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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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三層樓內的大小隔間之外,在三樓的屋頂,另外搭建了一間玻璃陽光房,無論面積、位置,都就算是這間『棋室小樓』最靚麗堂皇的房間了。陽光房的內外四周,都種滿了綠油油的各大小盆栽,內裏其實頗多名種。雖然是個玻璃結構的房間,但是房間裏,空調、暖氣、燈具、沙發、電話一應俱全,只是房間正中,擺着一張寬寬大大、古風古意的木質八仙桌,桌子兩側有兩張藤椅,桌子上擱着一方高高的木質圍棋案。暖暖的陽光灑進來,隔着各綠植物的藤條枝葉染就片片斑斕,温馨舒適之外,古案、藤椅、棋盤、山石、綠蔭、虯莖、新風、簡直有幾分世外仙境的意藴;公公史沅涑在南籬,倒有一半時間是在這裏下棋。就算紀雅蓉再搞不清楚狀況,多少也能明白,這間玻璃陽光房,即使在南籬,也不是所有病人都可以進來下棋的,至於每次和公公對弈的那些叔叔伯伯們……更不是普通的『離休幹部』四個字可以形容的。
紀雅蓉推開玻璃門進去,房間裏一片温馨雅靜,門口站着的兩個助理模樣的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其中一個,是公公的生活秘書小董,看見紀雅蓉進來,恭敬的笑着點點頭,還比了一個『輕聲』的姿勢……她也回了一個微笑和點頭示意,抬眼看去,兩個已經白髮蒼蒼,卻神都好的老人,坐在棋桌的兩側,黑白分明,悠閒落子……,這一幕,三年來,她是見過好幾次了。如果説今天有什麼不同的話,是正在和公公對弈的那個老人身旁,居然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十來歲正在圍觀的小朋友……白髮老人祥和對弈,稚子少年膝下觀棋,這一幕,倒是頗有點天倫之樂的意思。和外頭層層警衞、層層盤查、層層關卡的覺,惘若是另一個時空。
真的,紀雅蓉來了好幾次,這就是南籬常有的風景,南籬就是這樣,有時候會有一種時空錯亂的覺,從某個側面去看南籬,就像是一個神秘戒嚴的軍事基地,但是從另一個側面去看這裏,和一般的高檔養老院裏該有的場景,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有時候想想,南籬,似乎和琺琅口,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爸爸……」她怯生生的稱呼,儘量讓自己笑得温柔嫺靜。
坐在棋桌右側的一個老人,白髮如雪,卻理的乾淨利落,身量瘦小枯乾,臉上已經有幾片老人斑,穿着一件長袖的灰衣,戴着一副黑邊的板材老光眼鏡,聽見她招呼,抬起頭,看看她……温和的點點頭,用眼神示意她過來,隨即又低下頭去盯着棋盤。
沒有什麼不怒而威的表情,沒有什麼深不可測的暗語,沒有什麼名門世家的規格,一切都那麼簡單,那麼從容,那麼平凡……好像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幹部,在陽光房裏聚會神的和棋友下棋,看見兒媳婦來探望自己,也顧不得,更多的注意力都在棋盤上……
這,就是她的公公,已經離休多年的史沅涑同志。其實,紀雅蓉對於公公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級別的幹部,至今都是糊里糊塗的。她唯一能確認的是,公公周圍的人,包括丈夫在內,包括柳晨老師,包括來家裏的各種大大小小的幹部領導,對這個乾瘦的老頭,都非常的敬畏。其實這點有時候她想想都有點奇怪,至少她,也沒見過公公發脾氣什麼的,對於她這個多少也算是「破壞兒子家庭的二號媳婦」,公公並沒有想象中的冷眼或者嫌棄,反而一直是比較禮貌的。當然了,也就是禮貌,不會有特別的親切或者慈祥……公公的格是比較寡言的,但是也很少有那種大家長的故作雍容,説實在的,自己本無從判斷公公的喜怒哀樂。公公對丈夫、對秘書、對柳晨老師,一向也都是這樣的平淡寡言,甚至説起他那位當時遠在海外的長孫石川躍,也都是惜字如金。唯一的例外,是對他的寶貝孫女兒,石瓊。每次……只有石瓊出現,史沅涑老人,才會出『祖父』該有的笑容和寬厚。
