疚,因為悔恨,因為哀莫大於心死,我都不想再面對他們。
「哇喔,還好搞到了特別通道,不然一下機又要被那些記者死纏難打的追問了!你知道嗎,我們剛才繞到住所樓下的時候,竟然有一大票記者在守候呢。」還沒坐下,大哥已經滔滔不絕侃侃而談「還好我們早有先見之明,要不然避得了機場那些傢伙,回去又要被另一夥人圍剿了。」
「是嗎。」
「我告訴你,政界真的不好混!以前當老闆的時候,我要幹啥便幹啥!我要罵誰就罵誰!」説着,大哥灌了一口酒,動不已的續道「哪像現在,罵得了,回過頭就被一堆傳媒夜貼身追訪!最討厭的是那些記者還問我,是否歧視對方出身不好!我……我幹!説出身的話,我會比那個混蛋好了嗎?你説是嗎!」
「嗯。」
「小叔,還好你回來了。」嫂子温婉一笑,續道「你大哥平常很少這般發牢騷的,他大概只會跟你聊呢。」
「是嗎……那該是我的光榮還是不幸了?」
「絕對是不幸!真的!絕對是不幸!」大哥沉沉呼一口氣,説道「我也不想抱怨這些,但在政界打滾,名聲真的重於一切!不管你有多實幹,默默耕耘,或是罵得多對也好,只要被標籤了,這個世道的人就不會管你以前有多努力!從身政界,真的不能隨便行差踏錯!對了,就好像毒一樣,只要走錯了第一步,就會永不翻身的了。」
大哥越是聊得起勁,我越是注意到旁邊嫂子臉上的神——該怎麼説,我知道她在看着我,而且臉上帶着一個含蓄而詭秘的奇怪笑容。説實話,我不想解讀她這個表情,也……沒心思仔細推敲這個表情背後的意思。今天相約出來,我只是想把該説的話言簡意賅的説明,就此而已。因此,面對大哥的侃侃而談,越聽,我越是不耐煩。
嫂子大概察覺到了,終於忍不住問道「對了,小叔,你今天約我們出來有什麼事嗎?」
「呃,這個……」她的一句話,打住了大哥的話柄,亦把我的存在搬上台面「我只是想説幾句話而已。」
「特意約出來只想説幾句話?」大哥打起大小眼的瞪着我,狐疑續道「什麼事情如此重要?為何不約在舊屋那邊?」
「哈?」舊屋?三天之前,我已經搬到這家酒店暫住了。
「哈什麼哈?我打算今晚一下機就直接回去舊屋那邊多住兩、三天,跟你聚一聚舊的同時,也順道多避一下風頭火勢呢……我告訴你,這幾天我都一直留意新聞報導的,我肯定這些傳媒還沒查出我們舊屋的住址,所以與其遠走國外,還不如躲在舊屋那邊來得合理。」
「嘖,是嗎……」我想説的是有些事情,離開,比原地踏步還更好。
「真的!沒有這件麻煩事情,我也注意不到呢!所以待會兒我們四個人一起回去舊屋那邊吧。」
「四個人?她……小雅都來了?」
「當然!要不然我們哪需要特意回家一趟了?」
「她一聽見是你,便立刻跟過來了。」説着,嫂子再度送來那個詭秘笑容。
話語剛落,轉眼側瞥的當下,我才發現那個佝僂的身影幽幽走來。這一瞬間,我才發現自己的心跳驀地飆升了,思緒霎的起了一些翻覆……但,亦就此而已。雖然不想面對這一家三口,但既已下定決心,我亦不再有任何保留的了。
「嗯……」沉的當下,想了想,屏息靜氣的説下去「過幾天我會回去美國。」
「喔?那你什麼時候起程……」
「你回去美國是要幹啥?」嫂子顧不上大哥的話柄,匆匆一顧小雅,心急追問道「會去多久?你,你只是去探朋友而已,是嗎?還會回來的吧?」
「呃……」只要不跟他們任何一人有眼神,再難以啓齒的説話還是可以一一道來「其實他是我在紐約第二份工作時的舊同事,嗯,因為他現在開了一家公司,就在洛杉磯的,雖然規模還小,不過……呃,嘖,我想我……不會再回來的了。」
話剛説罷,小雅坐下來了——此時此刻,電話卻突然響起來了——不過是儲值卡而已,電話號碼我自己也不知道,而且離鄉別井如此之久,哪可能是相親友打來的電話?但我仍是接聽了,縱使知道那可能只是促銷或者滋擾電話,但我還是在小雅坐下的一刻,離席接聽這個來歷不明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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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接了也掛了,前後過程三秒也花不上。但我還是走到酒店大堂上,憑欄觀望,好讓自己的心情能夠順從環境變化而平伏下來。
