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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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或悲憤,或沉默,全都沉浸於周赫煊的故事當中,反倒把他校長的身份給忘掉。
周赫煊在一步步轉移話題,他做到了。
嗯,接着忽悠。
第098章【忍辱負重】“中國怎麼了?沒人告訴我答案,我只能在書本中尋找。”
“收留我的那個傳教士死後,我便在美國各地。因為《排華法案》的緣故,我很難找到正經工作。一般情況下,我靠小偷小摸過子,也曾把舊瓷器當古董賣給美國佬騙錢,後來又偽裝成本人向雜誌和報紙投稿,勉強能賺到些稿費。”
“我在哈佛旁聽過歷史課,也曾在普林斯頓偷學政治和經濟。我經常假裝自己是本或中國留學生,他們對留學生要客氣些,對滯留美國的華工則非常厭惡。對了,我還幫哈佛的某位碩士寫過畢業論文,那次我足足賺了200美元。”學生們默然望着台上談笑自若的男人,那就是他們的新校長,一個漢、詐騙犯和小偷。但他們卻無法對他產生憎惡,更多的是同情和可憐,甚至是佩服。
別的不説,周赫煊靠旁聽自學成才,居然能為哈佛碩士代寫畢業論文,肚子裏是有真才實學的啊。
周赫煊的故事還在繼續:“後來我偷渡到歐洲,發現那裏比美國要好混得多。雖然他們仍舊歧視中國人,但那只是狹隘的偏見而已,至少沒剝奪中國人的工作權利。法國人漫而幼稚,英國人紳士而傲慢,德國人嚴謹而死板,俄國人直率而魯……每個民族都有他的特,你時常留心,就會發現許多趣事。當然,我更關注的是各國圖書館,費盡心機地混進去,偷看那些被人們遺忘的歷史資料。我想了解這些國家,他們為什麼能成為列強,而我們中國,又為什麼軟弱無能?”
“國家是什麼?無非國土、國民、文化和政府。”
“自晚清以外,中國的國土大面積淪喪,中國的國民普遍愚昧無知,中國的文化陳舊落後,至於中國的政府,呵呵,不可描述。”周赫煊兜了一個大圈子,終於進入主題:“我知道,你們也明白。中國如今的情況,讓人看在眼裏急在心裏,所以你們才鬧學運、搞學,希望能為中國的振興貢獻力量。對此,我很理解,但我不主張暴力。比如去年火燒教育總長家的房子,以及《晨報》報館,這已經違法犯罪了。你們主張言論自由,卻用暴力來剝奪別人的言論自由,這算什麼?自己打自己臉嗎?”學生們言又止,不知該如何反駁,因為去年那次遊行確實鬧得有些過分。
而且,學生中最積極的革命派,此時很多都已經跑路了,在場大部分都是比較安分的,不會沾上一點火星就爆炸。
周赫煊又説:“在很多人眼裏,北大就是個爛攤子,而我願意接手這個爛攤子。我希望大家能安心學習,學校終究是學知識的地方。真想鬧革命的,我支持他去南邊,路費不夠我可以提供援助。在我當校長期間,不得公開喊出革命口號,不得公開宣傳革命思想,不得公開組建革命社團,違者立即開除!如果實在不喜歡我這個校長,就請到教育部抗議,抗議人數超過100個,我立即引咎辭職。言盡於此,諸君再會。”周赫煊説完便走,沒有片刻停留,直奔北大校門而去。
師生們集體呈懵狀態,不知該如何評價這位校長。北大怪人很多,大家早就見怪不怪,現在看來他們的新校長也是怪人。
敢當着全國最進步學府師生的面,自稱是反動軍閥的走狗,換成別人早就被噴得狗血淋頭了。甚至有可能話説到一半,就被憤的學生給拽下台來。
鍾觀光喚來幾位學生代表,低聲囑咐一陣,那些學生立即興奮地跑去傳遞消息。
在前往教室的路上,學生們還在討論着剛才周赫煊的發言。
一個學生氣憤地説:“真是可惡,居然不讓我們喊進步口號,宣傳進步思想,這還是思想自由、兼容幷包的北大嗎?周赫煊才剛上任,就把北大的校風給毀了。”
“周校長也有難處,”另一個學生幫忙辯解道,“他其實思想也是進步的,可受制於軍閥,不得不如此做,否則只能繼續停課。”
“停課就停課,這種錮自由的大學不上也罷。”先前那學生道。
就在此時,負責幫鍾觀光傳話的學生代表跑來,低聲説道:“大家安靜,請聽我説。剛才周校長那番話是苦計,他明面上止我們成立進步社團,但私底下討論還是可以的,只需要換個名義即可。比如宣傳紅主義,我們可以建立農學社、工業社,一切由明轉暗。另外,為了麻痹反動軍閥,我們一定要罵周校長。罵得越狠,他就越安全,最好能在校刊上寫文章罵。”那羣學生聽了不可置信,但很快就回過味來。
“我就説周先生是好人,能寫出《大國崛起》和《神女》這樣的作品,怎麼可能甘當反動軍閥的走狗?”