她款款的向前,踮着腳尖儘量不發出腳步聲打擾到老人的思維,來到公公的身邊,對着和公公坐在對面下棋的那個老頭,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只好微笑着點點頭致意。
『奪』,好一會兒,史沅涑老人才扣下一顆黑子,在棋盤的中腹部位『長』了一手,然後舒了一口氣,似乎才剛剛意識到兒媳婦不知道如何稱呼的尷尬:「你就叫……宋伯伯吧。」對面那個老人,看上去比公公還要年紀大一點,頭髮剃得短的只有三釐米的寸頭,身材卻是比公公高大很多,看這副威猛的模樣,年輕時候一定很壯碩,他卻不像史沅涑那麼休閒打扮,穿着一件筆的灰襯衫,手裏還握着一把摺扇,比起公公來,倒更像一個離休幹部該有的模樣了。
「宋伯伯好。」紀雅蓉只好對着這個年紀絕對可以做她爺爺的老人,稱呼一聲伯伯……她雖然搞不清楚細節,但是也知道,能在南籬坐在公公對面和公公對弈的,天知道是曾經如何叱吒風雲的人物。
那個老人,卻好像和藹得多,也健談的多,哈哈笑着連連點頭:「哦……好,好,好……」甚至還扶了扶眼鏡,認真打量了一下紀雅蓉,都把紀雅蓉看得臉蛋都紅了:「吆,好個俊俏的姑娘啊,也有禮貌……哈哈……史老啊……怎麼稱呼啊?姓什麼吧?怎麼這好姑娘都去了你們家啊?哈哈……」他一邊朗的笑談,一邊捏了一顆白子,倒沒想太多,『粘』了一手。
「是……宋伯伯,叫我小紀就可以了。我是來……看看爸爸的……爸爸……您身體還好吧?看上去神好的……」她內心深處,未免謝這姓宋的老人的幾句話,好歹讓氛圍活躍了一些,手足無措的連連措辭。
「還好……還好……」史沅涑點點頭,卻看不出來是什麼表情,似乎正為宋伯伯剛才的棋招思考……猶豫了會兒,扣下一枚黑子,在那已經犬牙錯的棋子匯處『扳』了一手。
「那你們兩個……叫……哈哈……不要叫阿姨,叫姐姐吧……」那個宋伯伯揮了揮手,指了指身邊在圍觀棋局的兩個小孩,他的格果然開朗很多,還在開玩笑:「他們叫姐姐,我好乘機長我們史老一輩不是……哈哈……」紀雅蓉順着宋伯伯的手指移目看過去那兩個孩子,卻又是一愣,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這個世界上,居然有這麼漂亮的孩子?!」。
這是一男一女,兩個大約十三、四歲初中生模樣的孩子,那水靈靈的模樣體格,簡直讓人反而一時找不到怎麼去形容,只能用一些諸如『齒白紅』、『眉清目秀』這些最普通的詞語,才能描述他們兩個的俊俏容顏。這個年紀的小孩,當然還不會化妝,簡直是無敵的基因成就了,男孩明眸皓齒五官秀氣得如同油畫,至於女孩,更是粉雕玉琢的不像現實世界裏的人兒,紀雅蓉也算是戲劇學院畢業的,竟不能想象有這樣天然俊俏的少女少年。最有意思的是,這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眉眼之間竟然有些想象……好像,還是一對龍鳳雙胞胎。
「姐姐好……」那個女生,宛然一笑,恭恭敬敬、甜甜的稱呼一聲,就算是紀雅蓉,都覺得身邊一陣暖意。
那個男生……卻好像不太禮貌,似乎是呢呶了一聲,其實只是嘴動了動,並沒有發聲,他倒也是更多的注意力在棋局上……
而這個小男生的表情,就連紀雅蓉就看出來了,似乎對棋局頗有看法……連連皺眉努嘴的,有點小孩子耐不住『觀棋不語』的寂寞,應該是對公公適才的着法很覺得遺憾。
「這是我的孫女鼕鼕……哈哈……還有我孫子……叫宋秋……」又是家常的對話,很像普通家庭的老人,興致的介紹自己的第三代,那胖老頭嘻嘻哈哈的介紹完,隨後扣了一枚白子,『關』了一手。
史沅涑那本來嚴肅思索的枯瘦五官,似乎略略舒展了一下,又端詳了一會兒棋盤,如同風劃過冰面,倒笑了一下,公公是難得會笑的,説話也是一副輕鬆和藹的口吻:「嗯……似乎是沒棋了……還是輸了兩目半?
