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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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鐵銘沉默了一會兒,似乎覺得徐澤遠説的有道理,才換上笑容:「好,哈哈,既然你們考慮的那麼成了,那沒問題,所有的項目就算是過過了,我就簽了,上報省委和總局吧。」他一邊説『簽了』,一邊卻笑嘻嘻的點點頭,合上了本子。以他得城府,他當然也不會現場簽字的,這種事,總是安排副局長郭忒去做。不過郭副局長現在去了首都出差,他也只好找幾個人先商議一下,心裏有個底罷了,每年的預算都是各個衙門和上頭哭窮鬧事,上頭百般壓制千般撫的時候,這是大事,不比比賽什麼的,他不能一推二五六,至少李副省長問起,他得能回答的出來。
果然,幾個下屬看他合上本子,也就都知趣的站了起來告辭,稀稀拉拉的離開了局黨委辦公室。
門口,秘書小齊很客氣的送幾位領導出去,以羅建國、徐澤遠這些人的身份,秘書小齊至少也要送到電梯口。
劉鐵銘打了個哈欠,還來不及繼續幻想一下他的羅嵐,小齊卻又回來了,還順手關上了門。
「怎麼了?」劉鐵銘當然知道小齊有話説。
「局長,柯教練在會客室,等您都等了40分鐘了。」
「哦……」劉鐵銘皺了皺眉頭,這倒不僅僅是自己的幻想又要被打擾了,而是對於這個訪客,他需要慎重一下,他並沒有立刻給出答案。
小齊嘴裏這個柯教練,當然不能是別人,就是現任河西省體委職業教練協會的秘書長、河西省排球中心副主任,也是河西省女子排球隊的主教練柯舜州。
這位柯舜州同志,從運動員到教練,可以説是耕耘了半輩子的C國排球名宿之一。他年輕時是國家男排運動員,後來專攻女排訓練,原本還擔任過C國國家女排的主教練。但是因為任期間帶隊兵敗世錦賽,只獲得了16強,以C國羣眾對於女排項目的重視程度,可以説,當年的柯舜州,簡直是背了個『民族罪人』的惡名,都快被民眾給罵化了,過度了3個月就卸任了;這裏頭C國體壇歷史風雲變幻,一句兩句也説不清。然後的十年,柯舜州似乎就意氣消沉,一直賭氣似的在地方上做基層女排教練,原本在南海、後來調來河西。他的資歷很老,但是級別並不高,名義上,他是兼着河西省體委職業教練協會的秘書長、河西省排球中心副主任兩個虛銜,實際上的工作,就是河西女排的主教練,順便做一些體育扶貧的工作。河西女排在C國不過是八強水平,這位為C國排球奉獻了一輩子的老教練,從事這份工作,簡直有點自我發配基層的意思。從這一層來説,劉鐵銘也好、省局其他領導也好,對這種功勳老教練,都是必須保有一份尊重,柯舜州在河西省體育圈的地位也是非常超然的。
但是,從政治人事上來説,這些亂七八糟的,那都不是關鍵。關鍵是,這位柯舜州教練,和童萬秋是童萬年的八竿子打不到的遠房堂弟那種關係不同,他的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柯禹州,那可是河東省紀委書記、中央紀委常委、中央紀委第二監察組組長,人稱『當代包龍圖』,中央領導親賜的『鐵骨錚錚』四字評語的一線反腐大佬。
有意思的是,這兩位親兄弟,一個是副部級國家幹部,一個只是個地方上的老教練,幾乎沒有集。江湖上都在傳,説這兩兄弟早年因為家事反目,互相憎惡,老死不相往來,柯舜州也只是以排球人自居,絲毫不摻和政治。當然也曾經有人試着投機,為了討好柯禹州,去走柯舜州的門路;幾年前,柯舜州還在北海時,就有岌岌可危的地方官去給通路子,結果沒等事情辦完,居然被柯舜州主動給舉報了。這一來二去,是人都敬而遠之,不敢招惹也不敢靠近這對格倔強的兄弟。
怎麼這種時候,這個柯舜州,又跑省局來見自己?
劉鐵銘當然要掂量掂量。
秘書小齊似乎看出了他的顧慮,補充説明了一句:「局長,省政府裏的人都説,柯禹州書記,上週末就回河東了。我看,柯教練就是聽到了這個消息,覺得不了,才來找您的。」劉鐵銘抬頭看看,明白了小齊的言下之意。
河東紀委書記柯禹州來河西徹查腐敗,一舉拿下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應百川,前後牽涉到的官員倒有三十多人,河西省官場上上下下,個個都是被唬的腿肚子筋,饒是他體育局是個清水衙門,饒是他劉鐵銘和應百川毫無瓜葛,他也是過了兩個月膽戰心驚的子。別的不説,江湖上都在傳,説柯禹州這個當代包公,就是把石束安辦進去的人,現放着一個石川躍在河西省市兩級體育圈裏翻江倒海,他這個河西省體育圈的一把手,當然害怕攪到C國茶黨和太子黨之爭當中去。現在柯禹州既然回河東了,也就説明中央這次對河西官場的大清洗基本告終,他也可以鬆一口氣。
柯舜州和柯禹州『兄弟不和』的事,當然是江湖傳言,但是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自己的嫡親兄弟帶着尚方寶劍在河西斬貪官,這種時期,柯舜州當然只能窩起來、躲起來,可能是聽説弟弟終於回河東了,他才出來的。
但是找自己?能為了什麼?柯舜州和自己能有什麼可彙報的?