“就是啊,還有《一代人》和《回答》。黑夜給了我黑的眼睛,我卻用他尋找光明,正是教導我們要在黑暗中摸索前進道路!”
“説起來周校長也是苦出身。他從小國外,不知受到多少屈辱和苦難,甚至為了謀生不惜當小偷和騙子。在這種成長環境下,他還能自學成才,寫出發人深省的《大國崛起》,這是有一顆多麼強大的心臟!”
“我要寫文章罵周校長,狠狠的罵!”
“同去同去,大家一起保護周校長,一起放開了罵。”
“……”這都是周赫煊和鍾觀光商量好的計策,先訴説自身遭遇博得學生同情和理解,再丟出反動言論起學生的逆叛心理,然後再説明事實造就忍辱負重的光輝形象。
如此一來,學生們就會真正把周赫煊當成自己人,打心裏接受並擁護他這個校長。
至於説密,周赫煊本不怕,他完全可以説是學生們在自導自演,瞞着他搞那些進步活動。只要他沒親自參加,張作霖是不會高舉屠刀的,到時候辭職謝罪即可。
於是乎北大就出了怪事,從1926年底到1928年中,整整一年半的時間,學生們都以罵校長為樂。
剛開始是在校刊上罵,很快發展到在社會報紙上罵。而且罵得極有藝術,通篇不帶一個髒字,卻把周赫煊塑造成腳底生瘡、頭頂膿的大壞蛋。
甚至校內的某個詩社,還舉辦了“罵校長詩歌大賽”,一首首優美的罵人新詩,飽含了學生們對校長的拳拳維護之心。
而在暗地裏,學生們每當提起周校長,都是尊崇有加,認為周赫煊頂着罵名在保全北大。
周赫煊對此無所謂啊,他知道張作霖什麼時候會完蛋。到時候自然有無數學生站出來為他正名,將真相大白於天下,而他再趁機辭去校長職務,一個臨危受命、忍辱負重、功成身退的偉岸形象就此誕生。
第099章【談文學創作】“周先生,周先生!”周赫煊還沒踏出校門,便聽見後面有人喊他。轉頭一看,卻是個戴眼鏡的青年,他笑問:“你好,有什麼事嗎?”
“我叫沈從文,特別喜歡周先生的作品。”沈從文説。
周赫煊笑道:“原來是沈先生,我看過你寫的文章。”沈從文喜不自:“先生也知道我?”
“當然,志摩他們對你評價都不錯。”周赫煊道。
沈從文喜歡追星,追逐文壇巨星。他自小家貧,13歲就開始獨立,當過兵、做過文書,甚至一度淪為混混氓,跟進步青年什麼的毫不沾邊。
直到在北大接觸新思想,沈從文才真正覺醒。他崇拜那些才華橫溢的名家,試着給魯迅、郁達夫、徐志摩等人寫信請教,一步步學習寫作,最後終於形成自己獨特的文風。
如今的沈從文,只是個剛剛嶄崢嶸的小角,甚至連養活自己都困難,前兩個月還住在破廟改建的宿舍裏。
胡也頻和丁玲也追上來,熱情地自我介紹,大家算是認識了。
“周先生剛才那番話,是認真的嗎?”胡也頻問。
“哪番話?”周赫煊道。
胡也頻説:“止學生們在北大校內宣傳進步思想。”周赫煊笑道:“請加個‘公開’二字,他們如果私下討論,我也管不着啊。”此言一出,胡也頻、丁玲和沈從文都笑了,心裏的小小不滿也完全放下。
作家相遇自然要聊文學,胡也頻問道:“周先生的《神女》文風詭異,跟當下的小説大不相同,你能講一下這種創作方式嗎?”周赫煊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中國文學的基在哪裏?”三人被問住了,他們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周赫煊又問:“你們是以什麼為依託創作小説的?”沈從文想了想説:“自己的所見所聞所,再發揮想象,並借鑑別人的寫作方式,融合自己的特點進行創作。”丁玲説:“我跟從文差不多,就是據現實創作,並把自己的思想表達出來。魯迅先生對我影響很大,我在北大旁聽過他的《中國小説史》。”胡也頻道:“我是受國外作品影響,比如易卜生、托爾斯泰等名家。”三人説完,周赫煊才笑道:“你們説的只是文學形式,我問的基乃是文化內核,它來源於我們各自所受的教育。什麼是教育?教育就是忘掉所學後剩下的東西。它已經融入你的靈魂,自然而然就展現出來,淌在你寫下的字裏行間,有可能連你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段話太過玄乎,沈從文等人都忍不住開始思索。
孫家兄弟早就跟上來,此刻就站在他們旁邊。
孫永浩低聲問:“哥,先生在説啥呢?額一句都聽不懂。”
“聽不懂就對了,別瞎想。”孫永振翻白眼説,他的傷已經完全康復,又是一條活蹦亂跳的漢子。
“教育就是忘掉所學後剩下的東西……”丁玲反覆琢磨着這句話,她覺很有道理,似乎是抓住了什麼本質,但又很難用言語講出來。
胡也頻突然開口:“周先生所言‘剩下的東西’,應該是指一個人的氣神吧,包括品行、信念、思想、態度、格調等等。”