…
…」他居然抬起頭,對着對面那個小男生微笑着説:「兩目半還是三目半啊?小秋……你是高手,替你史爺爺看看?」紀雅蓉看得都好笑,那個小男生小孩子心盛,其實估計早就一肚子想法了,巴不得史沅涑有這一問,半是認真半是得意的搖搖頭,倒也是少年人童音清亮的説:「史爺爺,您上當了……怎麼就輸了?您剛才不要『長』,『點』這裏……我爺爺還能怎麼下?肯定要『粘』回去,一『粘』回去,您再回頭打劫,下面不就缺一口氣了,您明明可以贏的……史爺爺其實您和我爺爺一樣,大局觀很強,但是局部的目數計算,年紀大了,就容易算亂掉了……」史沅涑還沒來得及回答,那位宋伯伯,卻已經臉一沉。
「你顯擺什麼?!」宋伯伯對着紀雅蓉那麼和藹客氣,對着自己的這個孫子,卻好像立刻變了一張臉,全是不屑和惱怒。
「沒……」小男生嚇得臉都白了,似乎想分辯兩句,卻還是低着頭不敢説話了……
「剛才我就看出來了,在旁邊看棋就是一副抓耳撓腮的怪樣,觀棋不語真君子懂麼?
…
…這個就不説你了。長輩看你小孩子,逗你好玩,事後考你兩句而已……你就不會好好回答?又是什麼『上當』,又是『算亂』的,有你這麼跟長輩説話的麼?你爸爸就沒有教你講點禮貌品行?還是説你光學棋譜了,連起碼的棋德都沒人教過?
…
…」宋伯伯居然不依不饒,拿起旁邊的茶杯,喝一口茶,依舊是一臉惱怒的模樣。
終於,沉默的史老似乎看不下去了,笑勸着緩和氣氛:「老宋……幹嘛呢?那麼兇孩子。小秋這不是説得好的麼……」又轉過頭,對着那那男生:「小秋……你別怕你爺爺。你爺爺就這臭脾氣。沒關係……下次有空,史爺爺和你下,你給你史爺爺指正指正麼。老宋,你們家小秋是個聰明孩子,要有發揮的平台麼?這次……是參加市裏比賽了吧?是明天決賽吧?」這次,那小男生怯生生的偷偷看看爺爺,也不敢説話。
「史爺爺問你話呢……」
「是全國比賽……智力奧林匹克……決賽……」這個叫宋秋的男生這才勉強回答。
「那麼厲害啊,真的是聰明的孩子。」紀雅蓉覺得那宋伯伯有點奇怪,似乎對着這個孫子格外的嚴厲,也忍不住出來圓圓場。
宋伯伯又『哼』了一聲,又是一臉笑容,似乎是在跟紀雅蓉介紹:「我這個孫子啊……練了幾年棋,就愛假扮李昌鎬……其實心浮氣躁,本不成氣候。哼。圍棋麼……二十不成國手,終身無望。你也十三歲了,也就在這種半吊子的業餘比賽裏打滾……能有多少天賦?貽笑大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