「你又要離開了?」小雅的單薄聲音從後傳來。
「嗯。」我稍為轉臉側瞥,微微點頭的乾笑道「是吧。」
「那我呢?」
「你?嘖,你……」深一口氣,我故作輕描淡寫的嘲諷道「待我想想吧,你應該會繼續你逍遙自在的快樂生活吧!我想,對了,只要你的父母沒發現,只要那些東西仍能源源不絕的供應,你大概還會活得很逍遙自在的吧……在三十歲之前。」
沒有回應的當下,小雅突然衝了上來,從後把我緊緊抱着「……你能否不要離開?」
「嘖!」不屑的一聲後,我拉開了她的手掙開來,千言萬語無從説起的續道「我,嘖,我這次其實真的不應該回來,所以……對了,就是這樣。」
「不要!嗚——不要這樣!我不要你走!嗚——嗚嗚!不走行嗎?嗚——」
「不離開又如何?你……你的人生太采了,我接受不了,也管不了,所以以後你喜歡怎樣請自便。」
「嗚——不要!嗚——不要這樣!你記得你自己説過什麼嗎!」
「那你想我怎樣做?陪你毒?陪你一起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男生玩嗎?」
「我會改的!嗚,我會改的!只……只要你不離開,嗚,我都願意改的!」
「改什麼?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嗎?只要毒癮發作,你有什麼幹不出來的?」
「……不是這樣的,嗚,我……我求你,不要再離開我好嗎?嗚,嗚……」説着,這一次,她再一次把我抱住,沒有説話,耷拉着頭,只有啜泣。
「嘖——」不管距離多遠或多近,只要看不見臉容,再狠心的説話亦能暢所言「別隨便用『再』這個字,好嗎!我跟你只是叔侄關係而已!我不是你的誰,你也不是我的誰!你想要毒,想要自甘墮落,或者想要跟誰濫也跟我無關!所以……我的事情也跟你無關,明白嗎!而且你也沒資格來管我的事情!」説着,情緒動了,我再一次狠狠的把她推開了。
「不要,嗚……不是這樣的,不是的,如果……如果你從沒有離開,我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幹!你這種人真是……」越聽越是無名火起,但又迫自己抑制下來,咬牙切齒的道「你真是無藥可救的了!竟然還能把自己的錯説成是別人造成的!有人你毒嗎?是我你的嗎?你説喔!有人你學壞嗎?如果你那麼聽我的話,那我叫你去死的話,你也跟着做嗎!」
「嗚,我……」
「別一副哭喪的臉,好不?成今天這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你憑什麼怪責到別人頭上?」
「那……」小雅耷拉着頭,氣息深重的喃道「如果我真的死了的話,也跟你無關嗎?」
「哼!」這一聲後,那個情緒終於爆發出來了,我怒不可遏的罵道「你現在這個樣子跟死了有啥他媽的分別了!」
「嗚,好喔,我明白了……那我祝你一路順風!」言猶在耳的一刻,小雅強顏歡笑,輕拭眼角,哽咽的把話一一説下去「我祝你上了哪一班飛機也會撞機,死無全屍!走出馬路也會被車撞死!腸穿肚爛!身首異處!吃東西會噎死!喝水也會噎死!走樓梯也會跌死!呼嗄!我祝你就算長命百歲,也會百病纏身!我祝你永遠不得好死!」
「哼。」苦笑一聲,我淡然説道「彼此彼此。」
「大話!」罵了這一聲,小雅從頸上摘下了一個小巧東西丟過來後,頭也不回的跑離開了——那是一顆戒指,不,它只是易拉罐的拉環而已。或者該説,那是從易拉環加工而成的戒指才對。