當然無論如何,劉鐵銘也不敢怠慢,看了看窗外的雪,搖搖頭,似乎凝聚了一些神,才説:「你請他進來吧。」……
一直到柯舜州一身運動套衫,頭髮有些花白,在自己對面坐下,劉鐵銘也擺上了朗真誠的笑容:「老柯啊,坐坐。小齊,去泡杯茶,用我那個從築基帶回來的新茶葉啊,那個好……哈哈,老柯,聽説你等我很久了?這小齊也是的,怎麼好讓您等。」
「劉局……」柯舜州似乎不太習慣這樣的對話,眉宇之間也是有些尷尬:「我又來惹您討厭了。」
「唉,你怎麼這麼説話?老柯啊,有事您直接説麼,我,但凡能處理的,一定不推。」柯舜州頓了一下才説:「是,我其實已經找過羅處長好幾次了,他都推到郭副局長這裏;可是郭局又不在,我這心裏着急啊……」
「你説,你説麼……還是那個『少數民族青少年體育培訓扶植項目』的事?哈哈,老柯你可真是身在廟堂,心懷山河啊。」
「是,劉局,您別嫌我煩。我這把老骨頭,也幹不了什麼大事,就這麼點事,我也是心裏實在放不下……唉,你就當是我沒事找事吧。」劉鐵銘連連搖頭,親自把小齊端來的茶杯遞到柯舜州手裏:「哈哈,老柯啊,你別這麼英雄氣短麼。你帶咱們河西女排,那還是我們省的體育門面麼,成績很好嘞,我們省就這麼點體育底子,要不是你老柯……」
「不不,女排的事倒沒什麼,我也知道咱們省女排不行,我今天也不是來説這個事的……」柯舜州卻搖了搖頭,打斷了劉鐵銘的客套:「我這幾年,其實真正的力,除了咱們隊,很多都放在山裏,一趟趟的跑,我也不怕辛苦。我知道,這不是我的本職工作,但是我這心裏放不下啊,我的劉局啊,山裏的孩子太苦了,這真是不看不知道啊……」
「哈哈,你説麼,你説……」
「咱們這河溪城啊,看着是車水馬龍的像那麼回事,冰雪中心蓋一蓋,花了好幾個億吧,就不説屏行那裏了,那花的錢……我都已經看不懂了。劉局啊,我這幾年一直在協陽、羅山、太子灣的少數民族區山裏跑,就是想着為山裏的孩子們盡一點心力,也算我為我們國家的體育事業做最後一點事。可是做着做着,我就覺得吧,就裏體育事業什麼的,都沒那麼重要了。山裏的孩子,有天分的也有,但是更多的是命運的磨難啊。這體育啊,就是他們的一條出路;咱們省局,不能不管不問啊;體育,能改變這些孩子的命運啊……」劉鐵銘連連點頭,但是也擺擺手,打斷了柯舜州的演講:「是,肯定不能不管不問。老柯我知道,你就是一心想那個扶植計劃……這市委不是有文件了,已經給了支持了麼。」
「是,可是太子灣、協陽那幾個少數民族自治區,自治區裏的政策太有限了麼……」
「老柯啊,你的心思我知道,其實呢,那個,羅處長也和我説起過,你不就是想,給少數民族的小朋友多批幾個名額,讓他們可以到河溪來,從這條路出來。唉,我是説真的,敬佩你這份良苦用心和神啊。咱們國家啊,就缺你這樣在一線做實事的幹部了。」
「……」
「可是老柯啊,咱們做事,總要和中央神吻合吧。啊,我這可不是唱高調啊,中央和總局,現在對於這種少體校扶貧式的奧運培訓計劃,那在原則上,已經是反對的了麼,這不符合時代特點麼。這扶貧啊,要科學扶貧,要全局扶貧,不能老是簡單暴的用財政預算把貧窮人家的孩子們出來就算了啊。總局的文件我就不説了,那是一個接着一個,這國務院的文件總要當真吧?國家拿那麼多預算,哦,在山裏的孩子裏,又是少數民族的,不分青紅皂白,拉扯着到市隊、省隊來練體育,能練出幾個奧運冠軍來?其實你比我還清楚,那就是萬里挑一一個低概率事件麼。那麼多學生的文化課怎麼辦?練到18歲沒練出來,扔到社會上怎麼辦?這不是變相助長一些落後地區的惡風,破壞九年制義務教育麼?我們,還是要有長遠打算麼。」
「我的劉局啊,您跟我這念文件沒用。您去太子灣山裏頭看看,孩子們出來拿幾個國家補貼,才有一點盼頭,不管是從事什麼行業什麼項目。否則,否則……唉,就好比太子灣那幾個祁族自治村,這村裏但凡到了一定歲數的成年人,不管男的女的,都跑出去打工了,留下的不是老年人小孩子,還有就是罪犯。説句沒天沒的,這村裏的女孩子,被村裏人強姦,那就算是好的了,就連被當成童,賣來賣去的多的是。男孩子乾脆學壞,又偷又騙的,甚至跟着走白粉。我這兩年在山裏跑看在眼裏,心痛啊……」
「哪裏有那麼嚴重……」
「我親眼看見啊……協陽,一個彝族,十二歲的女孩子,其實3000米已經練出來了,就因為縣裏沒有名額了,不能繼續練跑步,就,就跟着老鴇跑生意啊。我説出來都就是個慘字,一個這樣的小女孩,接一次客,就拿一斤半、一袋玉米。我去救她,她還不樂意,她還為了她一家子的口糧呢,她還有個九歲的妹妹,七歲的弟弟,都指着她那點補貼,補貼沒了,就真的走投無路啊,她還嫌我多事呢……我這……」柯舜州以手支額,説的幾乎老淚縱橫,簡直有點前言不搭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