看着這個掉落地上的戒指,再進,再澎湃的心情也在一下子被完全收拾起來,瞬即沉澱了,思緒彷彿回到那一天——我記得這個戒指的工序很繁複!要花上大半天的時間才能完工!首先要用尖咀鉗子把扁平的部份捲起,要卷得圓圓的,不能起角,再把它成一個像寶石的外形。再用銼刀修整鋒口,然後是砂紙磨滑。之後的是拉環部份,先用鉗子出一個大概圓弧,再用批子作墊,一下一下敲出平滑的弧度,再來也是銼刀砂紙的調整……最後,這一隻世上獨一無二的戒指終於大功告成。
「穿上這個戒指,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子了!」
「繫系系,你説了算。」
拖着沉重步伐回到席上,從遠已能看見她和大哥的吵架,指罵她的任,斥責她的反叛,埋怨她的自私。那個已經哭成淚人的她,受盡指責,但仍聲嘶力竭的拋出狠話,説她就是如此惹人討厭,由她自生自滅好了——每一聲指責,每一聲泣,都有斗大淚水潸然落下。
「不對喔!不對喔!你應該要説,我願意娶可愛的小雅為子!」
「系——我願意娶可愛的小雅為我的子!」
嫂子不忍袖手旁觀,拉住了她,好言相勸,反被小雅當面辱罵,羞憤難平之下,她摑了她一記耳光。
活該!打得好!
「Thismaybethetoughesttimesinlifeyouhavetogetthrough。」
這種人,活該死了沒人可憐!
「However……Youwillmakeit。」
看着小雅淚灑當場,哭走而過,我故作漠不關心的回到席上,聽着大哥嫂子如何抱怨他們的女兒,如何斥責她的任反叛,痛恨她的離經叛道……但到了這刻,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心神不在。
「CauseI'llberighthere。」
我憑什麼放棄她?憑什麼對她説出這些話?當天,如果他轉身離開,把我丟棄在那裏的話,今天的我還能活着嗎?就算死不了,今天的我……還能活得像個人嗎?
「AndI'llalwaysbewithyou。」
難道因為自己熬過來了,活過來了,所以就能站在道德高地,鄙視現在的她,唾棄現在的她?這不是太卑鄙了嗎?明明我很瞭解她的心情,明明我很清楚知道她的痛苦,明明我也因為同樣的原因而曾經活在那個暗無天的世界裏的!為何我要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其他人都可以離棄她,但我不可以吧,不是嗎?那個跟我素昧平生的人,也願意為我付出如此的多!而這一個她——這是小雅來的——就算只是叔侄關係,她仍然是我最疼愛的一個女孩子,不是嗎?
我為何要放棄她?
「嘖……我去跟她聊一下。」
*********
才剛走出酒店,東張西望顧盼一眼後,我已看見那個亦步亦趨的佝僂身影。
「喂!喂……小雅!別走!喂……」
聽見我的喊聲,她走得更急了。
「喂,小雅!你掉了東西了!」好不容易追了上去,我立刻將那顆易拉環戒指送回她的手中。
只是她頭也不回,更讓那顆易拉環戒指亦從她的指縫間輕輕掉落。
「喂——小雅!不要這樣,好嗎,我……對不起喔。」再次拾起了它,我再度追趕上去。
「説什麼對不起了!你去死吧!」
「不是,你聽我説吧,好嗎?呼嗄——聽我説好嗎?」説着,我從後抱住這個弱不風的她。
「我不聽呀!你去死吧!你們全部人都去死吧!」縱有掙扎,但她本離不開我的懷抱。
「不是的,我……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罵你的,因為,嘖,因為我沒有資格。」屏息靜氣的抱住了她,我不徐不疾的捲起了自己的左手衣袖,讓手臂上幾乎連成一線的褪疤痕展在她的眼前。然後,在她的耳旁輕輕説道「對不起,我……嘖,我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可以跟你説,但……我很清楚明白你的痛苦的,因為我也經歷過,所以……對不起。」
「嗚,嗚……嗚哇,嗚……嗚哇哇,嗚……」
「這個戒指是你掉下的,你……」説着,我輕輕提起她的手,為她穿上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戒指。
「嗚,嗚——」當下,小雅只是不斷搖頭,哽咽的説「我不要呀,嗚,嗚……」
「不要這樣吧,我……我不會再離開你的了!」
「不是喔,這……這麼小的,嗚,現在哪有可能還穿得上來了!」的確,才剛套進了指頭,已經被指骨節攔住了。
「哈!這……對喔,我的小雅已經長大了呢。」
「嗚哇,哇啊啊……嗚,誰,誰是你的小雅了!別亂説喔!」到此,聲淚俱下的她匆匆轉身,一股勁兒的投進我的懷抱裏。
「我們一起回去好嗎……就像以前一樣,好嗎?」
「嗚,嗯嗯嗯!」在我懷中耷拉着頭的她,仍是很努力的拼命點頭回應我的説話。
折返回去酒店的路上,小雅就像小時候一樣牽着我手——還記得那段美好時光,我跟她的牽手擁抱,都是如此親密,都是從不避諱,都是光明磊落。不像現在,才剛走回去咖啡室的前邊,我們倆很有默契,很有意識的放開了對方的手。
「要好好跟他們道歉,行嗎?」
「……嗯。」
得了應允之後,我才簇擁着小雅走到大哥嫂子的跟前。
「爹地媽咪,嗚……」小雅輕喊了一聲,已經哽咽得不能再説下去。在她身旁的我,跟她打個眼,她這才深呼一口氣,緩緩抬高了頭面對她的父母,説道「剛才……很對不起。」
「傻丫頭,嗚,哪需要説對不起?」大嫂破涕為笑的道,説罷,已把小雅抱到懷裏「是媽媽不好,嗚,是我不好!嗚嗚,要道歉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呵呵!」大哥臉上表情之詫異,驚呆之間,點頭如搗蒜的跟我道「哈,真有你的!阿小叔!我們家的小雅果然最聽你的話呢……呼!好了好了,你們母女倆也太動了呢!我們幾個先一起回去舊屋吧!我怕再擔待多一會,那些記者便會查到我的行蹤了呢!」
雖然只是短短三十分鐘的車程,但為了重修舊好的她們,縱有不捨,但我還是主動搶了副駕座位,讓她們母女倆在後座上互相依偎,細細絮語,噓寒問暖——看着嫂子那個無以言表的動神,想哭,但淚往心裏,苦忍得眼睛紅了,只想抱住這個終於回到身邊的女兒——對的!大概,這就是我此次回來的目的了吧!
*********
此時此刻,深宵時分,無星月的映照下,我站在這個陽台上憑欄觀望。目睹樓下的燈光一一關掉了後,我再一次藉着夜緬懷過去,綢繆未來——以後會怎樣?我在這個家裏,還能擔當什麼角?離不開了,但留得下來嗎?跟過去一樣繼續當一個小叔嗎?要欣然接受一段無花無果的關係嗎?
「咯咯——」就像那一個晚上,我的房間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你……這麼晚了,現在上來是想怎樣?」
「沒什麼。」小雅耷拉着頭避開視線,但才邁步進來,她便輕如無聲的喃道「……我們是夫喔,應該一起睡的。」
「呃?但你爸媽還在樓下的。」説着,我還是輕力的關上房門。
似是沒在聽的,小雅逕自走到我的牀上,被子掀起了,躺下了,一副大模斯樣的睡了起來。她就這樣捲縮在牀子裏頭,臉朝裏邊,不説話,不對望,若無其事的睡下去——對於她這個莫名奇妙的舉動,我確實有點拿她沒轍,但為了不驚動樓下的大哥嫂子,我也只好從善如讓她放肆一下。
當我走到牀邊的時候,小雅才輕如無聲的説道「睡喔。」
「嘖,呃……」坐在牀上,到心血莫名奇妙的湧上來了——説實話,打從紐約回來的那一天開始,我跟小雅從沒好好的相處過。而今晚,不,這幾天都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情了。甚至只要回想起幾天前的事情,讓我更為現況到躊躇。想過了後,我輕聲問道「喂……小雅,你真的打算要在我這裏睡嗎?」
小雅側臉閉目,半晌,才默默的點一點頭回應。
「呃,你……你躺一會好了,待會兒你要回去的了,好嗎?」不管如何理解,但要在大哥嫂子也在同一屋簷下的情況裏跟小雅大被同眠,着實説不過去。
只是,她沒有回應我的説話,頷首搖頭也沒有……難道已經睡了嗎?
我輕輕拍她一下,説道「小雅……」
「嗚,不……不要碰我!」小雅的身體抖得很兇——為何抖成這個樣子的?
「你……不要緊吧?」説完了,我才驚覺自己明知故問——啼藥來了的滋味,我不是清楚得很嗎?
「抱,抱,抱着我,嗚,好,好嗎?」聲音發顫,每一顆字都是忽輕忽重「就,就像,嗚,以前一樣。」
「嗯!」應聲的當下,縱使不知所措,但仍竄進被窩,急得慌慌張張的問道「那些東西呢?你……」驚覺之際,我把話打住了——嘖!到底是哪筋壞了?我竟然想用這種方法,來緩止小雅的痛苦?然後呢?換來更延綿無期的痛苦?
「我,我,嗚……掉了,嗚……」
掉了?
「那,嗚,那天,嗚,我……我,嗚,全都掉了……嗚,真,真的……」
我搬離開舊屋已經三天了!如果小雅真的自我搬走的那天便把全部毒品丟掉的話,那她這三天是如何熬過來的?只要啼藥了,那種痛徹身心,歷久不退的煎熬,連我這種堅壯強健的人也終將潰敗臣服——聽着她斷斷續續的哭訴剖白,我的心很痛,但只要想到她如何一路走來,我還是理解了。再依着她的説話,把她這個瑟縮顫抖的纖弱身體抱住了——只是抱了下去,她抖得更兇。
「嗚,嘻,嘻……嗚……」哭笑聲中,小雅一點一點的動,潛進我的懷裏,讓彼此身貼身的相互依偎。
「嗯?好一點了嗎?」緊緊的抱着,輕聲的問道。
「嗯嗯,嗚。」顫抖之中,她引領我的手來到她的前,如泣似訴的道「等,嗚……等了,嗚,這麼久,終於都,嗚,嘻……等到了。」
小雅真的一直在等着我嗎?這,嘖……但她一直都把那顆戒指帶着?所以這十五年來,她都一直等着我的回來嗎?
「我,我……嗚,我好憎你。」她驀地説道,斗大的淚水,就在洶湧不息的顫抖中從眼角滑落「為何,嗚,為何你説離開便離開,嗚……嗚哇,一走便是,嘶,十五年……我,嗚,我還一直在等,嘶,傻傻的等……直,直至,嗚,直至嫲嫲死去的那天!嗚,你知道……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嗚,嗚哇……嫲嫲她,嗚,還一直説要叫你回來,但……嗚哇,哇哇哇,嘶,但是你們全部人都不在,只,只有我一個,哇哇,眼睜睜的,嗚,看着她死去……」
因為我是家中老麼,媽媽總是特別疼我……剛出國的那段子,她總是三不五時打一通長途電話過來,是互相問好,閒聊也好,電話裏除了老媽之外,還離不開小雅吱吱喳喳的吵鬧聲。可惜在那不久之後,我漸漸身陷無底深淵之中,再不能回應她們的問,亦從此斷絕了一切連絡。
「你,嗚,你知道嗎……我有多難受!我,嗚哇哇,呼……呼!我要獨個兒,嗚,撥電話給,嗚,給你們每一個人,告知嫲嫲死了的消息……嗚哇,哇哇哇……」
想起了,那一晚的深夜,我突然收到小雅的電話,她的聲音格外沙啞,告訴我嫲嫲死了的消息,告訴我……嫲嫲很想我能回來看她最後一面的心願。但我無法讓時間停止,更不能逆轉時光,所以當我回來之時,已是老媽出殯的子了。
「……嗚,對不起。」百般滋味,千言萬語,當下,也只能再説一聲對不起。
「嗚哇!嗚……嗯,嗯嗯……嘻。」是哭是笑,是接受還是妥協,或者只有小雅才知道。
「嗯。」應了一聲,我讓小雅緩緩平躺下來,再次説道「對不起。」
「嗚,嗚——不要看呀!」眼神才剛接,小雅已忙不迭的側臉掩目,似是哭訴,似是抱怨的道「嗚,我,我現在這個樣子很醜怪!」
對,她現在的樣子就像癮君子一樣,臉蒼白,涕泗縱橫,形銷骨立,但……這刻的她,才有一點跟我印象中的小雅重疊起來——就好像那年,我在機場準備離開的那一天,那個哭得顛沛離,聲淚俱下的小雅一樣。她一邊淚如雨下的躲在嫲嫲身後,一邊依依不捨的目送我的離開。那一天,看着她這個惹人憐愛的身世,我很不捨,但面對世俗壓力,我終究還是離開了。
而今天,當下,這一分鐘裏……我好像再次回到往昔的那個覺。
我沒有強她所難,我只是稍稍放縱自己,把她抱到懷裏,就像她要求的把她緊緊抱着——小雅沒有抗拒,她只是強忍顫抖,把兩手緩緩繞到我的背上抱着。然後,她在我的懷裏肆無忌憚的瑟縮顫抖起來。沒了泣,沒了悲嗚,就只有盪衝擊的強烈顫抖,伴之而來的,是全身上下如凝聚的斗大汗珠。
「我,我們,嗄……嗚,我,嗄……們,做愛,呼嗄,嗄……好嗎?」
「……呃?」我沒聽錯吧?
「哈,嗚,進度,嗚……哈哈,太,嗚,太快了嗎,哈……」
「嗯。」進度太快了嗎?
「嗚嗚,嗯……嗚……」
「……嗯。」但我們已經蹉跎了十五年的光陰了,不是嗎?
拭去她的汗淚,我把這個遲來的吻親了下去——本想輕輕一吻,但嚐到了她上的苦澀淚水後,塵封了十五年的情終於在此時此刻完全釋放出來。
本想這晚就此算了,但當下,才驚覺愛如醇酒,藴釀得越久,喝下去越讓人酣醉失控。我完全明白這是一種放縱,從來都明白這是一個不能逾越的情!過去為了她,我斷然選擇離開,未來或許也終將黯然離場,但只要這一刻我跟她能在一起,我便只想好好擁抱這個瑟縮顫抖的身體,很想好好愛她,就像以前一樣……給她想要的愛。
就像那個夜晚一樣,當我的兩手肆意遊走她身上的每吋肌膚,小雅仍然抖得很兇——面對我的親吻愛撫,雖然她很惶惑不安,但仍是一一欣然接受。從來瘦弱的她,部很小,但她的頭很,輕輕一一捏,她的身體便會忍不住顫跳起來。內斂如她,為了不讓自己發出羞澀的叫聲,她總是抱着我擁吻,同時一直髮出遮羞的吃吃笑聲。
不過,當我的手游到她身下的時候,她再不能強裝鎮靜故作松容的了。
「嗚——」輕啼一聲,她很想以笑遮醜,但笑容才剛展,當我的手指滑進那道淺淺的縫上的時候,她的表情瞬即繃緊了,全身上下不住打顫……然後,指尖也傳來了温熱濕潤的觸。
這個觸只要開始了,那種有如毒的快亦隨之而起——越是,她的小越是濕潤。越是濕潤,我越是無法抗衡被進其內,開始觸碰,開始挖,開始動。然後,小雅的身體抖得更兇了,但當下,我已搞不清那是啼藥的反應,還是純粹身體上的愉悦而致。
「小雅覺得舒服嗎?」我再一次問道。
「嗯,嗚——嗯嗯——」此時此刻,她的俏麗臉蛋才稍稍回覆一點血。
「如果小雅覺得難受的話,小叔可以用嘴巴的喔。」
「嗚?但那是的地方來的!」
「但覺會比手指舒服多了。」
「真的嗎?」
抱着那個發抖發顫的大腿,我已經埋首於那個散發幽幽清香的小上——輕輕掰開了兩片緊緻,看着那個令人蠢動不已的粉紅,閃着油潤亮光,我再也忍不住洶湧澎湃的衝動吻了下去。輕啜那顆小豆,遍了小上的每分每吋,滑進了舌頭能及的壁,再把她的潺潺愛吃了下去,換上了我的温熱口水。
「嗯,嗯啊——嗚,嗯啊,嗯——啊,嗯嗯——嗚——」小雅的叫聲很壓抑,很彆扭——就算父母因為工作徹夜未歸,但家裏還有姑媽和嫲嫲在,所以她仍很自覺的壓下聲量。
「會覺得難受嗎?」
「嗚……不會,嗚,小雅很喜歡。」
「説謊吧!明明難受得要哭了。」
「不是喔!不是喔!小雅哪裏有哭了!人家最愛小叔的了!」説着,她投來了那雙小手,把我拉了下去,讓我們倆再一次親吻起來「嘻!嘻嘻!」
「但……之後的事情,可能會有一點痛的呢。」
「嗯嗯!」
當下,小雅已經為我下褲子,顫抖的兩手正在我的陽具,為稍候即將到來的事情給我一點藉。然後她悄悄的張開大腿,抱着了我,就像沙一樣,讓我的身體緩緩沉降下去——推開了那道蓬門,來的是緊緻質,每一分吋的推進,心跳都在洶湧飆升,身體都在不住顫抖。
「嗚——嗚,啊,嗚——」我知道小雅到難受,因為她的身體正在強烈搐。畢竟,現在她面對的是人生裏最難過的時刻……但我知道這些都會過去的,因為我會跟她一起。
直至完全進入了她的身體,這一刻,我跟小雅真真正正的彼此相連,身心再次合一。
「嗚,很痛,嗚……」
她的痛,換來了我的極致快。
「很,嗚嗚,辛苦,嗚哇……嗚,嗚……」
那些辛苦,也漸漸成了柔滑。
「嗚嗯,嗯——小叔,嗯,嗯——我,嗚,我愛你,嗯——嗯啊,一直,嗯,一直都只愛,嗯,嗯啊——只愛你一個,嗯——」
為了保守她真摯的愛,我接受了離開——然後,把自己的情封鎖在一槍又一槍的針筒裏,讓自己陷於萬劫不復的深淵。
「嗯——嗯嗯——小叔,嗯——抱着我——」
「我愛你!小雅!嗄,很愛!嗄嗄,很愛很愛你!」
「嗚,啊——嗯嗯,啊——嗚,嗚哇哇,嗯——嗯,嗯嗯嗯,嗚——」
哪怕不能開花結果,哪怕受盡外人指責,哪怕我將再一次被退離場,但只要這一分鐘裏,仍能跟小雅活在彼此相連的世界裏,我都願意真真切切的投入這份愛上,好好疼愛眼前這個為我苦候十五年的小女生——為了讓她忘卻痛苦的覺,這一次,我肆無忌憚的幹了起來!有多愛她,便幹得有多烈!藏了多久,便有多洶湧澎湃!越是經過沉澱,越是發酵藴釀昇華!
「嗚嗯,嗯啊——嗯嗯,嗚,嗯啊啊——嗚,嗚啊——嗚哇哇,嗯——嗯,嗯嗯嗯,嗚——」
直至身心到達頂峯的一刻,彼此抱緊對方,彼此依偎纏綿,為這一份凍結了十五年之久的毒愛,重新注入新的能量。
*********
「再見。」
「不是再見,你應該説今晚見喔!」
「好好好,今晚見了!」
一聲再見,一個吻別,把小雅送上巴士之後,回過身來,我在那個轉角處,發現了那個令我又愛又恨的優雅身影——從她的遊離視線,我知道她目睹了剛才的一幕,也知道我正在向她走近,但她沒有迴避,只是站在那裏靜靜等候。
「嫂子,早晨……大哥呢?」
「嗯,他還沒醒來。」
縱是炎夏,但清晨仍有一種令人舒暢的涼。嫂子不徐不疾的跟在我的身後,聽着夏蟬初鳴,沿着小路緩步回去舊屋。
「阿峯……」
「嗯?」
「……你會恨我嗎?」
「恨你?」説着,我給她一個乾笑,續道「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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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情況?看的有點累,覺好,像是懂了,但又沒有頭緒,嫂子在其中扮演了一個什麼角?好像有些謀的意思,但還沒講清楚就結束了?只有腦補了,看的好累啊
劇情把我看醉了,這麼跳躍真的好麼?本來以為還有嫂子的戲份,誰知道就這麼結束了,從最後來看,嫂子應該是知道小雅的狀況的,但是最後你恨我嗎?是真的沒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